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关你的事。”冉冉也揩着唇边的血丝,浑不觉两人之间忽而争吵如水火忽而亲密如恋人,再怎么隐藏也掩饰不住自然而然的爱恋感。
手被握住,牵起往前走,冉冉甩了几下未能甩开,不由得懊恼,“你做甚么?”
卞修手腕一转,已扣住她五指,十指交握再也无法分开。不复刚才树下的率性,卞修唇边掠起笑,恢复了在人前一贯的散漫随意之姿。
普通百姓没有机会亲睹邻国皇帝真容,冉冉见无人认得出卞修稍宽了心。交握的手似有热意传出,导入心口,冉冉松开五指不去回应那悸动,抬眸道:“卞修,看在我们相识多年的份上,放过我成么?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卞修似是未听见,手又施了下力,拉着冉冉一路向前,踏风而行,悠悠漫下一路阳光。冉冉看着卞修的背影,忽然觉得此时的他们只是一对普通的恋人,卞修正牵着她的手回家。
心上很快被蛰了一下,冉冉想到卞修方才的话,眸光骤冷。卞修察觉到她的滞缓,转过身来看她,“这里很快就会变天,不要留在这里。”
冉冉一顿,瞬时明白过来卞修的意思,动荡不安的羽国朝堂已岌岌可危,也许正酝酿着变革,爆发在即。偏过头,冉冉看向一侧墙角处晒暖阳的黑猫,“那又怎样,和我有关系吗?我只是个平民百姓。”
卞修摩挲着她晶莹洁白的指尖,静默半晌才道:“如果他成功了,你和颜侯府能全身而退吗?”
昨日他刚得到有关冉冉在羽国期间的简略消息,知道槐花已然是绵邑巷间传闻中沐王的红颜知己。原以为不可尽信,只是联想到寻获耳坠主人一事,他心里便有了些眉目。能挡住他在羽国寻获之路的人寥寥无几。他也是男人,自不难揣测出封沐离的用意。而以封沐离的性子,想要的东西断不会轻易放开,不论是权势还是女人。
冉冉抬头瞥见卞修弧形优美的薄唇,忙垂下头,不知是阳光的温度还是卞修指尖摩挲的温度,觉得周遭暖烘烘起来。而领会出卞修指的是封沐离,冉冉忽得又一冷,抬眸迎上卞修的目光。
颜青鸾会那般待她的原因她心中明了。她对感情并不迟钝,自也感觉到了颜绍辞对她一直以来的用心。颜绍辞是她最信赖的朋友,她心里其实也是贪恋他的关怀的,她甚至想过如若她与颜绍辞在一起,从此和颜淘白忆非四人过着悠闲平静的生活,未尝不是她最好的归宿。而她也一定会爱上颜绍辞回报他的感情。
出了宣国皇宫离开了卞修她对感情已没有太大奢望,也自知娇生惯养毫无专长,能有颜绍辞这般对她已是她的幸运。只是封沐离果真会加以干涉么?看他对颜青鸾下手之事,显是对颜侯府并无避忌。
冉冉趁着卞修不注意的时刻飞快抽手,却仍是没有抽得出,反交缠得更紧。心下一恼,冉冉踩上卞修的双脚,将自身重量加诸于上,似是不解气又跳了两下,如同当日在断壁颓垣间踩着他的脚印成真了一般。抬脸略带倨傲,“皇上想太多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不劳皇上费心。”
卞修笑了笑,任由她在自己脚上恶作剧,随手取出一物抛向空中,“啪”的一声浓烟光亮顿起。“你自己怎么处理?是一死了之,还是入宫为妃,又或者逃亡置颜侯府不顾?”
冉冉垂眸,自他脚上滑下,卞修说的任何一种结果都不是她所能承受的。卞修手一揽将她托住,两人身体紧密得几乎无缝隙可言,“冉冉,听话。只要你回了宣国,你想去哪都行,我一定不管着你。”
“不回。”冉冉向后仰,与卞修拉开距离。从未想过她和卞修的见面会是这般情景,心中潜伏已久的任性又倏地冒头。更何况她断无跟随卞修回去之理。
一时无人再说话,时间静静淌过。偶有路人会向这对几乎贴在一起的年轻男女侧眼,却也只笑着走过。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跟着二十余名训练有素的宣国御林军护卫纷纷到达,只下马行礼未呼出卞修身份。
冉冉转身,所有护卫皆愣住,唯林清舒眉露齿笑开。卞修亦对着林清笑起来,迅疾抱起冉冉放上马背,自己也在冉冉身后坐定,贴在冉冉耳侧轻声道:“以前是我不好,让你吃了一年的苦,今后一定不会了。”
“卞修?”冉冉未料到卞修竟会对她用强,挣扎着下马,却被卞修从身后制住,再也动弹不得。
“即刻启程。”
卞修低低一声令下,随即奔了开去,只留一地尘埃。黑猫嗖的跃进刚才的树后,欢快地跑跳着,扯落无数叶片。
行至绵邑北门时城门已戒严,高大的城墙屏障般隔绝了绵邑内外。卞修勒住马,淡淡笑意漫开,似是已有所料。
滚滚马蹄声破空传入耳中,冉冉眸光闪动,一时不知是喜是忧。不消片刻,几骑黑色护卫军自远处踏来,将卞修和冉冉一行团团围住。齐整的铠甲闪着金属独有的森森光芒,惊得一旁百姓纷纷退散。为首之人便衣款款,笑容如沐,却在一众铠甲中迫人视线,赫然便是封沐离。
一时间风声骤烈,气氛异常局促。冉冉轻轻舒了口气,侧身看向卞修,正欲开口,眼前一花,卞修已毫无预兆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记。冉冉抚脸有短暂的失神,不敢相信众目睽睽之下卞修竟如此放肆。
封沐离视线一偏,垂眸轻叹,“没想到果然是皇帝陛下,真让本王惊奇。”在茶阁中听得护卫回报,说是槐花姑娘临时逃开,另有一年轻男子追随而去,但未看清面容。他心下诧异,询问香儿时只见香儿言辞闪烁不知所谓,他便隐隐有了些不安的预感,随即下令封锁四处城门。只是宣国皇帝如此堂而皇之地宣示他对槐花的心意,着实让他有些吃惊,思绪的天枰开始左右不停摇摆。
卞修将冉冉拥紧,也浮上笑,淡如烟的笑意慵懒不羁,“是朕心急,未经文书通报微服入境,贵国想来不会介意。”
“皇帝陛下客气。”封沐离如此说着,眼神却落在冉冉身上,笑意盈眉,“槐花姑娘这是准备离开绵邑?”
冉冉无奈地笑了笑,不知该如何作答。自己是核心人物,却又好像此事与她无关一般。如若她说不想走,封沐离可会助她留下?此地是绵邑,卞修只带了二三十御林军,封沐离想要留住他们并非难事,只是后果亦显而易见。所以她不敢赌。这样的时刻冉冉竟觉得自己像是待价而沽的货物,惶惶不知该如何,直想将自己遁形,逃离这盘棋局。
卞修注视着冉冉的发顶,眸光一转,随即将她的手握在手中一下一下安慰般按揉着,坦然笑言:“我的女人,自然是跟着我走。”
闻言,封沐离眉头轻挑,缓缓道:“皇帝陛下果真好雅兴。”
“当然。”卞修笑着点头,“无价之宝,不惜一切代价朕都要带走。”
身下的马仰了下头,冉冉亦震住,不敢相信这话出自卞修之口。转头看卞修,卞修却未看她,浅笑着视线直落向前方的封沐离,“不知朕可以离开吗?”
封沐离静静看着冉冉,嘴角依旧是和煦春风的笑意,眸中却一片森冷,良久之后终是挥了挥手,数百名铠甲护卫立时向两旁退开,让出一条通道。
封沐离雅然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皇帝陛下一路顺风!”
“多谢!”卞修微微颔首,拉起缰绳慢慢踱向城门。
冉冉回头,见封沐离仍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驻足不返。此次若不是卞修,世上定无人能将她从封沐离的包围中带走。而她离开了,颜淘和颜绍辞一定会很担心吧?
“冉冉,没事了。”
卞修自后轻轻碰了下冉冉的脑袋,冉冉思绪收回。越过自己抓住缰绳的两只手臂将自己抱得紧紧,这个男人究竟又会把自己带向何方?
冉冉伸手狠狠掐了下卞修的手,卞修低低一笑,“真的是小悍妇。”
不等冉冉反应过来,卞修笑着一拉缰绳,马儿便疾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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