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附在张心宝耳边,将陈友谅契兄「豹头铁将」洪清棋尾随东瀛刺客潜入寝宫监视他们谋刺韩氏一事说了一遍,要他提防此人以及陈友谅在暗中搞鬼。
张心宝听得攒眉蹙额,频频点点表示了解,作揖后掠上屋脊,环顾四周确定并无人跟踪,便往住宿方向逸去。
天色刚亮,还是一片灰蒙蒙。
若天马行空般奔腾树梢的张心宝,忽被树丛里窜出来的一团黑影阻挡去路,倏地一个翻身打住身躯,踏在枝头上随风摇晃。
「来者何人?为什麽挡住去路?」
宽袍蒙面人就是「猎魔影武者」马瑶,因为张心宝不曾与她照过面所以不认识,但是马瑶却知道同属影武者的师弟温伸,是死在他的手中,又被陈钹蒙骗才使他们成了李善长的随扈,一股新仇旧恨不由浮上心头。当得知张心宝就是钦差大臣,且为老皇帝赵具委以「密诏」任务,真是百感交集;打算藉拦路试探其武功,看看他能否守得住这份荣耀。
马瑶一声不响地弯臂,双掌在胸前抱圆,浑身气劲扩散开来,似乎融入一片灰蒙蒙的晨雾之中,看似无一处不是可乘的破绽,却又无一处是可攻击的破绽。
她光是一个环抱起手式就暗藏天地阴阳转固之气,全身迫散出淡淡柔光有如明月皎亮,缓缓展臂画圆移动,光华流转令人如坠无底空间。
终於见识到无招胜有招的「太极拳」神髓真谛。
张心宝眼神精光闪开,亢奋莫名,从未见有人能将「太极拳」的灵劲发挥至如斯精纯之境!暗忖若欲窥其中之玄妙,非得闯进对方的气劲范围,就算死亡陷阱也值得一试。
张心宝立采环臂曲膝、含胸拔背气沉丹田、垂脊正身力由脊发,蓄势以待;下盘缓缓踩动,忽进、忽退、左挪、右移、中定步按阴阳五行迫去;每踏一处便有一处虚实,虚实处皆暗生另一虚实,浑身节节贯串,无丝毫间断。
马瑶蒙面的目光中一抹惊讶异采,真料不出张心宝能使「太极拳」,并且己臻虚灵顶劲、劲发先天之气护体;神已内敛,气动鼓荡,无使有缺拳处、无使有突凹处、无使有断续处;其根在脚,发於腿,主宰於腰,形於手掌,一气呵成绵绵不绝,深契太极妙机,乃能得机得势,立於不败之地。
她震惊之余,也赞赏他攻守兼备,在思潮旋落之际—一张心宝双掌间距一尺已然突破气网,轻灵地拍到胸前。
这一式正是太极推手中的正向动作「按」字诀,也称「四正」之一。
没有强烈无俦的深厚内力涌现。
她立刻明白张心宝藉运双掌的「觉劲」欲来探个虚实,若不小心接招,随后就会有如山洪暴发的气劲涌至,也就是生死一瞬间的胜负之决了。
她本是抱圆的双掌蓦地合并,一招童子拜观音切入他双掌一尺间距之中,化为白鹤展翅翻天之姿。
张心宝镇静不惊,知其施展「听劲」欲测出自己即将激出的凌厉内劲;接踵而来就是四两拨千斤借力打力,将己身力道总和她运出的内劲,全部如排山倒海般涛涌而来。
就是武当张真人临场,也会避开这股力量,放眼天下谁敢承受这可能被迫挤成肉糜的风险?
四掌瞬间接触。
没料到双方皆使出「懂劲」,一触之下便心中了然。
四掌相接,两人都不敢轻易发功,却连发觉、听、懂三劲纠缠一起,互不相让,双方腾挪於树梢间,蔚为奇观。
双方开始施展内劲,有如泉涌般窜流而出,均以出神入化的招势,以及炉火纯青的先天真气,缓缓织出一个无形气网布满四周,形如八卦,竟成气茧。两人自困於气茧之中,缠斗不休。
东北角方向三十丈之遥,突然传来陈信骥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声。
「义父……」张心宝惊骇莫名叫道。
「陈管家……」马瑶震惊尖叫道。
「蓬!」双方推手分开,所布气网立告无形。
张心宝听见蒙面人竟是女子声音,呼叫义父陈信骥为管家,立判她是陈钹曾提起的「猎魔影武者」,也是朱元璋的夫人。
张心宝刻下心急如焚,无暇追究她现身缠斗的真正原因,便抢先飞掠而出;她轻叹一声从半空中直坠树丛而隐。
贵宾客房的庭院上。
张心宝跪在陈信骥的尸体旁悲恸不已,才与他告别不过盏茶时间就阴阳两隔。
孟不离与焦不弃两人哭仆在地,握拳捶地,泣不成声。
李善长及宋思颜先行赶到现场,刘伯温最后才到,住宿附近的各方参谋陆续赶到,看见场面悲凄,三个大男人真情流露,不胜唏嘘,替陈信骥惋惜。
陈信骥身中十几刀,刀刀贯穿,倒於血泊中死状奇惨,尤其他的脸皮整片被撕开,死不瞑目,今人更痛恨凶手残酷毫无人性,既己杀人为何还这般作贱死者?
这种撕脸皮的作法是地方迷信,深怕死者亡灵报仇?
人多嘴杂,纷纷七嘴八舌指指点点各述意见,令人生厌。
宋思颜排众而出,问道:
「这间独立贵宾房是谁在住宿?」
「是一间空屋,没有人住的!」有人回应道。
又是一阵议论纷纷,吵得人心烦。
李宥融望了尸体一眼,大声斥喝道:
「大家肃静!请钦差大人张爵爷节哀顺变。」
这麽一提,现场立刻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踩过桥板的步履声远远传来。
「刘丞相来了!」有一名参谋脱口道。
刘福通听到张心宝抱著尸体悲泣地喃喃叫著「义父」两个字,暗自吃惊,感觉事态严重,赶忙过来轻按著张心宝肩膀,安慰道;「张爵爷节哀顺便!请李宥融先生留下研判案情,凡不相干人等全部离开,免得破坏凶案现常」
十来名随扈驱离围观的众人,留下了刘伯温、李善长、宋思颜、孟不离、焦不弃共五位朱元璋部属,由李宥融做陪开始研究案情。
这阵忙乱时间,刘伯温显得十分冷静,不发一语,仔细验察翻过爬行至两扇门扉旁通才断气的陈信骥尸体,身上所有的物品居然都没有遗失。
尸体指甲缝里有一些碎肉,右手食指斜指著右侧门联,门联上沾有一团被人擦拭过的、好似血液残迹,好像要告诉大家凶手是谁。
刘福通问道:
「是谁先发现尸体的?」
张心宝擦拭泪水,强忍悲痛道:
「是我!一听见义父的惨叫声立刻赶来,已经陈尸此处……咦?怎麽没有看见『汴梁公主』?」
刘福通赧然!
「陈公主真是海量,替您挡酒已然醉得不省人事,回房安歇了……是否需要叫人请她来?」
张心宝摇头制止,刘福通也不勉强,一脸愤恨对著李宥融问道:「李军师有何高见?但说无妨,若不捉到凶手将其碎尸万段,难消张爵爷心中之恨,本相也颜面尽失难辞其咎。」
李宥融指著尸体喟然长叹道:
「凶手武功高强,也是位孔武有力之人,刀刀对准尸体大|茓贯穿而过;而且死者毫无反抗的机会,必定是亲近的熟人所为!」
这种说法,令李善长暗自舒了一口气,既是他方熟人所为,要推卸责任就比较容易了。
他转向刘伯温,忙问道:
「陈管家是你的人!李善长与宋思颜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参谋,但是孟、焦两位偏将称死者为义父,最为亲近所以嫌疑最大,你要如何处理?」
孟、焦两人闻言色变,立刻破口大骂,为张心宝制止道:「刘丞相!两位契弟绝不是凶手,我可以用项上人头保证!」
刘福通就是要张心宝讲出这种话,却故作惊讶道:「张爵爷既然能保证,本相就没得话说,却不知刘军师有何高见?」
刘伯温转身去撕房门左侧的门联,拆叠纳入怀中,成竹在胸道:「张爵爷说了就算!孟、焦二将不是凶手,尸体已经将凶手的名字讲出来了,我自会处理。」
语带玄机使得众人一愣。
刘福通拍胸保证道:
「刘军师快将凶手告知本相!好替张爵爷的义父报仇!」一派舍我其谁的跋扈模样,今人生厌。
刘伯温讥讽冷笑道:
「张爵爷是何等角色;绝不会劳烦刘丞相替他报仇,我想回寝室单独与他一谈,就此告辞了!」
刘伯温命孟、焦两人抬著尸体掉头就走,张心宝紧跟其后,留下一群人满脸的错愕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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