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打开,卞修就含笑立于屋门前等她。风吹过他的衣袍,翩举有致,在积雪灿阳下有些扑簌迷离的梦幻之感。这样的景致是冉冉无数次曾幻想过的,只不过出现在她决意放手之后。
身后有脚步声跟着,冉冉不闻不问,径自向前,走出驿馆,走至城外。卞修未拦住她,只浅笑着缓缓跟随其后。雪霁天晴的天空一洗如碧,高远澄透,而积雪尚未融化,在晴光下泛着纯明的色泽。
冉冉停下脚步,猛地回头怒言:“你到底要跟到什么时候?”
笑容看似散漫,却明光宛转胜于雪华,卞修轻轻道:“一辈子都跟着。”
声音平和似初夏微醺的风,冉冉哼笑一声,转身继续前行。这冬日的天也和六月的天一样说变就变,她一觉醒转之后卞修竟转了性子说要跟着她一辈子,着实荒谬至极。
前方的雪路尚未被践踏过,道路荒芜难行,卞修上前几步,不由冉冉挣扎,将冉冉打横抱起。“别动,你身体还没好,不能劳累。”
冉冉怔怔看着卞修的侧脸,有些不明所以,半晌后才淡淡道:“谢主隆恩。”
疏远的话语并未让卞修停下脚步,他仍是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皑皑白雪间两个身影紧紧挨着彼此,缥缈却并不孤单。冉冉躺在卞修怀里看戏般掐指悠闲算计着时间,琢磨着卞修到底何时才会将她放下,毕竟这不如平地般顺畅。只是有时踉跄,有时险滑,卞修却始终没有放下她,即使他的额间已渗出些微汗意。抱住自己的双臂沉稳有力,额上的些微汗意也让卞修看上去愈发具有男人的气魄,冉冉别开视线不再去看他。
“冉冉,等我回宫卸去皇位,你说我们去哪里安家?”
似是自然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却让冉冉眉眼俱凝住,抬眸看向卞修,随即笑意越过唇角漫过眼梢,“皇上,这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荒唐的笑话。”也是最美的一个,她连幻想都未曾想过卞修会放弃皇位带她离去。
一记亲吻便落在那不屑弯起的唇角,冉冉一顿,撇开脸避开这种亲昵。卞修看着冉冉的模样缓缓笑开,“抱着你比抱着冰冷的龙椅舒服得多。”
脸颊有些发烫,冉冉摒除掉不该有的杂念,语气疏淡,“别闹了,我不想玩。”
一阵冷风刮过,冉冉下意识往卞修怀里缩了些,卞修以身挡住寒风,笑道:“我当皇帝的时候就任你打任你骂,以后更不用说,你一定是家中的主人。冉冉,考虑一下好不好?”
以后家中的主人?那样的生活确实有些诱惑人心……冉冉心念一动,默默垂眸,再抬眸时已褪去眸中似迷似雾的迷惘,款款而笑,“皇上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以前不要我,现在又想和我在一起?该不会是久不见牡丹芍药,开始觉得百合槐花也不错了?”
卞修脚步滞缓,静默好半晌才迎上冉冉清澈的目光,“以前是太傻,所以不要你;现在则是疯了。”他竟跨出了那最不该的一步,的确已濒临癫狂之境。
这算什么答案?冉冉笑起来,眸光灼灼,“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皇上觉得要对我好,那就对我好;皇上觉得不该对我好,那就弃我不顾;皇上觉得高兴了,就不顾常理地亲我;皇上觉得不高兴了,就把我送给其他男人。现在皇上心血来潮要玩新游戏了,我还用考虑什么?自然是高高兴兴地迎合皇上。”
无法反驳,卞修只静静听着,长发掠过唇角时带出几许柔意,“以前是我恶劣,冉冉公主就当是为民除害,收了我这只妖孽。我再也不敢作恶了。”
无邪时代冉冉贪玩曾学着法师捉鬼,宣国宫中很多太监宫女皆“遭殃”被她降服。如今卞修即是以此回应她。一腔激愤转成怒火,冉冉在卞修怀里折腾挣扎起来,剧烈动作下卞修脚底一滑,两人双双栽倒在雪地上。
见卞修和自己一同摔倒落地,冉冉今日第一次得逞般开怀笑出来。这只妖孽太大,她无法降服,那便只能躲开。滚了两下冉冉欲起身逃离,脚踝却忽然被扣住,身子腾空又已被抱起,禁锢得再也动弹不得。
两人身上均沾了些积雪,缓行间雪屑纷扬而落,随风而摆。冉冉别开脸敛去笑意,卞修温然的气息拂在她耳后,他轻柔的声音也传入她耳际:“冉冉,对不起,是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伤心难过。如果你愿意就在掖渊等我,不愿意的话我就不回宫了,你去哪我去哪。”
这是卞修第一次向自己道歉,冉冉鼻子一酸,眸中有些迷雾始终挥散不去,但还是绽笑而言:“皇上今日真是好雅兴,只可惜我累了,又想睡了,以后不会再陪皇上玩闹。”
“好,你睡。”将冉冉抱紧,卞修笑了笑,夜风如水般柔和,“接下来的路都由我走。”
既是指现在脚下的雪路,也是指今后的人生之路。
冉冉摇头,心中不信却也未加反驳,只是闭上眼不予理会,在轻晃中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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