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打发丫头去看望她父母的坟,是不想让丫头看到她死时的难看样子,这就从嗓子里痛哼一声,白发飘飘之下,一条生命仿佛已走到了尽头。
岚妹妹拨开丛草,见前面果然有两个坟暮,各自立着木碑,上面用血写着两行字,岚妹妹见其中有一两个字认识,多半不认识,但一想到爹娘,想到自己孤苦无依,只乖觉地跪倒在坟前,给爹娘磕着头,放声哭起来。
哭了有一阵子,岚妹妹这才站起,忽然想到婆婆,婆婆中毒了该怎么办啊?这么想着,只觉心绪乱如麻,烦腻之极。走回来却全身都已发麻,凝立当地,就又哇地一声哭了。
圆月之下,本已照得山岗四面如白昼,但婆婆仰倒的地方,却连一个人影子也看不见了,婆婆已消失不见!难道、难道是野狼叼了婆婆?又难道……有仇人前来,婆婆把仇人引走了?还是……婆婆独自一个人走了,不要丫头了吗?
四面秋风刮来,岚妹妹一身大红白芒披风,怔怔凝立当地发呆,只顾忧伤地哭着。边哭边喃喃些什么?想来定是不见了婆婆,如此六岁女童,在这高岗之夜,无依无靠,想到天气已冷,这样的一个六岁女童下一步该何去何从呢?
此时,见婆婆已不见了,猜测驻足也没有用,岚妹妹想到婆婆曾经说过一句话:“凡事不要哭,哭也解决不了问题,一切事都需自己去解决,也该是长大的时候了。”
岚妹妹抹一把颊上的泪,这就朝四面野草处呼唤道:“——婆婆、您在哪里?——婆婆,丫头找您来啦!”边呼唤,边朝前无目的地走。
但从这一刻起,岚妹妹内心的脆弱与无助已化为人生中奋斗与生存下去的力量。婆婆说得对,一切路得自己走,别人是帮不了自己的。岚妹妹这就认真想了想,去哪里呢?
又一阵夜风刮来,岚妹妹只觉冷意袭人,只站在高岗上,看着远处那星星点点的光亮,惊喜地发现,那就是自己住了四年的城——舒城,也叫做剑城。
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这一兴奋,只沿着高岗小径朝山下飞快地跑去。
野丛中,披风张驰,岚妹妹头勒紫金丝绦,那女王般地眉与眼。虽然有些埋怨,但眉宇间却能看出一股坚毅来。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岚妹妹走了约三个时辰左右就已来到了城下,那护城河水蜿蜒曲绕,也不知流到哪里去了。岚妹妹只隐身在官道一处衰草中,探出头来,杏眼儿望向城门。
一想到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婆婆背着岚妹妹就能掠出如此之远,岚妹妹形单只影,却要走上三个时辰才能到来。
此时,岚妹妹在草丛里已盘算着,怎么才能进城呢?婆婆背着自己是从城墙上掠出来的,自己要进城,这深更半夜的岂不十分奇怪?就算进了城,又该何去何从呢?
这时,天光已蓝滞滞的,星月渐渐隐去,想是再过一阵子,天该亮了吧?
岚妹妹这么想着,心下又已大喜,自己好笨呀?等天亮了,自然就进城了,这都想不到,岚妹妹嘟着嘴,真恨不得朝自己嘴巴上小扇上两个巴掌。
于是,岚妹妹只悄悄地隐身丛草处,抱着膝盖戴上披风后面的帽子,然后整个人蜷缩一处,开始等!
等了没过一阵子,只觉秋风刮来,寒气逼人。
丛草中那露水沁湿了一大片草丛,岚妹妹越等越冷,越心急,她多么希望天能快一点亮起来啊!想这六岁女童,肚里无食,又失去了爹娘与至亲至爱的婆婆,前途叵测,也真委屈了她。
岚妹妹这么候着,心身疲惫,困顿已乏,不觉就睡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只隐隐听到有农夫挑担的咯吱咯吱声,又听到几个山野农妇边说着话,那磨擦衣袂的窸窣声这就朝前走过。又过了一阵子,哒哒哒哒地马蹄声疾驰而来:“啪”地一声马鞭响,在这清晨,那健马惊嘶,翻着四蹄朝前急奔,只身后官道上留下弥天沙尘。
岚妹妹这就摘了帽子,只觉一股光亮刺目耀眼,颊上那斜斜挂着的朝阳竟是如此温馨与舒适!
岚妹妹一高兴,就嘿嘿笑了。偷偷站起来,看着城门处不知何时已放下吊桥,四个小兵把守着,三三两两的行人走进去,也并无阻拦。岚妹妹这就拍怕身上的露水、草花儿,走出丛草,沿着官道朝着城门处走去。
岚妹妹心下为自己打气,一定会进城的,自己也没有犯错,谁说不让进城呢?心下一宽,只觉秋后的早阳。虽然已能哈出冷气,但究竟是自己新的一天,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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