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的距离,各自寻找掩蔽物尽量靠近敌军前沿阵地。依照侦察和战俘的交代,那里有一挺53式重机枪担任值班火力。
763A高地的北面,枪炮声打得非常热闹,我军由三名伪装战士牵头发起的突然袭击,在轻重机枪和火箭筒的火力打击下,敌军陷入一阵不可避免的慌乱。敌人怎么也想不到在距离前线十五公里的纵深地带会遭遇中国军队的进攻,还是在最容易丧失警惕的黎明前,还是伪装成游动哨的模样,首先控制了高地北坡的有利地形!
趁着敌人的惊惶失措和注意力北移,郑尚武迅速靠近敌军阵地,破开铁丝网,在敌军眼皮子底下匍匐前进二十多米,直到他能清楚地在夜色中分辨出敌军重机枪战位,并掣出一枚手榴弹将拉环套在小指上后,才向后方挥挥手。
“嗵嗵嗵……”我方的重机枪咆哮起来,瞬间,轻机枪和冲锋枪的“哒哒”声也响成一片,交汇在一起,子弹带着逐渐暗淡的光芒飞向敌军阵地,立即压制住763A南坡的敌军重机枪哨位。
敌军的机枪有些盲目地打响了,长长的火舌从枪口喷射出来,一条火力线断续地变换着方向在黑夜中拉出耀眼的轨迹。此时,郑尚武距离这挺咆哮的机枪不过十多米远的距离。身处敌人咆哮的枪口下的时候,他的头脑反而清醒了许多,战斗技术要领清晰地浮现在脑子里。他略一比划后,手榴弹出手,准确地扔进敌人的重机枪阵地里,在耀眼的黄|色闪光和轰隆的爆炸声过后,郑尚武第一时间挺着冲锋枪几个跃进动作就冲进敌重机枪阵地。
手榴弹的硝烟未散,这里却是一片狼藉,三名敌军士兵东倒西歪在机枪旁。
敌军的机枪哑了,第一梯队的战士们爆发出一阵兴奋而紧张的喊杀声,顺利地越过敌军重机枪哨位,向敌军环形工事的纵深突进。
刚刚经历过长期战争磨练的敌军,作战经验极为丰富,很快就判明高地南坡才是我军的主攻方向。在一线阵地失守后,立即组织起大约一个班的力量,在高地东面的高射机枪火力掩护下反扑过来。
郑尚武刚冲了几米远,就见右边有位战友前进的身影突然停滞,后背处迸出一团血花,在武器射击时的火光映照下清晰可见。匆忙中,几乎是本能的反应让他急忙趴下,连续几个匍匐动作接近那名战友。高机子弹在他身边“啾啾”乱窜,强大的侵彻力将山体的岩石打得迸开来,激起一阵飞沙走石。
郑尚武将中弹的战友拖进一个凹处后仔细查看,战友的胸膛被高射机枪子弹击穿,在后背撕开一个巨大的血洞,已经牺牲了!抱着战友的身体,郑尚武只觉得脑袋一阵凉一阵热地发懵,又突然醒过神来扯出止血绷带,用双手去摁住战友胸口的伤口,这样的动作毫无效果,他只能看到鲜血喷涌出来,看到战友黑白的眼珠直愣愣地看着漆黑的夜空。
敌军的子弹在飞舞,越来越接近郑尚武身处的凹地,空气中涌动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道和子弹飞过的啸叫。郑尚武回头一看,部队被敌军密集的火力压了回来,刚刚占领的敌军一线阵地和纵深阵地之间没有可作为掩蔽的植被和地形,在敌军的交叉火力下,我攻击部队被压制在半山腰上进退不得,而他自己的处境也相当危险。
“退!”
郑尚武顾不得战友们能否听到自己的嘶喊,环抱着冲锋枪侧身半滚着退到敌军一线机枪阵地中,却发现张勇和曾庆以及班里另外两名战士被敌军火力压制得不能抬头,更别说撤退回来了。
此时,排长范抗美运动上来,大声喊道:“火力压制,接应他们撤下来,火箭筒!火箭筒上来!”
郑尚武对着敌军喷吐着火舌的阵地打了几发短点射,AK47和56式一样,后坐力很大,连续射击的精确度很差,不过用短点射的方式,精度却值得称道。另外一个不得不打短点射的原因是:我军装备的56式冲锋枪散热性能较差,一梭子过后,枪管处就不能触摸,连续射击以后,弹道性能就大大下降。郑尚武的经验来自56式。
射击暴露出他自身的位置,敌军的火力劈头盖脸地打了过来,子弹在郑尚武的身边“啾啾”乱飞,一块迸飞的小石子擦面而过,在他脸上留下一条血红的划痕。
“狗日的!”郑尚武骂了一句,却觉得此刻自己的神经格外兴奋,脑子里却还残留着牺牲战友那双无神的眼睛。他暗想:此时害怕有个屁用,害怕子弹就往自己身上招呼了?越是害怕战术动作就越容易走形,被敌人打死的机会越大!稍微冷静一点后,转头看看身边被自己的手榴弹炸得东倒西歪的敌军重机枪,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拉开敌军重机枪手的尸体,面向敌军阵地垒在自己身前,又摸黑检查了那挺重机枪,居然完好无损。
一个人在卧姿的条件下想要搬动沉重的重机枪,显然不太现实。旁边的排长范抗美似乎看出郑尚武的意图,一边招呼排里的机枪吸引敌人火力,一边半滚着运动过来。人还没到,话就问来:“会打不?”
“能!”
郑尚武和范抗美合力将重机枪拆开成枪身和脚架,转向后又重新组合起来,然后郑尚武担任射手,范抗美自动成为副射手负责供弹、指点目标。
“嗵嗵嗵”,重机枪咆哮起来。精度高、射程远、侵彻能力强的重机枪在郑尚武的手中连续发射,将山坡上的敌军很快压制住,张勇和几名战友趁机退了回来,我第一梯队也抓紧时间观察敌情组织火力。奇袭到这个时候已经转为强攻,不过,能够顺利占领敌军一线阵地并夺取重机枪,已经是值得称道的奇袭战绩了。
敌军很快作出调整,一挺轻机枪和两支AK专门压制郑尚武和范抗美的重机枪。直到机炮排的82无坐力炮向后喷出长长的火舌,将敌军火力点彻底摧毁后,攻击行动才变得顺利起来。
接下来就是单兵作战、小组协同作战相结合,如同战前的强化战术演练一般。敌军火力点,有40火箭筒和82无坐力炮照顾;藏兵洞,有集束手榴弹对付;敌军一个加强了两挺高射机枪的排,在尖刀连突如其来的打击下很快崩溃,在古坝村的敌军赶来增援前,就已经被我军全歼在763A高地上。
四十分钟内,高地易手!突袭作战取得了完美的胜利,毙俘敌军四十六人,缴获一批尖刀连最为需要的弹药物资,得到具有一定防御能力的环形工事。我军则付出了三名战士牺牲,轻伤十二人的代价。
战斗并没有结束,尖刀连上下忙着打扫战场,整修工事,准备应付可以预见的反扑。
五
郑尚武没有动,他唯一的感觉就是剧烈的震动,重机枪射击时的震动!相比这种强烈的感觉,耳朵里“嗵嗵”的鸣响就显得不那么惹人讨厌了。
纵深阵地方向过来几个人,其中一个人站在郑尚武面前,嘴里说着什么?是连长!郑尚武听不清楚连长的命令却知道连长在叫自己,他忙晃晃脑袋、定定神,这才隐约听到一句“郑尚武,下来!”
连长陈钢满意地打量着趴在重机枪上的导弹(捣蛋)兵,因为他操纵的重机枪火力奠定了整个进攻战斗的胜局!不过,以前的郑尚武可没少给九连连长陈钢惹麻烦。最初是在班里惹麻烦,然后是排里、连里,后来发展到营里、团炮连、通讯连。这家伙像一头不知疲倦的小牛犊子一样四处闯祸,成为全团都出了名儿的捣蛋鬼,蹲黑屋背处分的次数在全师恐怕也是排第一。可眼下,这家伙却正应了指导员那句话——“郑尚武同志机智勇敢,立功了。”
“报告连长,全身都麻了,动不了。”郑尚武苦着脸靠在重机枪的枪身上,可怜兮兮地看着连长。
陈钢走近了一些,看到两个空空的子弹箱和架在敌军尸体上的机枪,以及一条没有支撑的脚架。他顿时眼眶发热,在黑暗中别过头去深呼吸了几下才忍住。
谁都知道53重机枪的震动大,合格的重机枪发射阵地必须要稳固、牢靠,这样才能保证长时间的发射并减少震动对射手的影响。可是,眼前这枪把300发子弹的大号弹箱打空两个,重机枪的一只脚架助锄却空空地支棱着,那么,刚才机枪的发射完全是依靠人体的抗力去稳定!这就意味着郑尚武要承受巨大的震动和重量。
范抗美把郑尚武扶起来放在一边,刚才的战斗太紧张,他近在咫尺也没发现重机枪的一只脚架是架在郑尚武的大腿上。
郑尚武躺在地上,正好把流着花花肠子的敌军尸体看了个实在,一股浓烈无比的血腥气席卷而来,本来就翻涌着的胃部顿时敞开涌上胃酸,“呕”的一声,吐了个昏天黑地。
几个战士很快将尸体搬走,范抗美看了连长一眼后,蹲在郑尚武身边帮他捶着背笑道:“那家伙是你打死的,你吐个鸡毛啊?”实际上,他也知道郑尚武呕吐是给机枪震的,甚至隐隐担心这家伙会不会被震成内伤?此时故意这样说,无非是让郑尚武和连长,还有自己感觉轻松一些罢了。
郑尚武仍然在干呕着说不上话来,心有余悸地看着战友们抬着那尸体走远的方向。
陈钢点了根红塔山塞在他嘴皮上,暗红的烟头和熏人的烟雾成为最好的止吐药,只见郑尚武狠狠抽了一口,不再呕吐,喷出一股烟雾后才道:“连长,这次我立了什么功?”
没觉悟!周围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这样暗暗想着。
在九连,郑尚武同志本来就是没觉悟、没政治修养的典型。范抗美更是气恼地转过身去不理他。这,明显就是在连长面前丢排长的脸嘛!
“评功,是战斗彻底结束后的事情。”陈钢显得很有耐心,蹲在郑尚武的旁边道,“马国庆受伤了,现在你代理班长。这里,南坡1号重机枪哨位和九班,还有营机炮排重机枪班,我就交给你了。”
“九班加重机枪班?”郑尚武眼睛一亮,翻着白眼爬了起来,认真地看着连长问道。
“对头!”陈钢郑重地点点头,这个提拔是他和指导员商量的,并没有介意郑尚武身上的无数处分。
“排长,我也是个小排长啰?”郑尚武转头看向背对自己的排长,似乎没有感觉到自己刚才丢了排长的脸面。
“是,小排长,格老子的,看不出你郑尚武还是官迷呢!”排长范抗美也是四川人,跟郑尚武还算小同乡,因此两人说话总要带一些本地的俗话。此时他不得不转身过来,加重语气回答郑尚武,顺便消解了心头的那点儿怒气。
陈钢又划燃火柴点了两根烟,递一根给范抗美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啥时候学会打重机枪的?小郑。”
“在营里捣乱那阵子。为学这个,还跟他们机炮排重机枪班的前班长打了一架。”郑尚武摸着身边的53重机枪说着,眼神停留在枪身上,似乎陷入了某种深沉的回忆。
陈钢没有说话。他清楚地记得,那次事情闹得很大,导弹兵为此蹲了三天禁闭室。如今看来,三天的禁闭室蹲得实在不冤枉,没有郑尚武消灭敌人的重机枪手并果断利用缴获的重机枪压制敌人,尖刀连的伤亡肯定会翻倍,说不定现在也拿不下763A高地。
作为连长,他说不清为何平时六个人摆弄的53式重机枪(53重机枪班的编制人数为六人),刚才郑尚武和范抗美两个人就能操纵起来建立大功?他也说不清为何平时的捣蛋鬼,到了战场上就接二连三地立功?他只知道,作为连长,战时的连长,宁愿手下所有人都像郑尚武这样。可惜,现实是大多数人都很紧张,甚至在刚才的激战中,连基本的战术动作都不能做好。
“小郑,如果、如果这次打完仗以后我还活着,一定亲笔写材料给你请特等功。”
连长丢下一句话转身走了。敌人随时会反扑,他还要组织全连修缮阵地,准备应对敌人的进攻。时间,对于这位战场指挥员来说相当紧张。
范抗美看着还一脸傻笑的郑尚武,又挥动拳头捶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好了好了小排长,现在老子跟你说正事。”说着,他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南坡极有可能是敌军反扑的主要方向,山区容易起雾,起浓雾!熟悉地形的敌军肯定会利用早晨的浓雾为掩护,偷袭我军阵地。你手里现在有两挺重机枪和一挺轻机枪,总共十四个人,从东边独立树到西边的那三块岩石,正面二百五十米是你的防区。为了应对敌军的偷袭,你必须建立一定的防御纵深,还要派出潜伏哨监控敌军行动,以防偷袭。任务很重,能不能让连长亲笔为你请功,就看你这次的表现了。记住,你不是一个人打仗,也不是一个人完成防御作战任务!”
排长说完,又吧嗒了一口烟,看看都快燃到手指了,忙将烟ρi股踩到脚下,扭动一下脚就熄灭了烟头,转身走远。
郑尚武愣了愣,就着天边鱼肚白的光线观察一阵地形,突然跳起来喊着“九班、重机枪班,集合!”
看着闻声而来的沈永芳眼光中闪动着的异样神采,看着逐渐聚集在堑壕避弹所里的战友,一种莫名的自豪感在郑尚武的胸腔里升腾起来,又马上被排长留在他脑子里的话压制下去,只有沉重的责任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似乎是从当兵以来,“没有责任感、没有政治觉悟、没有纪律性”,就是大家对郑尚武的评语。如今,连长和排长把重大的责任交托在郑尚武的肩膀上,他不想自己的这种形象继续保持下去,或者说,他要趁机重塑自己的形象。
“同志们。”他很拗口地很正式地说出开场白,实际上他宁愿用“兄弟们”这个词。经典战争电影里,自己人总是互相称呼“同志”,敌人往往流里流气的称兄道弟。不过“同志”这个称呼因为十年###中,人们那些疯狂的行为而有些变味了。
“连长把南坡一号哨位交给九班和重机班,作为代理九班班长,我郑尚武也代理在这里负责。”
“知道!”
有人用短促的语调回答着,也有人故意拉长了声调,不过没有人表示其他意思。毕竟郑尚武前有抓俘虏,后有消灭敌军重要火力支撑点并建立大功的战绩,众人还是很服气的。即使有些人心里认为郑尚武的觉悟还没有达到指挥员的水平,可上级的命令就得执行。如今在这里,郑尚武就是上级。
“我们的防御正面是独立树到三块石,要点是主山道。以一挺重机枪和九班机枪交叉火力封锁山道,机枪手各自清理射界内的障碍物,确定基准射击参数后告诉我一声。重机班的机枪放置在纵深一百二十米第二道堑壕处,尽量做好伪装,射界为我九班两个机枪阵地前方以及之间的地域。沈班长负责三个机枪阵地的筑垒、伪装和射界检查。九班一组,跟我前出到山脚小树林附近潜伏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