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内护廊如网密布,两座建筑用廊的形式连接起来,廊中隔有漏窗,左看流水山石,右看楼台掩映,一步一景,目不暇接,美不胜收。
“万花楼”是一座三层楼建筑,周围花团锦簇,一年四季鲜花常开,楼阁门窗上精雕细镂着梅、兰、菊、竹的图案,象征着春夏秋冬四季均在万花楼拥抱中。
二楼书房中。
书院主人李宥融年约六旬,一头鹤发结髻梳得光亮整齐,满脸红光精神抖擞,却无一丝皱纹老态,配上一袭白袍儒服,显得道貌岸然。
他的额阔顶平,眉如卧蚕,段鼻隆准略鹰勾下弯,眼若丹凤瞳睛如点漆有神,耳朵长厚垂珠丰圆,唇方口正,下巴宽厚髭须轻盈,坐定如虎,威风凛凛。
与李宥融对棋的居然是“东离散人”蓝于东,一脸莹亮洁白保养有术,双眼有如鹰隼闪炽智慧之光,五髯美胡垂胸,举止有一种孤标傲世,唯我独尊神态,令人望之油然而生一股敬畏。
两个人下的是象棋;李宥融使用红色抢攻,蓝于东采用黑色防守。
令人看不懂的棋法;竟然红兵、黑卒交错不按棋理出子,连士、象或仕、相都可以过河交锋。
刘伯温轻盈的登梯而上,惊动了正在聚精会神棋盘厮杀中的两人。
李宥融浓密白蚕眉一颤,丹凤眼闪炽异采,噘着嘴角微笑停止下棋道:
“来得正好!由他做这盘棋的裁判最恰当不过了。”
蓝于东抚髯略做休息,不动声色问道:
“来势脚步平稳移动有序,边定边整理衣襟,显示其人凡事谋定后动的性格,是位睿智之士,然而武功不过介乎一、二流角色之间。”
李宥融脸露夸赞神色,呵呵一笑道:
“蓝兄是当世翘楚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算无遗策,有如神机,常使敌人聚而歼灭,能得你的夸奖当然不会是平凡人物。”
蓝于东讶异道:
“李老弟的笑声充满欢悦,可见与来人十分娴熟,而且倍加推祟之意,他究竟是谁?”
李宥融诡异笑道:
“蓝兄!此人也与你熟识,若做为我们的观棋裁判最有资格,论公平当世无出其右了。”
蓝于东转头望着楼梯,看见刘伯温翩然而至,双眼骤显杀机一闪即隐,却笑容可掬地起身,连忙先行作揖打个招呼道:
“老夫实料不到来人竟是朱元璋大元帅口中常言道‘我的子房(张良)’的赞评人物,平时军务缠身,今日怎会千里迢遥到此赴约?”
刘伯温也臆测不到两名小厮口中的贵客居然是行踪飘浮不定为人深沉的蓝于东,连忙执晚辈礼长袂于地,报以微笑道:
“不敢!老前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隐于幕后运筹帷幄,掌控各方情报提供朱元帅以利军情功不可没,晚生只不过萧规曹随,万万比不上留侯策划,陈平出奇,功若泰山,向若陋陨。哪能得您如此夸奖?”
李宥融摆个请坐的手势笑颜逐开道:
“伯温老弟擅于屈己藏身,和光同尘,在人品及见识上,远超过张良,因为张良不留词章于后,你却是文章传世,日后必然是一位开国功臣,而且又是千古的文豪!”
刘伯温抚髯微笑道:
“历来用世的政治家,商鞅、李斯、王莽是一个路子,有蛮干精神,可说是法家正统派,虽做了利世济民的好事,天下后世却没有说半句好话,还替他们立了许多罪名。纯粹走儒家路子的有董仲舒、司马光,王守仁等总带点迂腐气,很少有成功的,然而李兄却得老子不敢为天下之术,以道观道,物各付物,不代大匠斯,故不伤手,盖因机乘时与之斡旋,未尝自我发端,故消弭事变,全不费力。好一个‘因机乘时’让刘某感慨你深得用世权变之微意,当世下做第二人想!”
蓝于东也不得不佩服其论调,意有所指地赞同道:
“哎!咱们三个人各自旋转乾坤妙法,不外乎‘不先事而强聒,不后事而失机’这十二个字而已,全归老氏柔道,将欲取之,必姑与之的用世权谋能手,若能合作无间,同心协力,天下大局若囊中之物!”
李宥融笑得豪迈不羁道:
“我们各为其主,今日盛会不谈政治,因朝代兴替犹如风灯一般,明灭不定;君王的易位,好似驿站传邮般地,马蹄扬尘,尘埃落定。”
蓝于东双眼一抹诡谲,附合地微笑道:
“是呀!运筹帷幄是咱们三个人的兴趣,这盘棋刚下,总要有个结论,就请刘先生评判吧!”
语毕,蓝、李二人对坐,刘伯温一旁观战,却见棋盘一个黑“车”在李宥融的红色兵、马、炮围堵中纵棋,外围竟有另一个黑“车”率领马、包支援,各自阵外都有红相及黑象虎视眈眈伺机反击,看似不合棋理却井然有序,攻守俱备。
刘伯温惊讶脱口道:
“这个黑‘车’是何许人也?居然劳驾两位高人这般劳师动众去围剿及营救?但‘车’深入敌阵,是属大凶难以脱困。”
李宥融笑得轻松自在解释道:
“黑‘车’代表一个人,他杀死了陈友谅的娘亲,元帅大怒命我布局追杀提头去见,但他却是蓝老哥的徒孙,又盛传他是残暴不仁的‘邪神’谪孙,所以用江湖人的方法去解决,不动用军系人马。”
蓝于东以毫不在乎的口吻道:
“我的徒孙张心宝!能得李老弟这般慎重派兵遗将围杀,老夫当然应尽一份棉薄之力营救,然而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得看他本身的造化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刘伯温将“张心宝”这个名宇谨记心田,抚髯微笑说道:
“江湖厮杀与行军布阵虽然大同小异,却诡谲多变无法用常理去臆度,张心宝单枪匹马显然弱势,却有行踪飘忽的优点,请问这个战场在哪里?”
李宥融一抠蚕眉笑说道:
“依探子来报,他从宫道往北而行,必然经过‘郑韩故城’,我已设局在此欲搏杀之!”
刘伯温赞声道:
“好计策!困城之战有如瓮中捉鳖,不知是否有张心宝的肖像图,让我相其一面,算他是否应该命丧此地。”
李宥融不避讳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张肖像图,刘伯温拿在手中详阅一番,双眼异采闪炽并暗中在袖底捏指一算,便将肖像图收入怀中笑得开心,卖个关子道:
“此子有蓝兄派人协助,双方势均力敌,格局一明一暗,但对明着来的李兄可能不利……”
说没有说完,使得李宥融一惊,轻拍额头抢说道:
“是啊!一语提醒局中人,如果我方由明转暗,不就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何愁不能不损一兵一卒的功成身退?”
蓝于东闻言一脸骤变阴霾不悦道:
“所谓‘棋中不语真君子,起手无回大丈夫’,刘老弟也未免太多话了吧!”
刘伯温双眼诡异一闪即敛,展露贝齿笑说道:
“是呀!晚生怎恁地在此多嘴,兵道凶险时常不按常理出牌,再有多大的危机都能逢凶化吉,两位如果再增添筹码不就热闹滚滚,让刘某恨不得Сhā翅飞去观赏这场精采绝伦的战斗。”
蓝于东闻言心中一喜,便将棋盘中的黑象再推一步。
李、蓝二人各怀心思继续下棋布局,不去理会一旁观战的刘伯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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