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各国的贡使仍暂时住在苦峪城,大漠之狼兄弟必须留下保护天方贡使,天山四奇则留在苦峪过冬,等候夏初雪化时返回阿尔金山故里。
甘龙、杨钧、李凤三个人,则需东近。
李凤的路程最远,须人关到肃州,但须先到盟堂一行,而且将有一段时日逗留,因此也随同甘、杨两人同返。
盟堂设在黑山儿南面的山区,距黑山儿约有卅里左右,东行时,在回回墓分道,走黑山儿便远了三十里。他们与林华同行,预计在回回墓分手。
林华这次冒险西行,冒万险万里投荒找寻爱侣的下落,以一颗爱心来对抗艰难险阻。可是,他失败了,到头来总是一场空,一切努力终成泡影,为他人做嫁衣裳。
但他并未白来,总算得到了确实的消息,确知爱侣的下落,算是成功了一半。可是,他的心情出奇地落寞,确知爱侣的下落,他反而感到无比的空虚。
这次西行,在他来说收获亦复不少,冒险犯难是值得的,不但结交了十位义薄云天的朋友,而且与邪剑楚狂夫妇三位武林奇人盘桓月余,在艺业方面获益良多,总算不虚此行。
分手在即,未免依依。顿巴命仆人置酒宴会,好友相聚作竟夕谈。内室中生起了火,十一个人围炉席地坐成一圈。
菜很简单,大锅中是一头半生不熟的全羊,一大盆热腾腾的牛肉,一盆鹿蹄。天山四奇是蒙人,不忌酒。
大漠之狼兄弟是回人,但却是叛教的教门弟子,喝酒。顿巴是唯一不喝酒的人,不敢叛教喝酒破戒。
其实,这一带的回人表面上信教甚诚,暗地里很少有人能完全避免葡萄美酒的诱惑,偷饮已是家常便饭,在这种艰苦环境中生存,偷喝些酒也不算什么大逆不道的罪过。拉克威在回人中身份地位皆出人头地,但同样照喝不误。
酒至半酣,罗丽突然用肘轻碰左首的林华,桃红的粉颊绽着笑意,灰褐色的明眸流动着光彩笑道:“林兄,我有几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是不是要我向你们天山四奇郑重道谢协助盛情?”他也笑问。
“我们怎敢?你先救了我们,我们还没有向你郑重道谢呢,这些事不值得提,我要说的是,牵涉到儿女私情。”
林华脸色一变,触到他的痛处了。
“丽,你怎么说扫兴的话?”罗山赶忙出声阻止。
罗丽格格笑,说,“你不懂,你俗。男女之间,所谓当局者迷,有些人只会钻牛角尖,不点醒他.他便会一辈子沉迷不醒,必须加以当头一棒,方可指迷解惑。林兄,不怪我说吧?你不是气量狭小的人。”
他摇头苦笑,喝干了一碗酒说:“我也不怪你,你说说看好了。”
“你出关涉险,名义上你是替别人寻妻,当然不会那么简单,那位高姑娘……不说也罢,反正大家心中明白。就事论事,高姑娘既然是别人的妾室,那么,你为自己找一个伴侣,该是光明正大的好理由。我认为伊雅是苦峪城第一位美女,配你这位西域第一位英雄,该是珠联壁合,彼此都不算委屈。伊雅对你有恩有情,我认为你白白放弃这大好机会,未免太不值得了,怎么,有意思吗?”
“你真会说话,可惜我要返回中原。”他讪讪地说。
“傻瓜,带她走不就成了?我保证她会跟你走,你怕她的白皮肤绿眼睛引起麻烦吗?其实中原多的是,据我所知,西安、洛阳、郑州,白皮肤绿眼睛的人也不少,兰州与河西四郡更多。伊雅除了一双眼睛有点不同外,汉人比她白的多之又多,怕什么?”
他被逗笑了,笑道:“你说罗山俗,你更俗。男女之间,缘份两字极为微妙,感情更是神秘万分,你以你的眼光来看我的处境,岂不荒唐?咱们别谈这些了,想起伊雅的父亲拉克威,我就是一肚子火,要是我不幸死在火狮牙兰手中,那才冤枉呢!”
他向众人举碗,转变话题笑道:“这次西域之行,兄弟决不后悔,能结交诸位这种义薄云天的朋友,我三生有幸,深以为荣。我家住河南府西关,西关林家不是默默无闻的人,目下虽门祚衰微,但声望犹在,返回中原后,也许我会重新浪迹江湖,也许在故里呆下来闭门思过。如果我在家,唯一的希望是,诸位能至寒舍小叙欢聚,希望诸位不让兄弟失望。罗克四奇经常至中原走动。向、彭两兄在河西,至河南不算遥远。甘、杨、李三位兄台漠外事忙,抽些工夫走走中原该无困难。当然,兄弟如果动了游兴,自然不忘重游旧地与诸位把酒言欢。明晨一别,天各一方,愿诸位记取这份珍贵的友情,幸勿相忘。兄弟借酒相敬,愿各珍重,容图后会。”
他说到最后,神色有点不正常,默默地喝干碗中酒,众人也受到感染,未免黯然。最后还是铁金刚打破僵局,哈哈大笑道:“咱们都年轻,来日方长,且痛饮一碗离别酒,来日再小聚把酒论英雄。来,咱们为一身是胆一昼夜连复哈密六城,以五百骑士击溃两万精兵的林兄干一大碗。”
一早,风雪交加,街上行人绝迹,辰牌未,四匹马接近了东门。林华的雄骏乌锥走在前面,城门口的守城兵大吃一惊。
昨夜,他们越城而入,打开城门放人坐骑,未惊动守城兵,守城兵都被林华制了睡|茓。这时突见乌锥马出现,反攻哈密的先锋在城中现身,怎不令人吃惊?
负责守城的全是老弱残兵,一名跛了左足的头目站在城门口,骇然叫:“你……你是林……林先锋……”
他勒住坐骑,朗声说:“不错,我是先锋林华。”
“我……我们反攻哈……哈密的……”
“都督的大军已收复哈密八城,牙兰已遁回土鲁番,战报将在这两天到达,你们可以准备返回故乡了。”
“但……但你……”
“我有事先回,启程返回中原了。”
甘龙不想引麻烦耽误行程,叫道:“林先锋五百精兵,夜袭哈密城,三回合击败火狮牙兰大破牙兰两万大军,一夜间连复五城,直抵喀喇伯都凯旋而还,牙兰逃回土鲁番去了,你们可以放心啦!走!”
说走就走,四匹马驰出城关,冲入雪中。
雪深三尺,天地白茫茫,马匹不宜于行,脚程甚慢。道路早已埋在冰雪下,全凭两侧的景物与路标分辨道路和方向。
不久,三匹马出现在后面,骑士似乎急于赶路,毫不顾惜坐骑,假使失蹄,人倒不要紧,摔在雪中不易受伤,坐骑却可能断蹄。
风雪从后面吹来,但接近至十余丈后,四人方行发觉有人追来。不等他们有所举动,清脆的噪声传到:“林华,等一等,等一等。”
林华心中一跳,驻马相候。
“什么人?是女的。”甘龙问。
双方皆全身裹在皮祆内,皮风帽不但放下掩耳,也加了面罩,只露出一双不怕寒冷的眼睛,但仍可从皮祆与装束中,分辨男女的身份。
“是伊雅,拉克威的女儿。”林华答。
三匹坐骑直靠近身侧方行勒住,伊雅拉开掩口,苍白着脸惊恐地问:“林华,收复哈密的消息是真是假?你……你不是兵败……”
“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件事千真万确。”林华大声叫。
“我父亲……”
“我攻下喀喇伯都,交给你父亲占领之后,方行离开的。”
“你找到高姑娘了?谢天谢地。”
“不曾。”
“你要走了?”
“是的,回中原。”
“这……我父亲向……向你提……提到我的事吗?”伊雅粉颊泛霞地问。
“不曾。”他硬下心肠说。
“这……你……风雪太大,不好走,等我父亲回来再走好不好?”
“不行,我有事待办。”
“你不打算找高姑娘了?”
“不用找了。”
“你……”
“伊雅,我替你们收复了哈密,聊算酬谢贤父女相助相救的盛情,从此恩怨两消。请转靠今尊,罕慎为人阴险狠毒,胆小无用,哈密终必会乱,并非安乐窝,能在苦峪定居,便可免遭战火荼毒,好自为之。”
“谢谢你的忠告,但哈密是我们的故国家园,我们会回去的,虽然兵连祸结,但我们必须回去……”
“所以,我也要回归故乡。”
“林华……”伊雅苍然叫。
他双腿一夹,加上一鞭,叫道:“祝福你,你是个好姑娘。”
乌锥马向前一跃,疾冲而出。
“林华,你……你会回……回来吗?”
“天各一方,后会无期,珍重。”他扭头大叫。
乌锥马已隐没在远处的茫茫风雪中,伊雅姑娘与两位侍女仍在原地不动,珠泪跌落在襟上,滚落雪地立即凝结成冰,粉颊苍白,跪在雪中向天喃喃祷告。
哈密确也不是安乐窝,上文已略为提及。后来牙兰向朝廷投降,哈密便永远陷入土鲁番之手直至大明皇朝垮台,后元帝国也随明朝覆亡同归于尽,蒙人的王室统治也就随之结束,哈密的蒙人全部迁走,成为回人的天下,然后向大清皇朝投降,此后虽仍有小战争,但已无关紧要了。
风雪大大,行程缓慢,林华归心似箭,却无法与风雪相抗,人受得了,马可吃不消,第二天方到达赤斤蒙古卫城。
去年冬林华曾带人在赤斤卫请兵,他不愿引起麻烦,绕城而过,在城东找到一处部落投宿。甘龙则等他安顿妥当,方偕杨钧李凤入城找该城主青事吉思。
不久,三人带了五个人,神色仓皇地返回。
林华寄宿的蒙帐主人,一家四口有三个是男人,都不懂汉语,客人留宿在帐中,主客皆围炕而寝。主客正坐在炕旁攀谈,林华的蒙语相当流利,颇获主人的欢心。
甘龙掀帐面人,脱掉风帽神色激动,林华吃了一惊,用汉语问:“甘兄,你的神色好难看,怎么回事?”
主人进入,向主人打过招呼,杨钧铁青着脸,问道:“林兄在中原闯荡,是否认识一个叫沙千里的人?”
“沙千里?知道,不但知道,而且……怎么回事?”他骇然反问,知道不妙。
“这人是何来路?”
“不知道,我是上次在苦峪北面碰上他的,他手下还有两个老道,我几乎送命在他手上。”他将上次被沙千里踢了一脚的事说了。
“这畜生,安西盟与他势不两立。”甘龙切齿叫。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畜生沿途逗留,不断向南面山区乱钻,直至新年前几天,突然到达本盟的黑山儿盟堂,露了一手高明的剑术和暗器,与盟主结交,留在盟堂度岁。十天前,那畜生不知怎地,与盟主冲突,出其不意打了盟主一颗梅花形的小暗器,幸得三位副盟主拚死相救,方留得命在。那畜生一不做二不休,打伤一位副盟主,盟堂死伤廿六名盟友,而我们仅伤了一名老道一剑,被他们逃掉了。盟主目前仍在养伤,已发讯召集盟友商量对策。林兄既然不知那畜生的底细……”
“甘兄,兄弟愿为贵盟……”
“谢谢,恐怕你无能为力,他们已逃走了十天,这时恐怕已远出兰州以东了。敝盟主为人好强,恐怕不会善了,极可能只身至中原追踪报仇,因此,兄弟想请你帮忙,有机会请赐予协助。”
“一句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不知贵盟主贵姓大名,我能见他吗?”
“他目下在盟堂,留下话说去找朋友去了,要半月或廿日方可返回。”
“我可以等。”
“不必了,不能耽误你的事。”
“笑话!你……”
“这……不是兄弟见外,敝盟主个性古怪,不大愿意与陌生人打交道,你去了恐怕引起误会要知道你是我们请你去助他的人,恐怕反而不妙,从他下令不准盟友出面过问的事看来,他显然要自行了结,因此……”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要我暗中助他?”
“是的。”
“我答应了。”
“谢谢了,我们该告辞了,在赤斤可能有数天逗留,明天不能陪你上道了。珍重,后会有期。”
说完便走,五人站起往外举步。林华一把抓住甘龙,笑道:“说了半天,我还不知贵盟主是什么人呢?”
“哦!我可真急糊涂了。林兄请记住,千万不可向外泄漏,敝盟主姓雷,名秀萍,中原口音年约二十上下。”
“兄弟记住了。雷秀萍……怎么名带巾帼味?”林华信口问。
“她本来就是大闺女。”
“什么?贵盟主是位闺阁千金?”
甘龙点点头,笑道:“正是,但她平时穿男装。你可别误会,她可不是个母夜叉,而是个千娇百媚的少女,剑术通玄,眼高于顶,脾气可暴得紧,戴上人皮面具脸上一无表情。发起威来,本盟没有人不怕的。但她待人公正,恩威并施人人敬服哩!”
“我将为贵盟主尽力,但愿不负所托,尽其在我,只怕帮不上忙而已。”
甘龙带着人走了,林华摇摇头,苦笑着自语道:“我敢保证,这是情与爱闹出来的风波。那沙千里艺业惊人,而又貌比潘安,雷盟主又是个大闺女,不出纰漏才怪呢!”
他之所以敢答应相助,当然有把握与沙千里周旋,不然岂不自掘墓坟?他可不是轻于言诺的人。安西盟仗义相助,他也希望能有机会回报,在情在理,道义上他也不能拒绝甘龙的请求。
这天,他从大草滩启程,风雪漫天,银妆大地似乎百里内不见活人牲畜。距嘉峪关只有二十里,预计在已牌正末之间,可以入关,如果顺利办好一切手续,午后便可动身向肃州赶。
风雪太大,大草滩一望无涯,没有路碑,没有可分辨路径的景物,南面的祈连山山区隐没在风雪中,难以分辨形影,必须凭风向与经验分辨方向,不然便会迷失道路。
走了七八里,前面展开了灰褐色的树影。
“榆林沟到了。”他自语。
如在平时,在榆林沟大草滩一带,即可看到嘉峪山,但这时却无法看到了。
榆林沟,那是关外的一条小川,小得只配称沟,附近生长着千万株榆树,连绵七八里,冬季树叶落尽,只剩下褐色的枝干,上面结了冰与堆积着雪花,只看到绵长的灰褐色形影,在关外一带,除了祈连山区,所看到的树木,不是榆树便是松树。
乌锥马经过多日来的跋涉,显得疲乏无神,一步一顿,马蹄踏下,雪深近膝,拨起蹄可得费一番工夫,因此行程缓慢,一天走四五十里,算起来尚算不错了。
进人榆林,风声更是骇人,不时传出枝干积雪崩坠的声音,令人心中懔悚。
走着走着,他突然策马进入树林的右方,向南又向南,远出五六里,方在一处洼地藏好马匹带了弓箭又向侧绕,绕出半里地藏身在一株大榆树的根部,将雪掩住全身,只露出头部,藏身处距蹄迹约在八十步左右,位于蹄迹的左方。
不久,六匹马循蹄迹追到,骑士拼命鞭策着坐骑,一崩一跳居然速度甚快,践起的雪花四方飞溅。
他悄然站起贴树而立,用三成劲射出第一枝箭。
六骑士鱼贯策马,每人前后相距约三丈左右,不能太近,近了怕坐骑失蹄连累前后的人。
最后一名骑士不知死神在向他招手,根本不曾注意侧方有人暗算,箭划空而至,从颈右射入矢尖透喉贯出颈右,叫不出声音,突然栽跌马右,好可怕的箭术。
然后是第五名,第四名,第三名……人接二连三堕马。风声厉啸,林间枝干飞舞,声如万马奔腾,人落马的声音全被盖住了,前面的人只顾全神照顾坐骑,无暇留意身后的人。
只剩下领先的第一名骑士了,第六箭不射人,射马。
一声马嘶,健马跃起,然后重重地掷倒在深雪中挣扎。
骑士骤不及防,马倒人跟着倒,总算骑术高明,立即滚落安全着地。
这家伙先是一怔,刚站起便发现随来的五人五骑全没跟来,扭头一看,看到后面每隔五六丈站着一匹马,马下躺着人,吓得胆裂魂飞,知道不妙,赶忙戒备着举目四顾,取掉右手套手按住刀把上。
左后方大踏步来了一个牧人打扮的人,左手弹弓,右手挥着一枝箭,直向前走来,一双大眼泛着冷冰冰的古怪笑意。
“是你行凶用箭伤人吗?”骑士硬着头皮用汉语问。
“大概是吧。”他简要地答。
“你是劫贼?”
“就算是吧。”
“你是什么人?”
“你不是说我是劫路贼吗?”
“通名。”
“你我又不攀亲家,免了吧。”
“在下身上没有带钱财。”
“你这人真是小气鬼,要钱不要命。”
骑士后面的坐骑退,一面喝问:“你想干什么?”
“要金钱,要马匹,无所不要,当然也要命。你想逃?你就逃吧,我不相信你能逃得比箭快吧。”
骑士一咬牙,拨刀叫:“你发箭吧,老兄。”
“你不逃,我就不用放箭了。”说话间,已经面对面相距两丈内了。
“老兄,咱们无冤无仇……”
“不错,无冤无仇。”
“你为何暗中放箭杀人?”
“不杀人便会被人所杀,岂不能杀?”
“你……你到底……”
“我问你,你们是不是要杀骑一匹乌锥马的人?”
骑士打一冷战,握刀的手在发抖,牙齿在厮打,叫道:“胡说!”
“你们原来打算用箭暗袭,连人带马一起射,对不对?”
“胡说八道!”
“你们等错了方向,所以不甘心追来了,是吗?”
“血口喷人!”
“你们奉谁所差?是黑熬星喀喇和卓吗?你们等了几天听?”
“你……你是……”骑士骇然问。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林华。”
骑士大吼一声,飞扑而上劈面就是一刀。
林华向侧一闪,挥弓便扫,“噗”一声扫中骑士的膝弯,骑士向前一扑。
林华一跃而上。骑士反应奇快,疾转反身挥刀。
林华更快,不等对方的刀挥出,一脚踢在对方的手腕上,刀脱手而飞。
大弓下沉,顶住了骑士的咽喉。
“阁下,该你答话了,黑熬星派你这种脓包出来行刺,未免太小看了我林华啦!我早知道黑熬星不死心,将沿途派人暗杀,想不到迟至今日方碰上你们。你们怕走路,将坐骑留得太近,疏林平坦,榆树高八九丈,下面没有枝叶挡住视线,看到马我便料到你们这些好朋友来了,我已不需要口供,阁下……”
“老……老兄,我……我们是安……份的百姓……”骑士狂叫。
“好吧,就算你是安份百姓,我也只好暂且做强盗,六个人我杀了五个,留下你一个人便有了苦主啦!不杀你我可要倒霉,你就认了命吧。”
“饶命,请慢些动手。”
“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走一名……”
“不要杀我,我将沿途的埋伏告诉你。”
“好吧,一言为定。”
“你……不会食言吧?”
“废话,要杀你随时可杀,举手之劳,我用不着食言,更用不着答应你,在下岂怕埋伏?你如果不信任我,决不勉强,反正要死的是你而不是我。”
“我……我信任你……”
“那就说吧,老兄。”
嘉峪关,位嘉峪山西麓。这坐山有好几个名称,计有洞庭山。鸿鹭山、玉石山、壁玉山、每一个名称便有一段神话和掌故。
这座山出金,四面悬绝,不易攀登,山石色如古铜,气象万千。
关设有内外二城,城墙倚山而筑,碉楼高耸,箭垛如林,城头放列了五门大将军炮,弹丸链棒子可远射千步。
站在城关向西望,满目流沙砾石,一望无涯,千万胡骑到达此地,只有望关而叹,是一座攻不破的第一难关。
当年(洪武五年)大将军鸿胜兵下河西,到达此地便以军事眼光看中了这座山,认为是与胡人交界的天堑,便建造这座关,放弃瓜沙二洲,以嘉峪关为第一线,不但放弃了数千里国土,也使得西番各族天天在附近冲杀。关起门来自守,短视的大明皇朝委实不争气。
午间,在关口哨卡交验了路引,在一阵严密的盘洁下,总算平安通过。然后到关门的查验站又经过一连串的盘洁、搜查,方允许进关。外城是官兵的住所,不许逗留。内城是文武官厅所在地,更不许逗留,必须到关内的土城安顿。
土城甚小,只在两里方圆,也就是本处的市区,也是税站的所在地,共有四条街十六条巷。平时,守关的官兵可以到此地消遣,因此便成了相当繁荣的消费市场。
他在西街的西安客栈打尖,找了角落上的一付座头,乘店伙送来酒菜时,唤住店伙,将一锭十两金锭悄悄塞人店伙手中517Ζ,低声说:“老兄,在下有事拜托。当然,我不会找你做违纪犯法的勾当。我要打听三个人,一个年轻人叫沙千里,二个老道,大概十天前后经过此地从西域入关,记住,我要的是真实消息。”
江湖人有两句话:车、船、店、脚、衙、抓住就该杀。这是说,车夫、船夫、开店的、脚夫、衙门的仆役,都是些三不四鬼里鬼怪的牛鬼蛇神,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当然说得太刻薄,上至皇帝将相,下至贩夫走卒,有坏人也有好人,混帐皇帝无耻公卿多的是,这两句话委实不够公平,但找这些人打听消息,只要肯花钱,必定不会令人失望,极少打回票的。
店伙偷瞥了手中的金锭一眼,几乎惊呆了,不管是真是假,先揣入怀中再说,满脸堆下笑不住欠身点头说:“客官请慢喝两杯挡挡寒,小的等会儿再来伺候。”说着,斟上暖酒踉跄的走了。
一顿酒喝了半个时辰,店伙方带着一名彪形大汉走近桌旁。
“我可以坐吗?”大汉问,拖过一条凳子坐下了。
“桌上有酒有菜,自己来,别客气。”他不经意地说。
大汉倒了一碗酒,一口喝掉大半碗,低声问:“尊驾贵姓?——
他脸一沉,不客气地说:“客下,招子放亮些,有话你就说,不说就走,没有人留你。”
“别生气,客套而已。”大汉陪笑道,接着放低声音说:“那三个人在十一天前入关,不走关城,从南面偷过来的。”
“你怎知道?”
关外留下了三匹坐骑,第二天兄弟的两位拜弟在卯来泉堡亲眼看到这三个人,打死了三个客商,用的是剑,而且通了名,所以知道他们是从南面卅里处偷渡的。”
林华不再多问,塞给大汉五两银子,说声谢谢,立刻会账出店而去。
到下古城堡,必须经过肃州,全程一百三十里左右,风雪季候两天可到。但他不曾在肃州出现,第四天方到达下古城堡。
边墙外一片银色世界,讨来河已失了踪,罡风劲厉,雪时下时停,一片无垠的平沙碛漠都不见了,一些榆树在风雪中颤抖,积雪四尺,雪光刺目。
银白的原野中,出现了一点黑,那是林华的乌锥马。神驹通灵,接近了故乡,一面小驰,一面奋鬃长嘶。
乌锥马从嵩山堡的右方五里左右越过,续向北行。
恰好雪止,嵩山堡的警哨只看到一个黑影向北行,虽感到诧异,但并未介意。
东面五里的四海堡,也发现了这一人一骑,也未介意。
接近黑回堡两里地,已是近午时分。
黑回堡的了望台上,警哨发出了警号。
林华在距堡一里左右,驻马远眺,久久,方向右催动坐骑,徐徐绕堡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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