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尚武和曾庆瘫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惨不忍睹的张勇,周围几名挖坑的战士默默地挥动着镐头。二月的战区,白天气温高达三十摄氏度左右,而尖刀连本身承载的艰巨任务,使得他们无法确定何时与主力会合,何时将伤员和牺牲战友的遗体送回去。此时,也只能这样草草地掩埋安葬战友们了。
两年来情同手足的战友就这样去了,郑尚武说不清楚心里是啥滋味,只有一阵阵的怒火在涌动,一阵阵的愧疚在袭上心头,还有对张勇孤身面对敌群时的英勇表现由衷地敬佩。
“郑班长,我们……”机枪手梁忠停下挖土的工作,为难地看着郑尚武和曾庆。班里的人都知道三人的感情,也都敬服着三人在高地下建立的战绩,张勇的勇敢根本就不需要谁来诉说,那残缺的遗体和身上密布的弹洞就是最好的证明。
“呜呜!”低沉的哽咽声从憨实的河南汉子曾庆喉咙里发出,他知道梁忠的意思,也知道及时打扫战场掩埋尸体的必要性,更知道身为军人随时都要准备着献出生命。可是当最后离别的时刻来临,曾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郑尚武“嗯”了一声,抬眼看看周围,连里没有值班警戒的战友们分成好几拨在掩埋牺牲者,梁忠他们的进度显然慢了许多,而高地下的敌人随时都可能反扑上来!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怀念张勇,等战斗结束了再……也许,自己也他妈的跟着张勇去了!
“哭个逑!曾庆,你他妈的站起来!”郑尚武呵斥曾庆的同时把军帽戴在光头上,整理了一下军容。张勇是军人,是最勇敢的战士,送别张勇,就应该用军人的方式!
曾庆“哼哼”地喘息着,好歹控制住情绪,眼巴巴地看着张勇的遗体被抬进浅浅的红土坑。
“敬礼!”
肃穆庄重的军礼中,红色的泥土湮没了张勇。
“曾庆,张勇托付过什么没有?”郑尚武靠拢曾庆低声问道,此时,负责掩埋的战友们已经离开了,张勇的新坟前只有他和曾庆。
“没,没有,你呢?他没跟你说什么?我以为……”曾庆讶异地看了一眼郑尚武,又马上掉转目光看着那隆起的红泥土包,那红色,就像张勇流出的鲜血一般刺眼。“勇子啊,你总要交待一个才走啊!”
一声凄厉的呼唤后,曾庆捧着脸蹲下去,再次控制不住情绪“呜呜”地哭了起来。
哭声让郑尚武的情绪焦躁起来,他也在掉泪,可是他说不清楚自己何时就随张勇而去,说不清楚自己到那个时候能否跟张勇一样死得像个真正军人?!
“哭个逑啊!起来,曾庆!张勇死得硬气,咱们也要硬气起来,别给兄弟丢脸!”郑尚武一把拉起曾庆,指着张勇的坟包说着,“如果,如果咱们有谁能够活着回去,一定要找到勇子的亲人。他的爹妈就是我们的爹妈,他的兄弟姐妹就是我们的兄弟姐妹,我们,我们俩也一样。”
曾庆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郑重地看着张勇的坟点了点头。一起当兵两年,真还没怎么听张勇说起过家人。这个有着圆脸的兄弟表面上是和善的,可骨子里却透出傲气来,也许就是这股子傲气,让他面对群敌时选择了血战到底、与敌人同归于尽。
两人肩靠肩坐在新坟前,怀里抱着钢枪,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忆着和张勇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时不时地又扯上一句当前的战斗任务。不多时,曾庆扯起了轻鼾,头耷拉在郑尚武的肩膀上沉沉入睡了。铁人也扛不住连续四十多个小时不休息,又要集中精力执行潜伏哨的战斗任务,加上兄弟牺牲后情绪的狂烈波动,让曾庆再也敌不过倦意的侵袭。
郑尚武在战前小睡过一个小时,此时的精神状态还算良好。他偏头看看入睡的曾庆,再看看长眠在异国他乡的张勇,心情格外地沉重。战前的捣蛋兵,一个标准的天不怕地不怕,有点“无知无畏”精神头的郑尚武,经历了血火的洗礼和生死离别,不自觉地开始成熟起来,从来没有过的责任感,对身边仅存的这个兄弟——曾庆的责任感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无论如何,要让曾庆活着回去!
沈永芳在远处站了好久,此时才轻手轻脚地走到郑尚武背后,伸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道:“老幺,张勇牺牲了,可我们还活着!我想,跟你好好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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