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夜里闲来无事，张謇和袁世凯又一次把酒闲谈，张謇问袁世凯：“慰亭，我看你为人机敏，志向远大，却何以在读书上不肯下半点功夫呢？”

袁世凯答道：“我两次乡试籍籍无名，已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因此心灰意冷，实在不想在这上面浪费功夫了。”

张謇说：“你知道我的过去吗？我小时候就曾被人谬赞为神童，可是我十六参加南通乡试时却成绩极差，排名在一百开外，以至于被我的业师指着鼻子骂。他说：‘如果有一千个人参加考试，只录取999人，那最后一个必定是你！’——人果有天生读书的料吗？我如果不是因为老师的话从此沉痛自省，难道能有所长进？我的故事当然不足以教你，我虽然博了一个小小的虚名，实际不过是一介无用秀才而已，但历史上真正靠聪明成事者闻所未闻，而以勤补绌功成名就者却大有人在，慰亭还请三思。”

袁世凯笑道：“先生的意思我明白，当年左宗棠大人以举人而闻名天下，天下人皆知他才高八斗，真学问岂可以举人秀才状元白丁来划分？你的故事足以教我，但我实在对读书难以提起兴趣。”

张謇说：“做大事者难道可以仅凭兴趣立世吗？”

袁世凯反问道：“难道你认为这些被奉为金科玉律的东西真可以治国平天下吗？难道季直兄真以为大丈夫要立世建功就只有走黄灯故卷，皓首穷经这一条路吗？”

张謇默然。

张謇不能不默然，其实这些话也正是他曾经在心里问过的。但他自问他做不到袁世凯这一步，他虽然对这些圣贤经典也抱有怀疑，对八股文章也不以为然，但他因为需要，仍旧会认真去对待它。张謇由此看到了自己与袁世凯的不同。

少顷，张謇又问袁世凯道：“你即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不想读书的吗？”

袁世凯说：“也不尽然，这些想法我小的时候是没有的，可我从小就对读书非常头痛。第二次乡试落榜之后，我想明白了，这些东西我既不感兴趣，又无多大实用，我何必一定要自己在这里吊死呢？天下之大难道会没有我袁世凯的去处？”

张謇摇头道：“读书可不为科举入仕，但书却实在不可不读。”

袁世凯点点头说道：“这话不错，我其实也并不能说是完全不喜欢读书，我认为读书当为致用，而不是读死书死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