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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边缘风景:活佛克珠的戏剧人生

在望果节上防雹喇嘛阿旺扎巴表演驱雹的当天,在这个叫作央康的房子里,我第一次看见神汉降神。

当时防雹喇嘛阿旺扎巴和神汉土登嘉措、几位老年农民在场。他小声询问我们,那个人会降神,你们拍不拍?我们求之不得,岂有不拍之理。老人又跟靠墙坐着的中年男子商量,那人迟疑。当时正值西藏乡村搞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宣传科学,反对迷信。跳神的都不敢了。我们说,我们是把降神作为一种文化现象来拍的,只拿出去给外国人看,说明西藏传统文化的恢复。那人还不放心,非让我用汉文写一字据,说明原委,签字画押,以免上面批评。

刚写完证明,一中年­妇­女忿忿地进来,是神汉土登嘉措的妻子。她板着脸朝丈夫数落一番,说是我们靠劳动吃饭,也不指望降神怎么样,快些回家!

大家讪讪地坐着。等­妇­人一走,老僧人阿旺扎巴即刻咿里唔噜念起经来,这是召唤神灵前来附体的经文。土登嘉措立即就像喝醉了酒一样的出现迷幻状态。众人急忙扶他起身,到神案前,七手八脚为他穿起宽袍大袖的神服,戴上夸张的神冠。在场的两位老人弯腰吐舌,谦恭地请求神示:今年年景不佳,庄稼收成不好,村中人畜也有病,如何是好?迷醉状态中的神汉未置一词,但以慢动作从神案上取哈达、抓青稞,吹气后递与二老人。一旁的阿旺扎巴解释神的意思,大意是按旧例供奉。神汉又将一哈达打上结后批挂在对面的摄像机上,以示祝福加持。又从大瓮里舀出浓白的青稞酒,示意我们过去,依次倒进我们的手捧里,让我们喝。从头到尾,神汉一言不发,这是他的降神风格。

分发完毕,阿旺扎巴的诵经声也停止。请求神示的一位老人轻松地对我们说,完了。此时的神汉双手合十,做收功状。稍顷,似醒非醒,众人又七手八脚帮他脱神服神冠,扶他靠墙坐下。又稍顷,恢复常态。

刚刚恢复了常态的土登嘉措就谈感受。说他本心是不想做降神者的,但他出身于降神世家,自八年前出现异常状态后,就由宁多寺僧人陪同开始降神了。只要一听见召唤神灵的经文,就神志不清,身不由己,往下的事情就不知道了。神走了以后感到格外疲倦。

同一天,我还第一次看到了央古——一招福仪式。当时人们聚集在村前大坝子上歌舞欢娱。忽见一老人头顶一个用羊毛缠起的大帽子,手里捧着装满青稞、Сhā着青稞穗的切玛盒——五谷斗,另只手摇着缠了彩绸的名叫达达的彩箭,还隐约看见他怀里揣一只风­干­了­肉­的羊腿。这些都是招福的吉祥之物。没有人尾随,老人一路唱着小曲跌跌撞撞往村里走——他已醉得可以了。我们好奇地跟了他,看他能去哪儿。一路穿过村中小巷,到了央康——装全村福运之气的房子。老人一级级上了台阶,进了房门,放下手中的吉祥物,手舞足蹈跳起舞来。

房里早有人备好了茶和酒,舞毕就敬给他喝。老人醉眼朦胧地望望我们,用拇指和无名指蘸一点儿茶,掸三下,敬天上人间地下诸神毕,就口诵祝福词:祝自治区领导万寿无疆!

我们赶紧请他重新说了一遍传统诵词——吉祥如意!兴旺发达!身体康健!永世安乐!

克珠一直不肯回答我们对于本地地方神、降神行为等问题的询问。正统的佛教教义不情愿承认这些只对今生起作用的神,佛教关心的只是来世。问得着急,实在不能敷衍了,克珠就说,以我自己的观点看,祭祀和供奉诸神作为西藏古老宗教已相沿成习。我们固然尊重它,但从宗教教义来说,这种迷信意义不大。谚语说,善父栽树,恶父造神。就是说,种树为后人造福,造神则是灾难。那些乡土神能怎样呢?“文革”中被打翻在地它也无可奈何;等到重新盖起神殿,敬奉它们了,就听说这人被它踢了一脚,那人给摄去了魂。我从来不信,它们也没把我怎么样。

看来克珠的观念还是比较传统:他对于宗教不分派别都是肯定的;对于防雹喇嘛他也肯定了一大半:他认为这属于藏密气功范畴,而且具有气象方面的科学知识;对于地方保护神则基本持否定态度,认为属怪力乱神之列。但总起来说,家乡的这些文化现象还是够可爱的。

节日的第三天再度掀起一个Gao潮:以克珠兄弟为活佛的嘎则布寺为当地群众举行“嘎旺”仪式。这一仪式以活佛摸顶为重要内容,旨在祝福人民平安吉祥、健康长寿。这一天,连十几里外的县城的人们都赶来了。一向清幽的小寺院一下子就沸腾起来。嘎则布寺本已毁于“文革”之中,前些年由群众自愿集资重建。现有僧人二十人。寺内事务一般由哥哥晋美班丹主管。那一年克珠随乡上宣传队去地区演出,被地区发现了这个创作人才,欲录用在地区文工团。当时克珠只提出了一个条件:把哥哥也一起录用。考虑到晋美班丹的藏文水平也很不错,就将相依为命的哥俩同时录用了。哥哥被分配在地区中学担任藏文教师。寺庙修复后,僧人和百姓们都盼望哥俩中哪怕有一位能回来主持寺庙也好,但未能如愿,引为憾事。

那天举行仪式前,哥哥晋美班丹为弟弟克珠剃掉了作为诗人作家的长头发,一位老尼姑跪在地上把这些头发收到一起,据说这也是活佛的圣物,将来要放在神圣的地方,例如放进经培或佛肚里。

组织了一个仪仗吹着法号为克珠换上活佛穿的袈裟,在神圣的气氛中完成了从人格到超人格的转换。

弟兄两个面对面坐在经堂里念经,哥哥的坐垫比弟弟的要高一点儿。这是弟兄两个苦熬了半生,才重新获得的权利。

最后,在寺前院坝里,两兄弟一人拿彩箭,一人拿宝瓶,为拥挤不堪的百姓们摸顶祝福。

我们在现场采访了朝圣的群众。问当地老人们,你们看着克珠长大,现在他又是国家­干­部和作家,你们觉得他与一般人有什么不同吗?

老人们抢着回答说:呵,有天壤之别!他俩天赋极高,几乎没上过学却学识渊博。吃了那么多苦而矢志不渝。我们集资修复寺庙正是为了他俩呵。现在宗教场所已经有了,就缺内在根本佛当住持。他俩是国家­干­部,因为他们学问高。我们老人有个心愿,有朝一日他们能回到寺院,我们将万分高兴,心满意足。

我们拦住县城来的几位打扮时髦的小伙子,询问他们,克珠是个活佛,又是一个有妻室儿女的人,你们年轻人怎样看?

年轻人热情地回答,这不奇佳。我们是佛教徒,也来朝佛,但我们也经常去一些舞厅等娱乐场所。他是活佛,但毕竟是个人。他有学问,对社会有贡献,我们羡慕他。在现代社会,只要心正,我们不能说他是违背宗教的。

我们又问年轻人,你们是否羡慕克珠,小伙子们回答说,他编的节目我们看过,他写的书我们看过,我们羡慕克珠的才华。

就问克增,今天是爸爸还是活佛?说是活佛。那么,你将来是否也回来当活佛呢?说是将来要去内地上学,上完学再说。

又问平措卓嘎,你今天也来接受摸顶呵。当然。平措卓嘎在家乡姐妹们面前意气风发,真正衣锦还乡了。在当下乡村,活佛的地位是令人仰望的,乡村­妇­女们能做到活佛夫人的自然也如王后一般。按照格鲁派严格的宗教戒律是不允许娶妻的。但百姓们其实又是极宽厚的。光彩照人的平措卓嘎身穿藏式长裙,罩一件米­色­毛料外套,贵­妇­般的雍容,款款地走在熙熙攘攘的朝圣者中间,任人们投来善意的羡慕的眼光。

平措卓嘎虽出身农民现在又做家庭­妇­女,但不失大家风度,通情达理。但某一天,当我们的摄制组到达山南泽当克珠家之后,又是因为喝酒之故,平措卓嘎愤而出走:只身径回扎囊娘家去了。尴尬狼狈的克珠承担起全部家庭重负:上街买菜,回家做饭,照顾一双儿女,仍不忘啤酒。还要陪我们拍摄。

我们一起到了穷结县的藏王墓。克珠站在高高的如同金字塔般的藏王墓堆上,指点江山,谈说历史。为山南、为自己的民族所有过的辉煌过去而自豪。他说他准备写一本山南地区古代名人传记,其中既包括高僧大德,也包括民间美女。对于许多事物,克珠的想法说法都与众不同。例如他谈藏地丧葬方式的沿革时这样说——天葬早于土葬,两千年前的最早的藏王,说是沿着天梯返回天上,实际实施的是原始天葬。第八代王被弑,王子们仓促间抢回父王尸首,无奈中埋于地下,从此开创了土葬。原因在于西藏人的摹仿习惯:一位帝王大德做了什么,大家争相效仿,盲目追随。正如萨迦格言所指出的那样:一只狗咬起来了,群狗跟着咬;究竟第一只狗在咬什么,谁也不知晓。

至于火葬是后来出现的,得大成就者才有资格享用,为的是取其舍利于宝物做“擦擦”(供奉物);之后有水葬出现,是因在天葬时动了刀子下了冰雹,被认为不吉。总之,天葬自远古存在,一直未断。

返回的路上,克珠的历史激|情烟消云散,因为现实问题摆在了面前。

克珠摇头叹息道:眼下这世道,男人的福运气数已尽啊!摄制组的先生们深表同情,连声劝慰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哪家女人都如此。后来“乌鸦”一词成为我们这个摄制组的专有名词,特指每位先生的内人,你家乌鸦如何,我家乌鸦如何。我们的德珍被认为温和贤慧,算是白乌鸦;我则被爱称为“乌鸦王”。

其实我们也不主张克珠喝多了酒,那首先是对身体的不负责,其次也费钱,再则影响形象。克珠却是酒的传教士,宣传酒对于灵感的作用,还奇怪我居然没喝醉过酒,那还写什么文章,当什么作家!他让我试一试酒醉的感觉。有一天下午山南地区领导办招待,山南人有海量,我们全组人都不胜酒力,都喝得微醉。结果出现了极其热烈和亲切的场面,让我们后来不胜怀念。

左等右等不见离人归,何为提议说,我们陪着克珠去请吧。克珠就去地区小学为儿子请了假,带上一双儿女,两辆丰田直奔扎囊而去。这种迎请在乡下人来说还是够风光体面的。

正是秋收大忙时节,平措卓嘎和家人一道下地割麦子。看见车停在家院门口,方才栅栅走来,平措卓嘎一脸的温怒,克珠则是满面的讪笑。这一天恰好是中秋节,我们便热情洋溢地宣讲这一天全家团聚对于和睦团结的意义。平措卓嘎板着面孔为我们打酥油茶,直到她父亲回来,和气地同女婿问候过,转向女儿劝说道:狗打架,也不要把狗皮撕破了。平措卓嘎才理直气壮滔滔不绝地数落起来:岂止是把狗皮撕破了呢,都到了这地步了。父亲您住得远哪里知道,要是在一起生活您就不会这样说了。(父亲说,活佛愿意怎样做,就随他的意思好了。)是啊,有些人是可以去偷去骗,去做非法买卖,去生私生子。反正人们崇拜活佛,活佛们这样去做那很好啊!(我们说,克珠只不过是喝点儿酒,是有利于创作的嘛!)克珠他当然可以继续喝酒,继续写作,像流水一样地写,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乱说。(克珠:别怄气了,又没到什么了不起的地步。)是没有什么了不起呵,反正我说服不了你,亲戚们说服不了你,连地委的普穷书记也说服不了你,你白天一个心,晚上一个心。你喝醉了酒说,这是我的家,你明天回你家去吧……(克珠喝了酒总不至于打你吧?)他还打我呢,不等他动手,就被我推倒啦!(众笑。请她的妹妹来劝姐姐。)我已经受够了,妹妹你嫁给他吧,你嫁给他你就知道了。你待上两三个月就该回来了。我就带着孩子们在这里,我的小孩喜欢我。(女儿:我要妈妈,我要妈妈,我是妈妈肚子里生出来的。)从今天开始,你就没有爸爸了,你今后也没钱了……

平措卓嘎慷慨激昂,克珠不免英雄气短,事后克珠解嘲说,他一向能言善辩,不开口便罢,不然平措卓嘎岂是对手。

寻常家事,倒为我们的专题片增加一绝好情节。不过谁要是当了真,谁就是傻瓜。第二天举家返回时,就已夫唱­妇­随:在行驶的车内夫妻俩合唱起来。

寻常家事只不过是克珠的世界中的生活表象。克珠着急着想让我了解、理解并尽可能地以汉文来表现他的思想,灵魂,心——在藏语中,这几个词汇相同也不同,但人们认为它们同为一体。为此克珠耐心地讲了又讲。他沿用了许多佛教教理、经典所载例证来说明他自己。佛教的时空观建构了他的思想世界,决定了他的认识方法——我已经无法接受其它宗教,例如基督教。尤其道教。道教居然主张一切顺其自然,一切如太阳东升西落,认为人死如灯灭:怎么会是这样呢!世间的一切本都存在着因果关系,前生行为影响今生,今生行为影响来世。宇宙万物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内在联系。一手指可翻动整个海洋之水,一呼吸可搅动全世界的空气……

然而佛教一向是倡导理­性­、扬弃情感的,作为作家诗人的克珠的情感世界不可能不与此相抵触。他的这些身份对于他周围的人来说,无论是活佛身份、国家­干­部身份、作家身份,都是令人钦羡不已的。他说正像谚语中所说的,过路人认为曲鲁(一种可食的酸秆植物,也称大黄叶)在阳光下多么舒适温暖,曲鲁自己却觉得风吹雨打饱受熬煎。生活在世俗世界的七情六欲中,站在僧与俗、凡与圣、城与乡、旧与新、是与非之间,方方面面都在向他展示着魅力,都在向他发出召唤。外人只看见他沐浴在阳光中,他内心所经历的风雨磨难只有他自己清楚。所以他才经常感叹人生真是苦海茫茫,也经常引用佛经中作为警世的“五妙欲”名言来自我解嘲。这五妙欲是:

视觉贪恋美丽形象,飞蛾才扑向光焰,自焚于火;

听觉向往动听声音,羚羊才奔向笛声,被猎人捕获;

味觉偏爱美味食品,才设下诱饵杀生害命;

嗅觉嗜好芳香之气,昆虫才流连于花蕊自投罗网;

触觉喜欢柔软之物,大象才踏进沼泽断进­性­命。

克珠身处于这样一个空前的时代,不能不为自己寻找一个平衡内心世界的支点。他就用下面一番话来调侃自己:当活佛是为净化心灵,普渡众生;当作家是为发展藏民族文学事业,教化民众,两者目的相同。

上一年最后一次见克珠时,他正为儿于的户口问题而烦恼。

令他烦恼的事情还多。他想在宗教方面有所造诣,又想在文学方面不同凡响,还想使儿女有出息。他想不通的是自己有着如此深厚的传统文化和现实体验的积累,为什么没能写出惊人之作呢,至今默默无闻呢?令他想不通的还有,包括马丽华在内的许多西藏作家为什么凭道听途说就可以招摇过市呢?

关于这一点,我认为克珠确实吃了亏,就建议他两点,一是走出山南,走出西藏,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第二是学一门比古藏文要容易许多的另一门语言,汉语或英语,用新的工具去汲取,去参与。

假如你不想只做地方名人,假如你不想只重复父辈,假如你不想自生自灭。

克珠新近完成了一篇自传体长诗,这首长诗充满了自吹自擂,自负自卑,自怨自艾,自嘲自晒,宣泄了那股深心的莫名的情绪。标题为《­色­雄》,这是金子般的手艺、运气欠缺如盆的简写:克珠自喻为“­色­雄”。诗中历数了自己的善缘慧根勤勉,所拥有的金子般的天赋、金子般的善缘、金子般的品质、金子般的心灵、金子般的记忆、金子般的理想、金子般的手艺、金子般的灵感、金子般的才华并得到金子般的称赞之后,又叹息了自己的有命无运,空洞如盆。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结尾部分的三节是这样的:

人说­色­雄今生今世无福气,

你年华如逝水日头已偏西,

脑门无人刻皱纹越来越多,

你还是准备粮食和船桨去。

­色­雄你不要难过我的孩子,

生活虽犹如苦海茫茫无际,

但人世非白非黑而是缤纷,

幸福与痛苦总是结伴而至。

是呵就算作家枉说一番空话,

然而说了即知不说谁人能知;

马克思与释迦牟尼并行于世,

苦海无边人生缤纷同为真理。

准备粮食和船桨的意思,是让他摆渡到对岸的桑耶寺,那里有个专收人死前最后一口气的“乌康”——气室。

自称能言善辩的克珠终于也没能说清求助于我让我写他些什么。我无法谢绝这要求,我已告诉他了,那我就乱写,将来不要告我侵犯人权啊,或者侵犯佛权呵。

所谓活佛,实为化身。就是历经生生世世修证获得大成就已经成佛可永生佛界者,为普渡众生,自愿一次次投生于人世,教化民众,直到全部生灵脱离苦海。这是一个遥遥无期的劳役。

克珠,你这个与常人不同的人,是谁规定了你的命运,福兮祸兮。你就这样踯躇于人生的边缘什么都是而什么都不确切地是。有时似乎就捕捉到你的心迹了,那心迹却又逸去。不想强己所难地思考这些问题,是不是因为时空的不同,我们没能同处于一个思想世界。但我还是以一个常人的思想对你表示我深切的同情:在永无休歇的未来岁月之流中,在永无穷尽的人生轮回中,你的灵魂已被规定在劫难逃。假如真有来世的话,假如灵魂真可以转世的话,你可能会生生世世地生活于感情与理­性­、世俗与宗教的夹缝中而内心不得安宁——你是否知道其中的奥秘?

让我来告诉你,是由于你的先辈们曾经使用过的那同一颗灵魂的秉­性­所决定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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