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她就这样堕进深渊。万劫不复。
她的这次例假来了一个月。这一个月,她每天都要注射。一半是因为疼痛,一半是因为心瘾。开始是方君生帮她,后来她自己学着扎针。她从他手里夺过针筒,一言不发地就往自己胳膊上扎。他连忙拦住她。说,这样不对,如果扎进了肌肉是很危险的——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教她怎样用皮筋敷住血管,怎样注射,怎样推入。她不无自嘲地在心里想,如果针筒里的不是杜冷丁,他倒真是一个好老师。
她沉迷上这种感觉,自知沉堕却不可自拔。她清醒地知道自己是在摧残自己,可是她无能为力。每次疼痛到来的折磨简直要杀死她。她生不如死。如果不注射,她就必得痛得在床上翻滚,用手大把大把的揪自己的头发,像拔草一样往下拔。她痛得直撞墙。额头上鼓起拳头大的血包。如果有一个人能在此时杀了她,她也愿意。她别无选择。
清醒的时候,方君生带她去医院。戴了帽子和墨镜,帽沿拉得几乎盖住了眼睛。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贼。每次检查对她来说就像是一场劫难。医生冰冷的器械在荫道口里粗暴地来回搅动,她痛得要抽筋。却不敢说出来。医生指着她的私|处对几个实生生讲解。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标本。赤祼而屈辱。眼泪在紧闭着的眼睛里打转。她想,也许这就是惩罚。
于是在方君生告诉她,准备带她离开,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时,她想也没想就立刻答应了。她停止了一切思考,她下体的炎症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她尚且不知道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她以为她已经被摧毁了。她想洁净的女孩是不会出现这种状况的。她为她的身体而感觉羞耻。她甚至不知道她的身体机能是否会在某一天自行恢复。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部处处发生状况的废旧机器,各个零件都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不能正确运转了。一错再错。而她不知道这错的源头在哪里。她承受了太多的秘密。不堪重负。
她已并不怎么责怪方君生,因为他现在是她的稻草。她的秘密也是他的。不管怎样他在帮她解决。他们在同一条船上。她看着他,就如同她第一次遇见他当时,心里一片空茫。
她在公用电话亭里拔出了一串号码。电话那头的人是安杭。
她张了张嘴,没能开口。那边也一直沉默。话筒里清晰的听到电流嗞嗞的声音在响。像是隔了几个世纪那般漫长,她说,喂?
安杭说,安痕,我知道是你。
又是沉默。她对着话筒不知道说什么。一行泪掉落下来。终于她说,安杭,我要走了。
安杭吃了一惊,你去哪里?你和他在一起?告诉我你的地址我来接你!
太晚了。她在心里说。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说,不用了,我现在很好。我会想你的。
安杭着急的声音,安痕,你不能跟着方君生走!决对不能!你知道他身边换过多少个女人吗?他甚至都想对我——
她微微一笑。不管她是否相信安杭的话,此刻都已经不重要了。太晚了,已经太晚了。
她说,你替我去看看依依——我已经很久没去看她了——如果她醒了,你要第一个告诉我。
再见了,安杭。她狠下心来,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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