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张公公摆着一张死人脸,丧门星似的杵在殿门口,鼻孔朝天。刚刚还一脸欢欣,跟小猪吃食一样欢畅的阿南,一见他,立刻如栅栏里的瘟鸡似的,打起蔫儿来。
“太子殿下怎么啦?一见老奴就耷拉下头,老奴好歹也伺候您这么大,怎么,太子就是这么感怀老奴的?”
我心里,有怒不敢发。
阿南更是像个被打怕了的小狗似的,拽着我的袖子,一个劲儿往后躲。
老张笑了。
“怕什么?老奴这厢来找殿下是好事!喏——”一扬袖,他枯树皮一样的手上捏着一张请柬。我偷扫一眼,发现落款居然是公主府。很是诧异!
“张公公,这是——”
老张斜了我一眼。没好气道——
“驸马殿下有请。希望鲁侧妃和太子殿下一同前往!”
“不去!”我脱口而出。
闲着没事儿去招惹他?我这是野鸡给狐狸拜年,存心找死呢我!不想再和这个嚣张跋扈的老太监多废话,我扯过阿南的手就往殿内走。
不料,一只坚硬的手臂蓦然横过,我一时不察重重地撞上,咳嗽不已。
“班班——”
阿南急忙上前帮我顺气,两人相隔甚近,我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眼圈里蓄满的晶莹液体。就是这么只总喜欢眼圈红红的傻兔子,真的像成玉说得一样,也有厚重的心思吗?这个皇宫,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真的就没有一片独属于心智纯洁人的沃土吗?
阿南担忧地看着我,紧紧咬了咬唇。
“要不,就听张公公的吧。班班,我怕——”他为难地看着我,目光里充满无助和祈求。
我正要摇头,却又听闻张公公尖细的嗓音响起。
“哼!咱家劝你们最好去!驸马爷眼看就要和公主大婚,这往后都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不爱去的?再说了——”老头三步两步逼到我们近前,一副气焰嚣张的样子盯着阿南。“我老张也是明人前面不说暗话。阿南——”他忽然压低音量,双目冒出害人的寒光。“你知道我老张,是不会轻易替个外人跑腿的。这个世界上,真正值得我卖命奔波的……也只有一个人!那个人是谁,你该知道的吧……哈哈哈……”
说完这番话,老张头也不回地离去。徒留下一脸震惊的我,和身体抖作一团的阿南,如风雨中两片枯叶,萧萧索索。
“果然是他!真的是他!大老板,他来了!他马上就是驸马了!”
“阿南,别怕!别怕!”我紧紧地搂着他单臂冰冷的身体,一时间不知如何安抚。
“班班!怎么办?他来了!我的娘亲,我的妹妹,都在他手里。他来了,我现在——”他的神色散乱,言语颠三倒四,看得我的心一抽一抽地钝痛!
“阿南,你别怕!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帮助你。定然叫你合家团聚,定然叫你和你的家人平平安安!”话虽如此,可我真的有这个本事吗?前一刻连我自己也还是人家计中计里的棋子,现在我有资格说这样没边儿没沿儿的话吗?
一想起成玉微微眯眼时的样子,一想起他伏在我耳边温柔地告之要将阿南净身留下做太监时的淡然口气。就好像,那样一颗鲜活的生命,在他们权利的战争和计谋的交错里,只不过是蝼蚁一般无足轻重的角色罢了。于是,我那刚刚还和圣母玛利亚一般熊熊燃烧的要救人于水火的心,就慢慢冷却下来。
轻轻拍着他颤抖的脊背,我目前能做的也不过是一直陪在他身边而已。我说——
“走吧!我陪你一起去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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