冉冉视线上移,落在卞修脸上,细长的眉眼含笑时总是带着一些随意散漫和魅色,嘴角勾着的些微弧度也似载着蛊惑的味道,再加上极轻的“不要怕我”的话语,那模样十足像是在勾引诱骗纯洁少女,而她们也会心甘情愿地掉入他的陷阱直至万劫不复。
冉冉又好气又好笑,随即一丝淡愁拢了上来,她是冉冉的时候卞修对她冷漠寡淡,是槐花的时候却得到他多次的关注和关心,这是一种悲哀么?而卞修他当真如唐绯语说的那般不快乐,想和一个陌生的槐花说说话?这样的卞修既教她心动,又让她心疼,还夹杂着无止境的怨,几种感觉在她心头辗转盘旋循环往复。
对流的空气似静止不动,无人再出声,冉冉也无暇去顾及她一介庶民此时的举动有多么大不敬,卞修也丝毫未在意,迎风淡笑发丝翩跹。日光渐至耀眼,花叶间的露珠慢慢蒸腾,两个心怀亦静静立着。
“林护卫,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颜淘的声音,冉冉收神,怕林清也一同进雨桐院遂快速奔向自己的房间。卞修侧过身,闻声记住了那道门的方向。
颜淘走进雨桐院内,一眼即瞧见地上的少许血迹和卞修受伤的手指,略惊,忙取了绷带替卞修包扎。卞修笑笑,“朕没事,多谢颜家姑姑。”
颜淘动作间视线扫向冉冉的房门,眉宇间略见忧色,如果自己刚才没看错,那个孩子是逃避一般躲回自己屋里。而她也发现了,自从宣国皇帝出现后那个孩子行为举止便开始反常。
她心里的担忧可能吗?
冉冉在屋里呆了许久,直到听见颜淘叫唤她的声音。开了门,冉冉见颜淘立在门外,一袭白衣若水,虽不是如花少女却依旧曼妙生姿。
进得屋内,闲谈几句,颜淘便状似无意地笑问:“我怎么看你和香儿这些天在府里头还遮着脸,也不怕憋闷。”
很多人都注意到她和香儿的怪异了,冉冉一时不知如何作答,遂故意眨了两下眼,“难道颜姑姑不觉得我戴着很漂亮吗?”
颜淘噗嗤笑出来,拉着冉冉在床边坐下,伸手顺着冉冉的头发,笑着调侃,“就是啊,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该找户好人家嫁了。”
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冉冉偷笑着转头看向一旁的被褥。被面上绣着徜徉在花草间的齐飞恩爱双蝶,冉冉便有些出神。
“我看着卞修挺喜欢的,如果他不是皇帝,说不准颜姑姑还真就把你许配给他了。”话毕,颜淘的目光便一瞬不瞬地紧紧锁在冉冉脸上。
冉冉闻言一顿,偏过头触到颜淘的目光时忙闪开,心中纷乱如麻,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被子,“颜姑姑你乱讲什么?”
颜淘看了冉冉的模样已心中了然,浅浅的哀愁覆上眼眸,知道自己最大的担忧不假:冉冉曾说过的心里的那个人的确就是如今的宣国皇帝卞修。连自己都对那位故人之子好感频频,自不必说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冉冉。更何况错在于她,她又怎能去怪责眼前无辜的孩子。
一瞬间颜淘有很多话从心口喷涌而出,却梗在喉间,最后化成长叹。伸手拉过冉冉仍在绞着被面的手,颜淘轻轻道:“自古女人就活得无奈,大多数女人不能主导自己的命运。可我们还是幸运的,在适当的范围内我们可以选择自己的归宿。”
冉冉垂眸,静静听着颜淘轻语。在她心里颜淘就如亲人一般,颜淘的话她愿意听。
颜淘悠悠一笑,接着柔声道:“颜姑姑并不想你嫁得多显耀,只希望你能找个真心待你的男人,一辈子只有你一个。有的人虽然好,可他身边有那么多女人,无法从一而终,那再好也是枉然,不是你的。这样的人注定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冉冉直觉颜淘说的就是卞修,不明白颜淘为何会发现她心里的秘密。心中微酸,一丝涩涩的笑容浮在嘴角边,“颜姑姑我明白的。”
颜淘伸臂揽过冉冉,“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一点就透。”
冉冉不停地点头,眸子澄亮如星,像在承诺什么。颜淘忽然眼神一凝,话语骤利,“以后再让我看见你为了以前那个男人伤心难过,颜姑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非打醒你不可。”
冉冉一怔,撇嘴作委屈状,“颜姑姑这么凶。”
“当然。”颜淘拧着冉冉的耳朵,“颜姑姑喜欢听话的孩子,不听话的就要打。”
冉冉笑着躲开她的手,应允:“知道了。”
即便颜淘不说她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可惜她什么事都能洒脱,唯独感情一事仍不够干脆,毕竟烙出的感情很难轻易去掉烙痕。只是她相信卞修彻底退出她的视线后她定能渐渐放下。
羽国太医院对卞修眼睛的第二次集中诊治很快展开。当第二次仍旧失败的消息传过来时,冉冉拿出箱底的面粉小人,抚着那面目不清的脸出神。两次不治意味着复明的几率越来越小。即使她和卞修不能厮守,她也不愿看到卞修的下半生在沌沌黑暗中渡过,那将是最惨烈的人生。
翌日清晨,冉冉对镜梳理着如锻黑发。今日刮起大风,闭紧的窗棂和窗纸被风吹得吱吱作响,响声倒并不刺耳,反如低沉箫音般迟迟切切。
一个本不该出现的清朗之音和着吱吱声响起,“槐花。”
冉冉动作停住,以为是幻觉便未理会,轻快地将发髻拢起,Сhā上之前颜淘送给她的木钗。
“槐花。”
冉冉愕然,转身行至门口,心跳不已。趴在门边听了一会正待不动声色地走开假装屋内无人,卞修带笑的声音已透了进来,“别躲,我听见你的脚步声了。”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