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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倾心

三十四、思慕

向问天乍见封秦呕血,不由脸­色­大变,惊道:“那王八蛋伤你了!”放下小仪,正要抢上去扯他,蓦地身侧一人错步而出,手一揽,将封秦搀住了。

任我行双手扶在封秦腰侧,一言不发。他站的石阶高,身量便也自然高些,双目微垂,紧紧盯着封秦睫下温温淡淡的纯黑­色­眼眸,神宇间颜­色­复杂,仿佛想要问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他方才看得清清楚楚,风清扬一柄长剑护定了清俊含笑的书生封秦,襟怀平整,却再不见当日野店里那只胖乎乎毛烘烘自称“封秦”的松鼠。

……怪力乱神,匪夷所思,但若是当真信了,却又分明合情合理。

正沉吟间,却见封秦摆了摆手,道:“我使不上劲,还是托大了。”­唇­角略略一挑,似想一笑,眉心耸动,却呕出口血来,低声又道:“不打紧,教小仪别哭。”腰腿发软,无力站立,靠着任我行缓缓坐倒。

他呕血时小仪大大的黑眼里便积满了亮晶晶的泪水,听自家大哥一句“别哭”出口,脸一塌,“哇”地一声便哭出来,纵身扑进封秦怀里,叫道:“大哥,大哥!”从怀中摸出小手绢,却又不敢碰触他­唇­边血迹,一张小脸糊得又是鼻涕又是眼泪,抽抽噎噎只会哭。

被她这一哭封秦却也慌了,搂着女孩儿忙不迭的哄道:“小仪乖,不哭不哭!”他一生三世,最手足无措的便是见自家小孩儿窝进自己怀里哭鼻子,想低头亲亲她脸蛋儿,双­唇­腥苦,却带着血。他“啊”了一声,扯了袖角正要去擦,猛然从肺内咳出了什么,脑中“嗡”的一响,就此人事不知。

醒来时周身安宁静谧,满眼都是漆黑,封秦怔忡了一会儿,才省得此刻原是夜里,身下床榻铺垫柔软,衾单枕矮,透着老竹用润了的草木清香。

那床榻正对着半敞的窗口,三月将末的时节,红蕊零落,却也不觉寒凉。窗外一钩老黄的残月低低悬挂,月下群青的竹影枝叶起伏,被黯淡的光影模糊了轮廓,一重重如同海浪——这般情景依稀熟识,倒像足了洛阳城的绿竹老巷。

……回来了么?

肩头被什么沉甸甸的枕着,整条右臂都压得隐隐发麻,封秦低头看时,正见小仪蜷着身子睡在自己身边,月下眼角晶莹,兀自噙着两颗不曾掉落的泪珠儿。

他心中柔仄,怜惜之意顿生,抽出手臂,先将榻上女孩儿蹬乱的被角仔仔细细掖实了,才自床边披了一袭外衫起身。他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只觉全身上下关节都僵得酸痛难过,不由得微微苦笑,推门而出。

门外小小的院落屋宇落错,布置简洁,青砖墁地,竹篱低低,果然便是洛阳城东的绿竹巷——小院北有几竿老竹秃枝斜逸,压得极低,竹下一块稍为倾斜的青石原是曲洋夜半抚琴时常坐的所在,此刻却另有别人半盘着腿坐在上面。

任我行倚着青石的坡度仰头望月,一张脸教竹影遮住了大半,绰绰约约像是神思游离,心事重重。他听身畔脚步声响,先低喝了一声“别烦我”,偏头见是封秦,呆了一呆,便坐直了身子。

——这少年却是霸道得紧。封秦一笑,道:“小向和绿竹不惜冒险到嵩山找你,被你这么一喝,怕是要心冷了。”撩衣在院中另一边的竹椅上坐下。

任我行“嗯”了一声,便如同没听见封秦这句话,反问道:“你睡了一天多,怎样?”

封秦道:“无妨。小向和绿竹他们呢?”

任我行道:“老向拉着绿竹和你那小妹子胡闹了一天,说是要教小姑娘几百年前黑风双煞的什么‘九­阴­白骨爪’替你报摧心掌的仇,累得很了,都睡着。”­唇­角一撇,大不以为然,又道:“我听小向说了你的事。”略略抬起眼来。

那日少林寺中封秦虽在众目睽睽之下以琴音逼推任我行等人,但知晓这松鼠底细的却终究只有风清扬与任我行。封秦暗中一笑,心知这少年对自己来历存疑,只怕问不明白绝不甘心,而如今既然相识,便也不想再瞒他,笑道:“黄钟不与你在一起么?那少年的琴弹得极好。”

他此言一出,便默认了自己就是当时的松鼠。饶是任我行原本几乎咬定了此事,也不由惊得瞪大了眼,半晌,才道:“……难怪,难怪……”究竟“难怪”了什么,却又说不出。

只是觉得这一刹那当真是夜凉如水而月凉如水,眼前斜靠在竹椅上的少年长发披散,丝丝缕缕流淌在落月沉覆的暗夜里,俱杳然作一场流华氤氲的漆黑的河,人似月,腕凝雪,眼­色­雍宁典雅,淡淡的笑意若有若无。

任我行身子一震,猛然别过头去,不敢再看对面人半敞衣襟下微露的纤致锁骨。

——封禅台上,那人含腥带血的冷然顾盼,便已是终身能忆。

他心思纠结,乱作一团,正不明白自己在想些什么,却听封秦轻声笑了,从竹椅上站起身走向一边。一时间任我行只道自己心思早被封秦看穿,“啊”的一叫,情不自禁跳起身来,道:“你……我胡思乱想,你别生气!”

封秦步履一顿,怔道:“生什么气?你想什么了?”神情反而愕然。

任我行又“啊”了一声,这才知是自己想得左了,脸上一红,登时尴尬不已,嗫嚅良久,低声道:“你、要回去睡觉?”

他身为日月神教数一数二的人物,自来贯威明令,呼喝枭桀。封秦见惯了他张狂恣肆的模样,像今夜这般局促忸怩的神态却还是第一回得见,只觉这少年着实可爱得紧,忍不住“哈哈”一笑,走上前伸手在他发顶揉了揉,道:“我睡了一天,再睡只怕就傻了——昨天惹哭了小仪,总不能这么算了。我看绿竹巷不远便是洛水,说不得,趁天黑钓几尾鱼,明日一早下厨给她熬鱼羹赔不是罢!”言罢在左首一间竹舍的檐下拎起绿竹的竹竿钓篓,轻手轻脚推开虚掩的院门,衣衫低拂,缓步去远。

院中任我行孑然而立,什么都说不出,便只能呆呆望着那人的身形湮没在漫起的铅灰夜雾里。

洛阳城建在洛水之阳,自城东绿竹巷南行数里,流水淙淙,静夜之中便隐然听得分明。封秦垂钓的所在去洛阳码头甚远,少有人迹,河岸两侧垂柳低低,万条丝绦轻点在揉碎月影的脉脉流波上,依稀也似安然垂钓一般。

正是三月将末,芳菲散尽,河畔牵衣的细草却已没过了脚踝。封秦自幼带领楚部部众沿楚河南岸逐草而居,垂钓之事做得惯了,倒也毫不为难,当下便在长草间席地而坐,喂罢了饵,将长长的钓线抛入河中。

便如广袤无际的北地草原上、故国神游的当年。

绿竹好乐,竹篾编的钓篓内原本Сhā着一支自制的短笛。封秦信手抽出竹笛试了试音,眸­色­清冷辽远,不知不觉已是一叹,待横笛而吹时,笛音嘹亮,却是一阕草原上最寻常的短调牧歌。

身后脚步声响,由远而近,封秦思绪微分,笛声自然便停了。却听得数丈外的远处风清扬的声音低低响起,只说了一句“阿秦”,便住了口。

作者有话要说:想看小风风被虐的请举爪子~

今天看到有大大说起加V的问题鸟~

是这样的,追文的大大们不用担心,这篇文即使加V,也会在正文最后一章发表后的24小时后加V,所以,大大们完全不必担心~~~~~~~~~~~~~

至于养肥了再杀……不HD笑~

三十五、相守

封秦放下竹笛,笑道:“小风?”回眸略扫,果然身后江草平齐间风清扬垂手而立,身形颀长,束发的布带挂在了肩侧,末端彼此凌乱纠葛。

月­色­跳荡的浅淡波光里看不清这孩子的表情,只是觉得那双极清冽的眼里仿佛是带着些松了口气的惊喜,硬朗的眉却紧紧锁着,像是有什么胶结得狠了,缀在心里,便化不开。

两人一坐一立,四目相对,一时间谁也不曾开口说话。终是封秦朗声大笑,拍了拍身畔草地,道:“来,坐!”风清扬笑了笑,“嗯”的一声,走上前一掀衣裾,在封秦身畔坐了下来。

晚风低低拂面,温温凉凉,蕴藉着水畔兰芷不知名的暗香,微不可察。封秦轻甩钓竿,又等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师父他们信你了罢?”

风清扬双目呆呆望着隔岸渐生渐重的水汽,良久却摇了摇头,道:“……没有,我伤了长青子。阿秦,你受伤了?”

封秦一怔,未料到竟然生了变数,也不回答风清扬问话,反问道:“怎么?”却见风清扬苦苦一笑,道:“你的底细,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么?我不能教他们追你。”

他语意中只是简简单单一带而过,连当日之事的承转大略也不曾叙及,然而封秦何等人物,一句话入耳,心中已然将事情始末大概推知,一惊之下,猛然抓起身侧风清扬右腕,手一翻,三根微凉的手指便搭上了年轻剑客同样微凉的脉门。

——那脉相伏匿滑涩,却是­阴­维阳维两脉俱伤。

封秦眉峰顿沉,低低的道:“你运功强冲开了|­茓­道?”见风清扬点头,放开他手腕,叹道:“大椎|­茓­是督脉的重|­茓­,便是我手上再没力气,你想强用内力打破闭塞也要受伤——我那时封了你大椎|­茓­,便是盼着你多多少少有几分顾忌,莫要自己拆了台,你倒是年少气盛不管不顾。”重新执起撂在一旁的钓竿,移开了眼。

他眼­色­自来漆黑睿利,一霎时敛去了波光柔软的倒影,一场静穆倾压得直叫人心惊。风清扬轻声问道:“你生气了?”封秦却道:“那天我下山之后又怎样?”

风清扬道:“本来也没什么。那日封禅台上的前辈们有几位认出了任我行是魔教右使,却没人知道你的虚实。依空因大师和掌门师兄的意思,这件事算是揭过了,但长青子和嵩山派掌门费旌却说不能放虎归山,一口咬定了要追——就这么我们动起了手,我在长青子手臂上划了一剑。”

封秦道:“那你呢?”

风清扬道:“我再没受伤,便下山找你。”他原想说剑魔独孤求败遗下的剑法果然凌厉无俦,然而想起石壁之上一留二百余年的那篇隽秀字迹,动了动­唇­,终究未发一言。

封秦手中钓竿轻轻一摆,水雾遮障间,依稀便听得什么“咚”的一响:“我问的是,五岳结盟当日你众目睽睽之下先与青城掌门和五岳盟主大打出手,又随了我这邪魔外道去,旁人怎么说你?”他心知五岳剑派结盟嵩山派必然居首,对嵩山掌门费旌便以“五岳盟主”相称。

风清扬眉峰一紧,眼中苦笑之意不觉更深,默然片刻,道:“我不能叫他们追你——长青子的摧心掌力不可易与,我怕你受了伤。”顿了顿,又低声道:“这件事我回华山会向师父解释明白,其余的人怎么说我不管。这世间事,问心无愧罢。”

封秦“哈”的一声,道:“好个问心无愧!早知如此,当初让你说明白,也省了这番无用功。”回手揉了揉风清扬发顶,道:“我没生你的气。我原本不该让你受伤。”微微笑了一笑。

这一笑却温柔而歉疚。风清扬呆了半晌,猛然省悟了封秦方才因何而恼怒,道:“你、是——”喉头一窒,再也说不出话来。

——只是觉得胸中一颗心最深切最柔软的所在疼痛得可怕,仿佛是被极酸楚的什么侵腐出了细微的孔洞,补不得,便只得任由那酸楚满溢横肆,满心满心的烧灼溶蚀。

我原本不该让你受伤。

……他是在生他自己的气。

水流寂静,泠泠如琅轩交击的玉响,竹制钓竿安然不动,尾端纤细,没在雾里,隐隐便看不怎么分明。封秦紧了紧衫子,将空荡荡的吊钩重新喂了饵投入水中,忽开口道:“今夜没什么大鱼。方才几条鱼咬了钩,可都不大。”

风清扬抬眼望向封秦,涩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封秦微微一笑,道:“你练剑,讲求如心使臂、如臂使指,一剑出手,便清楚对手究竟几斤几两——这钓竿便是长剑了。”扬手一提,甩起竹竿,将钓钩上一条巴掌大的小鱼收入鱼篓,又道:“你什么时候回去见你师父?”

风清扬道:“先不回去,我跟着你。”

封秦笑道:“混小子闯了祸不敢回家?”一侧脸,却见风清扬轻轻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我心里反而轻快了。”

封秦笑道:“怎么,索­性­破罐子破摔?”

风清扬摇头道:“能护着你便好。”

他这一句不过六个字,入耳之际颇有些不经意的淡然意味,在洛水之畔弥散叆叇的夜雾里渲进了空冥的余响,恍惚间离离顿挫,一字一字,却又坚定而清明。

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这世上流芳遗臭其实全然由不得自己,只是身边苍白而微笑着的落魄将军,一生一世,却不会再放手。

封秦徐徐摆动手中钓竿,默不作声,良久,忽然扔开了钓竿合身躺在江边草地上,双手枕在脑后,朗声笑道:“总觉得你这话不该和我说……”想说“这句话应该和你喜欢的那个姑娘讲才是”,却明白这孩子脸皮太薄,平日里相互调戏闹着玩儿也就算了,当真说起正事他必然要窘,哈哈一笑,便住了口。

风清扬褪下外衫,道:“晚上凉,你穿得单。”手一伸拉起封秦,将衣衫铺在他身下。封秦笑道:“你这孩子怎么婆婆妈妈起来?”身子一仰重新躺倒,双目微眯,静静凝视头顶隐没在雾­色­里的苍灰天宇,缓缓的道:“……倒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要护着我。”回过眼来,见风清扬月白的中衣上新沾了截草叶,便抬手替他摘去。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偶用《山·海》参加了“东方·妖怪”的主题征文,所以《山·海》即将重开更新,敬请各位大大们重新关注~~~~~~~~鞠躬~~~~~~~~~

谁也不许75偶家大哥,不许!不然死啦死啦地!!!!!!!!!!

番外二·小仪的成长札记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证明偶8素后妈,故有此一篇,(*^__^*) 嘻嘻……

这篇番外纯属胡诌八扯,结局不相关,也许有(?)剧透,米看过(­射­雕同人风入松)的大大们表担心,偶会在正文里交代一下太子过往的……

只是想知道,最幸福可以幸福成怎样。

仅以这篇祝福偶可怜的儿子们。

阿门。大哥,大哥,小仪以后乖乖的,真的……

配上我熟极而流的可怜眼神儿,从八岁到十六岁,这句话从来屡试不爽,百战百胜。

然后大哥会揉揉我的脑袋,很无奈的叹上一口气,看向风哥哥。

风哥哥黑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就惯着她!”咬牙切齿拍拍ρi股站起身来,第三百八十四次乖乖出帐去收拾我惹下的烂摊子。

我偎在大哥身后笑得肚子痛,嘿嘿嘿,小仪才不会乖乖的,乖乖的每次都只有风哥哥。

大哥继续揉我的脑袋。

隔着厚厚的老羊皮帐子,风哥哥的磨牙声清清楚楚吱吱嘎嘎:“宁中则!死丫头你就知道对着阿秦装乖!你瞧你把这两只小猎狗祸害的!你这是哪门哪派的练剑!?”

听见风哥哥把我宁女侠的鼎鼎大名指名带姓吼出来,大哥­干­笑了一声:“小风……”

这句话同样屡试不爽百战百胜,风哥哥立刻没了声息,蹲下身子乖乖安慰帐门口哆嗦成一团缓不过来的两只小猎狗。

真乖。

大哥带着我和风哥哥搭帐子住在辽河南岸的草原上,往北一百多里便是建州三卫,当年室韦、契丹、女真各族的故土。那片草原大得很,空旷无垠,极晴的日子里尽目远望,才能看见南方碧蓝的天幕底下依稀一道同样颜­色­的低矮山影起伏平缓,从天的这一边连绵到那一边。

就像大哥教我念的,天似穹庐,笼罩四野。

偶尔一年之中有几次銮铃声响,那是建州女真或者蒙古兀良哈部落以物易物的商队要越过山海关,把他们马上驮的皮毛土锦送到中原换成铁和盐。

这些事我当然是不懂的,可是大哥明白,不知道为什么,北边各族的什么事情他都明白。

有一次我好奇,偷偷去问风哥哥,风哥哥突然垂下眼叹了口气,说,阿秦在想家。

……想家?那个离洛阳城不远的小村子我都快忘记了。

就好像我都快忘记了大哥和风哥哥带我在中原一个叫做“江湖”的所在经历过的事情,那些敢欺负大哥的人,风哥哥的那件为大哥而浸透了鲜血的淡青­色­衣衫。

我只知道眼下风哥哥是江湖上最厉害的高手,大哥把朝廷最头疼的也先可汗打得丢盔弃甲狂奔五百里,没有人敢再来招惹我们,也没有人找得到我们。

敢来的,不妨先试试姑­奶­­奶­……嗯,大哥不许这么说,不妨先试试宁女侠的宝剑!

十六岁那年我跟着建州的几个朋友出去跑了十几天的马,回来的时候抱回了一个只会哭的胖娃娃。

进帐时风哥哥大惊失­色­,一张脸千变万幻。我无视他,很无辜的对大哥说:“我在草丛里捡到了这个。”

胖娃娃的手腕上系着一段布条,上面写了一堆我不认识的字。大哥低眉看着布条,笑笑:“是这孩子的名字,叫令狐冲,怕不是汉人。”从我手中抱起胖娃娃,说既然没人要了,便把他当弟弟养。

“弟弟”两个字一出口风哥哥的眼神便不对劲了,一把从大哥怀里扯出冲着大哥流口水的胖娃娃,气急败坏如临大敌:“你、你都多少弟弟了!还想养!”手一扬,把令狐冲扔回我手上:“自己捡的自己养!”拉着大哥就跑。

……一股打翻了老醋坛子的酸。

大哥满眼都是温柔极了的宠溺纵容。

我抽抽鼻子,想不出大哥有什么弟弟。

每年都有几个当年江湖上的朋友来草原看望大哥和风哥哥,小住几日便又离开,来得最经常的便是向问天向大哥——开始的几年任我行哥哥也随着向大哥一齐来做客,后来向大哥说任我行当了日月神教的副教主,每日忙得脚不点地,便只余下了他自己一个人骑马北上。

大哥对向大哥说:“你常在小任身侧,提点着他些,有志气自然是好事,但莫要失了分寸,一旦过了度,荣辱得失便再由不得自己。”拍了拍向大哥肩膀,又笑,“我倒最放心你!”

向大哥应了一声,反问:“你这马­奶­酒不错,老封你自己酿的?我能带一点儿回去么?”

于是大哥酒窖里十几坛的好酒全被向大哥厚颜无耻的用马车搬空了。

衡山派的莫大先生也会来,慢吞吞骑着一只跛脚毛驴,一副邋邋遢遢的落魄模样,拉着他经年卖唱的胡琴。他的酒量比我还差,喝高了就缠着风哥哥练剑,琴中长剑一招一式奇幻诡谲。那时候大哥会从帐子里抱出铁铮来,依着两人练剑的进退趋避五指轻拂,二十五弦弹夜月,按捺出些许绽破在瀚海长风里的铿锵音节。

大哥的苍神九天已经练到了第九重,可他从来都不出手。

莫大先生走后不久,日月神教的曲洋大哥和莫大先生的师弟刘大哥也就要到了。这两个人有意思得紧,每年都携着一曲改了好几百遍的《笑傲江湖曲》让大哥品评,然后再改,改啊改啊改。

……向大哥来的这天本女侠刚刚收养胖娃娃令狐冲不久,大哥正抱着令狐冲换尿布,向大哥便一如既往的不打招呼掀了帘子进帐。

然后向大哥的眼珠掉了一地,半晌,颤巍巍的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大哥,又指了指风哥哥,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你……你们真的能生、生生生了?”

……

连不满周岁的令狐冲都翻起了白眼。

其实,我们三个并不是永远不回中原。

每年清明,我、大哥、风哥哥都会下江南,去杭州。

杭州是南宋的故都,当年的名字叫做临安。临安城郊钱塘江边一个不彰显的地方,有座几百年前的坟墓。

我至今仍然记得那坟墓前崩圮石碑上几乎湮灭的字迹,因为大哥第一次看到石碑上字迹的一刻,我几乎以为,他只要闭上眼,便会流出两行殷红带血的眼泪。

“天山缥缈峰重景 图地封楚 友黄固谨立”

那个雨夜里大哥只是跪在石碑前来来回回的抚摸“封楚”二字细细的笔划,拼命地顺着那痕迹抠着挖着,喉头颤动,却发不出一丝声响。我记得那天到处都是水,到处都湿透了,大哥的脸上雨水纵横流落,却没有眼泪。

他的手很凉,反而荒弃了的石碑显得温暖起来。

风哥哥挥着长剑荡开­射­向大哥和我的箭矢,眼眸破碎。

马车吱吱嘎嘎的碾着青石板路,细雨纷纷,又是一年清明。

我抱着令狐冲坐在大哥身边,风哥哥一手执鞭赶车,一手紧紧揽着大哥,骨节惨白。

大哥低低的叹气,说:“小风。”攥紧了风哥哥的手掌。

出了杭州城门,东行数里,钱塘江江水滔滔声中,忽然隐约听得前边不远处有人低声笑语:“你知道这种感觉多怪吧……碑是黄岛主立的……早跟你说不要乱掰那倒霉的六壬锁——不过自己看着自己的墓,你也觉得怪,是吧,重大哥?”

另一个低沉温柔的男子声线笑了一笑,说了句什么。

大哥的背脊一颤,眼神一刹那就变了。

我和风哥哥都没反应过来,他已然不见。

“苍神九天”第九重的轻功,究竟会有多快?

细雨中古墓的石碑前立着两名修长而颀俊的男子,一个二十五六岁模样,琥珀­色­的柳叶儿眼流转明亮,微微含笑。另一个年纪稍长,白衣如雪,一双眼沉静而漆黑。

大哥在两人数步开外痴然而立,竟如泥塑木雕一般。

他纯黑的眼里交织着空濛如梦的­色­彩。

风哥哥咬住了­唇­,满眼不可置信,却望着大哥微微的笑了。

墓碑前的两个人没料到在这里会遇到别人,呆了呆,正要说话,却听见大哥低低的、试探般的问了一句:“阿楚?”

那两个人的眼­色­也忽然变了。

那个年轻的男子本能似的向前踏了一步,星子一样亮的眼里分明是与大哥一模一样的迷离空濛。

过了好久好久,他猛地狠狠扑进大哥怀里,拼命拼命的哭。

大哥低声哄着:“都不是孩子了,怎么还是个一掐就出水的泪包……”就如同哄过一千遍一百遍的谙熟。

然后,仿佛想起了什么,偏头向风哥哥一笑。

风哥哥的眼霎时间亮起来,原本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点了点头。

我歪了歪头,掐了掐怀里最爱哭的令狐冲,心想我家乖乖冲儿都没有泪包哥哥能哭。

回辽河时,一辆马车变成了两辆。

风哥哥和那个不知道是齐哥哥还是重哥哥的白衣服哥哥坐在一辆马车上,四只眼睛不停的向另一辆马车上粘在一起的两个人身上瞟,满脸写的都是郁闷郁闷,偶尔对望一眼,同病相怜。

把马车交给他们俩一定会撞车,所以本女侠更加郁闷的抱着鼻涕虫令狐冲替两个大男人赶车。

……一车无与伦比的酸味儿啊……

——其实那个白衣服哥哥我也不知道我究竟该叫他什么,原本大哥让我叫他重哥哥的,他却深吸了一口气,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轻声说:“大哥,我是封齐。”

除了我和令狐冲之外,好像所有人都是一呆。

泪包儿楚哥哥眸­色­忐忑难安,风哥哥眼底翻覆莫测。

白衣服哥哥的目光歉疚而黯淡,停得良久,终于垂落下去。

静得教人窒息。

却听大哥的声音里含了些戏谑的笑意:“那完了,老九,凭你这不温不火的­性­子岂不是被阿楚整日欺负的很惨!?”朗声一笑,抬手在白衣服哥哥脑袋上揉了揉。

楚哥哥“啊”的一声,笑起来。

风哥哥笑着揽住了大哥肩头。

我看看令狐冲,令狐冲看看我。

……不明白。

大哥和楚哥哥日夜不离粘在一起的第三天风哥哥的脸已经黑如锅底,重哥哥一向从容淡定的脸也开始有了不完美的裂痕。

于是在他们耳语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之后,风哥哥一脸严肃的对我说:“小仪,考验你轻功的时刻到了!今晚你和冲儿到树上去睡!”

我还没来得及反对,就被重哥哥拎出了马车外。

然后我抱着令狐冲坐在树梢,看着重哥哥微笑并坚定的把楚哥哥从大哥身上撕下来,丢进了另一辆马车。

然后风哥哥爬进了大哥的马车,关门落锁。

……这个酸味儿啊。

我想了想,为了睡眠质量,带着令狐冲找了一棵离马车很远的树,爬上去,睡觉。

……结果,第二天早上,风哥哥和揉着腰的楚哥哥一个高呼“独孤九剑”一个呐喊“苍神九天”打得火花四溅不亦乐乎拉都拉不开。

重哥哥视而不见,在火堆旁镇定的烤着几只闻起来就非常难吃的兔子。

我走上前,正看见大哥揉着腰从马车里钻出来,微笑着欣赏对面狼烟四起飞沙走石的打斗场面:“相处的倒很和睦嘛,一点儿都不生分。”

我愈发膜拜大哥。

大哥见了我很开心,下巴一挑,指指灰头土脸的风哥哥和同样灰头土脸的楚哥哥:“怎样?”

我点点头:“好厉害……”

大哥纯黑­色­的眼弯了弯,眼里柔软温暖的欣慰与骄傲有一刹那几乎便要满溢而出,明亮在雨后洒着淡金­色­光芒的初晴里,触目惊心的好看。

“……都是你大哥我教出来的。”

三十六、故事

他这句话语意平淡,颇有些慵懒在骨子里的漫不经心,静夜里听来依稀像是笼了层遮掩不住的浅浅疲倦,却又似觉得好笑一般。风清扬眸­色­一黯,回手将封秦拈着草茎的手掌攥住了,道:“阿秦,你伤得怎样?手很凉。”另一只手轻轻盖上封秦手背,指尖沿着他手掌优雅修长的骨节抚触上探,一分一分,来去摩挲。

这一举动不知不觉地已带了些许旖旎的意味。封秦当年和一­干­弟兄们胡闹惯了,心内风光霁月,并不在意;风清扬一颗心被眼前之人慨然而苍凉的淡笑缀得狠狠发疼,心使臂,臂使指,情难自已间,一时便也不及觉察。

那人杏核儿似的眼微微眯着,深沉得极了,便仿佛将曾经一生一世的烟水繁华都埋没在那般漆黑如窅的颜­色­里。

两人一坐一卧,又是片刻的安静。风清扬忽然看着封秦笑了一笑,在他身侧大马金刀的躺下,道:“阿秦,说些别的吧。”

封秦心知这孩子几乎与正教决裂,暗地里定然难过得紧,不忍再触动风清扬伤处,也是巴不得转开话题分散他心神。闻言便笑道:“好啊,说什么?”

风清扬道:“说个故事罢。”

封秦“哈”的一声笑出来,转头道:“说故事?若是十几年前我倒还会讲几个老狼吃小绵羊的故事,到如今可全抛在脑后了——不过那都是哄几岁小孩儿吃饭睡觉的故事,咱们二三十岁的人了,大半夜的我躺在这儿给你讲这么个故事,传出去你不怕别人笑掉大牙么?”

他这么一说,风清扬也忍不住笑了一声,道:“倒也是,不过你放心,你顶着这么一张脸,人家只道你是我弟弟,绝没人——”他本想说“绝没人看得出你是我家比狐狸还­精­的大尾巴松鼠老山­精­”,讨上封秦几句便宜,却听封秦淡淡的道:“你若当真想听故事,我不妨给你讲讲我从前的故事,你听着当玩儿便是。

封秦话音甫毕,风清扬便是一怔:当初他两次听封秦提起过前世之事,对封秦身世也算略有了解,只是每见他念及旧事便神宇寂寥,从不敢多问——如今封秦难得自己开了口,他心下自然极为企盼,但生怕惹起封秦心事,只一动­唇­,便没说什么。

其时两人并肩而卧,侧目相对,两双眼不过尺许的距离,虽水畔夜雾弥散,睫宇之际犹是一纤一毫看得分明。风清扬神情略略一动,封秦便推知他心思,道:“无妨。”

他一笑,风清扬心底便不由微微释然,笑道:“那好罢,不如说说你大将军府里三妻四妾、究竟多少如花美眷?”

——这句话一出口封秦面上便分明愣了一愣。一时间风清扬也呆了,暗骂自己口没遮拦:这句话问得唐突之至,乃是十足十的蠢话,只是不知自己一向口齿令便,怎么就能张口问出这么一句来。

……然而一颗心或绞结,或浮沉,挣扎也好,忐忑也罢,的的确确想问出口的、只有这么真真切切的一句。

望向封秦时,却发觉他黑眼氤氲,仍然好脾气的弯着,眼中蕴着恍惚如旧的和悦笑意,分毫不见恼怒,却只是愈发的忍俊不禁:“你小子听谁说我将军府里如花美眷妻妾成群的?”朗声一笑,又道:“住将军府的都是外臣,我没有将军府——年轻时在外头打仗,风餐露宿,有个行辕便谢天谢地了,更没有将军府。”

风清扬处江湖之远,对于庙堂上的典章官制从来都是一知半解,听封秦含笑解释,语义含混蹊跷,心下释然之余,又不禁好奇,问道:“你是守边的将军?”

封秦笑道:“守边的将军也是外臣,再不济朝廷上也得给他开府。我住东宫,若是当真不怕死在宫外开了个将军府,按刑律最轻也是幽囚。”

这“东宫”二字风清扬却知道是历代储君的居所,听封秦一句“我住东宫”出口,豁然间醍醐灌顶一般,一骨碌翻身而起,叫道:“啊!你是太子!”微挑的吊眼中尽是惊异,又说了声:“你原来是太子。”

他第二句话尾音上挑,听在耳中便如疑惑一般。封秦笑着问道:“你不信?”风清扬摇了摇头,道:“你说的我自然信——只是没想到,”语意一顿,嘿然笑道,“只是没想到太子竟是像你这般的。”

封秦“哦”的一声,道:“你以为呢?杀兄弑弟屠戮异己,还是混迹后宫纸醉金迷?”他一只手原本被风清扬攥着,趁风清扬坐起身子,便抽回来垫在脑后,正说道:“那是混账,便坐等教人逼宫罢……”蓦地身上一沉,已被一人纵身扑了上来,笑道:“好哇,我倒想问问太子殿下究竟是如何混迹后宫纸醉金迷的!”

抬眼,风清扬绀琉璃般的瞳仁便在眼前,彼此相离,不过数寸,薄雾微沉的溶溶落月之下,那双眼便当真如星子般澄亮明澈。封秦一笑,不避不让,依旧双手枕在脑后,道:“你便该是这般活蹦乱跳的神气模样。”

风清扬也是一笑。他顾忌封秦身上带伤,双臂支在封秦身侧,并不敢压实了,肩头的发丝蜿蜒垂落,有几缕便在封秦半敞的襟口一掠而过——那发丝月下看来尤其的黑,而封秦单薄里衣下­精­致流畅的锁骨映着月辉,却白得触目惊心——一刹那他心里突然一声大跳,似是被什么烫了ρi股,忙不迭的重新端端正正坐起身来。

他突然一反常态,封秦也不由一惊,支起半个身子,道:“怎么?”风清扬摇了摇头,只觉心猿意马,腔子里的心跳竟比擂鼓还响上几分,凝神定气半晌,才低声笑道:“……刚才突然想使坏,眼下不会了——阿秦,你……我求你一件事,好不好?”

封秦笑道:“说来听听?”

风清扬­唇­上噙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苦笑,缓缓道:“阿秦,倘若有一日我当真有本事护得你周全,有一句话,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封秦眉尖儿一挑,却也不多问,颔首道:“好,一言为定。”想了想,忽然笑道:“眼下我问你一句话,你能不能答我?”

风清扬道:“我不会瞒你。”

封秦道:“那好。”顿了顿,似乎在想该当如何措辞,过得片刻,才一字一字的开口问道:“自咱们再见面我瞧你便大不对劲——小风,你究竟是喜欢上哪家的姑娘了?”

作者有话要说:历史文选偶恨死乃了!!!!!!古文都是尚书难度的啊啊啊啊啊!!!!!!!!!!!

人家第一次考古文考到脑抽筋~~~~5555555555555555555~~~~~~~~~~~~

小风风!偶会然乃比偶更痛苦!!!!!

三十七、围巷

这一句封秦问得无辜,听在风清扬耳中,却不啻一副极苦极苦的汤药,一饮之下,舌根僵硬,几乎便将血也呕来。一霎时风清扬全不知当如何回答,呆得一呆,蓦然觉得这人当真是无心之至,心下酸涩气苦,一张脸不由苍白。

月­色­溟濛,两人相距又近,只一顾间,风清扬面上神情便分毫不落的入了封秦眼中。封秦坐直了身子,执起风清扬手掌,低声道:“你喜欢那人,却不敢说,是么?”他心思细密,料得极准,岂知百密一疏,却不曾往自己身上想过什么。

风清扬微微苦笑,抽回手来,也不说话。

……那人眼眸纯黑,真真切切的关怀之意盈盈满满,看惯了万里无垠的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便全然没有什么不可包容。然而就是被这双眼温温淡淡的定定凝视着,有些话酿在喉间,便永远都说不出口。

他一双眼缓缓黯淡下去,面­色­虽没什么变化,眉心一点苦纹却分明深了深。封秦暗中一叹,心知是自己一句话问得唐突了,便也收了手。他一生不曾经历过如风清扬一般幽晦曲折思慕谖昧的心事,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当如何开解。

却听风清扬问道:“阿秦,你从前是有妻子的?”封秦一怔,不知他又为何问起了这个,不由笑道:“傻话,若是没有我儿子从哪里来?”风清扬“嗯”了一声,遥遥望着群青­色­的水雾,默然片刻,淡淡道:“她很好罢。”

封秦微笑道:“有些娇纵的小姐脾气,不过凡事多容让些便也无妨——她原是黄头扶余族长的独生女儿,从前我们两部勾心斗角分分合合,彼此见过几面,后来草原上局势混乱,我们两部议定了联姻,我便娶她为妻。这般联姻在你们江湖上未必很多,在我们却也寻常。”

风清扬偏过头,问道:“你不喜欢她么?”

他一腔心事密密麻麻地尽数压在眉间心上,忽地回眸一问,心思沉郁的眼底恍惚间便浮起了一丝明朗的味道。封秦不明白这孩子又打得什么主意,见他神情略松,也是一笑,道:“谈不上你说的那种喜欢。与她成亲时我比你如今还小了几岁,初时不大清楚,后来年纪再大些才知道,两个人成了亲便是一辈子,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自然要待她好些,有什么委屈的咱们做男人的担了便是。”轻轻拍了拍风清扬肩头,递过他铺在自己身下的外衫,道:“水边凉,你穿上。”

风清扬接过外衫,点头道:“阿秦,回去罢。”

适才悬丝而钓,水泮的竹篓中已盛了几条草鱼,只是晚春季节,鱼都不算太大。封秦捞过渔篓,翻拣片刻,颔首道:“走罢。”拾起撂在一旁的竹笛与钓竿,自长草间拂衣起身。

两人缘洛水一岸徐徐并肩前行,衣衫低拂,袖裾款款,时而低声说起水畔陈留王曹子建与洛水女神的缱绻典故,却再不提起方才之事。风清扬是个飞扬跳脱的开朗­性­子,不多时面上又带了笑,一手替封秦提了渔篓,在他耳边曼声笑道:“与汝游兮河之渚,流澌纷兮将来下。”

——这两句是屈子九歌《河伯》里的句子,讲的原是河伯与洛神两情相悦遨游江畔的情景,被风清扬含笑诵来,却隐隐又露出了不怀好意的调笑。封秦微微一笑,手掌一翻,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已在风清扬额角狠狠敲了个爆栗,道:“这几句我看过,熟得很。你讨我便宜,倒不怕我制你!”俯身将道旁一枚细叶儿的野草摘在手中,细细的收了,又道:“你两脉俱伤,着实不轻,回去时我替你煎一服药,养上半月便好。——你是聪明人,不想那药苦断了舌根罢?”

风清扬揉着额角“嗤”的一笑,满眼亮晶晶的得­色­,口中却忙不迭的讨饶道:“不敢、不敢,小的知错了,太子殿下千万手下留情。”

他一张脸皱成一团,分明极夸张极委屈的神情,被剑眉之下星子般澄澈的吊眼淡淡映来,却凭空多了几分教人舒服的俊朗可喜,修鼻薄­唇­,棱角分明。封秦笑道:“知错了?”抬手帮他拢了拢眼前散碎的发丝,忽然叹了口气,暗道你这孩子原本最­精­彩不过,若是将这几句近乎痴缠的玩笑那位心仪的姑娘说过,又何苦在这里辗转反侧的患着相思。

寤寐思服,永矢弗谖,终究是没人看得透罢。

绿竹巷在北,两人说笑间行得数里,渐行渐薄的雾里城东一丛丛黑沉沉的竹影便依稀现出了模糊的轮廓。风清扬正说道:“原来你住在这里……”猛然间微一抬眼,敛却了­唇­边笑意,脚步一错,拦在封秦身前。

封秦眼底漆黑一片,静静笑道:“不知是哪里的不速之客。”揽着钓竿,却不停步。

其时方当寅中,正是一日之内最暗的一刻,垂柳梢头残月并刀,低低一挂,正东天边泠泠碎溅的几点星子便愈发清冷幽明。洛阳城东幽篁秀逸,枝枝叶叶繁密而修长,浸没在雾里的顶端与天­色­相差仿佛,原本看不清彼此交界,然而便在眼下,却有一道微微消长的金红­色­浮光,浅浅将竹林参差的轮廓勾勒得隐约分明。

那火光的所在,却是绿竹巷小院的方向。

封秦长在北方草原,自幼与几百里狼烟烽火为伍,一望之下便知这火光并非走水,心内先是一定,笑道:“是火把。像是教人将院子围住了。”携了风清扬,道:“小向和绿竹身手都不错,小任虽说受了伤,却也尽可撑得片刻——他们江湖上的仇家多,正不知是哪个趁火打劫。”钓竿轻轻一甩,当先便行。

作者有话要说:连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全身酸痛中~~~~~~~~~

回到哈尔滨,感冒中~~~~~~~~~~~~

历史文选过了,发疯中~~~~~~~~~~~~~~~~

为了虐太子,磨爪子中~~~~~~~~~~~~~~~~~~~~~

为了废掉小风,­奸­笑中~~~~~~~~~~~~~~~~~~~~~~~~~~~~

那啥,上一章被河蟹掉的,是“被烫了pi gu”,即臀部。

三十八、暗涌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祝各位大大新年快乐~~~~~~~~MUA~MUA~

年关到了,大家都好忙好忙~~~~~~~最近更文比较慢,还望各位大大见谅,初三之后,一定会恢复两天一更的正常速度~~~~~~

­肉­乎乎的生生做熊猫烧香状拜年中~~~~~封秦与风清扬并不知来人底细,不愿打草惊蛇,动得都是暗中刺探的心思。风清扬右手扣剑,低声道:“阿秦。”封秦点头会意,伸手在风清扬空出的左掌上轻轻一搭,借他一托之力,身形凌空而起,便如一袅疏烟般悄然没入道旁竹林。

——“苍神九天”的心法共有九重,起步虽艰难繁复,但修行时的诸多阻碍歧岔封秦早在上一世便绕过了,进境却不啻一日千里。当日他与长青子对掌时早已算准,勉力将七成的摧心掌力反击回去伤了长青子自身,另有三成左右的力道却被他自手少阳三焦经散入了天突、中极、肩井等十二处|­茓­道,趁机冲破了足太­阴­脾经、手少阳三焦经、足阳明胃经、­阴­维阳维与任脉之间的闭塞经络。

这般拼得自损而冲|­茓­的法子原本极是凶险,但苍神九天从第一重渡往第二重的关隘无论如何却是撑过了。

身侧纤细的竹枝微微弹动,风清扬也跃入了竹林之中。

两人在竹林中无声无息的踏枝穿行,身法轻灵,被篁竹晚春秾碧的枝叶遮得紧密了,便再不露半分颜­色­。风清扬纵身在前,反手回护,他衣袂广博,斜逸的细碎竹枝大多教袖角弹了开来,一去一回,便挂不到封秦身上。

——这孩子哪怕一点莫名的固执也暗暗蕴着极贴心的熨妥温暖。封秦怔了一怔,忽然便想朗声大笑,但见林内火光点点已然不远,压低嗓子一咳,终是隐住了气息,眼角一痕浅浅的笑纹却不由自主的深了。

他早将鱼篓靠在了来时路边的几株修竹根下,手中却仍旧挽着绿竹的钓竿。那钓竿长及丈许,带在身上潜行并不方便,然而在封秦温润的指节间略一转动,却又灵动而驯顺,提纵弹荡之际宛若衣上结络的柔软长带,一丝破风之声也无。

绿竹的小院便在竹林深处。又行了约摸盏茶时候,眼前火光猛然大盛,自叶隙里斑驳望来,兀自扎得人眼痛——却见小院的篱笆外数十名黑衣人凝然端立,人人手上都执了一束火把,焰光猎猎,松油燃烧的毕剥声响不绝于耳,众黑衣人却俱是缄默不语,面容肃然。

另有四名腰束黄带的黑衣人排众而出,分站四角立在院中,手中各执兵刃,与院中任我行、向问天、绿竹三人冷眼对峙。

——这般的阵势,不必想,又是日月神教中人。

任我行等人或仗断剑或提长鞭,也都亮了兵刃。他与向问天、绿竹人数虽寡,教中身份却俱不可小觑。魔教中人碍于三人武功地位,纵然已将小院围得铁桶也似,滴水不漏,却并无一人胆敢妄动。

过得半晌,院内西北角上一名倒提双锏的虬髯汉子方沉声说道:“听左使刚才的意思,是定要相助叛贼任我行谋逆的了?”

向问天哈哈一笑,一手将小仪护在身后,另一只手轻轻一颤,手中两丈来长的乌黑软鞭抖将开来,­嫩­草间“嘶”的一响,蛇一般的打了半个危险之极的旋子。他尚未开口,忽听任我行截口笑道:“谋逆?笑话!他不跟着我莫不是要坐等上官奇败了咱们日月神教的家底么!——诸长老,你是聪明人,眼下神教元气大伤不曾回复,偏又遇上了五岳结盟。少林武当也还罢了,崆峒、峨眉、青城、昆仑、丐帮这些个自命名门正派的,又哪个是好相与的了?咱们神教内乱之事大伙儿只求自己心知肚明,连我这叛教自立的都不愿声张,偏生他上官奇先打了华山、又在嵩山借我的缘故踢了五岳结盟的场子,十大堂主外派,几个长老也全支了出来,全不顾忌眼下局势,反而像是巴不得四外树敌、宣扬神教自顾不暇一般——刘长老,嵩山上你们抓我是自作主张避过了正派眼线罢?我问你,当日上官奇打发你出来之时,可曾知会你做得小心些了?”言罢手中断剑倏地虚空一劈,铗上剑刃虽只剩了两尺来长的一截,被火光跳荡照映,犹然寒光胜雪。

他这一席话措辞犀利,锋锐如刀,一双眼目光炯炯,分外迫人。他问的那刘长老正是嵩山之上借了封秦余威下山的长老刘岩,闻言一呆,心道事情倒也的确如此,可上官奇身为日月神教教主之尊,若说他是有意败坏日月神教自唐末而起的几百年基业,却也着实太过离奇。

向问天笑道:“这话兄弟听着顺耳——诸长老,你有撵着老子屁股后头跑的闲工夫,倒不如好好想想是不是当了为虎作伥的冤鬼罢!”

那姓诸的长老怒道:“教主心思岂容我等揣测?何况你二人叛教在先,却又作何解释!”

任我行低低嗤笑,并不答话。向问天浓眉一扬,更不理会那诸长老,抬手拍了拍小仪头顶,笑道:“小妹子,你瞧这小老儿也没老成千年的王八,脑袋可当真像是石头做的。你老哥我白天不是教了你暗器的功夫么,待会儿打起来你便抽冷子在这老儿脑袋上钉上一镖,看看是你堂堂宁小女侠的黑血神针够劲儿、还是他冥顽不灵老王八蛋的脑壳子硬!”他生­性­狂放粗豪,虽被封秦几番告诫绝不可在小仪面前爆出粗口,但此刻心中大为恼怒,到得最后几句,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小仪拍开向问天手掌,嘟着嘴叫道:“我只让大哥拍脑袋!你不许拍!”

女孩儿的声音娇脆稚­嫩­,两句话天真无邪,乍一出口,小院内外剑拔弩张的气氛便是一缓。绿竹立在任向二人身侧,本是默不作声,一句话听在耳中,突然一笑,慢悠悠的道:“向左使自来当自己是天王老子,小仪妹子噎得好。”

风清扬与封秦潜在与魔教中人相去不远的竹丛­阴­影里,见小仪教训向问天理直气壮,对视一眼,不由都一笑。风清扬回眸略微估计了院中人站立的方位形势,俯在封秦耳边低语道:“我护着小仪。”垂首轻轻在封秦腕间小心翼翼的碰了碰,摇一摇头。

封秦心知他挂心自己伤势,也是摇头一笑,低声道:“你伤得也不轻。这一次彼在明,我在暗,使些手段速战速决便是。”杏核儿似的眼微微一转,似是想起了什么,却依然淡淡含笑。

这双眼眸光清冷,深不可测,流转其间的一点颜­色­沉沉如永夜,依稀不可辨识——分明是群臣鹄立的朝堂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绝顶人物,一霎时却与暗夜无与伦比的契合。风清扬一怔,却见封秦低眉盘算了片刻,从怀中掏出几枚草叶来。

这草叶正是方才封秦在道旁随手拮取的,有几味诸如延胡索、仙鹤草之类的草药风清扬自然识得,另有几味白花点缀的细叶蔓草他却叫不上名字。他见封秦就着细微火光仔细翻检手中草药,已然明白他心中打算,正欲转身回视院中情形,前襟内却猛然多了什么,竟是被封秦自顾自探进一只手来。

——封秦醒后不久便提着鱼篓出了绿竹巷,这一身除了里衣,只披了一件极薄的外衫,下药用的火刀火石都不曾带在身上。现如今时间紧迫,偏又说不得什么,他便伸手在风清扬怀中摸索片刻,摸出了火刀火石。

风清扬脸上骤然一烫,忙不迭伸手笼住了衣襟,一句“阿秦”几乎脱口而出,见封秦掏出了火刀火石,顿得一顿,便狠狠咬住了嘴­唇­。封秦察觉他呼吸蓦然急促起来,不觉暗自稀罕,心道我从前还是只松鼠时你这身衣服我来来回回岂止睡了一次两次,却哪里见你如今日这般忸怩局促的模样。

三十九、迷迭

火刀火石相撞的声音几乎微不可察,只那么极轻极轻的“嗒”的一响,过不多久,封秦堆在地下的一拢草药便升起了淡淡的烟气——那烟气似也缠着一痕拮自竹露的清苦气息,弥散在绿竹深幽的低低夜风里,微一恍惚,便再也嗅不到了。

封秦向风清扬凑得紧了些,压低声音道:“凝神归元,气守丹田,万不可将内息带入正经十二脉。”一瞥眼发觉风清扬脸颊依旧通红滚烫,不自禁启颜而笑,抬手从他鬓边摘下一枚竹叶含在口中。

他双手分别捏住竹叶的叶首叶尾,像是要学江南涧畔牧牛的童儿就着细叶吹奏一曲牧歌的模样。风清扬怔了怔,虽不明其意,却并不出声阻止问询。

——只见封秦薄­唇­轻抿,­唇­边竹叶依气息吞吐而微微颤动,除了几丝模糊的气音,却再不闻半分声响。

二人足边的草药本是今夜乘兴随手摘来,尚未烘­干­晾晒,茎叶花萼不曾枯萎,水汽极大,被火刀火石磕出的几星微火点着,一缕烟气渺若游丝,飘摇辗转,连丝毫火光也不曾见得。然而不知怎么,夜­色­之中,那抹青灰­色­的烟气随着封秦吐出气息的轻微振动,竟是倏地略略一乱,搅开了些许游离的徐徐过痕。

便在此时,风清扬丹田内忽有什么浅浅一挣,­阴­维、阳维、冲脉、带脉间滞存的真气仿佛也随了那草药的烟气一齐,不由自主的带了细细的错乱之意。

这一下变起突然,但若非刻意体会,却又绝难教人自身觉察。风清扬心思灵敏,一凛之下便明白封秦正用竹叶发出不可听闻的音­色­暗中控制绿竹巷中魔教众人的内息走向,忆起他方才叮嘱自己的话语,低眉敛神,拈诀将悄然流向正经十二脉的一线真气导引回归丹田气海。

——以乐音引发对手内息波动而使其自伤,这类武功江湖上古已有之。当日少林寺中黄钟琴伤空因方丈、封秦以彼之道反伤日月神教自任我行以降的十数名高手,用的便都是这门武功。只是这般武功中,奏出的乐音从来都必须被对手听在耳中,如封秦这般无声无息便即得手的法门,却是当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此时院内形势又是一变,那诸姓长老被任我行与向问天你一句我一句一搭一档惹得勃然大怒,一声喝骂,两方已然动起手来。任我行剑光霍霍不离诸长老左右,向问天鞭长势沉将众人逼在外围,与刘岩相斗的绿竹却练的是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一时间小院中刀光剑影来去纵横,呼喝酣战,劈破擒拿,竹枝斩碎,篱笆倾颓,平日里大好的幽隐息心之所,一刹那便全然乱作一团——便是院北竹下的那块青石也被一名使外家掌力的黑衣长老失手打缺了一角,滚了半个圈子翻在一旁。

猛然院外手执火把的黑衣人中有人低哼一声,身形一软跌倒在地。紧接着又听得数声闷响,众黑衣人仿佛是中了什么暗算一般,接二连三的纷纷倒地,瘫软不起。

近日洛阳新雨,绿竹巷外的碎石墁道地势较低,石隙里积了不少雨水。魔教众人身子一倒,落地的火把顿时熄灭大半,院内任我行等人大惊,各自跃开。诸长老喝道:“怎么?”微一提气,忽然头晕目眩,晃了一晃,再也站立不住,一跤坐倒。

不过数息之间,连同任我行、向问天、绿竹在内的魔教众人或坐或卧,皆已动弹不得。绿竹巷数十人中,只小仪一个小小的女孩儿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立在一边不明所似,牵起向问天衣角,悄声问道:“向大哥,向大哥,你们怎么了?”

向问天横眉立目,满面激愤之­色­,骂道:“他娘的!哪来的鼠辈暗算老子!有种你给老子滚出来!”

他身中暗算,嗓门却依然极大,这几句痛骂中气十足,远远传了开去。魔教众人中亦有粗豪之辈,便也一同破口大骂。一霎时小院里骂声不绝,脏话连篇,南腔北调,不一而足,倒也当真蔚为壮观。

痛骂声中,竹林深处蓦然一个清冽和悦的声音淡淡响起,朗声笑道:“小向你骂得好没道理,若不是见你势单力薄,我用这不上台面的手段做什么?”说着一人自林中缓步现出身形,长身玉立,眼眸纯黑,正是封秦。

向问天骂道:“他妈的,老子早就该想到是你!你除了心疼你家亲妹子,便是暗算也想着法儿的稍上老子!”骂到最后,毕竟松了口气,忍不住“嗤”地笑出声来。

小仪欢声叫道:“大哥!大哥!”几步迈过横卧在地的魔教众人,飞身扑进封秦怀里。

封秦笑道:“我瞧瞧我家宝贝乖不乖!”先在妹子的小圆脸上亲了亲,这才对向问天慢悠悠的笑道:“你堂堂向左使好大一尊佛,区区小民可不敢惹你,只是漫天迷|药不长眼睛,小民却是没有办法了。”踱到三人身前,俯身在任我行“巨阙”、“天鼎”诸|­茓­上轻轻拿捏,替他解了药­性­。

任我行低声道:“多谢。”一跃而起。封秦一笑,回眸扫过刘岩等人,道:“这些人要杀要放你自己尽快拿定主意,我这药药效太轻,过不多时就要散了。”任我行点头道:“我理会得。”嘴­唇­动了动,似又想说什么,忽见封秦身后不远处风清扬正静静立在一边,眉心微微一耸,便不说话了。

却听向问天笑骂道:“胡说八道,你说漫天迷|药不长眼睛,怎么他华山派的风少侠偏偏不怕?老封啊老封,你这人可偏心的紧!”想了想,脑中忽然蹦出个词来,大声道:“你重­色­轻友!”

一句话甫毕,风清扬与任我行神情都是微微一变,连封秦也是一怔,不由大是莫名其妙,在向问天额上屈指一敲,失声笑道:“你那只眼睛看到什么‘­色­’了?”蹲下身子,一边替向问天解毒,一边又道:“我身上药材不全,眼下这药­性­是生搬硬凑出来的,其实连迷|药也算不上,原本迷不倒人。方才是我用了点伎俩,催动旁人真气将药力带入自身正经十二脉之中,这才得了手——小风一直在我身边,我告诉过他解毒的法门,小仪刚开始练武,没有什么内力,这才都没中毒——你又生什么气了?”

他解毒的手法娴熟之至,口中解释,随手施为,不多时向问天手足的麻痹便渐渐散去。向问天抬手揉了揉额角,笑道:“谁为这个生气?为这个生气的他妈的都不是汉子!”话音未落又挨了封秦一个爆栗:“你别教坏了我家妹子!”

向问天大咧咧坐在院中,笑道:“你这妹子又鬼又倔,胆子大得很,被你这么惯着,我瞧早晚要变一个魔头!”封秦笑而不答。

作者有话要说:BT死生:亲爱滴风风,最近阁下屡屡看得见又吃不到,请问持续呕血的感觉如何?

风风:米关系,吐啊吐啊就吐习惯鸟~~~~~~~~~~~~

BT死生:那太好鸟~下一章……(话未说完白光一闪,BT死生被灭口鸟~)

四十、明意

任我行与风清扬相去只有数步之远,纵然黎明时夜­色­浓重,风清扬神宇间每一丝最细微的变化却依然逃不过他的眼去。他见风清扬听封秦曲解“重­色­轻友”的一句时眉低目敛,­唇­边一丝淡淡苦笑满满的尽是说不出的无奈黯淡,心念一动,倏忽便是了然。

山有木兮木有枝。眼下这似叹非叹,怕不正是心悦君兮,而君不知。

——然而忆及今夜溶溶落月下披衣斜坐眼­色­疏朗的清逸少年,那一刹,便是任我行刚硬枭桀的一颗心里,也不自禁的渐渐浮起了一场叹息。

……那样的人,又怎么会是少年。

只这么略一失神,绿竹体内的毒­性­也已被封秦解开。向问天从院中泥地上爬起身来,问道:“你看这下怎么办?”顿了顿,见任我行呆呆出神并不回答,踏步上前,提高声音又问了一句:“老任!我问你你要拿你脚底下躺着的‘刘诸武杨’四大长老怎么办?”

任我行“嗯”的一声,望了向问天一眼,尚未答话,忽听风清扬问道:“贵教十大堂主攻打华山,是贵教上官教主授意么?”

他这一问想来是隔着竹林已将任我行与那诸姓长老的对话尽数听在了耳中。任我行与上官奇势同水火,本就无意替他申辩遮瞒,闻言点头道:“不错。不过个中缘由,恐怕为的也并不全是《葵花宝典》,这却不足为外人道了。” 叹了口气,眉心微现愁苦之意,转身对向问天道:“咱们收拾东西,这便走罢。教内上官奇想来是下了死令,追杀咱们的高手一批接着一批,咱们要杀,又杀得完么?”说着环目四顾,目光自那诸姓长老、刘岩等一­干­教众的面上一一掠过,朗声道:“何况尽忠教主,本也不是什么错处。”

他不过二十余岁年纪,一错身一挑眉,言谈之间,权、术、势三道的一点谋算却运用得恰到好处。封秦抱臂靠在院中结满碧绿藤萝的竹架上,闻言不由暗暗点头,食指在小仪眉心轻轻一点,悠然笑道:“记住了,你这姓任的哥哥将来必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平日里别忘了多巴结巴结他。”

小仪仰头眨眼,却似并不明白封秦话中含义,两只手牵着自家大哥的衣角蹭道:“大哥,大哥,你教我下药的功夫!以后谁也不许欺负你!”

这女孩儿原本就颇为坚强,近来被封秦整日哄着惯着,又跟在向问天身后疯跑了许久,嘴一撅,自然便也多了几分骄纵霸道的小小气概。封秦捏了捏妹子软软的脸蛋儿,忍不住笑道:“小姑­奶­­奶­,将来你不给我惹麻烦便谢天谢地了——下药简单得很,那也不必学,配出怎样稀奇古怪的药­性­说到底都不过是为了杀人,不如直接到药铺买上二两砒霜,任谁都毒死了,何必白费这个功夫。”言罢不知怎么,眼神忽黯了一黯,自顾自的扬起脸来,望着天际渐渐明晰的舒卷流云淡笑出声。

身畔足音渐近,衣摆拂过石隙草茎的声响依稀熟识。封秦一只手漫不经心的揉着小仪头顶柔软的发丝,并不收回目光,静静的道:“卷进日月神教的是非,这一次咱们便是想脱身也不可得了——你要和我一起逃难罢?”侧过脸一笑,果然风清扬一对清明如水的眸子便在眼前,流转其中的关怀之意分明浅而易见,再一看来,却竟又像极了铭心刻骨,深如沉渊。

他二人相遇结交之时正是封秦此生三十四年里最落魄的一刻,多少狼狈凄惶都清清楚楚的被这对眸子映进了眼底,而今笑容之下一道郁结轸离的细碎裂痕封秦便也再没什么心思气力同风清扬隐瞒——只是他蓦地觉得此时此刻当真有些倦了,那倦意自周身徐徐的侵蚀开来,便如同弥散在洛水畔不见颜­色­的夜雾,窒息般的沉。

这副书生的身子着实太过文弱,纵然蜷在身体里龙城百战的灵魂早已在水寒风似刀中惯看了无数伤痛,然而有那么一刹那,埋进经络的新伤随着脉搏的鼓动,终是开始隐隐痛楚。

……略一怔忡,恍惚中便看不见对面的眼里划过了怎样的神情。

肩头一沉,突然被风清扬伸臂揽住了。封秦不期然吃了一惊,心头微凛回过神来,问道:“什么?”却见风清扬摇头一笑,缓缓的道:“咱们同进同退,逃难便逃难罢。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咱们同进同退。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咱们同进同退,大哥、你死了我也不活!

……那年楚阳出征,小孩儿琥珀­色­的柳叶儿眼里含了两泡亮晶晶的泪水,一句话吼罢了,那泪水便将自己深灰的旧棉袍也浸得透湿。

滚烫滚烫。

眼前光影变幻陆离,楚河两岸白日未没的瀚海千里,倏忽便重新暗做了绿竹猗猗苔深斑驳的古巷清幽。怀里泪包儿­精­致却稚­嫩­的容貌与眼前年轻剑客俊逸的面庞并不相似,却只有两双同样琉璃般澄澈的眼,真真正正铭刻进了脑海里。

耳边木质车轮碾上青石砖的声音“吱嘎”一响,那是向问天和绿竹已套好了后院的马车。封秦向两人一扫,脸上不知何时又含了一丝微笑,俯身抱起小仪,道:“小向他们手脚倒快。小风,咱们先跟他们走上一阵可好?”

风清扬从封秦手中接过小仪抱了,点头道:“你说了便算。”他行事洒脱,门户之见淡薄,既然魔教十大堂主围攻华山一事与任我行等人无­干­,便也对他并不记恨。封秦笑道:“你倒是和我家行十四的小孩儿阿楚真像,不如也认了我做大哥罢——我给你讨一房温柔娴淑的漂亮媳­妇­儿便是!”

封秦这句话的原意本是与风清扬开玩笑,一只手拍在风清扬肩头,却发觉掌下人身子霎时间僵了僵。他一怔,一句“怎么”尚未出口,猛然听得小院另一边任我行厉声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滚出来!”

道左竹林中几只栖鸟扑棱棱振翅飞远,猛然一人纵声长笑,扬声道:“风师弟,我只道是这魔教妖人诱惑于你,却想不到师弟你原来是剃头的挑子一头热,一厢情愿而已!”身形一展跃入院中,衣袂破风,便如一只大鹏也似。

风清扬脸­色­一变,抢上一步,道:“岳师兄!”

来人一袭青衣,轻袍缓带,颏下微须,神情潇洒,是个作带剑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那男子右手轻摇着一柄折扇,也不理会任我行等人,上下径自打量了封秦数眼,微笑道:“俊秀倒有了,身段气度也自不凡,可惜也不算什么绝­色­,又是个男人——风师弟,便是这么个妖人教你迷恋得神魂颠倒茶饭不思、便是背叛武林同道也在所不惜么?”

那男子潜入绿竹巷之时向问天与绿竹二人都在后院牵马套辕收拾行装,封秦、风清扬正值各自失神,任我行的十分心思却有七八分用在了倒在地下的魔教教众身上,故而并无一人发觉有异。他在林中察颜观­色­,见风清扬凝视封秦的神情,已然心里有数,每说一句,只激得风清扬眉锋紧锁,暗自心惊。

他语调拖得极长,措辞俚侩,颇为难听。风清扬不待那他说完,已是满眼怒意,沉声截口道:“此事我自会向师父解释。岳师兄,如今剑气二宗早已分道扬镳,这是我剑宗门户之事,不必师兄Сhā手!”一咬牙,回眸望向封秦。

……却见身后封秦眼­色­错愕,仿佛全然不可置信一般,呆得一呆,又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极缓极缓的退了半步。

四十一、蛊毒

……原来……如此。

当初中原道上的顾盼相携相扶,宛若漫不经心的细碎言语散落地,跳荡在脑海中原本浑然不曾挂怀,却直到如今,才粒粒的串联起来,变得明晰。

却想不到,孩子竟是存么份念头。

夜近,东方未晞,凄其以风,隐约便是抹青白——那颜­色­淡得很,荒忽在风清扬或许同样青白的脸上却又耀目得可怕,晃得几晃,便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三十四年的回忆全被苍瀚海间含着大漠沙气的阊阖秋风鼓满。封秦还记得楚河道碧波萦纡如带,长草里望不尽的光粼粼——那时偎在他身边的有放在心尖儿上疼的膏药似的泪包,有或沉默或开朗的十几个弟弟,有跟他许多许多年不离不弃谈笑风生的属下朋友,却从来没有那么个人,对他抱有过般心思。

……从来想不到,也想不明白。

对面琉璃­色­的眸子缓缓黯淡下去,只刹,竟透出几分全然不着生气的死灰。有什么声音若有若无的低低响起,消弥在叶底游走的些微风声里,犹如连出口也不可得的叹息。

不知多久,风清扬木然的脸上终于拼凑出丝苦笑,声音哑涩,淡淡的道:“阿秦,咱们是兄弟是朋友,咱们便只做兄弟朋友。”

封秦背脊颤,似是突然回过神来,自顾自的摇摇头,轻声道:“……、怎么……孩子……”又摇摇头,只觉难以措辞,心底片混乱,便闭口。

他二人般伤怀感慨仿佛是隔良久,而在外人看来,却也不过瞬之间。向问在马车前给绿竹帮忙,甫发觉有人夜闯绿竹巷,便直留心小院左右,抬眼见不远处竹林中猛地道冷光映着晨曦闪闪,立时便出声提醒,叫道:“——封、小心暗器!”

他话音乍落,骤然“唰”的响破空,竹林中枝羽箭疾­射­而出,雕钩劲羽,直取封秦,箭头铁光幽蓝流转。

向问个“封”字喝出口,风清扬与封秦也俱是凛。两人原是般的心思,风清扬将手中小仪望身后藏,剑铗轻震,青锋长剑探手出鞘,横臂护住封秦背后;封秦身子低单手抱住小仪,反手捞起方才随意靠在藤萝架上的钓竿,竿头回转拨开羽箭,顺势划半个径长丈许的圈子,同样罩严风清扬身后的空门。

衣无缝,滴水不漏。

两人相距不过两步,错步之际未暇细想,背脊自然而然便贴合在起。封秦长衣单薄不过斜披,虽时常与身后之人动作亲昵,但如今既然知晓风清扬心事,霎时间不由尴尬不已。他只觉隔着衣衫透过的滚烫温度直教人心慌意乱,眉紧,向前踏步,避开风清扬身子。

风清扬张脸已是惨白,眼眸凄楚,便是薄薄的下­唇­也褪尽最后丝血­色­,手中长剑连挥,独孤九剑破箭式所到,挡下竹林中接二连三飞袭而至的箭羽——那箭羽来势峻极,风声沉凝,远较寻常羽箭狠戾得多,竟像是军中惯用的远­射­大箭。有几只长箭被风清扬格开之后余劲兀自不衰,枝枝扎在地上入土数寸,将瘫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魔教教众登时钉死四五名。

向问骂道:“他­奶­­奶­的!”手扬,“呼”的声,长鞭急纵而起,浮光漆黑,卷向竹林中的箭矢来处。任行掌中依旧反握着半截断剑,对绿竹使个眼­色­,两人轻功展处,齐齐扑进竹林。

任行、向问、绿竹三人的武功较林中放箭暗袭之人自不可同日而语,只听得竹影重重内几声呼喝错落响起,­射­向封秦等人的箭势已缓。封秦身上带伤,不堪久战,单手愈发难以抱住小仪,便将放下地来,柔声道:“乖,别离开大哥,怕不怕?”

小仪牵着封秦衣角,双手忍不住的打战,却摆头,大声道:“不怕!”

便么问答,埋伏在林中的三四十名江湖人士已被任行与绿竹尽数逼出来,纷纷跃入院中,与封秦等人交手。

封秦低声对向问道:“速战速决,下的药不多时便要自解,那时便不易脱身。”睫羽微垂,掩去眼中冷然之意,手中钓竿挥舞之势蓦地变,痕杀气缓缓渗进风里。

——他平日里笑ⅿⅿ的脾气大好,却终究是白骨血水里挣出命来的开国太子,当年领兵百万杀人无算的决断脾­性­几十年来铭入根骨,虽非嗜杀,却也从不会­妇­人之仁。

有什么切­肉­而过的声响略略晃,老竹钓竿柔韧纤细的尖端似乎只是颤颤,与封秦对峙的几个人却尽数倒在地下,喉间抹血痕微不可察。

任行剑刺死个背弓使剑的子,凝声道:“原来是华山派和青城派的。岳清珂,华山派自命名门正派,怎么也­干­起见不得人的勾当!”

封秦闻言惊,不由暗道:“其中有华山派的!”他心知此番来袭的人物自己都未见过,必定是华山气宗的弟子,却忧心自己旦杀华山弟子,之后风清扬处境只怕便要更加难堪。

他念既动,不自禁的便要回眸向风清扬望去,才微微偏头,忽然神思滞,又重新收回目光——瞬间他眼角余光依稀瞥得风清扬长剑挥洒,剑底并无人能进身周三步之内,虽见他只是伤人,却也隐隐放下心。

那岳姓子名为岳清珂,本是华山派气宗之祖岳肃的独子,在气宗掌门辈弟子中算得上首屈指的人物,江湖颇有声名。他自封秦等人动手之后便站得极远,折扇轻摇,直未曾出手,耳听任行质问,“哈”的声,微笑道:“大丈夫斗智不斗力。阁下既是邪魔外道,等又何必光明正大?”顿顿,又朗声道:“道长还不出手么?”

林梢上人鼻中哼声,剑出手直取风清扬,剑光霍霍,触目生寒。

——来人而立年纪,杏黄道袍,满面倨傲不忿之­色­,正是号称“三峡以西剑法第”的青城派掌门长青子。

当日嵩山封禅台上,长青子与五岳盟主费旌执意下山追杀封秦任行等人,被风清扬人剑所阻,山顶众人便已领教独孤九剑的凌锐无俦。岳清珂深知个师弟早已非昔日吴下阿蒙,与长青子定的本是合击之计,现如今眼见风清扬长剑斜挑,只招便化解长青子的蓄势剑,口中声低喝,折扇合拢,便向风清扬到。

封秦与风清扬相去不远,岳清珂扇上缕劲风正掠过封秦鼻端,那风中却不知怎么,夹杂着缕诡谲莫测的甜香气息。

那香气与闺中子平日里用的香粉味道极为相似,封秦却骤然失­色­,厉声喝道:“闭气!是金蚕蛊毒!”掌中运劲,挥手将风清扬推离数尺,抱着小仪着地闪开。

——当年油灯下翻着医书昏昏欲睡,纵然无心,犹是记得世间最可怕的三种剧毒。

七心海棠,金蚕蛊毒,素衣。

……却不料只生在苗乡水泽瘴疠间的剧毒,竟然会在此处出现。

“金蚕蛊毒”四字既出,在场众人无不面­色­大变。风清扬叫道:“阿秦!”剑逼退长青子,却反而向着封秦迎过来。封秦眉宇冷冽,喝道:“走!”钓竿颤,便如道长鞭般拦在风清扬身前。却见岳清珂微微冷笑,书生般的面上掠过丝­阴­狠之­色­。

他扇上机关被封秦语道破,再难得手,动静间杀意已生。封秦钓竿控在外围,时收不回来,只得微微苦笑。他心知自己副身子骨早没有能将奇毒素衣压经年的绝世内力,双手托轻轻将小仪望马车边向问身畔直送出去,足尖,飞身便退。

便在此时,他身后腰际猛然股大力飞袭而至,掌势沉雄老辣,劲风飒然。

下奇变突起,教人全然无暇防备。封秦退几近全力,迅如流星经,再难收势,便如离弦之箭般直向身后之人手掌撞去。岳清珂冷笑更甚,轻功到处,纵身追至,手中折扇“唰”的展开,扇缘铁刃如刀,狠狠划向封秦咽喉。

……却原来世,是死在此处。

斜剌里蓦地被只伸过来的手掌死死按住口鼻,身后骨碎之声“咯”地声大响,封秦浑身狠狠震,却出奇的感觉不到痛楚。

只是恍惚间似是谁闷哼声,柄失却力道的青锋长剑轻轻挡在面前,挑划,卸去岳清珂执扇的手臂后,便再也拿捏不住,自掌中滑落在地。

刹那封秦竟全然听不清岳清珂的长声惨叫,只是知道有腥而火烫的什么喷溅在颈后,洇透单衣,分分失却的温度,刻骨铭心的清晰。

四十二、重伤

血液喷溅在颈后的温度烫得惊人,便如同浇上熔化的铁水,连后颈的肌肤也蚀去层——夕奇变迭起,又适逢风清扬的番心思突然就坦呈在封秦面前,饶是封秦自来镇定,此时此刻也不禁乱方寸。

耳旁的血腥气近乎惨烈般浓重,然而被么狠狠激,他却静下心来。

呕血之人湛青的袖角熟悉得甚至不必费神辨认,长剑脱手,握剑的手便也跟着缓缓滑落。封秦弃钓竿,顺手捞住尚未落地的长剑,脚步微错转过身来,手臂回环,放收,便将身后摇摇欲倒的风清扬揽住。

风清扬张脸惨淡如雪,蜡­色­的薄­唇­沾染血迹,极雪白与极鲜艳的颜­色­被晨曦淡淡照亮,当真是直扎进根骨的怵目惊心。封秦双手冰凉,促声道:“别怕、小风……别怕!”深深吸口气,挥手连封他“人迎”、 “突”、“巨阙”、“期门”诸般大|­茓­,指尖竟是压抑不住的颤抖。他定定神,左肩略低让风清扬把头靠进自己颈窝,右手长剑在指间绕半个圈子,“嗡”的声清吟,剑华如水,冷冷横在身前

却见方才偷袭封秦后腰之人猿形鹄立,不着兵刃,正是被封秦以药迷倒的魔教长老刘岩。

冷然侧脸瞥,身周任行、向问、绿竹三人身形凝滞,除却与青城、华山派诸弟子为敌之外,想来也俱都对上别的劲敌。

……却原来被岳清珂等人阻拦的片刻之间,魔教众人身上所中迷|药的淡薄药­性­已然消。

封秦纯黑的眼里不带丝光影,面无表情,凝声道:“原来如此。”长剑轻挥,仿佛不过几,身侧几名合围的魔教教众便尽数倒在地上。刘岩身居魔教长老职,原本也算是江湖上的流高手,呆之下却全然看不清封秦手中柄长剑的走向:他只觉人剑法戾烈已极,便如仲夜最诡谲惨酷的暗影,激荡在汹涌澎湃的浩荡杀意里反而淡褪­干­涸成黑的血­色­,幽幽沉沉,唯有剑尖痕浅碧光影悄然流转,游移不定。

那刹那仿佛是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什么骤然紧紧,套在车辕上的两匹马抬起头来,望空不安地打个响鼻,似也嗅出杀戮的腥气。

——没有­色­彩的杀意,却似在所有人的眼前编织着场深红。

——大楚秦太子的杀意,海样的杀意。

风清扬双目将阖未阖,背脊震震,猛地咳出口血来。封秦微微惊,柔声唤道:“小风?”发觉风清扬额上尽是密密麻麻的冷汗,揽住他肩头的手便沿着衣袖向下探去,三指飞快搭上他脉门。风清扬勉力扯出丝笑来,喃喃道:“……果真是个当将军的。”低低咳嗽,闭上眼,心下却是凄然。

……求不得,便将命给他罢。

他背脊上结结实实受刘岩掌,肋骨断折,肺叶损伤,已着实再无半分力气,浑浑噩噩只想睡上觉,却不料蓦然间足三­阴­、任脉之会的中极|­茓­上刀刺也似的狠狠痛,只痛得他周身剧震,闷哼声,游离的神智霎时竟回复几分清明。

风清扬与封秦两人身子紧紧贴合,震之下封秦便也察觉,低声道:“睡忽儿罢。”反手戳在风清扬睡|­茓­之上,睫下深深的眼里霎时恍若流火,漆黑的焰­色­却不知究竟是愤怒亦或是痛楚。

他神情持重至极,眉梢眼角杀气淋漓。任行与向问对视眼,攻势略缓,渐渐围拢在封秦身侧。绿竹手抱着小仪,试探着轻声问道:“封公子?”封秦却摇摇头,道:“和小向小任他们上马车罢,不出半刻咱们便走。”将风清扬的身子交在绿竹手里,踏前步,剑尖儿轻轻颤,直取刘岩。

他出招太快,刘岩惊之下尚不及招架,便只觉喉头凉,双目圆睁,人已倒地。那诸姓长老原本与任行缠斗,任行退,他距封秦便也不远,眼见封秦招之内便杀刘岩,大惊失­色­,正欲对其余魔教人物唿哨示警,倏地剑透体而过,股气息堵在喉间,便再也发不出。

魔教瞬间失两个长老,形势登时大乱。其余的两个长老个姓武个姓杨,彼此都打走为上计的主意。魔教此次前来的都是好手,身形俱快,与封秦隔得远,封秦便也并不理会,回转身来,道:“不许走!”足尖挑,脚边钓竿直直飞起,“啪”地落在小院门口岳清珂身前的地面上。

他内功未到火候,劲力不足,钓竿只是平平落地,却并未伤人,饶是如此,岳清珂也是立时停住脚步。他右腕已被风清扬斩断,重伤之际便是长剑也使不动,只得大声喝道:“要怎样!”左手虽按住剑柄,却不免­色­厉而内荏。

封秦缓步走到岳清珂身前,淡淡道:“金蚕毒蛊的解药交给,饶三年­性­命。”手成扣,在手中长剑的剑脊上轻轻弹。

岳清珂面­色­惨败,哑声道:“扇子鲜于……鲜于祖师传下来时便没有解药,金蚕蛊毒……哪里来的解药?”低眼望着封秦剑上些微的抹红痕,声音不由颤。

封秦略头,道:“是么。”挺剑直刺岳清珂喉头。金蚕蛊毒的解法他当年也曾用心记过,虽然熟知法门,却深知配药之艰难,听得岳清珂并无现成解药,眉心略皱,便下杀手。

猛听“唰”的声,枝灌足真气的长箭破空飞至,­射­向封秦咽喉。封秦眉心更紧,却不敢与那箭以硬碰硬,剑尖在箭簇上磕,借力飘身退开。便在此时,人飞身扑至,剑光霍霍,向封秦连连抢攻。

那人道袍杏黄,却是刚刚已然逃出小院的青城掌门长青子。封秦原本无心顾及于他,见他为救岳清珂回转,便冷笑道:“送死么?”招架开他长剑,直直往他心口Сhā落。

剑尖轻送不过瞬之间,而便在瞬之间,却又有柄长剑Сhā进来。

剑却快得出奇,只在封秦剑上搭,便顺着剑锋直滑下来,瞬间竟已变换三个剑势,剑上内劲沛然,蕴而不发,显然游刃有余。封秦心念电转,已然明白是遇上平生罕见的大高手,剑刺出反攻为守,退两步,收剑而立。

只见眼前个须眉皆白的老者倒提长剑,面­色­和蔼,含笑站在封秦与长青子岳清珂之间,捻须道:“位长青子朋友与老夫算是有故,不知少年人可否给老夫三分薄面么?”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太子是惹不起滴~

(皇帝+太师叔:乃明白就太好了~\(^o^)/~)

关于更新问题:

年关应酬多,大家都很忙,我想诸位大人都有切身体会。

最近死生更文很慢,有时候三天一更甚至四天一更,关于这一点我希望大家都可以理解死生——当然,大大们不理解,催催文死生也不会说什么,毕竟我相信大大们的出发点都是善意的。

但我不明白有些大人的人身攻击是为了什么,一句人身攻击,换在谁身上谁不闹心?谁愿意挤时间辛辛苦苦写着文然后被人指着鼻子人身攻击?砸我砖,那不要紧,文笔上逻辑上常识上的砖我都接受,24章番外一因为情节上我也被砸了满头包,那时知道心理落差太大有些大大承受不了,所以统统一笑置之了——但因为过年期间更文慢就骂我砸我那就是有些人的不厚道了吧!写文是为了多认识几个朋友,所以我本来打算完结再V,谁见过有人辛辛苦苦白写文然后还甘愿被人砸着砖骂更文慢的!想看一天八百更的,行啊,关了网页某些人走人便是,我这庙小,容不下阁下这尊大佛!我倒是不怕某些人闹,大不了加V,某些人要是花着钱过来闹我倒还感谢他呢!

至于丢读者问题,某些人倒也不必担心,文卖不出去我自个留着看,就当打发时间了。

向听我牢­骚­的各位大人敬礼。

感谢所有善意回帖的大大~~~~~~~~~~飞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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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开封

封秦长剑斜摆,面­色­冷硬,双目直视那老者,森然道:“此人刚愎狂妄,行止有亏,阁下不必求情。”面容沉寂,却是波澜不惊。

——他眼底杀意寒冽至极。黎明时分深深浅浅的氤氲晨雾在身侧弥散开来,有那么瞬,竟仿佛也教那刀般的气势割出几道明晰破碎的裂痕。

那老者未料到封秦如此法,不由呆呆。他与封秦交换不过式,却已明白少年剑法绝高,不敢托大,便道:“老夫与长青子掌门也有些旧怨未,日前中原道上他曾伤镖局十几名镖师……”话未完,向问猛然截口道:“啊,道是谁!是福威镖局的林远图!”那老者笑住口,捻须不语。

“福威镖局”四字乍入耳,封秦自然而然便忆及当日河南道旁密林中几乎被长青子杀个­精­光的福威镖局车队——风清扬与长青子的嫌隙原是由此而生,封秦乔装的松鼠便也就在那时露出破绽——他心知福威镖局与青城派的新仇旧怨摆在眼下又是滩浑水,时半会儿只怕不清楚,而风清扬伤势极重,又丝毫不能延误,微沉吟,便道:“好。”转身带过车上马缰,向任行等人颔首示意,目光掠过正自带走岳清珂和长青子的老者林远图,直如无物般。

他思虑果决,旦抽身便再不拖沓,低眉将长剑轻轻归入风清扬腰畔剑鞘,举动便依旧是曾在绿竹小院中揽衣扶箫的俊雅书生,长发流落,眼眸温润。任行怔怔盯封秦片刻,忽叹口气,道:“走罢。”上前相助绿竹把风清扬抬进马车,自己拎起车轼上挂着的马鞭。

小仪巴进封秦怀中,眼角不知什么时候已含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儿,闷声道:“大哥,害怕……”封秦“嗯”声,低头亲亲妹子脸蛋儿,柔声道:“乖,照顾着风哥哥好么?家妹子什么都不怕。”将也抱进马车,对向问道:“小向,过有个姓平的朋友累世行医,家便住在河南开封府么?”

向问被封秦问得愣,句“怎知道”脱口而出,想想,才记起个姓平的朋友原是早在与封秦初识之时自己便提及,头,道:“知道他的住处。”望眼车内风清扬的气­色­,不禁拧眉,又道:“开封府不近,他……他能撑得住么?”

封秦面沉如水,低低的道:“能。”指端隐约寒芒闪,却是在包袱里拈起枚替小仪补衣用的寻常细针。

开封城距洛阳几近四百里,沿途坐落着偃师、汜水、荥阳、中牟几个大镇,马车行来,约有半日之程。几人不待曙­色­清明便离开洛阳,途径偃师时只见村落数家炊烟袅袅,过古崤关到得汜水,才终于又见中原古地冠冕风流的繁华气像。

马车驾位上执鞭赶车的是向问与绿竹二人。任行场剧斗迸裂后肩旧伤,神思委顿,靠着马车前的横栏将瞑未瞑。封秦从汜水镇的药房里抓几味药,手中攒刺风清扬经络|­茓­道的缝衣针也在医馆换做医家刺|­茓­的银针,神情凝重,却始终言不发。

小仪抱着几个馒头倚在马车角,眼见封秦只是坐在风清扬身畔静静发呆,小小的心里混混沌沌,却并不懂得大哥究竟为什么不愿意话。不过七八岁年纪,毕竟孩子心­性­,陪着封秦安安稳稳坐半晌,不自觉地便就着马车帘帏缝隙间透进的明亮阳光,根根细数自家大哥浸沐在光线里的长长睫毛。

蓦地封秦似想到什么,脸庞略偏,轻轻叹。小仪正数得用心,冷不防封秦动,便大声叫道:“大哥不许动!”封秦吃惊,道:“怎么?”眼低,猛然发觉自己的只手正覆在风清扬手背之上,颊侧不禁隐隐发烫,忙缩回手,向后挪挪身子。

马车驶入开封城时已然金乌西斜。开封府原是当年北宋故都的所在,城中飞檐斗拱鳞次栉比,教昏黄的日光拖曳出长长的­阴­影,抹被江山易手岁月蹉跎洗空故国金粉的老旧之­色­便再也掩盖不住。正值哺时初刻,街道上行人稀少,偶尔有货郎挑着扁担叫卖走过,间或深宅大院丈许高的围墙内依稀犬吠狺狺。

向问驾着马车并不停留,自城南条小路出得城来,转而便绕进个山坳。山坳间溪流淙淙,缘溪而行,过炷香时分,便见几间瓦房盖在溪旁,前后两侧垂柳荫荫。

向问道:“老封,朋友脾气古怪,臭规矩多得很——不过宽心,他要是敢不帮,老向拆他的房子!”将马鞭往绿竹手里塞,纵身扑向屋前,喝道:“平指,平指!出来!出来救人!”飞起脚便向房门踢去。

只听房中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答道:“那人不是还没入土么?­干­什么么火急火燎的?”便在向问脚尖距房门不及寸之时,木制的板门突然向内拉开,个青年子侧身让过向问飞踢,摇摆的晃出来。

那子身材矮胖,形象滑稽,脑袋生得极大,圆鼓鼓的颊边各蓄撇鼠须,那模样便如同瓦子里唱戏的苍头也似。他先白向问眼,骂道:“没病没灾的,瞎咋呼个屁!”又看看坐在车外的任行,道:“个人内伤外伤倒是不少,可也死不,着什么急!”

向问回骂道:“他妈的要不是要紧事老子哪稀罕来儿……”话未完,车里封秦掀开布帘,低声道:“平大夫,在里。”双手小心翼翼托起风清扬身子,将他移向马车门边。

平指“哈”的笑,双目如电自封秦面上掠而过,笑道:“还识相!”转视风清扬时,又不觉声轻咦,道:“奇哉怪哉!奇哉怪哉!”伸出根胡萝卜般又粗又短的手指在风清扬脉门上搭片刻,忽跳将起来,叫道:“救不!救不!人黄土埋到脖根啦!姓向的哪里挖个死人给!”

封秦神宇清苦,轻轻叹道:“也觉得不成么?”摇摇头。

向问愣,道:“什么死人!不还有气儿么?”平指嗤嗤冷笑,慢悠悠的道:“气儿是有,可魂儿快没啦!人被十成劲的铁砂掌打折三四根肋骨,肺叶险些打碎,奇经八脉伤半。哼哼,些倒还罢,可惜人在挨打时又中底下最毒的金蚕蛊毒,毒气胶结进经脉,要不是途中有人接上他的断骨,又用极高明的针术隔断他体内真气流动,现下直接买棺材便是——嘿嘿,人是救不,上香求大罗金仙罢!”

番话直来直去再无半分隐瞒。向问被他噎得窒,却不知如何回答,双眼只得望向封秦。封秦淡淡笑笑,拱手道:“生死由命,原本不可强求。不过大夫累世行医,家中药材必定极富,在下只想求借几味药。”

平指笑道:“好句生死由命。”探手入怀,摸出个瓷瓶递给封秦,道:“粒‘镇心理气丸’是新近配制,也算是保命的上品,喂给那死人,便可延他十日之命。”言罢哈哈大笑,十分得意。

封秦接过药瓶,揖为谢,­唇­角露出丝真正的苦笑,轻声道:“十日便足够。”抬手替风清扬挡去夕阳直­射­入眼帘的苍黄光影,不经意回眸,遥遥凝视身后褪颜­色­的开封旧城。

……自己副身子将满三十岁的时候,小仪便可以照顾自己罢。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真的是HE~~~~~~~~~~~大家要相信偶~~~~~~~~~~泪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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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续剑

平指医名远播,江湖中人慕名求医者不计其数,溪畔瓦房倒有半是空出来充作客房的。向问对着朋友自来大咧咧的脸皮奇厚,当下便借口与自己同来的几人身上都带着伤,将大大小小几间客房尽数霸占去,平指怪眼翻,也懒得和他争吵,鼻中冷哼,自顾自的进门。

几人住便是数日有余。其间风清扬借那镇心理气丸的药力,伤势虽无起­色­,却也逐渐稳定下来,每日或深或浅的朦朦昏睡,始终不曾清醒。封秦带着小仪寄住在风清扬所居小室的里间,隔几个时辰便近前探查风清扬体内的真气走向,双眼沉凝如水,温温凉凉,对于医治之事,却又绝口不提。

他数日来几乎足不出户,整日神思游离,似在盘算着些什么,思虑得重,睫下便不由淡淡浮起森青­色­的­阴­影。向问等三人纵然行事枭桀霸道,却无不是缜密细致之人,心知封秦怕是自有打算,便都不来扰他。

平指脾气乖张,既然认定风清扬无药可救,偶尔与向问相互看不顺眼扬声对骂之余,便索­性­只当客房内住的是空气,山前屋后有时与绿竹任行擦肩而过,连眼皮也不愿多抬。

偌大的垂柳青溪之侧,无忧无虑的便只剩下小仪:小姑娘正是最活泼好动的年纪,到晚不是缠着绿竹去后山摘花扑蝴蝶,便是闹着要向问教自己甩暗青子打鸟儿的功夫。与任行并不熟悉,很有些怕他,时常和向问绿竹疯得累,微回眸,便见任行抱臂倚在窗边,呆呆凝视自家大哥房前虚掩的板门,若有所思。

平指的居所取势极好,房左奇石突兀,临下成溪,白水如练,迸流飞激。攀石而望,便正见溪底历历分明的白石隙间几尾殷红的鲤鱼逆波游动,去来自在——类花鸟虫鱼的小玩意儿小仪极是好奇,旦闲下来总要趴在石上看个仔细。近日刚磨着向问学招暗器手法,想想,忽童心大起,从腰间鹿皮囊中摸出枚细针,手扬,便向水中条鱼儿的鳍上钉去。

心思伶俐,学暗器的时日虽短,出手已颇有准头,­射­满拟要中,谁知针入水,却偏偏。那鱼儿受惊,轻轻甩尾,倏忽便不见。

突然身后有人哈哈大笑,道:“傻丫头,向水中打暗器出手要比寻常后偏半寸,个向大哥没跟过么?”

小仪叫道:“大哥!大哥!也陪玩啦!”骨碌爬起身来,望封秦身上便扑,登时连懊丧也顾不得。封秦笑道:“瞧闯什么祸!没欺负向大哥他们么?”俯身借妹子扑之势稳稳把抱进怀里,任孩儿凑过来“吧唧”声,在自己颊上留下个湿嗒嗒的口水印。

小仪笑嘻嘻的道:“侠不许欺负别人,不欺负人!”低头从衫子里掏出团半绿的什么,献宝似的拎到封秦眼前晃晃,又道:“大哥看,竹哥哥给个!”

那团东西却是个细草编就的小虫笼,网口­精­致,结络处手法颇为娴熟。封秦道:“个好看的紧,没用它养蛐蛐儿么?”小仪小嘴扁,道:“从前里头有只蝴蝶,们都不会养,第二早晨就死啦。”

封秦笑着揉小仪脑袋,道:“再帮捉只,次咱们好好的养。”环目四顾,发觉四五丈之外的草丛间正有只粉白的蝴蝶翩跹飞舞,便也不移步,右手箕张,望空虚抓半势。只听小仪“咦”的声轻呼,那蝴蝶犹如受什么吸引,双翅鼓风连连扇动,居然当真跌跌撞撞的飞进封秦掌心,被他五指合,轻轻拢住。

下小仪却是什么也不明白,瞪大眼睛楞半晌,才问:“那蝴蝶听的话么?”封秦摇摇头,道:“是小伎俩罢。”摊开手掌,将那蝴蝶递到小仪面前。

那蝴蝶乍得自由,双翅微张,立时便展翅欲飞。然而它只么动,封秦掌心忽就生出股柔韧回环的内劲,抵消蝴蝶双翅的鼓风之力。小仪自然不清楚其中的诀窍,大是有趣,道:“大哥!要个!”捉起蝴蝶塞进虫笼,黑漆漆的眼珠儿转,又道:“风哥哥直睡觉,把个挂在他床边吓他跳,好不好?”

封秦装模作样的叹口气,道:“怎么养出么个小魔头!”俯身放下来,倒也任由小妹子便么路蹦蹦跳跳的使坏去。

——仿佛与地间霎时便安静不少,水声激激风吹衣,将入夏,依然掩不去分凛冽的寒凉。封秦静静立片刻,蓦地低低笑,抬手散开头发,揽衣在溪畔的大青石上盘膝坐,轻声道:“余冠岌岌兮,余佩陆离。惜腰无剑也,不得弹以唱,抱无琴也,不得抚而歌——小任,借剑用,怎样?”

不远处棵合抱的老树后衣衫摩擦声隐约响动,人从树后转将出来,黑衣佩剑,果然便是任行。封秦笑道:“在树后盯半啦,可是有什么要么?”

任行浓眉紧,不知怎么,朗毅的面容却泛起抹微不可察的淡红,顿顿,也不回答封秦后来的问话,反道:“借也没用,的剑断。”从腰上连鞘解下长剑,倒转剑柄,扬手掷给封秦。

封秦接过长剑,道:“倒忘。”低眉拔剑出鞘,细细检视断剑缺口,又道:“不换柄剑么?见的剑法走得是大开大阖的路子,颇有兴风狂啸的意味,用断剑施展,威力便不足七成。”

他眼光老辣,番话针见血。任行怔之下便即苦笑,道:“剑是师父赐下的。师父虽是上任神教教主,却死得不明不白。当年之事日不水落石出,便日不换此剑。”

封秦略颔首,道:“原来如此。”边话,边倾出鞘内另半截断刃,双手将两截剑刃的断口都捏住。任行眼望他手势,又是怔,猛地想起江湖上只闻其名从未得见的门武学,不由惊道:“封、……”话未完,忽听声极清极清的剑鸣,封秦指间的剑刃断口处骤然有沸腾般的铁水颜­色­闪而逝,便在此时,他朗声笑,执起长剑,只见那剑刃口泓青光浩荡如边云气,竟已完好如初。

下饶是任行早已深知封秦来历之奇,也不禁全然目瞪口呆。良久,方低声道:“……多谢。”封秦微微笑,道:“不算什么好人,是市恩,求回报的。”中指蜷曲,薄薄的指甲在剑脊上悠然轻弹,“创啷”响,声若龙吟。

任行的目光刹那间便黯淡下来,咬牙,道:“。件也罢,千件万件也罢,照办便是。”

封秦笑道:“哪里有千件万件的便宜可沾,件事容易得紧——小任,是个做大事的人物,将来在江湖上必定呼百应,十几年后若是遇见小仪,明里暗里,求多照顾着。”

他话语中并无凄然叹息之意,字字言罢,依稀却如交代着身后的什么。任行何等聪明,陡然惊失­色­,正要开口相询,忽听小仪的声音远远传来,大声叫道:“大哥!大哥!风哥哥醒啦!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55555555555555555555偶的狼爪被轿车碾过现在已经肿成猪蹄鸟55555555555555555555

下一章!下一章太子乃再迟钝小心嘴被小风风吃掉(这样说应该不会被和谐了是吧?汗!)!!!

谁说偶会虐太子了?无辜看~ 1

四十五、封楚

风清扬的脸­色­依旧是蜡样的苍白,下颌瘦出几许棱角,深深的眉眼便陡然凭添三分刚毅的味道。他见封秦快步抢进门来,先是怔忡刹那,随即­唇­边露出丝微笑,低声道:“……阿秦。”手臂用力支起身子,半靠上床边的墙壁。

封秦道:“肋骨有伤,小心。”本想伸手搀他把,不知怎么忽迟疑,右手微微抬便又垂下。风清扬道:“不要紧。”动动身子,目光低敛,如同当真什么也看不见。

两人各怀心事,时间尴尬无已,却都不知该如何开口。封秦怔怔的立在风清扬榻前,风清扬的双眼却定定的望着别处。

小小斗室内场静默倏忽之间无边无垠的洇散开来,静得极,隐约“扑棱棱”、“扑棱棱”几声,却是风清扬枕侧不远处的虫笼里,那只粉白的蝴蝶正拼命的四处挣扎。

小仪晃着两条腿坐在风清扬床边,小小的心里不明白为什么大哥和个风哥哥都不话。偏着头想会儿,牵起封秦衣角,问道:“大哥,大哥,明明每都瞧着风哥哥,为什么又不跟风哥哥话?”

声音稚­嫩­娇软,斗室中炸,浑不啻惊雷也似。封秦背脊颤,苦笑道:“小丫头胡什么?瞧向大哥他们闲得很,和他们捉蛐蛐儿去罢!”小仪笑道:“要捉麻雀!”被封秦轻轻拍拍脑袋,跳下地来,跑出门外。

耳听孩儿踏着石砖的轻快脚步嗒嗒去远,风清扬眨眨眼,忽然笑,道:“蝴蝶是小仪捉的罢?从前怎么没听家妹子么淘气?”封秦心头略略松,不自禁的笑道:“从前乖得紧,也不知道居然又是个调皮捣蛋的泪包。”手摊,仿佛颇为无奈,俯身探过风清扬脉门,问道:“觉得怎样?”

——他医术绝伦,心似明镜,已然打定主意,句话原也不必再问,但倘若不问,此情此境搜遍满腹三十四年层层累积的辞藻,却又着实不知应当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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