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八,腊八那天,深夜。
夜色浓重,整个天穹像一块厚重的丝绒,沉甸甸的,天上月明星稀,月牙斜斜地挂在天边,星星半明半暗,暧昧闪烁,如同落地的流珠。
一辆素色的马车徐徐驰来,带着珍珠的青色流苏在在寒冷的北风中摇晃,马车在太子府的门前停下。宰相王岫在门前走下马车,只带着两个贴身侍婢,相传太子病重。痼疾重发,宫里的太医都来请过好几次脉了,都摇头说无治,此时王岫深夜冒着北风赶来,想是太子元清想要见舅父最后一面。
太子府的大红灯笼此时都换上素色的,整个府里死沉一片,不闻半点人声,王岫也不走大门,带着两个丫鬟从偏门一晃而入,悄无声息。
沉鹃苑中灯火也是昏黄,留斑、流水一大一小,一公一母两只猛虎趴在一边睡觉,流水此时的身量,已经和留斑差不多大了。
两虎听闻有人深夜而来,都倏地探起了脑袋,张开了虎口,露出了尖牙,王岫和另外一个丫鬟俱是吃惊不小,都后退了一步,只有一个身材高挑的丫鬟勇气可嘉,并未后退,手上精光闪烁的,是一把短小精悍的匕首。
“留斑,流水,不得无礼,来得是客人。”
沉稳的话音刚落,恪蓝高挑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院落中,微微躬身道:“有请宰相大人和两位贵客。”
“唉,恪蓝总管,你养的这只老虎,每次都把老夫吓得不轻,如今却又多了一只,真是……”
王岫带着两名侍婢,匆匆从留斑、流水的身边跨过,那名身材高挑的丫鬟收起匕首,眼睛却依然斜睨着身边的猛虎,眼中精光一片。
太子元清中毒之后,洛华就命恪蓝将琴香坞当中的碧纱厨拆了,将两间卧室依旧合并成一间,好方便她随时照顾太子。
自恪蓝用内功将太子元清的体内的毒大部分逼出之后,元清的身体渐渐好转,不再那么体虚气喘,但是要恢复平时的体力,还需要一段时间。
王岫和两位侍婢进来的时候,洛华正在喂元清千年白参汤,给他滋补元气用的,回头一看,先是一愣,心想:怎么这个时候,舅父会带着两个丫鬟跑过来,再仔细一看,这两个丫鬟身形都颇为高挑,一个甚至都可以说是“健硕”,原来都是男扮女装的,想必是朝中的大员,太子的心腹,此时前来,没有好的借口,就假扮成王岫的侍婢了。
“舅父大人,另外两位大人,麻烦你们了,深夜赶来。”洛华不亢不卑地向他们问好。
元清正在喝着洛华亲手熬的参汤,眼见王岫带的两个侍婢,白衣绿裙的相貌清秀,皮肤白皙,目似明星,正是户部侍郎李惟修,黄衣红裙的那位身材高大,相貌端正,浓眉大眼,正是大将军王普,不由地掌不住笑了:“表兄,惟修弟,难得见两位不爱武装爱红妆,倒也是婀娜妩媚,颇有几分姿色……”
两人本来就神色尴尬,眼见太子如此调笑,更是觉得难为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煞是好看。
“咳咳……”恪蓝站在元清的身边,想笑又不敢笑,只要以咳嗽做掩饰。
“呵呵……”洛华可没有那么多顾忌,笑得甚是开心。
“小人参加太子、太子妃殿下!”王普和李惟修穿着纱衣罗裙,却大剌剌地行礼,也是甚为滑稽。
“两位免礼吧,先到内间去换上男装,再来和本王共商大事吧。”太子元清调笑过后,却是甚是体贴,主动提出让两人换装,两人不禁对望一眼,都向元清投去感激的一瞥。
两人换装出来以后,元清、洛华、王岫、王普、李惟修、恪蓝坐在琴香坞中,围成一圈,共商大事。
“太子殿下,您的伤势怎么样了?听说您在冬至那日喝了陛下赐的毒酒,我们都很担心您。”
元清摆了摆手,有些沉痛地说:“本王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本王只是有些痛心罢了,自己的父皇竟然对本王无情至此……”
王普劝道:“太子,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想必以后陛下对太子您也不会顾上丝毫儿女私情,您就当机立断吧。”
元清点点头:“本王已经下了决心,马上就要起兵夺宫,只是本王前日中毒,功力尚未恢复一半,难以在那日冲锋陷阵,本王想,让王妃代替本王,统领起兵。到时候王妃会易容成本王的样子,你们一起听她号令就是了。”
元清此话一出,王岫、王普、李惟修均是有些惊讶,齐齐望向洛华,洛华微微点头,赞同元清所言,凤目灼灼生威,镇定自若,想是心中早有准备。
“既然太子和太子妃殿下决心已定,我们自当听令。”王岫抱拳道,他统兵多年,驰骋疆场,阅人无数,一见洛华姿容端雅,却目蕴精光,好似潜龙卧水,就知她非池中之物。
“起兵那天,我会和太子纠集两千精兵,从崇圣门攻入父皇所居住的乾卿宫,太宜天师知道一条从崇圣门到乾卿宫的宫中秘道,从西北角拐进去,我们可以避开不少禁宫侍卫。王将军,请你调三万精兵,驻守在京城之外十五里处,与我们里应外合,以防宫中生变。”洛华侃侃吩咐,思路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