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之伫立在船头,从傍晚一直到深夜。寒风把她面颊鼻尖吹得通红,母亲出来劝了几次她都不愿进舱。王家太太只得劝她母亲进舱去了。佩之只想一个人静静待着。
父亲是死了。
一个月前日本人再度进攻的那一个漫漫长夜,她和母亲和衣而坐等待林怀锦和父亲的归来。结果呢,等回来的却是父亲的死讯。第二天清晨,满身是血的林怀锦背着父亲的尸首步行回来,后面跟着哭哭啼啼受了枪伤的司机。从保险箱里取出来的金条被日本乱兵抢去了,父亲还陪上了一条性命。
母亲当场昏死过去。长期来佩之对父亲的感情一向不怎样亲密,但亲手触摸到他冰冷的死去的肢体,佩之才发现自己有多爱父亲。这历经风霜在为家庭奔波的中年男人。虽然他有姘妇、他固执专横,但他对于家庭、事业始终是热爱而坚守的。这面容英俊的男人,他才43岁。
葬礼上,人们把黑色的棺木用绳子吊放进土坑里,佩之代表母亲为棺盖添上第一铲黄土。埋掉它,再也看不见了。再也不看了。不再看见父亲最后奋力挣扎的面容,悲痛凝固成一颗沉重的铁块沉堕到心脏底部。渐渐升腾而起的是对侵华日本人的刻骨仇恨,像火焰舔食着佩之的每一根手指、每一寸肌肤。
那种仇恨无法言说,由血液蔓延传递。
林怀锦也来了,远远地站在墓地尽头长久地凝望佩之。他曾紧紧抱着佩之说对不起,我跑得还不够快,当我找到时他已经……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的爱……他也泪如雨下。心爱女孩的悲痛,他能够感同体受。
离开墓地,含泪相望。这是与死者最后的告别。
◇◇欢◇迎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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