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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哦?”凤鸣从马上猛然跳下,引起秋月等人一阵惊呼。

“鸣王小心!”

“慢一点,仔细摔着。”

凤鸣朝秋月摆摆手,低头对跪在一旁的探子问:“那边有什么消息?”

“回禀鸣王,离王知道鸣王逃走后大发雷霆,连杀好几名负责看守的官员,连妙光公主也挨了训斥。目前里同四处起乱,人人自危,离王恐怕要头疼许久。”

“容恬呢?见到他没有?”

探子偷偷抬头瞅一眼凤鸣,轻声道:“属下没有见到大王,但接到大王的密信,要属下转告鸣王,不需担心,他很快就回。”

“快到什么时候?”凤鸣蓦然大吼,旁人都吓了一跳,探子更是低低垂头不敢作声。

他在草地上走来走去,踢着小石块低声骂了容恬几句,又走到探子跟前,叹道:“不­干­你的事,你做得很好。”他顿了顿,犹不死心,追问一句:“他有多快回来,三天还是五天?”

“这个……属下真的不知道。大王没有派人传消息,属下也不敢问。”

凤鸣失望地转头看看秋月等人,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

烈儿嘻嘻跑到身边:“鸣王不用着急,大王厉害着呢。好不容易到了若言老家,当然要闹个天翻地覆才有趣。”

凤鸣狠狠一瞪:“就是若言老家才让我着急。那里是龙潭虎|­茓­,懂不懂?万一被人逮到……”想起自己落到若言手中那几天,犹如站在地狱边缘,一个错脚就万劫不复,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担心也没有用,鸣王还是放宽心地等几天吧。”容虎终于发话,对探子淡淡道:“再派人往里同打探。”

“是!”

盼了这么多天还不见容恬踪影,连他到底哪一天回来都没有消息,凤鸣心里难受极了。秋月几人虽然陪伴在旁,可是没有见到容恬,总象缺了点什么似的,凤鸣觉得浑身空荡荡的似乎没有地方着落。

秋星一直帮凤鸣牵着马。这匹半白半黑的骏马是土月族族长送给凤鸣的礼物,容恬送给凤鸣的白云,因为过于碍眼,并没有带到离国。

“鸣王,再骑一小会,我们就回去吃午饭吧。”

凤鸣闷闷摇头:“不想骑,我们回去好了。”无­精­打采领着头往回走。

秋星连忙把缰绳递给身边跟随的侍卫,追在凤鸣身后。

“鸣王心情好坏。”

“嗯,也难怪,鸣王想着大王呀。”

烈儿的头忽然从秋月秋星两人身后钻出来:“嘿嘿,你们敢说大王的坏话。”

“呀,唬我们一跳。”秋月用手绢挥挥烈儿眼睛:“我们哪有说大王坏话,不过烈儿,为什么大王还不回来?”

“这个我知道,不过男人的事,不可告诉侍女。”烈儿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快说快说!秋星抓住他!”

“哈哈哈哈,你们抓我不着。”

凤鸣一脸愁容回到屋内,转头一看,烈儿那三个调皮鬼早不知道溜哪去玩了,后面只剩容虎忠心耿耿地跟着。

他对容虎道:“容虎,你去休息吧。我倦了,想回房午睡。”

“鸣王吃了饭再睡可好?”

“没胃口,等睡完再吃吧。”凤鸣做个苦瓜似的鬼脸,朝房间走去。

土月族对他们招待甚佳,好药好马,连凤鸣住的房子也是当地最漂亮的,后院居然还养着一群雪白的小兔。秋月她们初到时,就为那兔子大呼小叫了好一顿。

掀开帘子,凤鸣懒懒打个哈欠。

哈欠未完,危兆忽生,房中奇异的寂静引起凤鸣的警觉。

房中有人!

难道若言的探子如此厉害,已经探明凤鸣藏身土月族,并且潜伏进来?

说时迟那时快,凤鸣本能得往墙后靠,以免遭受暗算。

呼呼风声,却从脑后响起。

糟糕,潜伏者藏在门后。

“容……”未能把“虎”字叫出嗓门,一只一看就知道拿惯兵器的手越过凤鸣肩膀,紧紧捂住凤鸣张大的嘴。

“呜呜……”

凤鸣用力挣扎,却无法动弹丝毫,胸口的伤处此刻叫嚣起来。

耳廓被人从后轻佻地含在口中,湿漉漉的热舌加以逗弄,低沉的磁­性­嗓音带着笑意传来:“我可不要容虎打搅我们。”

熟悉的腔调用词,还是那般戏谑令人恨得牙痒痒。

凤鸣浑身一震,热泪涌上眼睫。

臂弯的力度蓦然加强,将凤鸣裹在自己怀中。

“来,让我好好抱抱你。”容恬让人安心的味道将凤鸣覆盖个严严实实。

热烈地吻了想念得几乎发疯的脸蛋好几遍,再细细品尝久违的­唇­瓣,容恬才露出温柔的笑容:“瘦了好多,脸蛋都凹下去了。都是我不好,没有好好护着你。”语中有是心疼又是感慨。

凤鸣仍没有从惊喜中恢复过来,只是睁着黑溜溜的眼睛,一个劲看着容恬。

“怎么一直看着我?”容恬凑过来,用鼻子轻轻摩挲他的侧脸:“难道你已经把我的模样给忘了?”

“容恬?”凤鸣痴痴看了半天,才轻轻吐了口气:“你不是还在里同吗?探子刚刚才说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回。”

“你不想见我?”

“你……你……”凤鸣“你”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嘴一瘪,居然放声大哭起来:“你又捉弄我!这个要命的时候你捉弄我!你……”

“凤鸣,你不要哭。”容恬一把捂住凤鸣大哭的嘴,急道:“外面情况危急,我怎么能让普通的下属知道自己行踪,不是有意骗你的。”

凤鸣一把扯开盖在自己嘴上的手,还恶狠狠在上面咬了一口:“你就是有意的,上次在繁佳捉弄我,把我吓得几乎心跳停止,这次你又故技重施。我问你,既然已经到了,为什么鬼鬼祟祟藏在门后?”

容恬语塞:“那是……那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

“那是为了看看会把我吓唬成什么样子!”凤鸣大吼一顿,觉得不解恨,又踢了容恬一脚,转身坐到床边生气。

“凤鸣,你不要生气。”容恬走上去,单膝跪在凤鸣面前,昂头瞧着他,轻道:“我一路上想着可以见到你,心就猛跳,一个劲的跳。到了这里,又忽然害怕起来。”

“你怕什么?”

“我也不知道。”容恬深邃的眼睛,静静盯着凤鸣:“或许越接近你,就越害怕见面时的激动和幸福吧。”

凤鸣心头骤暖,喉咙一窒,再也骂不出来,伸手将容恬拉起来坐到自己身边。

“想我吗?”

“无时不想。”容恬让凤鸣斜靠在自己身上,叹道:“几乎快想疯了。”

凤鸣仔细审视,也心疼起来:“还说我,你自己瘦了一圈。都是那个该死的若言,我一定要把他也抓到西雷去,好好关上三年五载,然后逼他出家当和尚。”说起若言,少不免咬牙切齿。

容恬哈哈大笑:“把若言抓到西雷的事,等我们回到西雷后再做商议。不过我已经帮你报了一点点仇。”

“什么?一点点仇?”

“我用计烧了若言专门用于收藏珍宝的库房,还在若言面前逃之夭夭,令他大失面子。”

凤鸣猛然坐起来,失声道:“你和若言碰面了?在离国都城?天啊,你居然没有被他剁成­肉­饼。”

“差点就成了­肉­酱。”容恬回想当时情况,也有点后怕:“幸亏当时双方都是无意碰上,若言身边人马不多,而且地点在郊外,才可以顺利逃脱。”容恬低头,对凤鸣沉声耳语:“凤鸣,我和若言交手了,还向他讨了一点欺负你的利息。”

凤鸣眼睛一亮,偏头问:“你把若言打伤了?”

他模样又俊又俏,容恬看得心痒,张嘴咬住­嫩­红的­唇­瓣,悉心尝了一番,才呵呵笑道:“他胸部中了一剑,差点无命回王宫。哼,要不是他的近身侍卫扑上来将他拉开一寸,我那剑就要了他的命。”

脑里忽然有点模糊的东西跳了出来,凤鸣一时又说不出是什么,迷茫地看着容恬。

“怎么了?”

凤鸣想了许久,抬头问:“若言武功不差,相遇又在他地头上,他中你一剑,那你怎么会完好无损?”

容恬一愣,象惊讶凤鸣的聪明似的叹了一声。

“咳咳,其实……我也不能说完好无损。”容恬轻描淡写道:“小伤还是有一点的。”

“你受伤了?”凤鸣蓦然跳起来,急道:“哪里?伤到哪里?”

“没有,不就是肋下……”

话音未落,衣裳已经被凤鸣嗤一声撕开。

伤口落到眼中,凤鸣倒抽一口清凉气。右肋下重重包裹的白­色­纱布,已经被血水染湿七成,伤口显然又长又深。

“不要看,过几天就好。”容恬伸手遮挡凤鸣颤动的目光。

凤鸣闪身避过,当即大呼:“秋月,秋星,来人啊!快,包扎!草药!”

外面众人听见凤鸣喊叫,纷纷涌了进来,一见容恬,自然又惊又喜。

只有烈儿和容虎早暗中得了消息,对容恬恭敬行礼,又对凤鸣吐吐舌头,算承认自己隐瞒之罪。

容恬伤势不轻,大家一见,又唬了一跳。他们都是宫中选出来的伶俐侍从,不需吩咐,立即分头忙碌起来,熬药的熬药,包扎的包扎。

容恬端坐在椅上,让秋月等为他小心处理伤口。

凤鸣站在一旁,眼看一圈一圈的纱布解开,露出皮­肉­外绽的伤处,比看着纱布缠裹时更让人心惊三分。他不想打搅众人帮容恬包扎,紧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眼泪却一颗一颗从眼眶滚了下来。

容恬猛一抬头,看见凤鸣神情。

“凤鸣,你出去,不要看。”

凤鸣不作声,揉揉眼睛,站着不肯走。

“鸣王请暂在外等候,我们一会就包扎好。”

众人劝了几次,凤鸣都咬牙不肯,脸­色­却越发苍白。秋月等知道他新伤尚未痊愈,不禁暗暗担心。

容恬盯着凤鸣看了半天,叹了一声:“算了,你过来吧。”对凤鸣一伸手。

凤鸣也不扭捏,就势坐到容恬不会阻碍包扎的左腿上,将容恬的手抓得牢牢。

“你一定觉得我很胆小。”

“怎会?”容恬轻松的语调让人根本无法想象他身受重伤,而且正在难以忍受的疼痛中包扎:“我只觉得你真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凤鸣忍不住笑出来:“天下第一美男子是博间王。”想起博间王选太子的三个条件就让人啼笑皆非,不知道临檀那小姑娘现在如何了。

“嗯……”容恬闷哼一声,拍拍凤鸣的手:“好好坐着不要乱动。”

凤鸣笑容立即消失,脸­色­再度苍白:“啊,我居然忘了你在包扎。我把你弄疼了?”

“疼得不得了,”容恬­唇­边忽然挂上一丝微笑,轻声道:“你要心疼我,就吻我吧,那样疼痛就会全部消失了。”

凤鸣的脸此刻虽然已经白得发青,听到这话也不禁红了一红,转头看看表面上专心致志包扎伤口,实际上却一直竖直耳朵听两人说情话的秋月秋星,更加觉得不好意思。

再转头看容恬,居然已经闭起眼睛等着能让“疼痛消失”的吻了。

“我才不……”凤鸣刚打算拒绝这个煽情的要求,大概谁不小心触碰到伤口,容恬英俊的脸上掠过一丝痛苦。

心疼的感觉顿时泛滥而上,凤鸣居然冲动起来,不假思索猛然低头,吻上容恬热滚的双­唇­。

­唇­相触的刹那,容恬早已等候多时的舌头灵巧地伸入满是香甜的口腔,犹如展开一场兴奋的游戏,追逐凤鸣四处乱窜的小舌。

凤鸣暗叫上当,心里却甜丝丝的。

没想到容恬也会扮可怜,利用我的同情心。罢罢,今天且让你如愿。谁叫我爱你疼你,犹胜己身。

缠绵悠长的追逐游戏告一段落,接下来是­唇­舌间亲密无间的嬉戏。当凤鸣急喘着从容恬处挣扎开时,才赫然发现秋星等人早已悄悄退了出去。

“明天一定会被她们笑话的。”凤鸣瞪容恬一眼:“都怪你这个­色­狼。”

“谁敢笑话你,我明天就斩了他。”容恬吻了一顿饱,好整以暇坐在椅上,指指大床,嘿嘿笑起来:“刚刚不够,我们上床再来。”

凤鸣嗤鼻:“你现在的模样还想上床?”

“我想你。”容恬幽幽的磁­性­嗓音,让凤鸣心跳蓦然加速。

低头想了想,狡黠的笑容浮现在凤鸣脸上:“好,我们上床。”

将容恬扶到床上,殷勤地帮他脱了厚重的皮靴和外衣,凤鸣露出真面目:“反正今天你是无能为力了,不如我们重温当日的美好第一次,让我主动。”

容恬并没有如凤鸣预计般目瞪口呆,淡然道:“我早料到。”

“那就是可以了?”凤鸣兴奋地睁着大眼睛,期盼地等着容恬答复。

“­肉­在砧板上,有什么办法?”容恬轻笑,在床上放松四肢:“太子殿下的教导,我可每一句都记得清清楚楚。”

见容恬并不反对,凤鸣大喜。

“呵呵,那你现在是鱼­肉­,我是砧板。”他在床上一跳而起,跪在容恬身侧,伸手就解他的里衣。

猴急的手忽然被容恬一把抓住。

“你想反悔?”凤鸣不满地瞅瞅容恬。

“先说好,今天让你如愿以偿,下次轮到我当砧板的时候,不许你推三推四。”

“我什么时候推三推四了?”

“你总喊疼。”

“那要喊一下才有情趣啊。”凤鸣暗叹古人就是古人,一点现代生活情趣都不懂,摇头晃脑教导道:“有时候叫唤一下才有意思。你知道日本的女人为什么这么多男人喜欢,就是因为她们上床时喜欢喊不要啊不要啊……哦,你不知道什么是日本。”

“哦,本王知道了。原来鸣王喊疼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情趣。可怜我总心疼你让自己憋着,如今总算把事情弄明白。”容恬点点头,脸上似笑非笑。

凤鸣打个寒战,大呼自己心急口快又再上当:“容恬你不要误会……”

亡羊补牢已经来不及了,容恬不待凤鸣解释,自动伸手解了里衣的钮扣:“你再不来,我就要当砧板了。”

“不要!这次我是砧板!”凤鸣怪叫一声,扑了上去。

房中,立即响起各种令人想入非非的煽情声音。

躲在门外的秋星秋月烈儿带笑偷偷捂嘴,以免发出声音惊扰正亲热的两人。

“你说这次要多久?”

“大王和鸣王都伤了,一定没多久。”

“可是他们好不容易又到一起了,会亲热久点吧。”

身负守卫之职的容虎也站在门外,不满地瞅瞅他们,低声道:“烈儿,你们这样窥探大王隐私,不好吧?”

秋月摇头:“大王和鸣王还有什么隐私可以瞒过我们?”

秋星附和道:“对啊,就算我们不偷看,猜也猜到他们在­干­什么。”

“何况,大哥啊,我们也是在保卫大王和鸣王嘛。亲热的时候警惕­性­是最容易放松的。”烈儿贼笑道:“鸣王的声音好好听,只有大哥一个人当听众,实在太可惜了。”

容虎被这三个机灵鬼一人一句堵得无话可说,只好无奈的摇头,继续和他们呆在门外。

“嗯……小心我的伤口。”

“对不起,我会小心的。嘻嘻,这样舒服不舒服?”

“慢一点。”

“不要,你以前这么快,我也要这么快。”

容恬的声音有点哭笑不得:“这个也可以相比?”

“当然。我今天一定要你向我讨饶。”

秋月等人对视一眼,同时摇头。

唉,大言不惭的鸣王,你似乎忘记了上次是谁身在上方,做完后居然还要身在下方者抱去沐浴……

八十六章

两人到了二更沉沉睡去。

岂料三更时分,空中忽然传来阵阵杀喊声。容恬最为警觉,立即从床上一跃而起,将宝剑握在手中挡在凤鸣面前,喝问:“发生何事?”

容虎从帘子外闪进,素来沉着的脸有些许焦急,跪下答道:“大王,离国大军忽然杀到,现在距离土月族本营不到五里。”

“不到五里?”容恬也吃了一惊,急忙从窗外远望半天的火光:“为何此刻才知晓?”

“离军潜迹而来,无声无息,直到在营地边缘发动进攻才点起火把。”

容恬幽幽看着窗外,冷哼一声:“若言看来也不可小看。他身负重伤,此刻必不会亲自领兵。领兵的不是妙光,便是离国第一上将禄卫。”

烈儿早进了房中站在一旁,禀报道:“敌军将领尚未确定,正在探察。”

凤鸣自从见了容恬,戒备全消,直至此刻才发觉异常,揉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转头一看窗外满天火光,厮杀声沸腾,不由喊了一声:“容恬。”四处张望。

容恬将他按在自己胸前,笑道:“我在这里,你怕什么?”他熟悉战场,虽然不曾出去,两三下却已把敌我情势分析清楚。知道此战凶险,口里却淡淡安慰凤鸣。

“是若言?”

“嗯,离国大军,突袭冲击土月族,怕是早已谋划甚久。”

如此一来,恐怕土月族兵力不足以抵挡。

“容恬,你的兵呢?”

“大军集结边境。这里……”容恬沉吟道:“只有三数百人。”

房中一片沉默。

厮杀声又近,秋月秋星从屋外冲了进来。

“敌强我弱,大王快走。”她们似乎刚刚亲自目睹惨烈战况,眼中都带了几丝血光。秋月急道:“土月族因为得罪若言,对今日早有准备。请大王随我们到土月族秘密修建的藏身之地。”

“藏身之地?”

“那里地方宽阔,可以藏身数千人。族长和族中重要人物都已经进去了,大王快随我来。”

时间紧迫,秋月秋星带路,领着容恬等人立即行动。

夜­色­昏暗,那边杀声震天,这边仓惶逃生。土月族营地山多林多,道路崎岖,众人绕了不少记不清方向的弯,随着秋月上山又下山,在山谷中奔窜多时,才见到入口。

打开简直无迹可巡的入口,凤鸣嗯了一声:“原来是藏在地下。”

容恬沉声道:“离军进攻,一定预留兵马包围四周。若我们惊惶逃跑,只会冲入他们的包围圈,不如留在这危险地带。”

秋月秋星在前带路,容虎烈儿在后保护,凤鸣一边小心翼翼走下阶梯,一边回头夸奖道:“至之死地而后生,你倒也不笨。咦,这个道理我好像还没有教你,难道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呵呵,鸣王也不要太小看我。”

身在险境,两人能在一起,却觉得幸福无比,连离国大军也抛在脑后。

容恬身边数百忠心侍卫也跟随在后,全部人进了入口已经用了小半时辰。秋月小心地关上入口,才掏出火纸,点燃一根火把。

“从这里下去,就是藏身地。”

容恬沉着地点点头,拉着凤鸣一块往下走。这个藏身处真是工程浩大,弯弯曲曲走了约莫个把时辰,秋月秋星不断指点方向,以免众人误入岔道。

直到人人都筋疲力尽,才见到宽阔的地下山洞。

山洞中座椅餐具,居然各­色­齐全。

秋月道:“土月族长等在另一个山洞。这里原是土月族人无意发现的地下大迷宫,正好用来当成逃生之所。土月族用了几世的功夫,才把这里的道路弄清楚,并且选了几个大山洞当住所,储备日常粮食用品。”

凤鸣最喜欢这种历险生活,眼中闪闪发光,怪叫不断,摸摸这里又摸摸那里。

秋星道:“土月族的迷宫地图是土月族最重要的秘密,我们身为族长的外孙女,是族长家族中的一员,所以才被告知地图。可族长外公说了,地图的具体内容,即使对大王也不可以透露。所以大王若要离开,请让奴婢引路。”

凤鸣这才知道,秋星两人的母亲居然是族长之女。

难怪在土月族什么招待都是最好的。

“请大王恕奴婢无法相告地图之罪。”两人双双下跪。

容恬心胸阔达,点头道:“起来吧,土月族的最后一道防线,严密点也是应该的。”

凤鸣却嚷道:“那么说,我如果要出去走动就一定要你们带了?哎,我还想自己好好去探险呢。这样的地下迷宫一般都有宝藏……”

容虎正­色­道:“鸣王千万不可莽撞。刚才进来时道路千条万岔,里面黑洞洞根本不知道有什么,万一迷路,极有可能再也无法出来。”

秋月秋星站起来,嘻嘻笑着围到凤鸣身边。

“鸣王要玩,反正都要带我们在身边,有我们带路当然好。”

“其他都依鸣王,可离开山洞,可千万要我们带路喔。”

凤鸣眨眨眼睛,倦意又袭,打个哈欠道:“这里各­色­周到,应该也有床吧?”

“当然,”秋星往洞壁上一指:“这个山洞是一套儿的,除了母洞外,还有大大小小的子洞,都相连着。哪里是卧房,哪里是厨房,都清清楚楚写在上面呢。”

众人定睛一看,果然附近几条岔道几个山洞都记录在上面,象这巨大迷宫的一部分地图。

凤鸣哈哈大笑:“有趣有趣,果然有趣。”又打个哈欠,朝容恬抛个懒洋洋的媚眼:“我说重病号,你真厉害,爬上爬下一个晚上也不累。跟我回去休息吧。只要离国大军找不到入口,我们就不怕他们。”

秋月接口道:“就算他们找到入口,没有迷宫的地图,也只会饿死在里面。”

容恬身受重伤刚刚包扎,一夜奔波全靠惊人毅力和危险的直觉支持着,此刻松懈下来,听凤鸣一说,顿时觉得全身发软,点头道:“嗯,是要休息一下。”

凤鸣见他脸­色­苍白,把手一伸,豪爽道:“来,这次换我抱你。”刚想发力将容恬抱起,胸口猛然发疼,立即松了手。

幸亏容虎在一旁搀住容恬,烈儿一个箭步窜上前,见凤鸣搀住。

“鸣王不要胡闹,自己的伤还没有全好就不要逞强。”烈儿唠叨道:“再说,你今天才做了那事,当然体力不济。”

烈儿口无遮拦,凤鸣一阵脸红耳赤,瞪眼道:“我做了什么那事,你……你……你居然敢偷看?”责问之下转头一看,发现秋星秋月都在暗笑,居然连容虎­唇­角也微微抽动,更是大躁,一把甩开烈儿,转头对容恬怒目相视:“都是你,身为大王,也不管教一下。”

容恬笑眯眯道:“他们都是跟了你后才如此没规矩的,你还怪我?”

众人看着凤鸣不知所措的俊脸,眼睛乌溜溜从这人脸上转到那人脸上,不知道该骂谁好,再也忍不住轰然大笑。

凤于九天 第八十七章

地洞中样样新奇,也满足不了凤鸣出奇的好动本­性­。

三天不到,他已经把所在山洞的一切事无大小全部了解个够本,闹得洞中­鸡­飞狗走。到了第三天,他蠢蠢欲动,要到山洞之外的地道探险去了。

容恬一则以伤势引回凤鸣的注意力,一则夜夜尽力缠绵,免得凤鸣­精­力过剩,也算带伤奋战,­精­神可嘉。

但这样可嘉的努力,也只将凤鸣的耐心延长了两天。

第五天,凤鸣又跳了起来。

“我要出山洞。”

“为何?”

“这里太闷。”凤鸣皱眉:“我又不是老鼠。”

烈儿等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在心里回了一句:鸣王你比老鼠还喜欢上窜下跳。

容恬懒洋洋将凤鸣拖到身边:“我的伤又疼了。”

“去你的,又对我用苦­肉­计。唉,早知道就不把三十六计告诉你。”凤鸣低吼一声,到底还是伸手摸摸他的伤处,怀疑地瞅瞅:“这样是不是舒服一点?”

“嗯。”

“秋星,你来帮容恬揉一揉。”

“不行,就要你揉。”容恬反对:“秋星不懂力道。”

胡搅蛮缠一轮,凤鸣垂头丧气坐下。

“为什么不可以出山洞。”

“这里最安全啊。”秋星少有地恭恭敬敬行礼回话:“这迷宫虽然是土月族人所建,却连土月族人也不能完全知道里面的道路走向,只有几条常用道路和山洞是安全的。鸣王啊,奴婢怕带你逛一逛,看不住你啊。”

容虎正­色­道:“而且,我们近日一直潜伏山洞中,从来没有派人出去查探。也不知道离军是否已经发现入口,若贸然出去,在通道中恰好碰上……”

凤鸣打个大的哈欠,瞅了容虎一眼,又对容恬连连狠瞪,要他开口表示。

容恬微笑起来:“不如这样,我们先派人到入口附近,看看是否有敌人探知入口。”指间一弹,已有侍卫入内跪地。

“你和秋星一道,去看看入口。”

“遵命。”

两人去了一个时辰,才急急回来。

“启禀大王,入口完整,未有敌人侵入。”

凤鸣眼睛大亮,从椅子上蹦起来,抚掌道:“这下行了,道路安全,迷宫范围内是可以逛逛的。秋月,给我带路。”

向洞口走了两步,被容恬扯住衣领拧了回来。

“放手,我要出去。”凤鸣大喝:“容恬,你胆敢对鸣王不敬?”

“你胆敢不听本王王令?”容恬对他捉狭地笑笑,热­唇­贴上耳廓,低声道:“这迷宫是土月族禁地,让我们躲进来已是天大面子,你居然还要到处查探。那岂非让秋月秋星为难?秋月她们碍于尊卑不敢明言罢了,亏你平日还夸自己如何聪明。”

凤鸣垂头一想,回思这几天众人言词举止,果然有点避嫌的意思,不由脸红一片,悻悻扯开容恬抓住的后领,朝容恬低声道:“我知道了,为何不早说,害我出了这么多天的丑。”小脸又哭丧起来:“那我就闷在这里好了。”

容恬又问:“进来已经五天,不知外面情况如何?”

秋星显然知道土月族那个山洞中的消息,答道:“族里已经派了数十个­精­明能­干­的年轻人出去,可出了入口,却再不见一人回来。”

“哦?”容恬英眉一抖:“难道离军搜索如此严密,连一个能潜进去的人都没有?”

烈儿Сhā嘴道:“万一这些人被擒,入口岂不暴露?”

“不会。这些都是族里的好汉,如果被敌人发现而无法不让人发觉地逃回洞口,就会咬破口里的毒药。”

秋星凄然道:“那他们……他们恐怕都死了。”

凤鸣最怕死人,听他们一说,颤了一下,立即顾左右而言他。

“要知道外面情况,不一定要派人出去啊,在山洞上砸个小洞,或许可以看到外面呢。”一说之下,五对眼睛齐齐看着自己,凤鸣暗中嘀咕,挠头道:“我又说错了?”

容恬叹道:“你真聪明。”

“不过这么简单的道理,土月族一定也知道吧。”烈儿用刚好可以让凤鸣听见的音量喃喃,被凤鸣警告地扫了一眼。

秋星点头道:“这个族人当然也曾想过。从前多次在洞壁上钻洞,却无论钻多长也无法看见外面,族人费尽心血,才查到原因。”

“什么原因?”

“我们从山谷的入口进来,总以为是在山谷中。可谁知道,从入口蜿蜒而下,又绕了这么长的通道,这个迷宫,居然已经不在山谷中,而是在……”

凤鸣瞪大眼睛,猛跳起来:“而是在地下?”

“对。”秋星点头道:“所以无论族人怎么往墙壁上打洞,都无法看到外面。”

容恬一听就明白过来,抿­唇­道:“迷宫在下方,即使向上打通地面,也只能看到一点点天空,周围情况,却无从得知。”

凤鸣拼命挠头,又问:“那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的下面?”

“根据族人的推算,大概是鸣王平日骑马的那片平原之下吧。”

“居然是在平原之下。”凤鸣环手,静静看了众人一圈,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忽然昂头哈哈大笑起来。

“鸣王何事发笑?”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凤鸣不做答,只一个劲扮鬼脸,诱得众人心里发痒。

只有容恬不急不徐,淡淡道:“不用问,又想到什么鬼主意了。”

“才不是鬼主意。”凤鸣猛然收了笑声,扬眉道:“是本时代又一项伟大的创举。”

“鸣王不要打哑谜,你快说啊。”

凤鸣转身,对容虎淡淡道:“容虎,你可以在这里往上打一个小洞,直通到外面的平原吗?”

容虎沉吟道:“待我先勘测此处上方土壤有多硬,才可以知道。”他惯于坐起立行,转身就去找人勘测土壤。

凤鸣又对秋月发令:“我要直的长管数条,铜镜数面。记得,越光滑的铜镜越好。”

“是,管保给鸣王找最好的来。”秋月知道凤鸣又要做有趣的事,兴奋地对秋星吐吐舌头。

两人一道准备去了。

烈儿不满道:“那我呢?”

“你待会做我的助手。”

容恬皱眉:“你到底要做什么?”

“和你这种落后人解释不清,等我做好了再告诉你。”凤鸣得意洋洋,竟然爬上容恬大腿唱起西雷小调。

不一会,容虎已经回来。

“启禀鸣王,土壤虽硬,但也可以钻洞。”

“好,你立即找个好地点钻洞。秋月,东西准备好没有?”

秋月从外匆匆走来,身后几个侍卫抬正长长的中空竹子:“来了来了,幸亏我和秋月都贴身带了铜镜,这还是大王以前赏的,光滑得很。”

“只要效果好就行。”

凤鸣眼看工具已齐,兴致大发,挽起袖子,开始指挥起来。

要制作的东西其实不难,忙了大半个时辰已经略成模样。凤鸣笑道:“大功告成,就等容虎钻洞了。”

众人望了让他们忙活半天的东西,一根长长竹管内嵌两快光滑铜镜,都露出茫然神­色­。

“鸣王,这有什么用处?”

“是要从洞口伸到地面去?”

凤鸣喝一口茶水,让­干­渴的嗓子休息休息,点头应道:“这叫潜望镜,两块镜子可以反­射­光线,使光线平行地从上方传递到下方。我们站在地底下,只要用这个东西,就像站在平原上看东西一样。”

秋月惊叹:“居然如此神奇!”

烈儿则狐疑地挠挠耳朵:“当真这般厉害?”

“哼哼,等下你们就知道了。”

不料容虎这个洞钻了整整三个时辰也没有动静,凤鸣如被猫在心头抓来抓去,不断在山洞中来回走动。

“容虎还没有成功?”

“哪有这么快?”

容恬将暴躁的凤鸣抓住扯到饭桌旁:“先吃点东西。”

“我心急啊,多伟大的设计……”嘴巴里被容恬抓准时机塞了一口菜,凤鸣嚼两嚼,吞了下去,舔舔­唇­道:“嗯,真好吃,再来两口。”

容恬哑然失笑,果然又亲自喂了两口。

吃完晚饭,还不见容虎前来报告。凤鸣先被秋月等逮了去更衣,回到山洞中,跺脚道:“不行,我要亲自去监工。”

容恬摇头叹气,将凤鸣拦腰抱住:“耐心真是差到极点。容虎做事一向利落,他不行,你去监工也是白搭。在山洞中钻个洞出去岂是容易的事?我们先回卧室,明日再问。”

“明日?”

“当然是明日。”容恬眉毛一挑,暧昧地靠过来,大手抚摸凤鸣曲线起伏的背部,嘿嘿笑道:“谁让你教导本王春宵一刻值千金的?那可是你教给本王最有用的一句话。”

“­色­狼!”

连连反对中,凤鸣已被容恬半推半抱带回卧室。

一晚闹个腰酸背疼,第二天凤鸣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容虎已经等候在山洞内,一见凤鸣便笑道:“已经成功了,现在只等鸣王的新工具。”

凤鸣大为兴奋,摩拳擦掌道:“立即动手!”

当即一呼百应,将凤鸣的“潜望镜”小心翼翼Сhā入洞口。众人忙碌多时,总算安置妥当。

看那管子Сhā入的长度,原来地面离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遥远。

兴奋的时刻终于来临,凤鸣怪叫一声,第一个覆在潜望镜下端,集中目力窥探起来。

一时寂静下来。

秋星等屏息地等在一旁,都瞪圆眼睛看凤鸣的动作。容恬靠在洞壁,微微扬­唇­。

过了半晌,凤鸣才把脸从潜望镜那旁转过来面对众人,神­色­古怪。

“鸣王,真的可以看见周围情况?”

烈儿向前,推推凤鸣的肩膀:“鸣王?”

容恬咳了一声,淡淡道:“若是看不到,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恐怕是容虎这个洞钻得不对地方吧?”

凤鸣愣了片刻,才古怪地望向容虎:“你怎么选了这个地方钻洞?”

容虎不明其理,回答道:“这里土质比较适合,所以选了这里。”

“我们现在,刚好位于我以前所住的房间之内,根据我的推测,洞口也许就在床角边缘,那里有秋月她们在室内种植的几盆花草,又是角落,应该不会引人注意。”

秋星惊叫起来:“那就是真的有用了?”

“天啊,真的这般神奇!”

凤鸣看众人兴高采烈,连忙把手指放嘴边:“嘘,小心声音传到上面去。”他的伟大制品成功运作,却并未露出兴奋模样,脸上反而带了几分害怕,转头看着容恬,轻声道:“我看见若言,就坐在房中,旁边还站着个将军模样的人。他……他居然亲自到这里来了,定然是来抓我的。”­唇­一抿,瞪着惶然的黑眼睛,怯怯缩进容恬怀中。

凤于九天 第八十八章

容恬没想到凤鸣只远远瞅见若言便被吓成这等模样,眉毛一竖,抚着凤鸣道:“别怕,有我在。”

烈儿笑道:“我们这次可真是选对地方了,要是若言就住在鸣王开始住的房间里,那他们的军事布置,我们都可以知道。”

凤鸣从容恬怀里探头出来,蹙眉摇头:“潜望镜只可以看见上面的情况,传音的话,我可不敢保证。”

“只要看得见他们就可以。”容虎站出来:“我会读­唇­语,大致上可以猜出他们在说什么。”他转身,学凤鸣的样子俯在潜望镜处,讶道:“咦,真的可以看见,若言就象坐在我们面前似的。”

“当然,这可是高科技产品。”凤鸣又不免开始洋洋得意。

容虎忽道:“等一等,他们在谈论我们。”众人立即集中­精­神。

容虎按照嘴形,将若言和身边大将禄卫的对话复述出来。

禄卫道:“土月族叛军都躲藏在地下迷宫处,大王为何不立即派兵打开入口?”

地下众人立即大惊,不料离国已经知道地下迷宫的事,而且似乎连入口也已经掌握。

若言道:“土月族失踪的叛军,大概有多少人?”

“三五百之数,加上西雷潜入的­奸­细,恐怕有七百人。”

若言又问:“可以隐藏如此众多人数的地宫,你见过吗?”

禄卫迟疑道:“不曾。”

“这样的地宫,道路一定纵横交错。一旦贸然进入,就如陷身于流沙之中,无法轻易出来。而且敌暗我明,只会增加我军伤亡而已。我另有妙计,可以活抓地宫众人。”

禄卫敬佩道:“大王明智。我们是否继续派人在外看守入口,把他们派出的探子全部无声无息地抓起来?”

“这几天土月族已经按捺不住,不断派人出来打探消息。你要保证将出来的人一个不剩全部擒拿,绝对不可以走掉一个,我要这群地下老鼠得不到地面上的任何消息。”

“是。”禄卫皱眉道:“可惜这些人个个倔强得很,一旦被擒立即吞毒自尽。偶尔一两个可以被我们制止的,任凭严刑拷打也不肯吐露地宫的路线。若能有一人变节投靠我军,派他回去向土月族送一点虚假情报也好。”

禄卫说到这里,凤鸣等人大骂离国卑鄙。

若言冷笑道:“不用着急,让他们在地下多呆几天。王妹明日就到,等她一到,我们就可以动手。”

“原来妙光公主明日就到,那真是太好了。”

谈到此处,房外似乎有人通报某事。两人一起出房,谈话遏然而止。

容恬等人见了,也一起回到大山洞,只派一人留守潜望镜。

凤鸣见到若言,一直怏怏不乐,喃喃道:“妙光?为什么要等妙光来?”

秋星因为凤鸣三番四次被妙光所害的缘故,对妙光恨之入骨:“那个恶毒的女人,若落到我们手里,一定手起刀落,划花她的脸。”

秋月娇憨地说:“她又不象三公主那般是个美人,你划花她的脸有什么用?”

“若言定不会等着妙光来指挥军队,也不会等妙光来为他定什么计谋。”烈儿偏头,清秀的眉毛微拧,自言自语道:“难道若言曾指示妙光做某事,而这件事做好后,就可以发动对地宫致命的攻击?”

洞中人人苦思冥想。

容恬忽沉声道:“若言明白没有地图无法进攻地宫。”

凤鸣瞅他一眼:“难道妙光会送来地宫地图?”

“不可能,如果离王有地宫地图,我们早就没有命了。”容虎从容分析。

容恬看着凤鸣,似乎想到什么,眼中猛然闪过一道亮光:“他不肯派兵下来,难道是要逼我们上去?”

被容恬一提醒,凤鸣也眉毛一皱,抿­唇­道:“对付地道之类,最好的方法是烟熏。浓烟一入,敌人不想被呛死就要往外冲。”

秋星还是不明白:“这么大的地宫,普通的烟可以把人赶出去?”

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立即转到她身上,神情都紧张万分。

“怎么了?”秋星奇怪地问。

烈儿喃喃道:“让你说对了,若言不会用普通的烟。”

“离王善于用药,自然也善于制毒烟,只要有合适的药引,制出来的毒烟一定可怕非常。”

“药引难得,所以才要让妙光不远千里地取来。”

容恬轻笑,站起来舒展一下筋骨,悠然道:“让我们再猜测一下这种毒烟的玄妙。”

秋月道:“这种烟,也许毒­性­厉害,只要吸入一点点,就会中毒。”

“要对付庞大的迷宫,毒烟还需要随风充斥整个地下迷宫,聚而不散,让人无处可躲。”

“如果是这样,众人岂不是都被毒倒在山洞里了?如此一来,若言没有地图,还是无法进来搜索,怎样确定要杀的人已经杀了?”容虎缓缓说出疑虑。

容恬欣赏地看了容虎一眼,点头道:“容虎细心多了。”他负手沉思着踱了一圈,徐徐而言:“若言的这种毒烟,极有可能会迷惑人的神智,只要在山洞中大量喷入,让众人中毒,再在入口处迎风摇铃,摄魂的铃声就会将中毒而神智不清的人诱惑出去。只有这样,才可以活抓藏在地宫中的人。”

秋星抿­唇­道:“若言费的功夫可真不少。可……他为什么一定要活抓我们呢?”

烈儿嗤笑:“你道若言要抓的是你么?”

凤鸣若有所觉,茫然看着容恬。

“如果不是为了抓活口,恐怕若言早已在洞口放火放水,用毒计将我们一网打尽了。”容恬朝他淡淡笑道:“凤鸣,这六天的拖延生机,原来是你挣回来的。”

凤鸣蓦然一震,背上一阵冷飕飕:“我?若言为什么要抓我?我……”想起在悬崖顶上差点被若言煎皮拆骨,冷汗直冒。他愣愣看了容恬片刻,猛然跳起来,大嚷道:“我不管,你说过有什么事都让你来挡的。容恬,你可千万不要忘记发过的誓。”他对若言怕到骨子里去,想起若言这会正在头顶上考虑着怎么活抓自己,一时竟然忘了身为鸣王的尊严,伏在容恬肩上,哇哇大哭起来。

山洞中人,顿时面面相觑。

只有容恬一把搂住凤鸣,心疼道:“当然是我来挡,你不信我么?”

凤于九天 第八十九章

温言安慰凤鸣片刻,容恬表情严肃,沉声道:“明日妙光抵达,离国进攻就会立即开始。危机迫在眉睫。秋月,你立即去见土月族族长,将这重要消息告诉他们。另外,问清楚地宫是否有其他出口。”

秋月秋星齐应一声,赶紧去了。

容恬转头对容虎吩咐:“你继续看着潜望镜,若言再有动静,立即通知。”

容虎应了一声,也立即去了。

山洞中剩下凤鸣容恬,还有烈儿和几个心腹。

“坐而待毙,不如立即反攻。”容恬幽幽盯着洞壁上的小地图,气宇轩昂。

凤鸣脸­色­苍白:“反攻?若言他们守在入口,一出去就会倒霉。”

“看你,一提若言就魂不附体。”容恬亮眼一眯,豪气顿声,凛然道:“若言就在我们头上,要对付他有何难?”

“你是说……”

“潜望镜原本中空,取下两面镜子,我们先下手为强。”凤鸣教他的谚语俗句,他倒是每一句都记得清清楚楚。容恬对凤鸣微微一笑,深邃的眼睛里透出王者的犀利,薄­唇­淡淡吐出两个字:“放毒。”

“放毒?”凤鸣略一思索,顿时­精­神一震:“通过管子放毒,如果若言晚上睡在那里,那可就妙极了。”不由兴奋地在地上连蹦几下。

容恬见他小孩心­性­又起,故意为难道:“不要高兴得太早,我们还有几个问题。”

“问题?”

“第一,我们手上没有可用的毒药。”容恬认真的说:“若言善于用毒,身为王者又要常常防人暗算,一定从小定期服用毒药,以增强身体底质。寻常的毒药,恐怕毒不死他。”

“你身上难道没有带高级一点的毒药?象浮岩那种级数的?”凤鸣一脸懊恼地怪叫。

容恬瞪他一眼:“我又不是若言那歹毒小子,身为大王,随身带着毒药­干­嘛?”

凤鸣又开始垂头丧气,在原地转了两圈,一ρi股坐在椅上。

容恬又道:“第二,如果我们通过潜望镜毒害了若言,第二天势必惊动妙光。只要稍微检查,就可以发现伸到上面的潜望镜。如此一来,我们的行迹就暴露了。”

凤鸣冷冷接道:“说不定妙光来个有样学样,也从潜望镜的中空管子里来点更高级的毒药,我们一群人就象关在实验室的耗子一样被毒个­精­光。”

“因此,在没有找到新的出口前,不能随便通过潜望镜下毒。”

这时候,秋月秋星已经回来。

“大王,我们已将事情告诉族长。”秋星抿­唇­道:“至于其他的出口。这里实在太庞大,目前为止,可以探知的只有几个大山洞,出口也只知道那唯一一个。”

凤鸣更沮丧:“那就是没有办法了。”

容恬沉默片刻,目露­精­光:“反正我们万万不可拖到明日。没有退路,只能冒险。”

“你不是说不可以下毒吗?”凤鸣语气不善地反问。

烈儿似乎明白过来:“夜深之时,先从潜望镜灌入迷烟,趁若言入睡将他迷倒。若言虽然可以抵抗毒­性­,却未必能逃过迷烟。接着,打通一条可以过人的通道,派人上去,劫持若言。”

“离王在手,谁敢动手?”容恬眼睛迥然有神,­唇­边逸出一丝笑意。

“要一夜之间打通一条通往地面的过人通道,恐怕不易。”秋月皱眉:“想想,一条管子粗的通道,容虎还忙了一夜。”

容恬傲然道:“生死存亡关头,不能犹豫。我们一定能做成。烈儿立即去见你大哥,把计划告诉他,要他无论如何在今夜打通一条道路通向若言的睡房。”

“是!”烈儿大声应道,飞快走了。

“秋月,你再走一趟,把我们的计划通知土月族。叫他们今夜过来集合,准备突袭而出。只要制住若言,就有胜算。”容恬指挥若定,镇定从容。

凤鸣见他英俊倜傥,潇洒能­干­,心里的胆怯退了少许,也鼓起劲道:“打通道路是物理工程,我的物理知识一定可以有所帮助,至少可以利用力学原理嘛。我这就和烈儿一起去帮他。”

刚要起步,洞外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咚咚咚咚,来人显然慌张非常。

“大王!”一声大叫,扑进来的居然是容虎。容虎一脸大汗,露出惊惶之­色­,烈儿也跟在后面扑了进来,看他的神­色­,似乎在去的路上就碰到容虎一路急跑,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什么事。

容恬沉声道:“发生什么事?”

“伸到上面的潜望镜被若言发现了,适才他和禄卫商谈兵事,视线一转,居然注意到床角边突出的潜望镜。”

这次连容恬的脸­色­也变了,咬牙道:“这若言好利的眼。”

“还有,妙光已经在刚才提前赶到,下属在潜望镜中也看见她。”容虎补充道。

凤鸣震动:“看来,若言很快就可以发现潜望镜的功能。”

“最糟糕的是,他可以通过这个知道我们藏身的位置。”容恬脸­色­凝重。他沉思片刻,沉声道:“若言一旦明白过来,会立即动手。妙光已到,毒烟顷刻制成。秋月,你们立即通知土月族,告诉他们事情有变,立即准备迎战。”

他转头看看凤鸣,猛然将凤鸣一把搂住,柔声道:“莫怕,生死我们都在一起。”他一生纵横,风流睿智,不料此刻大军不在身侧,身陷地宫,连计划好的反攻也被敌人制住先机。

凤鸣咬牙点头:“好,我们只在一起。”

两人紧紧拥抱,心里却知道,从下面贯通地道困难,从上面打穿地道却不难。当入口形成,毒烟散入,不走就要被活擒,走,在这幽深诡异的地宫,却可能是一世不见天日的绝路。

凤于九天 第九十章

“凤鸣,我们不逃。”容恬搂着凤鸣:“我们不能逃。”决定已下,无人异议。

容恬是王,西雷之王。

容恬没有猜错。毒烟来得不留余地,真的凝而不散,缓缓通过容虎凿开的小孔侵入。

凤鸣早已对烈儿下了命令:“找布,用水打湿,在中间裹上湿土,遮在鼻子嘴巴上。”

临时,而且不知是否有效的防毒面具,被众人匆忙戴在脸上。

面面相觑,都是怪里怪气的模样,这个时候,却谁也没有说笑的兴致。

毒烟只是第一轮攻击。

果然,毒烟过后,轰鸣声传来,不远处毒烟渗进的地方,已经被离军捣出大洞。大块的石土,从上摔落地宫。

“我们唯一的生路,就是趁若言以为我们受制于毒烟,冲杀出去。”容恬静静看着众人。

他的亲信都在这里,容虎、烈儿、西雷勇士,还有土月族最后的力量,加上秋月秋星这些侍女,也不过七百多人。

宝剑已经握在手里,凤鸣,静静与他并肩相站。

容虎沉默,又忍不住开口:“请大王留在地宫,待属下领军冲杀一轮,大王再趁机谋算。”以七百人对抗数万大军,即使是突袭,也没有胜算。

容恬缓缓叹气,他何尝不知道此战无望,但他摇头:“不趁此冲出去,唯一的生机也断了。在地宫之中苟喘延息,终难免被若言生擒。”

“地宫小路万千,未必就会被若言找到。”烈儿道:“大王若是不肯逃开离王,请让烈儿保护鸣王,暂且逃往地宫深处。”

凤鸣心中一紧,乌黑的眼睛盯着容恬。

容恬转头,朝他微微一笑,淡淡道:“凤鸣不会离我半步。”

凤鸣心中感动,不禁移动脚步,直到两人肩贴着肩,才转头凝望容恬。

淡黄的烟已经飘了过来,凝在空中,诡异可怕。容虎戴着凤鸣指示做出的简陋“面具”,在黄烟中深深呼吸。

众人屏息等候。

片刻,容虎转头,打个手势。

果然可以过滤毒烟,凤鸣顿时松了口气。古代毒药再厉害,也远远比不上现代的化学武器。也不知这地宫的泥土是否有过人之处,竟然可以过滤空气中的微小粒子。

不管怎么说,也是老天保佑吧。

一阵铃声,从远处传来,慑人心智。

“若言在用铃声招中毒的人。”容恬眼中神光乍现,豪气顿生,沉声道:“大家假装已被毒烟所蛊,缓缓走到铃声处。听我号令,只要若言现身,拼死将他斩杀。只有杀了离王,离军才会大乱,我们才能逃跑。”

每一个人,都沉重地点头。眼中,都有说不出的坚毅。

黄烟就象实体一般,不发散,而是缓缓前进。众人凭着面具走过浓浓黄烟,过了一段长长地道,光线已经隐隐透过来。

“真奇怪,铃声处附近却没有毒烟。天佑我西雷。”容恬率先取下面罩,深深呼吸,皱眉片刻方道:“把面具都取下来吧,这里没有毒烟。”

要假装中毒偷袭若言,当然不能戴这古里古怪的面具。

凌乱的脚步声,在地道中回荡。

若言微笑着站在新开凿的地宫出口,看着众人眼神涣散地从临时搭建的阶梯上走出来。

出口就在凤鸣原来的房间里,此刻,四面墙壁已经被全数拆去。数千­精­兵,明枪利剑,团团围绕着。

西雷和土月族的人,拖拖拉拉地探出头,没有焦距的眼睛茫然睁着,围成一团。

最后出来的,是容恬和凤鸣。

一个气宇轩昂,一个俊美恬静,紧紧靠在一起。若言似乎一时还不能接受,这两人竟然会乖乖站在自己面前。

“嘿嘿,真是痴情,中了毒也贴得这样紧。”若言审视两人,把手中的魔铃交给旁边的妙光,挑起凤鸣下巴,笑道:“鸣王别来无恙?”触手的肌肤滑腻动人,叫人惊叹造物主的魔力。

没有焦距却还依然美丽的眼睛,却瞬间定了定,仿佛流星闪过。

若言恍然,急退。

“有诈!”他叫得虽快,却已经来不及。容恬腰后的宝剑,已经伸到他面前。从容一刀,任若言退得再快,也溅出血花。

容虎大喝:“动手!”

众人涌动,眼中杀机浮现,哪里有半点涣散?

“抓住离王!”

残酷的厮杀,飞溅的鲜血,呼啸的吼声,在身边穿梭。

若言身边的侍卫措不及手,惨叫连连响起。一时间,若言和他的近身侍卫团竟被西雷众人围在中心。

而最外层,竟然是离国数千­精­兵。

“王兄!”妙光大急。

真是乱局。

容恬大喝:“若言看剑。”

猛一抽身,宝剑击中盔甲,火花迸­射­。一阵剧痛让若言皱眉。他也不是平常之辈,转身抽出宝剑一挡,受了容恬一剑。

跄跄后退,再挡一剑。身边的侍卫拼死抵着其他人在身侧偷袭,若言正面迎战容恬。

两国君主,在乱战中对攻。

惨烈,外面的离军护王心切,正对中间数百人围杀。

尚有余温的残肢,在空中飞溅鲜血。

时机稍纵即逝,容恬连攻三剑,虽伤了容恬,却知道大势已去。身边所剩之人,在不足数息间,只余两百。

己方死伤惨重,已有英勇的离兵,杀入包围圈,渐渐靠拢情势危急的若言。

容恬不待思索,转身拉住凤鸣。

“突围!”

突围,从哪里突围?凤鸣左右看,哪里不是离军刀枪?身边惨叫连连,容虎等人浑身鲜血护在身边。

血光一片,已经分不清天与地,生与死。

神智已经不复,手中血淋淋的宝剑挥舞,每一下舞动都带动血光一片。若言,他也在近处。

万头攒动中,中间血­色­的圈子开始移动。

要移到离军外围,只是奢望。但他们,竟已移到离军的骑兵处。容恬挥剑,杀人,抢马。

转身,猛然将凤鸣抱上马背:“走!”

自己也抢到一马。

千钧一发,容恬挥鞭打在马后。容虎机灵,已经抢马翻身上去。

下属,已经死伤殆尽。烈儿在血­色­中倒下,秋月头上的珠花,被踏成碎片。

容恬带着仅有几人冲杀,若言的吼叫传来:“抓住他,给我抓住他。”

赫赫威武,天下无人可比。

这一刻的容恬,怎让人不心迷神醉。

剑起处,便是命亡时。

凤鸣再回头,容恬背上已多一人。一身绸缎,娇小的身躯在容恬手中挣扎。竟是妙光。

“若言,你不要你妹子的­性­命了?”容恬大吼。

离军震动。

什么时候,妙光竟被西雷王抓到手里。

片刻喘息,容恬已带人冲出包围。血迹洒满一路。

容恬勒马转身,对凤鸣微笑。千军万马,危急之时,他竟然笑得如此温柔,凤鸣恍惚。

“凤鸣,我真不舍。”

不祥之感忽起。

“不,”凤鸣恍然大悟,惨叫:“不!”

他扑前,后脑却受到重重一击。眼前一黑,栽倒。未落地之时,一双手把他接住。

容虎。

容恬眼中闪过赞许之意,轻轻吐出两字:“先走。”

若言不是平庸之人,区区一个妙光在手,拖不了多少时间。

容恬是王,只有西雷王可以引动离军动向。

容虎不发一言,抱住凤鸣急奔。

狂风,疾马。

漫天彩霞,满目沧桑。

容恬轻笑,傲然看着远处若言。

“想不到你挺疼爱妹子。”

若言也笑:“你道他们可以逃出离国?”

容恬不答,举手击昏手下挣扎的妙光。扯动缰绳,身下骏马人立长嘶,似乎它也知道,身上这位,是乱世中无双英雄。

“若言,我这般对手,你定不想轻易杀死。”容恬悠然道:“不如来一场逐鹿之战。”

肋下的伤,已血流如注。

“我放了妙光,在你未解决我之前,不要放兵抓凤鸣。”

若言冷笑,他­阴­沉的眼中,竟有一份欣赏。

手轻轻一松,昏迷的妙光,落在黄土之中。

若言举手:“传令,禄卫率兵围起附近十里。见西雷王者,不许杀,只许赶。”接过侍卫递上的弓箭囊,若言残忍地微笑:“我今天,要亲手猎杀名动天下的西雷容恬。”

最后可以护身的宝剑,也被容恬无所畏惧地扔在黄土地上。

他沉声提醒:“没有解决我前,不拦凤鸣。”

“王者重诺。”若言道:“你放心。”

容恬­唇­边,逸出淡淡微笑。他虽已经鲜血满身,手无兵刃,却仍高贵无比。

王者。

他信若言。

“容恬,你能为凤鸣拖延多长时间?”

“能拖多久,便是多久。”

容恬哈哈大笑,勒转马头。

鞭起,马蹄飞扬之刻,若言已经引弓。黄土飞扬瞬间,流星般的弓箭已经­射­到。深深Сhā进容恬右肩。

鲜血飞溅。

骏马嘶叫起来,狂奔。

若言冷眼看他去远,才挥鞭前进。

“容恬,我要一箭一箭,慢慢取你­性­命。”

天­色­将明,你在数万­精­兵包围中,手无寸铁,如果躲过这被­射­成刺猬的命运?

凤于九天 第九十一章

血光,剑影,人临死前野兽般的吼叫,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沉重的空气也伸出魔爪,周围黑漆漆一片,向自己压过来。

容恬最后的微笑。

叫人心碎的微笑,转眼化为血红一片。

残肢,被抛向半空……

“不……”凤鸣艰难地在梦中低鸣,猛然坐起来,额头满是冷汗。

睁开眼睛,周围漆黑一片,和梦中截然不同的寂静。

他粗重喘息,警惕地侧耳倾听。轻微水声传来。

“鸣王。”压低的声音。

“容虎?”凤鸣也下意识压低声音:“这是哪里?容恬呢?”

“我们在一艘搭载离国富豪家眷的船上,现在到处都是搜捕我们的离兵。”

“容恬呢?他在哪?”凤鸣问:“还有烈儿他们,他们都在哪?”

黑暗中的容虎沉默。

凤鸣屏息,静静等着。

许久,容虎轻轻道:“我不知道。”

胸膛中跳动的心,仿佛被人轻轻握在手里。收紧,收紧,再收紧。

“他们都死了吗?”出奇的平静,有点发麻的­唇­中吐出几个字。

容虎摸着狭窄的舱底靠过来。他沉声重复:“我不知道。鸣王,情势危急,请鸣王一定要保重。”

收紧,收紧,心头的血从指缝中潺潺流出。

凤鸣闭上眼睛,缓缓靠在潮湿的舱壁上。

“他们还有活着的可能吗?”

呼吸也变成一种痛苦的折磨,每一下,都通彻心扉。

容虎咬牙:“或许。”

寂静,笼罩黑暗。

“容虎,”凤鸣轻声问:“我可以哭一场吗?”

“船上的人,会听见的。”容虎的声音,竟也有点哽咽。

所有涌上来的伤痛,被拼死压了下去。凤鸣无声地侧倒在舱底。狠狠咬­唇­,血腥味弥漫口中。

稍微定神,凤鸣的声音已经变得低沉沙哑。

“现在是什么时候?”

“午夜。鸣王已经昏睡了整整两天。”生怕凤鸣不肯离开容恬,所有才对他用了迷|药。

“我们在回西雷的路上?”

“若言想必会封锁通往西雷的道路。我们先到博间,绕路回西雷。这条船刚好到博间去。”

“你做得很好。”凤鸣睁开眼睛,闪亮的眸子在黑暗中发出隐隐光芒:“容恬如果出事,只有太后一人主持大局。我要立即回去帮忙。”

容虎一直怕凤鸣会吵着回去救容恬,此刻松了口气:“鸣王明白大局,我就放心了。”

“不用担心我。”

凤鸣的声音,添了几分沉重的坚毅。

原来伤痛,总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某些地方。

容恬,你对我笑得那么温柔,是否知道我一定会体谅你的用心?

虽然我对你一厢情愿的牺牲深恶痛绝,但为了你的微笑,我会好好保护自己。

若我的生命不能为你付出,那么,我的生命将属于西雷―――那片你深爱并且拥有的大地。

凤于九天 第九十二章

行程在绝望中,由最后一点信念支撑。凤鸣在舱底躺了几天,不言不语,仿佛已经失去一半魂魄。船下的水声,潺潺不息,有时候,会让凤鸣觉得那是容恬的血液在不断滴淌。

船舱­阴­暗潮湿,暗无天日,令人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而且从无外人进来。凤鸣不知道容虎是怎样拖着昏迷的他找到这个地方的。容虎每天都上去一会,偷来一点食物和水,外面的消息,却一点也没有。

“鸣王,再过一天,这船就会通过离国和博间的边境。”容虎道:“只要一离开离国,我们就要立即登岸。”

凤鸣一点胃口也没有,勉强吃下一点食物,靠在舱壁。

容恬的微笑,总在眼前闪过。他因为这一个镜头,而不断在生存和绝望中徘徊。

容恬,你究竟身在何方?

凤鸣来到这个时空,逃往次数着实不少,却没有一次比这刻灰心,也没有一次比这刻坚强。

沉默地积蓄着力量,又茫然度过一天。

船忽然停下,些许撞击声传来。

容虎侧耳听了听:“到了边境,一定是离国的关卡在搜查船只。”

“那船舱……”

“鸣王放心,这船的主人在离国极有势力,没有人会为难他的家眷。”容虎镇定地说:“守兵意思意思搜查一下就会放行。”

静静等了一会,船还没有开动。反而,有争吵的声音微微传来。

容虎皱眉:“怎么搞的?难道离王严令如此,连这种船也要彻底搜查?”

凤鸣站了起来,摸索片刻,将宝剑握在手中。

“据我估计,若言恐怕也猜到我们不会直接回西雷。”凤鸣淡淡道:“回西雷困难重重,我早已料到。”

容虎再侧耳倾听,忽然神­色­一凛:“不妙,他们真要登船彻底搜查。这船上的护卫居然拦不住。”他猛然站起,对凤鸣沉声道:“鸣王,此地不能再留。我先上去,鸣王一旦听到动乱就往上冲。这条河东西走向,跳下河中极力向东游,看见关卡必须立即上岸另觅小路,因为水中会有拦截的机关。”他边说边向陈旧的木梯走去。

事到如今,竟连身边最后一人,也要牺牲。

凤鸣握剑,修长的指,仿佛要嵌入剑柄中。

喧哗,果然片刻传来。怒吼声,夹杂着兵刃相碰的声音。凤鸣咬牙,冲上船头。炫目阳光赫然再现,刺得久不见明亮的眼睛微微一眯。

船头纷乱,数十个守兵将容虎团团围起。容虎跳上船舷,占了地利,威风凛凛以一敌众,居然暂时不败。宝剑一挥,又挑伤一个守兵,引起一阵怒骂。

容虎瞅见凤鸣冲出,大吼一声:“西雷鸣王在此,你们居然敢挡。”

众人一听他就是离王要抓的西雷鸣王,更是紧攻不舍,哪里有空去理身后窜上的不知名小子。凤鸣深深看容虎一眼,反持宝剑,劈了一个试图靠近的守卫一剑,转身弓腰,猛然起跳。

扑通,掉入汹涌的河水之中。

“抓住鸣王者,重赏!”古代没有照相机,对通缉人犯的认定当然不那么准确。容虎自认鸣王,惹到更多攻击。

他跟随容恬多年,和弟弟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疾刺数剑,哈哈笑道:“不陪你们玩了,鸣王我去也。”抓个时机,翻身栽入河中。

猛一入河,却骇然发现不对劲。

“不妙!”容虎反手将宝剑一扯,却已经晚了。身边波浪起伏,一阵身不由自,立即被巨型绳网罩住拖出水面。

离兵,竟不知在什么时候布置了这样一面巨网,在水下无声无息等待猎物。

一出水面,即听到长声大笑:“若不是奉了严令要生擒,怎会容你跳下水去?难道我卓然真这般无用?”

容虎皱眉:原来负责搜查的是离国大将卓然,此人本事与禄卫不相上下,幸亏没有亲眼见过凤鸣,才会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

容虎顷刻便被抓到岸上,卓然不敢知道人犯重要,忙命人捆紧了。

“慢,似乎不妥。”卓然细细看着容虎,脸­色­一沉:“你到底是何人?”

容虎昂然道:“西雷王侍卫容虎。”

“容虎?”卓然非常聪明,立即悟道:“那刚才另一个跳下水的,才是鸣王?”

凤鸣多日在船舱下,身上衣裳一直未换,满是血迹沙尘,容貌也被掩了大半,也难怪卓然看不出来。否则,凭凤鸣的模样,也定会看出不妥。

容虎笑道:“现在才知道,未免太迟了。给若言知道鸣王在你眼皮下逃走,不知会如何震怒。”

“不迟。”卓然悠悠道:“水中不但有网,还有迷|药。他跳入河中,难道还能逃得了?”

“迷|药?”

“你不觉得头疼难忍,全身无力?”

被卓然一说,容虎果然觉得全身无力。他一直站着,居然全靠离兵支撑。

糟糕,凤鸣在水中被迷。

“快,快救出鸣王!”头脑沉沉,容虎昏迷前仍不忘大叫。

“不急,中了我这独门迷|药,自然会浮出水面。”卓然微笑:“这里沿岸五里,都有离兵驻守。一见有人浮出,会立即禀报。”

正在此时,有人禀报:“将军,不远处有人浮起,似乎是想潜水往东。”

“带过来吧。”

凤于九天 第九十三章

凤鸣从船头跳下,听从容虎建议奋力向东而游。不过片刻,眼前却渐渐模糊,浑身都觉得不对劲。他四肢无力,泛起昏昏欲睡的感觉,蓦然发现自己正浮在江面之上,心内大惊,知道中了敌人的­奸­计。

两边岸上传来喧哗,显然已经发现他这条浮出江面的“鱼儿”。半昏半醒中,绳网近身,被身不由己拖往岸边。

不行,我要回西雷。我不可以落到若言手中。

凤鸣心中狂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身穿离国服饰的士兵向自己走来。耳边的喧闹越来越远,四周景物开始发黑。他头一侧,终于昏迷过去。

安定心神的焚香一丝一丝在空中飘动。

离国王宫内,最辉煌的大王寝宫中,丝幔低垂。七八个容貌俏丽的侍女,垂手站在大床两旁。两排侍卫整整齐齐站在门外,身材高大,手执利斧,肃穆威严。

床上深深陷在柔软锦被中的人,却仍未醒。安安静静仰躺在床上,长长睫毛覆盖在眼上,直挺的鼻子和俊美轮廓在焚香的笼罩下有点朦胧,显出醒着时极难看见的乖巧。

右手从锦被中伸出,宽大的长袖被掠到手上臂处,露出白皙的肌肤,苍白滑腻中,有几道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伤痕,看得人暗暗心疼。

一名老者,正坐在床前,将手指轻轻按在昏睡者的手腕上。

妙光身着一袭华丽贵重的彩衣,脸上却忧心忡忡,轻声问道:“异人师父,怎么样?”

“公主莫急,待我再探。”

这位老者,正是教导离王若言药术的奇人,他自称异人,平日隐居在离国偏僻之地,这次,却被若言王令紧急召到都城。

妙光知他医术厉害,不敢打搅,只好忍住不作声,频频把视线投到床上人的脸上。

异人探了半天脉息,皱眉沉吟,忽然伸手掀开锦被,将病人的衣襟解开。一片暗红的伤痕,出现在漂亮的胸膛上。

“唉……”他轻轻叹气。

妙光脸­色­急变:“师父为何叹气?难道鸣王他……他……”她年少老成,极少失了分寸,不料遇到凤鸣,十次倒有九次不知所措。

凤鸣被俘送回都城已经七天,仍沉睡不起,再这样下去,只怕活不了多久,怎不心焦?

“鸣王胸有撞击痕迹,内伤未愈之时连遭大变,心神耗损,后悲切交加,偏偏没有发泄出来,导致郁闷在心。本来忌水,他反而跳江逃生,跳江后已元气大伤,又在这个时候中了迷|药。”异人摇头:“其中种种分开来,每一种我都可以随手解救。可混到一起,病中加病,要救他何止难上千倍?”

“难上千倍也要救,”身后忽然有人沉声说话。

妙光回头,连忙行礼:“王兄。”

异人也站起,对若言微微一躬:“大王。”

若言缓缓踱前,锐利的目光扫在凤鸣脸上,低沉地道:“鸣王身份微妙,于我离国大业极为重要,你一定要救他。”

异人摸着花白胡子,沉吟半晌:“我试一试吧。”

妙光大喜:“谢谢师父。”

“救治需安静,请大王和公主暂离,留我静心施展。”

屏退众人,异人从木箱中取出一个长形布包,布包展开,露出一排一排闪着寒光的银针。

灵活地拈起一根,熟练地往凤鸣身上扎下。

沉睡多日的凤鸣,第二天终于在异人的银针下醒来。看见颤动的睫毛,一直站在旁边的妙光不由低声惊叫起来:“鸣王?鸣王醒了?异人师父果然厉害。”

异人摸着胡子微笑,又提醒道:“醒虽醒了,但鸣王受伤过重,随后的调理才是最重要的。”

乌黑的眼睛,终于缓缓睁开。在睁开的瞬间,流露出小鹿般的胆怯。

若言一直坐在床边,此刻猛一倾前,挑起凤鸣下巴,沙哑笑道:“鸣王别来无恙?让本王好等。”

男人的力道让凤鸣皱眉,他困惑地转头,似乎弄不清自己的处境。

“容恬……”

“容恬?”若言轻笑:“不用耗费心神找容恬,他被我乱箭­射­死,尸身大概已腐烂在激流之中。”

凤鸣霍然震动,仿佛此刻才认清面前何人,宝石一样的眼睛瞪着若言,许久才轻轻摇头:“我不信。”

若言目光锐利如针,直视凤鸣,冷冷道:“等我将他发臭的尸身找到,你自然就信了。”

凤鸣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怔怔看着若言。容恬处境危险他早就知道,如今听若言亲口证实却又是另一番滋味。他咬着下­唇­,直勾勾盯着若言,仿佛要在若言脸上盯出一个洞来,身躯停止了颤抖,僵硬如石。

空气凝重起来。

凤鸣一声不吭,连一点哭闹的痕迹都没有。

妙光和异人相视一眼,都深觉不妥。

若言也察觉有异,将凤鸣从床内侧拉到身边,抓住他的手腕居高临下道:“哑了?”

凤鸣手腕被他抓着,也不反抗,仍是怔怔发呆,隔了片刻,眨眨眼睛,似要开口说话,发紫的嘴­唇­一张,竟“哇”一声,吐出一口暗红的血来。

若言吃了一惊,连忙放手。妙光掩住小嘴惊呼出声。异人眼睛猛然一睁,大叫一声:“不好!”扑到床边,忙取出银针施救。

凤鸣却已昏了过去。

银光连闪,不断扎在凤鸣手上身上,异人不敢有丝毫大意,汗珠密集地覆盖额上。

妙光探头看看他们,回头看环手在旁的若言一眼,愁道:“王兄何必气他,异人师父说了,鸣王体弱,就如已经快散架的小船,禁不住一点风波。”

若言也盯着床上的凤鸣,冷冷道:“要不是你无用让他跑了,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妙光滞言,低下头去。

异人在凤鸣身上忙了半晌,方停顿下来,深深吸气。

“如何?”若言在身后沉声问。

异人转身,举手用袖子轻轻拭去额头的汗,叹道:“急怒攻心,差点无力回天。大王若想保住鸣王­性­命,万万不可再如此。”

若言黑着脸:“我不许他死,他就死不成。”稍稍皱眉,走前坐在床边,大手抚过凤鸣安静的侧脸,问道:“他什么时候醒?”

“很快会醒,”异人答道:“但他身体虚弱,兼之受激过甚,醒来后会如何,不敢随意猜测。”

“嗯,我知道了。”若言点头,冷然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大王。”

“王兄……”妙光走到门前,还是放心不下,转身低低唤了一声,瞅一眼若言直挺的背影,又把话咽下,幽幽叹气,走了出去。

两旁侍女,静静退下,将宫门掩起。

焚香还在静静燃着,为寝宫带来一阵悠远缥缈的幽香。若言坐在床头,盯在凤鸣脸上的目光充满王者的掠夺和凌厉。

很难解释自己的感觉。

仇视和利用、欺骗和强迫、诡计和­阴­谋,这些复杂但对于王室成员来说如家常便饭的东西,很难直接套在鸣王身上。

“容恬对你真不错。”渐渐地,­阴­沉的脸上曲线变得柔和。若言有着男­性­粗犷英俊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你对容恬也不错。”

他叹了两声,修长手指灵巧地解开凤鸣的衣裳。

带着伤痕的身体袒露出来,若言赞赏地凝视着,目光有如实物一样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这具身躯。

他脱下王袍,在凤鸣身边躺下,长臂一伸,不勉强地将凤鸣慢慢搂到怀里。

“侧有美人,君王之福。”若言斜眼看看凤鸣乖乖的睡相,笑着喃喃:“容恬深情,难道我就不及?他已死了,你除了我,还能选谁?”

闭目,在离国独有的焚香中入睡。

清晨时,怀中人微微动了动。

若言有着和容恬不相上下的警戒,猛然睁眼,对上睡得正香的凤鸣。凤鸣似正在美梦之中,­唇­边含笑,身躯不时微微动弹,偶尔皱眉,仿佛梦中被人打搅好事。

若言不作声,静静凝视。发现凤鸣皱眉之时,会无意识地将头往自己怀里挤,就如刚刚出生的小猫一般,可爱到了极点,柔软的发丝拂到若言下巴,痒痒的。

“咳咳……”

刚要伸手抚摸柔美的脸蛋,凤鸣却又在怀里咳嗽起来。他犹在梦中,眼睛一直闭着,咳了几下,­唇­边的笑意收敛,眉头开始拧起,象从美梦跳入恶梦。咳嗽还不曾停止,一声一声渐渐急促,额头开始渗汗。

“鸣王?鸣王?”若言轻轻叫了两声,心里忽然泛起不可思议的温柔,伸手在凤鸣背上轻拍。

凤鸣越咳越急,睫毛颤动片刻猛然睁眼,乌黑的眸子对上若言。

若言暗自警惕,立即收起刚刚浮现的一丝温柔,冷冷看他。

凤鸣却似乎还没有清醒,迷朦的眼睛眨着,痴痴凝视若言片刻,忽然露出炫目的笑容,轻道:“你回来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声音就如仍在梦中一样朦胧。

若言一愣。

凤鸣呢喃着,把头靠在他怀中,眼睛闭起,仿佛到了世上最温暖的地方。若言让他自动靠近,贴在自己胸前,只觉四周出奇安静,心跳异常大声。

他沉吟不语,待伸手去探凤鸣的鼻息时,发觉他又睡着了。

凤鸣靠着的姿势让若言极不舒服,他却没有挪动,反而尽量就着凤鸣的位置。寝宫寂静无声,屋角处长燃的焚香闪着星红数点。若言就着窗外隐隐透过的月光,无声看着凤鸣熟睡的面容,不知不觉,竟过了几个时辰。

天,已亮了。

若言在天亮时起床,他把凤鸣的头移回枕上,手一遍一遍掠过凤鸣的发尾,当发现自己不舍时吃了一惊。

“好好看着,一有动静立即来报。”吩咐了侍女,才离开寝宫处理国事。

容恬虽然死了,但他为离国带来的麻烦,还远远没有解决。这些年来隐隐压制的叛党,借由这次动乱活跃起来,想到这点,若言就恨不得容恬没死,那样就可以把他抓来好好折磨一番,以泄心头之恨。

可惜,容恬是他亲手­射­杀的。他记得容恬在马上飞奔,箭一支一支­射­在容恬背上,地上流下一道血红轨迹,到激流尽头,骏马人立嘶叫着停下,容恬已无路可去。

“西雷完了。”他轻笑着,弯弓达箭,对准容恬。

容恬勒马回头,他身后,是轰鸣激流,面对的,是若言的弓箭。容恬不愧是和若言齐名的人,不愧是西雷王。他眼中没有丝毫惧怕,只是开口说了一句话。

他的声音,淹没在轰鸣流水声中。但若言却知道他在说什么。

“不要伤害我的凤鸣。”容恬最后说的是这句:“你要得到他,就不要伤害他。”

若言在瞬间震了一下,弓箭飞出,本应­射­在容恬胸口却偏到肩下。容恬从马上悲壮地跌落激流,鲜血飞溅,黄土地上,留下那片美丽盛放的血花。

土月族附近的那道激流不但急,而且多与地下河流相通,若言下令士兵连绵十五里搜查,始终无法找到容恬尸体。

但,他必定死了。无人可以受这样重的伤跌下激流而不死。

回到寝宫,异人已经来了,在与寝宫相通的侧屋中亲自熬药。

凤鸣还没醒,沉沉躺在锦被中。

“醒了没有?”

侍女忙回道:“鸣王一直在睡,不曾醒来。”

沉睡的凤鸣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若言无声坐在床边,又开始不由自主地伸手碰他。

俊美的脸,直挺的鼻,和苍白的­唇­,都让指尖眷念。

终于,凤鸣醒了,低低呻吟一声,仿佛从梦中醒来是一件困难的事。寝宫中的人都屏息等待。于是,那双漂亮的眼睛睁开,无论何时,里面的光芒总叫人惊叹。

“鸣王醒了?”

凤鸣的表情比昨日更困惑,若言耐心等着他反应过来。乌黑的眼眸中盛满迷惘,凤鸣转头,看见刚刚进了寝宫的妙光,眼中亮了亮:“秋篮,怎么这里的人我都不认识?”他向妙光伸手,口里却喊着秋篮的名字。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妙光停下脚步,疑惑地瞪着凤鸣。

她小心喊了一声:“鸣王?”

凤鸣皱眉道:“你站这般远­干­什么?容恬呢?”

“我……”妙光惊讶之余反应过来,眼珠一转,试探着走近,露出笑脸:“我没有站远啊,鸣王,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凤鸣左右看看,笑起来:“秋篮你真是胡涂了,居然连太子寝宫都不认得,亏你还在这里呆了这么些年。难道是昨天烤鸭子,炉火把你烤胡涂了?”

妙光与异人交换目光,异人微微摇头,用手指指自己的脑袋,意思说凤鸣可能神智不清了。

“准备好了没有?”凤鸣又问。

妙光脸­色­古怪:“准备什么?”

“今天出宫审视梯田啊,你怎么搞的,一大早什么都糊里糊涂的。”

“哦哦,是,是。”妙光连忙顺着改口:“可是大王有令,今天不可以出宫。”

“为什么?”

“因为……因为……”妙光一时想不出理由,脑里念头直转。

凤鸣脸­色­一变,拔高声调道:“我知道了,那个天下第一美人要来对不对?容恬一定陪她去了,还不让我知道。”

他激动起来,连连咳嗽几声,吓得妙光连忙帮他拍背,摇头道:“不是不是,大王才不理会什么天下第一美人。”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尴尬又担心,频频望向异人求救。

异人取了纸笔,写下几个大字展给她看―――极险之时,能哄就哄。重回现境,恐生不测。

凤鸣茫然抬头:“容恬在哪?”他眼中波光闪闪,似乎已经湿润,忽然皱眉,怔怔地喃喃道:“容恬不在了,有个男人说容恬已经不在了。是谁?是谁说的?”

众人大惊,生怕他立即想起容恬已死。

妙光忙道:“大王立即就来,他处理了国事立即过来。”

“你骗我,他一定是去见那女人。”凤鸣却低吼一声,目光四处怯怯张望,仿如失去倚靠的孤儿般,竟哭了起来:“容恬,你在哪里?”

若言一直默默在旁观察,忽然心中一动,沉声道:“我在这里。”一把将凤鸣从妙光手中接过,轻轻搂着,拍着凤鸣的背,对妙光使个眼­色­,笑道:“我好端端的,谁说我不在了?那个天下第一美人也没有你好看,我不会去见的。”

妙光道:“鸣王你看,大王已经来了。你再哭,他就要笑话你了。”

凤鸣果然上当,收了哭声,伏在若言怀里揉揉眼睛,不好意思道:“谁哭了,一定不是我。”

“好好,不是你。”若言笑。

异人熬好汤药,送上来。若言接过:“凤鸣,来,喝药。”

凤鸣瞪大眼睛:“我为什么要喝药?我病了吗?那个毒还没有解吗?不不,我不要中毒!”他露出害怕神­色­,又缩在若言怀里。

若言与妙光对看一眼,都不约而同想起浮岩之毒。

若言哄凤鸣:“你乖乖把药喝了,毒就可以解了。”

凤鸣愁眉苦脸看着若言,似乎真的分不清若言和容恬的模样,撒娇道:“只喝一半行不行?”

“不行。”

一轮哄劝威逼,总算让凤鸣将汤药喝下,又沉沉入睡。

若言看着凤鸣安睡,皱眉不语。

异人小声道:“看来鸣王刺激过甚,已经神智不清。”

妙光问:“可有根治的方法?”

“神智混淆,是最难治的毛病。”异人一脸无可奈何。

若言为凤鸣盖好被子,站起来,沉吟片刻,沉声问道:“我只想知道,可有办法验证他是否真的神智不清?他向来诡计多端,我们不得不小心。”

妙光诧道:“他病得如此重,还能假装?”

异人摸摸花白胡子,摇头道:“神智方面的病极难入手,鸣王是否真的神智不清,实在没有可以肯定的方法。但有一事,请大王注意,如果鸣王是真疯,那检验只会让鸣王受到刺激;如果鸣王是假疯而被大王立即拆穿,鸣王恐怕会生起其他顽抗念头,如此一来,可能会使鸣王的伤势恶化。”

“这就是说,无论如何,当前都是保持这种模样最好?”妙光担心地看看凤鸣,抿­唇­道:“王兄,就让鸣王把你当成容恬,那不挺好?”

若言不知想起什么,哼了一声,低头审视凤鸣的睡颜片刻,舒出一口长气,点头道:“我明白了,暂且就这样吧。真疯也好假疯也好,他反正逃不出我的手掌。”

“西雷失去大王,太后勉强支撑。只要等王兄做好准备,就可以挟鸣王讨伐西雷。离国兵强马壮,鸣王又在我们手上,西雷一定会人心溃散,尽早投降。”

“不错,只要鸣王在手,西雷已是我囊中之物。他这个模样,说什么也比清醒时要死要活的模样好多了。”若言微笑。

于是,离国中多了一个身份贵重的囚犯,大王寝宫中多了一个住客。

凤鸣时好时坏,好的时候静静坐在寝宫角落,可以认出妙光不是秋篮,若言不是容恬,俊美的脸上一派小动物般的警戒,恶狠狠瞪着每一个靠近的人,只要他是清醒的,就别指望可以不用武力使他吃饭喝药。

所以,若言更喜欢坏的时候。

坏的时候,妙光成了秋篮,若言成了容恬,凤鸣会笑眯眯地在院前晒太阳,和若言说点毫无意义的胡话,苦死人的药,只要哄一哄,凤鸣还是会喝的。

“秋月秋星呢?”凤鸣在若言怀里焦躁地问:“你说她们­干­活去了,怎么这么久还不曾回来?”

若言亲他仰起的脸蛋一下,笑道:“她们要­干­很多活。”

“我不信,一定是你生气了。她们上次顽皮,将你送给我的玛瑙船打烂了。容恬,你不可以罚她们。”凤鸣嚷了一会,又小声道:“我帮她们赔罪好了,你不要生气。让秋月秋星回来吧。”

若言眯起眼睛:“不要我生气也可以,你今晚不要拦着我就行。”

凤鸣的眸子立即流露出异常的畏惧,挣开若言的手,躲到角落:“你不要迫我,你从来不迫我的,为什么现在天天迫我?”

又不肯?

若言疑心,难道容恬对着凤鸣就能忍得住一直不碰他?

“凤鸣,过来。”他伸手。

凤鸣在角落里摇头:“不不,我不要。”自从错认若言后,若言只要一提及Xing爱之事,凤鸣就惊惶失措,会有好一段时间不肯让若言靠近。若不是因为异人一直提醒说凤鸣经受不住刺激,强来可能会让伤势无法控制,若言早就霸王硬上弓了,又怎会憋得如此辛苦?

若言叹气,脸部曲线柔和少许,轻声道:“凤鸣,我是容恬啊,你不要躲开,我不迫你。”

“好奇怪,我有的时候,觉得你的脸总是一时一个样。”凤鸣皱眉道:“有时候是你,有时候又是另一个男人。”

“别胡说。”

脚步声传来,若言笑道:“秋篮来了,你快过来。”

妙光在门外出现,对若言行礼,转头看着凤鸣:“鸣王,你怎么又躲到角落去了?今天好大的太阳,你为何不出去晒晒?”

凤鸣冷冷看了妙光一眼,嗤笑道:“她才不是秋篮,秋篮不是这个模样的。容恬真笨,怎么连秋篮都不认识了?”

若言和妙光苦笑。凤鸣时好时坏,有时更半好半坏,直将身边的人也搅得神智不清。

妙光走到若言身边,低语道:“启禀王兄,我已在战俘营里查过,确实有一对孪生姐妹叫秋月秋星,是在土月族一战中被抓的,目前正在城外做苦役。和她们一起被抓的还有个叫烈儿的男子,此人狡猾无比,上月居然被他使计跑掉了。”

若言颌首:“容恬在鸣王身边安排的五个亲信,是一对姐妹一对兄弟再加一个秋篮。这个烈儿和哥哥一起从小跟随容恬,听说曾为容恬立下不少大功,是个厉害角­色­。不过他的大哥还在我们手里……”沉吟片刻,吩咐道:“公告全国,三天后处死西雷国的­奸­细容虎,烈儿一定会出现,把他抓回来。”

“是。”

“秋月秋星那两个小丫头呢?”

“已经梳洗­干­净,在外面等着。”

若言瞥了凤鸣一眼,转身和妙光一起出门,转过拐角,果然见到一对孪生姐妹被侍卫押在走廊边。

两人都瘦了许多,由于当了好一阵苦役,白皙的皮肤有点发黑,但眼睛还是乌溜溜的灵活转动着。一见若言,眼中流露恨意,被若言冷冷一瞄,又觉寒气袭身,同时打个寒战。

若言道:“把你们两从苦役营里调回来,是因为你们从小在西雷王宫长大,知道怎么侍侯人。而且现在,有一个人天天吵着要你们侍侯。”

“暴君,你杀我大王族人,一定不得好死。” 秋星瞪着若言咬牙。

秋月握着秋星的手,昂首冷冷道:“秋月秋星只侍侯西雷大王和鸣王,其他的人,没资格使唤我们。”

妙光掩嘴笑道:“好倔强的两个小丫头,恐怕是被鸣王娇纵出来的脾气。就是要你们来侍侯鸣王。”

“鸣王?”秋月秋星同时惊叫一声,不敢相信地对视一眼。

妙光大致把凤鸣目前病况说了一通,叹道:“他天天吵个不停,有时闹得厉害还会吐血,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把你们叫来。”

“鸣王……”秋月早听得眼圈发红,哽咽道:“怎么鸣王这般命苦,竟被坏人害到如此田地。”

“你们可肯照顾他?”

“肯!当然肯!”秋星急切地说:“只要让我们留在鸣王身边,什么事我们都答应。”

若言冷冷道:“不要多嘴多事,否则……”他顿了顿,­唇­边浮出一丝叫人心寒的­阴­笑:“我就将鸣王在寝宫横梁上吊三天三夜,不给水食。”

“不要不要!”秋月大喊起来,连声道:“我们一定不生异心,你可千万不要伤了鸣王。”

若言抿­唇­一笑,转身朝寝宫大门走去。秋月秋星听从妙光指示,跟在后面。

转过拐角,到了门前,一眼就看见躲在角落的熟悉身影。

再三提醒自己不要冲动,两人还是忍不住悲呼一声,双双扑了过去。

“鸣王!”

“天啊!真是鸣王!”

凤鸣也大叫起来:“秋月!秋星!”他惊喜交加,一手搂着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侍女。“你们都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我真是太高兴了!”一连说了几个太高兴,也许是激动太过,居然咳嗽起来。

秋月两人吃了一惊,忙止住哭声,抬头问道:“鸣王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身后一双大手伸来,拨开两人,将凤鸣搂在怀里。

“说了不要激动。你再这样,罚你每天喝更多更多的苦药。”

“我不激动。”凤鸣摇头:“不喝苦药。”

两个小丫头一脸惊讶地看着凤鸣乖巧地靠在若言怀中。虽然已经听过妙光解释,但亲眼看见这个诡异的镜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若言脸上的温柔显而易见:“我让她们回来了,你应该放心了吧。”

“那烈儿呢?”

“烈儿也会回来的。等他帮我办完事,就会来见你。”

“那容虎呢?也会回来?”凤鸣对若言微笑。

“嗯,容虎也会回来。”

妙光本已离开,又匆匆回来,脸­色­有点难看。若言扫了欲言又止的妙光一眼,将凤鸣抱回床上,吩咐秋月两人:“你们将侧屋熬好的药端过来,喂鸣王喝下。”转身对妙光使个眼­色­,两人走出门外。

“出了什么事?”

“容虎跑了……”

若言脸­色­一沉:“是烈儿?”

妙光点点头,有点害怕地瞅若言一眼。

若言沉吟片刻,不在意笑道:“跑了又如何?容恬已死,区区两个小贼成不了大气。只是鸣王那里要费点工夫哄哄。”

“王兄……”妙光抿­唇­,半晌才轻声问:“王兄觉得鸣王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若言一怔,叹道:“我如今盼他是真疯,也当他真疯。”凤鸣贴在他怀里撒娇皱眉的模样,哪怕有一刻是真的也好。

他,竟已渐渐沉溺。

幻象也好,欺骗也好,只要保持现状,就已不错。

不能将凤鸣真正占有,又无法从凤鸣口中再得到一点关于兵法或者其他的妙策良计,若言其实已经暗中生疑。但他却隐隐希望永远不用拆穿这个看似幼稚的把戏。凤鸣还能如何?最多骗回他身边的侍女侍卫陪伴在旁,难道还能飞天遁地。容恬已逝,他纵使逃了,也无可去的地方。

也许凤鸣真的已经胡涂了,这当然最好。

寝宫内,凤鸣早已被秋月秋星哄着喝下药汁沉沉睡去。

两个侍女看着凤鸣瘦削的脸庞,想起外面西雷王已死的传言,情不自禁又开始落泪。

“鸣王是不是真的疯了?”秋星看着秋月。

秋月哽咽着抹眼泪:“还是疯了的好,不然,鸣王太可怜了。”

“嗯,鸣王若知道大王死了,一定也会死的。”

她们却不知,凤鸣曾在那­阴­暗的船舱下发誓。

虽然我对你一厢情愿的牺牲深恶痛绝,但为了你的微笑,我会好好保护自己。

若我的生命不能为你付出,那么,我的生命将属于西雷―――那片你深爱并且拥有的大地。

身后传来若言的声音:“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们哭哭啼啼,否则……”

秋月秋星一同转头,生怕他又说要将凤鸣吊三天三夜,忙手忙脚乱抹了眼泪,敢恨不敢言地行礼。

“鸣王已经睡了?”

“是,刚睡。”

若言凝视凤鸣片刻,微笑起来,目光不离凤鸣,随口吩咐道:“你们下去吧。”

秋月看着若言盯着凤鸣的眼神,心里暗惊,失声道:“不行!”

“嗯?”若言转头,瞅着秋月。

秋星紧张地扯扯秋月的袖子,在若言森冷的迫视下,结结巴巴道:“我们服侍鸣王,向来都是不离身的,晚上也是一样。”

“鸣王和容恬在一起时,你们也在旁边看着?”若言淡淡笑道:“小丫头,你们的鸣王夜夜在我怀里睡,早就失了贞洁。”

他当着两人的面,脱去身上衣物,只余一条紧身小裤,再轻笑着褪去凤鸣身上衣物,搂着他躺在床上。

秋月两人面面相觑,无以形容内心的震惊,紧握的拳头都在微微战抖。愣了片刻,两人才无­精­打采地退下,掩上寝宫大门。

门外,早有负责监视她们行踪的六名侍女守在外面。

“那就是你们两以后住的地方。你们在寝宫内侍侯,出了门,事情都换我们接手。不得私下传递物件,不得跨出寝宫前院这条白线半步,都听清楚了?”

秋月眼睛一瞪,被秋星拉拉衣袖,差点冲口而出的话吞回肚子。

“秋月,你不要惹事啦。万一不许我们侍侯鸣王,那可怎么办?”

“嗯,我知道。”

两姐妹偎依着看天上明月,心中叹息着这尘世残忍的一切,又不由想起,远方失去大王的西雷。

清晨,以在西雷养成的习惯一早起床,准备梳洗的东西。幸亏侍女的职责在每个国家都大致相同,除了偶尔要忍受的白眼和其他侍女的嚣张外,也没有其他事情难以适应。

悄悄推开寝宫的门,秋月探头进去。热腾腾的水盆端在手里,秋星在身后拿着毛巾及其他。

若言已经起床,正在其他侍女侍侯下穿衣。

两人不看若言,直接走到床前。凤鸣仍好梦未醒,沉沉睡着。

若言不想她们吵醒凤鸣:“他还没醒。”

秋月翻个白眼,她们当然知道凤鸣没醒。这些人从来没侍侯过凤鸣,怎知道要怎么叫凤鸣起床?一定是粗鲁地叫醒他。

“鸣王,我是秋月喔。”秋月小声喃喃,温柔地摸摸凤鸣的脸。

秋星探手入被,将凤鸣藏在被下的手臂拉出来。毛巾在热水里洗净搓­干­,冒着一丝一丝让人喜欢的热气。秋星慢慢地,用毛巾在凤鸣的手上轻抚,从指尖到手臂,缓缓而不惊醒凤鸣地擦拭。

凤鸣似乎感觉到热气,低低呻吟一声,习惯­性­地动动指尖,­唇­边露出懒洋洋的笑容。黑眸,却还隐藏在长长的睫毛下。

若言也觉得有趣。

只见两人细心地用热毛巾帮未醒的凤鸣擦净手臂。秋月又倒来一盆热水,换了一条毛巾,为凤鸣抹脸。

细致周到的侍侯让凤鸣高兴地呻吟,开始微微在床上扭动。

秋月和秋星也眼角带笑。鸣王果然还是老样子,整天赖床,不慢慢用热水敷得他渐渐清醒,别指望他自己醒过来。

凤鸣果然慢慢睁眼:“嗯,好舒服……”慵懒地揉揉眼睛。

若言暗暗称奇,他也知道凤鸣赖床,往往要到吃饭时候才不得不将他叫醒,虽然醒了,脸­色­却苍白,还要闹好一会脾气,闹了脾气后往往发楞不说话,让若言头疼不已。不料这两个小丫头倒真有点办法。

“鸣王醒了?”秋月秋星两张笑脸同时出现在眼前。

凤鸣左看看右看看,笑道:“早啊。”

“鸣王早!”清脆的两把声音异口同声。

秋星道:“该穿衣了。”

秋月早把准备的衣裳抱过来,和秋星七手八脚帮凤鸣穿起衣来。

有了秋月秋星的寝宫中,凤鸣脸上终于多了一丝难得的血­色­。

若言亲吻数下,办事去了。

寝宫中只剩凤鸣和秋月秋星三人。秋月秋星勉强笑着和凤鸣说话,但若言一离开,凤鸣的笑容立即消失了。

他闷闷坐在床上,竖起双腿,双手牢牢抱着膝盖,仿佛郁闷不安。

秋月担心他的病,不敢开口发问,只是静静在旁探他的脸­色­。

秋星从侧屋处端来药汁:“鸣王,该喝药了。”

凤鸣盯着药汁半天,在秋月忐忑的目光下,乖乖接了过去。

“这就对了,鸣王快喝。”秋月轻笑。

“不要看着我。”凤鸣开口:“我不想你们看着。”

秋星摇头:“鸣王又顽皮了。”只好和秋月配合着凤鸣的任­性­,一起把头转到一边,闭起眼睛:“好了,我们不看,鸣王快喝。”

猛然,听见秋星惊呼:“鸣王,你往碗里放什么?”她劈手抢下凤鸣要仰头喝下的药。秋月忙抓住凤鸣的手。

药碗从没有多大力气的凤鸣手中抢下,打开凤鸣另一只手掌,掌中却沾着黑­色­的灰。

秋月低头嗅了嗅,疑道:“这是什么?”

“是焚香的灰。”秋星着急:“鸣王,你胡涂了?好端端吃焚香­干­什么?万一吃出毛病怎么办?”

她担心地晃着凤鸣的肩膀,忽然之间呆住了。

因为她看见凤鸣的眼睛。那双乌黑的眼睛,不是开始所见到的朦胧茫然,而是静静地睁大,透着让人心惊的坚韧内敛。

“鸣王……”

“这个,可以拖延我身上的伤,让我病久点。”凤鸣一脸平静,目光停留在秋月两人脸上:“如此一来,若言就不能对我用强。”

豁然间,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秋月忍不住掩嘴哭了出来。秋星跪倒在床前,说不出话。

“鸣王,你这是何苦?”秋月哭道:“都伤成这样了……这……这不是要自己的小命吗?”

凤鸣摸摸秋星的头,淡淡笑道:“我才不想死。若言过了这个冬天,来年会对西雷用兵。他远征西雷,必然带我在身旁。只要我半死不活,偶尔大大吐一场血,为了不让我死在路上,他一定要给时间让我调养。希望太后可以趁这一点时间找出保护西雷的法子。”

“要拖延时间,让我们想办法好了。鸣王不可以这样伤害自己。”

“傻姑娘,你们有什么力量可以阻碍离王的行动?”凤鸣仰头看窗外蓝天,谁能知道,他是用怎样的心情,对着若言露出纯真甜美的微笑,放软身体靠在若言身上。假如以前有人曾对他预言会有这么一天,他定然一万个不信。

现在,他却信了。

因为人,当必须去做一件事时,是什么都可以承受的。他竟从不知自己这样坚强。

凤鸣脸上多了几分坚毅和沉着,沉声道:“我要你们帮我,将这病半重不重的拖着。还有,万一若言忍不住,对我……你们不许Сhā手。”

“鸣王……”两人哭得更加厉害。

宫外侍卫听见声响,将门推开:“里面出了什么事?鸣王是否身体不适?”

“不要吵!”凤鸣皱眉,大喝道:“她们正哭得高兴,我也正听得高兴,你来吵什么?你再吵,我要容恬杀了你!”

侍卫吓了一跳,若言为了博凤鸣一笑,杀了他又值什么?当即把头缩回来,关了大门。

时间在凤鸣对着若言的轻笑中掠过。

转眼,已是来年春天。

“春天到了。”

“嗯。”

“你的病,却还是时好时坏。”

“嗯。”凤鸣钻入若言怀中,撒娇道:“你嫌弃我吗?”

若言苦笑:“不是。但我想带你出去玩。”

“玩?”凤鸣好奇地瞪大眼睛:“去哪?”

“西雷。”

“这里不就是西雷?”

“这里是,但我要带你去的地方,也是西雷。你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什么话?”

“说过的话?”凤鸣有点发怔,转头看看窗外一日比一日更清朗的天空,仿佛回到极遥远的过去,整个人都沉浸在回忆里,喃喃道:“你说过,等春天到了,要带我去看碧绿的草原。你说,若是春天,会有草地连天,点缀不少红黄小花,美丽迷人。我那时笑草地光秃,你说,只有冬天的冷清,才会令人感叹春天的繁荣。人间万物,应该循环衰盛。”他怔怔看着若言,缓缓把头埋进若言怀里。

修长的手指将凤鸣下巴挑起,乌黑瞳下,有两颗晶莹泪珠。

“你到底还是哭了。”若言静静看着凤鸣,叹气:“你既然装不下去,我也不能继续假扮胡涂。” 语气蓦然转冷。

如两道寒流忽然从脚底涌起,凤鸣全身一滞,恍然大悟,顿时挣扎起来。若言含笑,两臂一紧,将他锢在怀内。

“放开我!”

若言冷笑:“你在我怀里靠了千百回,如今又矜持什么?”

“你早就知道。”凤鸣咬牙。

“你已装了半年,我自有离国国务处理,又有美人投怀送抱,懒得拆穿。但现在万事俱备,以你的个­性­,要哄你上路千难万难,还不如揭破这层纸。”

“卑鄙无耻!”

“妄想欺瞒堂堂离王,你咎由自取。”若言神­色­冷冽,将凤鸣摔在床上,压了下去。

凤鸣大叫:“若言,你敢碰我,我立即咬舌自尽,你休想用我取得西雷。”

若言睥睨,猛然低头狠吻,假面目一旦撕去,狂暴得让人颤栗,嘿嘿笑道:“你敢自尽,我立即将那两个小丫头凌迟处死。”

两人强弱立辨,但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丝毫不减。两方凛然视线相碰,火花四溅。

“你硬要强来,我也没有办法。”凤鸣冷冷道:“你敢来,就动手。”他直直盯着若言双目,毫不胆怯。

若言深邃的目光扫视凤鸣,­唇­边笑意含着三分嘲弄。下身霸道地压得凤鸣无法动弹,大手缓缓在光滑细腻的大腿上抚摸,到最后却忽然停下,直起上身,居高临下道:“你想伤上加伤,阻我进军西雷?哼,只怕没那么容易。拿到西雷后,你还不是我的?”他轻佻摸摸凤鸣脸蛋,下床。

“一切已经准备妥当,明日大军起程,你陪我一道。”

凤鸣咬住下­唇­,紧紧攥拳。

没想到费尽苦心,百般委屈,竟无一点作用,白白让若言享了许多艳福,自己竟如此愚蠢下贱,不自量力。泪在眼眶中打转,他不想在若言面前哭出来,咬住下­唇­,将眼泪生生逼了回去。

当夜,连秋月秋星也一起被隔绝。

凤鸣手脚都被软带绑上,防他自尽。若言亲手灌他一大碗黑­色­的药汁,轻笑道:“这药强身健体之余,保你手脚无力,连咬舌自尽也做不到。要用此药囚禁你半年太麻烦,但远征西雷途中,却可以帮上大忙。”

他低头亲亲凤鸣,看见凤鸣倔强的眼神,恶意地微笑着,将凤鸣搂在怀里,如往日一般睡去。

第二天,离国大军出发。

远方西雷,容恬的国家,将蒙受可怕的劫难。

离国此次尽起全国之兵远征西雷,规模浩大。

马匹无数将士万千。离王留下爱将禄卫守护都城,携王妹妙光及鸣王亲自远征,秋月秋星那两个小丫头,还是跟了去。

凤鸣被安置在一个巨大的移动帐篷中。这帐篷也是若言休息的地方,由六十四匹马一起拉动,各­色­家具齐全,摆设­精­致,辉煌尊贵,显示一国之君的威严。

“几天不见你的笑脸,居然有点想念起来。”若言咬住凤鸣耳廓,嘿嘿笑道:“笑一个给我看看,我告诉你现在大军进程。”

凤鸣被他幽闭在帐内,连同秋月秋星都不许离帐篷半步,连朝外面看一眼都不允许,加上若言布置军事另有地方,所以凤鸣根本无法知道大军现在到了哪里,更不知道何时会正式与西雷军队交锋。

凤鸣咬住下­唇­,脸庞虽然消瘦,乌黑的眼睛却闪着炯炯­精­光,被若言嘲弄几句,恨恨转头,把目光定在地毯上。

他越倔强,若言越心痒。

见凤鸣扭头,修长脖子弯出一个极美的形状,不由按捺不住,一把扯得凤鸣朝自己跌来,低头咬上总是苍白而优美的­唇­。

“凤鸣,你真让人心动。”若言沉声说着,在凤鸣­唇­边留下无数印记。

凤鸣无力闪躲,只能直直瞪着他,大眼睛一眨不眨,黑得颤人心魂。

每当看见这种眼神,若言心里就泛起恨不得将凤鸣硬占的念头。受伤也罢,西雷也罢,国家大业也罢,什么都不顾,狠狠地压住面前的人,分开他的腿,贯穿他,让那张俊美的脸扭曲,让那苍白的­唇­浮出血­色­,发出惨淡又娇媚的呻吟,让那双倔强的眼睛滚下热热的眼泪。让凤鸣知道若言的强壮不亚于容恬,若言的男子气概不亚于容恬,若言的权势不亚于容恬,若言比容恬更有资格得到他。

但每到紧要关头,若言又不甘心。

他深深明白,只要一旦强来,他和凤鸣和容恬间的一种微妙平衡就会被打破。他得到凤鸣的同时,势必失去凤鸣。那样,容恬就赢了,永远赢了。

你想得到他,就不要伤害他。

容恬最后的话总回荡在耳膜内,一下接着一下敲打着若言的神经,制止若言每一次的暴力,又让若言在每一次的自制后懊恼沮丧。

他知道,他已经中了某个恶毒的埋伏,设下陷阱的是容恬和凤鸣。这陷阱让他焦虑愤怒渴望,却又不得不为其中一些轻微的甜蜜而自制。

若言用牙齿狠狠噬咬着凤鸣的­唇­,齿印从­唇­移到下巴,颈侧,转到耳后。他借助着气息的攻击让凤鸣急喘,但依然无法听到凤鸣投降的呻吟。

“哭吧,凤鸣,我想听你的哭声。”

凤鸣在他的压制下静静仰躺,轮廓优美的脸有着不可思议的高贵和坚毅,这一切都和容恬最后的那句话一样,阻止着若言最后一步的侵犯。

若言没有撕开他的衣裳,而是抓住他纤细的手腕,五指一收。

被钢钳夹住的痛楚从手腕传递到脑部,让凤鸣皱眉。

“今天不逼你。”若言看着他由于痛苦而紧咬的­唇­,仿佛在狂暴后恢复理智,缓缓松开钢钳一样的五指,凛然道:“我要在西雷的王宫中,你和容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要你。”他将用尽一切办法抹去容恬的印记。

这飞翔于九天的凤凰,若言势要到手。

大军还在征途中,凤鸣安坐在庞大的帐篷内,只能凭借笨重的车轮滚动知道自己正在移动。

眼看危险一步步逼近西雷,他竟束手无策。明明是来自有着高度文明的现代,为何竟无法对抗一个古老王国的若言?

他想用炸药,但制造炸药的工具去哪找?自从妙光提供了一件衣裳被他利用当降落伞逃跑后,若言已经拒绝提供任何他要求的莫名其妙的东西。

他想用计,但对上若言这种心计深沉的帝王,任何一种诡计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要是手上有一架机关枪该多好。凤鸣深切地领会到科学结晶的重要­性­。

若言冷眼看着凤鸣不动声­色­,暗自看他能忍多久。

又过几天,凤鸣仍没有焦躁,病情却开始反复,秋月喂他的药几次喝下又吐出,晚上不断咳嗽,愁得两个侍女不知如何是好。

俊美的轮廓,在消瘦后露出奇异的坚毅感觉,若言轻轻抚摸着凤鸣的颈侧,享受他默默的倔强目光。

“你越来越沉默了。”若言不知从何时开始喜欢抚摸凤鸣的颈侧,强健有力的手指压在大动脉上,可以感觉凤鸣的鲜血潺潺流过,安静中藏着蠢蠢欲动的睿智。他知道凤鸣正在暗中想办法。

凤鸣的不甘和一筹莫展,都让若言觉得高兴。

若言的目光从凤鸣的手臂滑到凤鸣的黑眸,漫不经心道:“大军已经快到永殷边境。”

怀中的身躯蓦然微震,让若言浅笑着扬­唇­。

“永殷?”凤鸣低声重复。

若言眼中跳动王者的­精­光,沉声道:“过了永殷,就是西雷。鸣王通天智慧,可有解救西雷的办法?”

掌中的手柔华细腻,软中带骨,握着轻轻揉搓,触感舒服无比。凤鸣思考着西雷的事,此刻竟没有挣扎。

“离军跨国侵犯西雷,路上居然没有受到他国阻拦?”凤鸣皱眉,瞅若言一眼:“还是前方有战事,大王帐篷里的人却不知道?”

若言呵呵笑了两声,冷然道:“这些小国,自保尚且不及,怎会为了区区西雷阻碍本王军队?离军经处,当然是让路方便本王,以求个平安。”

“那永殷……”

“永殷小国,当然也不敢作声。永殷王已经送来国书,自动答应开放边境,让我离军直接穿越永殷进入西雷。”

凤鸣英眉骤竖,恼怒地击掌:“永殷王该死,他难道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西雷若失,永殷不保。此刻应该和西雷合力对抗离国才有一线生机,唉,鼠目寸光,真是昏君!”

“­唇­亡齿寒?”若言眼睛一亮,倾前将凤鸣禁锢在怀里,低沉笑道:“鸣王形容得真好。永殷王这次开境借路,确实帮了大忙,等本王收拾了西雷再随便攻下永殷都城时,说不定会饶他一条­性­命。”

凤鸣狠狠瞪他一眼,别过脸去。

心里却在盘算:永殷王借路,恐怕说明外面各国对太后统治的西雷毫无信心,许多西雷原本的盟国可能也会背弃西雷,如此一来大事不好,西雷连苦战的最后一丝希望都失去了。西雷与离国是当今两大强国,西雷一灭,离国兵力无人可及,那个时候,就是秦国统一六国的另一个翻版。说来说去,都是弱小国家胆小怕事,不肯团结在一起,这样下去,终究难免逐一被消灭。

那样说,若言岂不是这个时代的嬴政?

凤鸣偷偷瞅若言一眼,见他额方眼正,堂堂帝王之相,若论威严,比起容恬来确实不差多少,但眼中­阴­冷光芒四­射­,八成日后是个暴君。凤鸣一咬牙,暗道:无论如何不能他毁灭西雷。

但具体该怎么办,又想不出对策。

焦急,象毒火一样焚烧着他的心。

凭借容恬的教导和天生的直觉,凤鸣知道西雷最后抗战的希望在哪。

他曾在出使繁佳时路经永殷,在永殷境内,有一条足以与长江比拟的大江,名为阿曼江。要抵挡离军的进犯,最好的办法就是与永殷王联手,西雷永殷两国联军在江对岸严阵以待,占据地利。那样,离军势必要在过江的时候消耗大量兵力。

“永殷的太子,你们见过吗?”趁着若言不在,凤鸣疲倦地靠在坐垫上。

秋星眨眨眼睛:“大王登基时永殷太子曾经亲自到贺,我远远看了,是个鼻子很挺的年轻人。”

“­性­格如何?”

“这个……我当时只看了看热闹,谁知道他­性­格如何?”

凤鸣回想:“容恬当时曾和我说,永殷太子是个有远见的人。唉,可惜我当时贪玩不务正业,要早知道有今天,就该出去多长点见识。”

秋月疑道:“鸣王怎么忽然问起永殷太子?”

“因为永殷的阿曼江,是最好的防守离军的关卡,正所谓一夫当关的地方。”

“我知道了,鸣王是希望永殷太子和西雷合作,助西雷一同在阿曼江对抗若言。”

凤鸣盯着帐顶,微微逸出一个笑容,叹道:“希望永殷太子比他的父王更有远见吧。”

“唉,鸣王现在越来越喜欢叹气了。”

“哎呀秋星,你不也越来越喜欢叹气了吗?都是你带坏的。”

凤鸣看着两个古灵­精­怪的侍女,不由笑了起来。沉思片刻,忽然皱眉,有一个隐隐之中的疑团藏在脑里。

好像有不对劲的地方。凤鸣凝神细想,一定是某个地方疏忽了。心扑通扑通跳动,仿佛知道有一个极难解开的难题将被解开。

“鸣王?”

凤鸣摆手,要她们不要打搅自己的思绪,生怕刚刚浮现的灵感会一掠而过。他苦思冥想,呆呆坐了半晌,眼睛一亮。

“我想到了!”凤鸣猛一拍掌。

秋月秋星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想到什么?”

凤鸣哈哈笑道:“原来我一直在庸人自扰,哈哈,真可笑。”他昂首笑了片刻,眼里发出许多天都不曾见过的光芒,奇异的生机仿佛骤然注入他的体内。凤鸣扶着桌子站起来,伸展筋骨,微翘着嘴角:“我怎么竟忘了烈儿?”

“烈儿?”

“烈儿,已经和容虎逃出去了啊。”凤鸣脸上荡漾着智慧和傲气结合的光华:“有烈儿在,岂能说不动永殷王对抗离国?呵呵,好烈儿,居然想了一条诱敌之计来。要永殷王假装借路,让若言领兵直达阿曼江。若言只以为可以缩短大军路程,没想到却会碰上一道难攻的天险,况且战场在永殷国内,到时候对岸奇兵忽出,后方被永殷军队隔断退路,离国必然大败。若言啊若言,你也有骄傲自大自尝苦果的一天。”

秋月眨着眼睛听了半天,不解道:“鸣王是说永殷假装卖若言面子,实际上是要把若言引到阿曼江边做生死之战?”

“可是……要过阿曼江真的这么难吗?”秋星也皱眉沉思。

凤鸣微笑如清风一般:“如果我猜得不错,当离军到达阿曼江边时,平日可以摆渡的众多大小船只已经全部消失,滔滔江水,阻隔去路。”

秋月摇头:“离军人多,要伐木造船,也不难。”

“若我是永殷王,会下令沿岸村庄在大军到来将全部迁徙,还会下令将附近所有林木砍伐一空,让离军从遥远的地方运来木材造船以消耗众多人力物力。这叫坚壁清野,历史上用这法子的人极多。”凤鸣抿­唇­点头:“等离军好不容易造好船,对岸的西雷联军现身。新力军对远来疲师,胜负可定。”

“这难道能瞒得过离王?”

凤鸣沉吟,不确定地回答:“夏管死的时候,应该还未曾把烈儿与永殷王的关系告诉若言。如果是这样,那若言就不会从烈儿身上猜想到永殷王的算计。”

秋月双掌合在一起,喃喃道:“老天爷啊,求你千万不要让若言知道,不然我们西雷就没救了。”

秋星也忙跪下来祷告上天。

“啊!”

“刺客……”

骤然间,帐外喧哗忽起,传入重重王帐,似乎发生动乱。士兵纷纷大喊:“刺客!有刺客!”金属撞击之声不断,显然正在兵刃相交。

“刺客?”凤鸣眉毛一竖,想冲到帐篷大门,脚一抬,忽然膝盖发软。

“鸣王!”秋月两人连忙过来扶他。

凤鸣抬头,眼睛睁得老大:“是哪里的刺客?秋月,快去查探一下。”

“帐篷好几重帘子都从外面绑死了,层层牛皮裹着,刀子都划不开,我到哪里查探?”这顶专门用于囚禁凤鸣的帐篷,除了预留几个小小的气孔外,连窗口都没有,纵使是白天,也要点燃蜡烛照亮。只有若言进来的时候,帘子会打开一会,透出一点外面的泥土气息来。

不一会,喧哗声渐渐低下去。凤鸣等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都屏住呼吸,希望可以再听到蛛丝马迹。

但渐渐地,连最后一点声音都消失了。

帘子却被人掀开,若言走了进来。

“外面发生什么事?”凤鸣直问。

若言靠近,扯过凤鸣亲了两下,冷笑道:“还不是几个小毛贼想偷偷摸摸救他们的鸣王,哼,这次居然被他们潜到王帐附近,还杀了我许多亲兵。”

“这次?”

若言笑道:“从都城出发,要救你的人就没有停过,不过大多数被截在大军外围,根本无法靠近。”

“为何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如何?”若言在凤鸣面前摊开手掌,缓缓握起,讥道:“你难道还能从我掌中逃去?”

“来救我的人现在如何?”

“逃了一两个身手不错的,其他的都死了。”若言咬上凤鸣耳廓,小声道:“今天有问必答,鸣王也该慰劳慰劳本王吧。”

凤鸣无声横他一眼,心下猜测:来救他的人中,必有烈儿的人。

“救我的人,最近是不是很多?”

若言皱眉道:“我也奇怪,他们最近为何好像赶着送死似的不断过来?”

凤鸣和秋月两人小心地交换眼神,都有点明白,明日就到阿曼江,若凤鸣猜测不错,若言明日就会知道自己中计,烈儿当然要想办法在这之前将凤鸣营救出去。

可惜,离国军中,王帐所在,并不容易靠近。

车轮还在沉重而缓慢地滚动。

再有一天,就会到达阿曼江。凤鸣今夜仍被若言顽固地搂在怀里,他一直睁着眼睛,清理着乱成一堆的思绪。

永殷王的态度和烈儿的去向总算想清楚,但内心深处,却知道还有东西隐隐潜藏着。把最后一个谜团解开,才能真正了解全局。

“一晚没闭眼,在想什么?”摇曳烛光中,若言忽然睁开眼睛。

“我有何东西可想,不是一直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凤鸣咬牙:“你搂得我难受,睡不着。”

若言凝视凤鸣,笑了,刚要说话,帐外忽然传来声音:“大王,探子回报,阿曼江边大小船只都不见了。”

果然如此,凤鸣暗笑。

若言从床上坐起来,沉声问:“问问附近的人家,船都到哪里去了。”

“回禀大王,附近没有一户人家,所有村子都是空的,一个人也找不到。”

若言眉毛一皱,脸­色­已经不妥:“传令,伐木造船。”

“回禀大王……”跪在帐外的士兵恐怕已是冷汗满额,战战兢兢道:“附近的山林,全部遭焚……”

哐当!巨大的响声中断探子的话。

若言脸­色­发黑,旁边一人高的玉雕像已经被推在地上。他不愧是离国大王,深深吸一口气,人已经平静下来,沉思片刻,目光危险地移向凤鸣:“请问鸣王,其中有何蹊跷?”虽然斯文有礼,却透着风暴到来前的味道。

凤鸣有趣地看着若言的怒容,终于忍不住微笑起来,悠然斜躺在床边:“你这么厉害,难道到现在还猜不出?”

“永殷王早有­阴­谋?”若言疑道:“区区一个小国,居然敢与我离国大军作对?”

“我说过了,­唇­亡齿寒。再小的国家,越需要团结抵制强敌。何况,西雷一直是永殷的保护国。”凤鸣轻轻叹气。

若言双拳骤握,一步一步向凤鸣走来,眼中闪烁着可怕的光芒。

“你一清二楚……”他拽起凤鸣的衣领。

凤鸣明知道自己无力抵抗,只好苦笑。清澈的眼眸看着若言,散发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

啪!狠狠一个耳光,将凤鸣打得在地毯上滚了两圈。凤鸣脑袋嗡嗡作响,抬头,­唇­角已经逸出鲜血。

“你想逼我杀你?”若言喃喃道:“你为何要逼我杀你?对了,他们不断派人救你,一定是因为你在离军中会对他们大大不利。你的存在,会影响战况。”他盯着凤鸣,一字一顿道:“我不会杀你。从今日起,秋月两人不许再入王帐,我另指派人侍侯你。一定将鸣王侍侯得妥妥帖帖。”

他压迫­性­的目光在凤鸣脸上停留片刻,转身离开。

不出凤鸣所料,离军到达阿曼江边,无船无木,只能驻军安顿,从远处运木材制船,幸亏离军势大,纵使驻扎在江边,也无人大举来犯,只遭受了零星­骚­扰。若言一心早日吞并西雷,把对永殷王的仇恨暂且放在一边。

妙光负责督促船只制造,她能力卓越,短短半个月内,已将所需船只全部造好。

凤鸣一直被囚禁在帐篷中,半个月来,连秋月秋星都没有影子,身边多了几个剽悍侍女,防他有所动作。

一日,若言进来,轻佻地挑起他的下巴,得意洋洋道:“船只已经全部建好,鸣王可还有其他阻碍大军的方法?”

凤鸣心内一惊,不料他动作如此神速。

若言转转眼睛,又笑:“鸣王一定知道阿曼江对面藏着西雷联军,哼,本王怎会不知?明日一早,本王带鸣王去见见那些极盼望鸣王的西雷人。”

第二天,若言果然命人喂凤鸣喝下药汁,将凤鸣带上大船。

离国王旗高高飞扬,两排新建造的大船护卫王船,过了江面,在离对岸数百米处停下。顿时,对岸千万面旗帜立竖,果然是西雷与永殷王旗。

“西雷鸣王在此,大家出来相见吧。”若言一声大笑,挟持凤鸣站在船头。

对岸人影耸动,显然听见鸣王二字,人心浮动。凤鸣皱眉,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自己鸣王的衔头被若言利用来煽动西雷军心。

熟悉的西雷旗帜在对岸飘扬,看见那面西雷王旗,不禁想起容恬,凤鸣心中一痛,忍不住放声喊道:“我不是鸣王,你们快放箭!”

叫声悲伧激烈,离国船上人人心头一震。若言却早已料到,捂住凤鸣的嘴,凑过来笑道:“好戏未开场,鸣王等下再当英雄不迟。”

凤鸣一凛,难道还有其他变故?

正思疑中,对岸号角齐鸣,两面王旗,都稍稍移动。众兵士整齐地让开一条大路,让两骑两马在众人簇拥下出现。

永殷王旗下,当然是永祺王。

目光转到西雷王旗下,凤鸣浑身一震,当场说不出话来。那威风凛凛,顾盼生辉的马上英雄,竟然是容恬。

活生生的,凤鸣此生不会认错的容恬。

若这是梦,凤鸣愿从此不再醒来。

“大王万岁!大王万岁!”对岸中传来西雷士兵满是斗志的高吼,震耳欲聋。千万件闪着寒光的剑刀指向天空,连连挥动,远远看去,对岸就象长满了锋利钢铁的险阵。

容恬从容挥手,尊贵无双,引得众人又一阵狂呼。

离国军船上的将士眼见西雷王忽然出现,都悚然震动,惊惶起来。

容恬隔着江面,盯着若言,沉声道:“若言,你为何领兵越过繁佳永殷,直逼我西雷边境?”他一开口,西雷兵完全安静下来,格外衬托王者令人心折的威严。

隔着江面,沉稳充满自信的男声清晰传到船上,凤鸣耳膜如受雷击,整个身躯微微一颤。

若言昨日探知容恬未死,已收敛了当时的惊讶,徐徐道:“开拓疆土,乃是大王职责。你立即投降,将西雷双手奉上,本王留你一条­性­命。”

“笑话,本王为何要投降。”

“你不投降,我便杀了他。”

容恬的目光,这才转到凤鸣身上。他看着凤鸣的眼神,竟是凤鸣前所未见的陌生。预想中的深情、激动、心疼、挣扎,竟没有出现一分。

容恬奇道:“他是谁?”

被若言强搂在怀里的身躯,蓦然僵硬。凤鸣怔怔看着容恬,说不出话来,他自看见容恬陌生的眼光,就象被传说中的魔光­射­中,完全石化了。

苍白的脸上连波澜也不复存在,只呈现一触即会裂成无数片的脆弱。

若言刚刚得到容恬失去记忆的事,本也不肯相信,如今亲眼看见,顿时心中称妙,侧头看看凤鸣伤心欲绝的模样,故意扬声道:“他是你今生最爱之人,是你西雷鸣王。”

“他是西雷鸣王?他不是已经战死沙场了吗?”容恬看着凤鸣,不复当日温柔神情,仿佛只是看着一个极为普通的臣子,嗤笑道:“此人又怎会是我今生最爱之人?我最爱之人,是将我从激流中救起,与我同甘共苦,共过无数患难,对我西雷有无双功劳的天下第一美人――媚姬!”容恬一声大喝,手往后一招。

马蹄声忽起,夹杂着骏马嘶叫和士兵的­骚­动。

一道红影掠出。

马上美人丰姿动人,驰到容恬身边,与容恬相视一笑,并肩而站。她骑的骏马高大不凡,正是凤鸣熟悉的白云。

那曾是容恬送给凤鸣的礼物。

耳边仿佛听到琴弦崩断前最悲伧的声音。凤鸣默然不语,睁着眼睛看面前一切。

红衣丽人,就在对岸,与容恬相偎相眷,不用言语,已知恩爱正浓。

“王后!王后!”众人簇拥容恬和媚姬,举刀欢呼。

呼声震耳,看来媚姬不但救了重伤中失去记忆的容恬,并且陪容恬秘密回到西雷,已经被容恬立为王后。

她果然美丽非凡,肤­色­白皙细腻,隔着这么远,也可以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的温柔气质。

若言手臂收紧,搂住凤鸣发冷的身躯。

“容恬,最后一次机会。弃械投降,我免鸣王一死。”

容恬哈哈笑道:“我堂堂西雷王,怎会为一个臣子投降?”他举手投足风度不凡,更胜当日。

凤鸣听他爽朗笑声,眼睛定定看他,已经痴了,双膝似乎无法支撑身体,缓缓向后一侧,全部重量压在若言搀扶他的手臂上。

若言­唇­边逸出笑容,喝令:“靠岸。”

众船从令,缓缓逼近对岸。

“放箭!”容恬无丝毫犹豫一声令下,西雷永殷万箭齐发,­射­向敌船。

其中几支,箭头竟直指凤鸣若言。凤鸣看着来箭,眼睛眨也不眨,不也躲避。江风夹着箭矢破空声迎面而来,拂动他额前细发,衣袖微扬,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人,对尘世的利器毫不畏惧。

噌噌!

若言挥剑,拨开­射­向凤鸣的剑,昂天大笑数声。

“回营!”离王令旗挥动。

离国大船纷纷掉头回营,对岸西雷的弓箭在后一轮一轮­射­来,但距离太远,大多数都掉入水中。

初次交战,只是稍稍碰面,并没有大的攻击防守。

若言回到岸边营地,将情况告诉妙光和身边大将。他用凤鸣为饵诱容恬投降不成功,却笑得十分欢畅。

卓然奇道:“鸣王用处全失,目前大军面对天险,永殷又与西雷连成一气,对我军大大不利,大王为何毫不在意?”

妙光水银般的眼珠轻轻一转,笑道:“王兄何必生气,只要鸣王对容恬死心,那岂不比一个西雷更值钱?”

“不愧是王妹,深识我心。”若言含笑道:“容恬负心,鸣王终于绝望。等他想清楚,自然会乖乖留在我身边。哈哈,我离国有此臂膀,何愁不能统一各国?”

“恭喜王兄。鸣王不但可助王兄统一大业,也是难得的风流人物,伴在王兄身边,胜过后宫千妃万妾。”

卓然明白过来,也露出笑意,沉吟片刻,又道:“但目前形势依然严峻,大军隔岸对持,大王准备如何攻敌?”

“目前……不宜攻。”若言收敛笑容,叹道:“永殷联合西雷,天险在前,又有容恬重新出现,西雷有大王在,不会顾忌鸣王,原本属于离国的优势已经无存。这样的情势,我决定……”

若言深明兵理。他虽然自傲,却不愚蠢,度量形势下,知道久战无益。再说,此次出征能使凤鸣不再对容恬抱有希望,比一次胜仗更有用,也不算吃亏。刚要开口说出“退兵”两字,门外忽然有人来报。

“启禀大王,鸣王传话,要见大王。”

卓然一愣:“这么快就想通了?”

若言皱眉沉思,吩咐道:“从现在开始,鸣王不用再困在王帐中。你们请鸣王过来见我。记住,好生陪伴鸣王过来,不能大意。”

下属应了一声,立即照办。

妙光坐在营帐中,抿­唇­不语,似乎在想东西。

营外士兵正在­操­练,一部分人在原地休息。此刻已到中午,炊烟四起,菜香飘在空中,但大家都有点无­精­打采,原本的兴奋和必胜心情,被西雷王如天神一样的出现震消了。

尤其是曾经亲眼看着容恬被若言­射­下激流的亲兵,没有天神保佑,西雷王怎么可能在那种情况下活回来?

这一场仗,恐怕没有胜算。

帐内三人都在沉思,脚步声响起,帘子被人掀开,凤鸣走了进来。

他脸­色­苍白,步履不是很稳,走得也很慢。若言知道,他的手恐怕还是象刚才一样冰冷。

受了容恬的刺激,凤鸣一定会大病一场。妙光已经吩咐军医研磨安神的药,以备不时之需。

“若言,你准备何时进攻?”凤鸣一入营帐,开口就问。

他声音低沉,隐隐藏着金石之声,显然已经下了决心。若言和妙光对望一眼,答道:“形势不利,恐怕久战不下。”

凤鸣眯起眼睛,冷冷道:“你想退兵?”

“除非有速战的奇策,否则只能退兵。”

卓然在一旁解释道:“鸣王对打仗行军不熟。我离国陆多水少,根本没有阿曼江这样的大江,士兵们不善水战。如今西雷永殷联军驻守对岸,在江面上交锋,对我方大大不利,何况……”

“谁说要在江面上交锋?”凤鸣毫不客气截断卓然的解释,睨视道:“转移阵地,过了岸再战,不就行了?”

“大江浩瀚,如果可以快速过江开战,又怎会称这里为天险?”

铃铛似的清脆笑声忽然响起,妙光朝卓然摇头:“卓将军不要多言了,瞧鸣王这个模样,想必已经有过江的妙计。”回头,带笑的眸子看着凤鸣,心中暗暗叫好:鸣王心碎之余,爱极生恨,要对西雷下手。容恬啊容恬,你猜不到负心忘情,竟会招到如此大祸吧?

若言也静静凝视凤鸣。

凤鸣哼了一声,眼光穿过帐上小窗,投­射­到波光粼粼的大江远处,不知是否想起容恬拥抱媚姬的镜头,俊美的脸在片刻间有点扭曲,咬着牙沉声道:“你们一直想学我的兵法,今日就让你们瞧瞧我的本事。江上交战,一方善水战一方不善水战,这种情况曾经出现在一个很有名的战役里。拥有强大兵力而士兵不善水战,要过大江,可以用铁索连接所有大船……”

妙光惊讶地叫起来:“铁索连接大船?”她天生聪明,片刻间已经领悟过来,眼睛一亮,望向凤鸣的目光中盛满佩服和惊叹。

“铁索连接?”卓然诧道:“如此一来,船就变成一道临时搭建的桥梁。”

若言猛拍一下桌面,赞道:“妙极!船船相连,左右派兵防备弓箭,中间让士兵鱼贯而过,天险立破。”他走前两步,抓住凤鸣肩膀。“天佑我离国,竟让若言得鸣王相助。容恬背信弃义,对鸣王弓箭相向,毫无半点旧情,鸣王归顺离国,实在是明智之举。”

前方毫无胜算,本已打算退兵回国,但此时在面前忽然出现一条光明大道,三人的兴奋可想而知。连若言这般城府的­阴­谋家,也不禁激动起来。

卓然霍然站起,大步走到凤鸣面前,对凤鸣深深一躬,凝视着凤鸣双眼,衷心道:“鸣王智谋,卓然今日亲眼见识,佩服至深。”一字一顿,诚恳之至。

凤鸣眼神却一直冰冷,缓缓把头转向若言:“这是我为你出的第一个计谋,名字叫连环船,你记住了。”

“连环船,好名字。”若言点头,肃容道:“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离国鸣王。容恬可以给你的一切,本王都会加倍给你。鸣王想要的东西,本王都会给你。”

“谢了。”凤鸣站在帐中,他脸­色­苍白,仿佛只要轻轻一推就会倒下,但那明亮的眼中,却隐隐流露自信和微笑,绽放让人惊艳的光芒,淡淡的弧度在­唇­边弯起:“我要的正是这句话。”

中国历史上著名的连环船,被凤鸣在交错的时空中,再度应用。

第九十四章

卓然工作效率极高,只用了一天功夫,已将所有大船连在一起。离军不善水战,分散的船会左右摇晃,影响战斗力,而连接在一起的船,成为一个巨大过道和争斗平台,只要其中一端能靠近对岸,就等于立即架起一道桥梁。

这样的战术妙极,确实让人赞叹不已。

卓然亲自监看连环船的工程后,立即回报若言。

“启禀大王,船已经全部用铁索连接。”掀开帘子走进营帐,卓然一脸兴奋,随口提及:“军中兵士知道大王的妙计,都赞叹佩服,军心大震。”

若言也换了一身崭新军服,盔甲是工匠­精­心打造的,片片­精­巧灵活,腰间宝剑横挂,威风凛凛。

“西雷军有何动向?”

“对岸敌军远远窥见我军的连环船,都在喧哗不已,容恬现在恐怕正在头疼如何应对。”

“让容恬头疼去吧。”若言冷笑,回头问:“鸣王现在如何?”

帐外立即有侍卫走进,跪下打道:“鸣王在王帐中歇息,属下派了五名­精­­干­侍卫在帐外侍侯。鸣王一出王帐,他们会立即通报大王。”

若言点头,又问:“妙光准备的药,鸣王吃了吗?”

“启禀大王,药已经请鸣王喝下。另外,那两个西雷宫女,也被派去侍侯鸣王。”

若言又缓缓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卓然道:“大王不放心,何不亲自去看看?”

“不必了。”若言道:“大战在即,本王不能分心。鸣王虽投诚,但他一向对容恬忠心耿耿,恐怕临急时又生悔意,设计害我。你回去好好监视,鸣王和那两个小丫头的一举一动都不能松懈。”他转头对侍卫沉声下令。

“是!”

两岸锦旗招展,苦战在即。

离国这一边,江岸上已经连起几十条大战船,外加其他小船在旁用铁索横连,成为一道宏伟奇观。

近百人一队的士兵,正在船上一队一队来回奔跑,尽量在明早攻击前熟悉这个特殊的战斗地点。

王帐依然富丽堂皇,原本不透风的帐篷,按凤鸣的意愿在上面开了两个窗口,可以透过那里看见远远的大江对岸。

天­色­渐晚,秋月端着蜡烛进来,放在桌上。端丽的脸,少了往日的顽皮娇憨,沾染上不寻常的忧愁伤感,湿润的眸子偷偷瞄一眼静静坐在一角的凤鸣。

“鸣王,天黑了,吃点东西吧。”

香喷喷的饭菜端到凤鸣面前,秋星一碟一碟摆开,轻声道:“对啊,你从今早回来就没有吃过一点东西,连药都偷偷倒了。”

“鸣王……”

凤鸣盯着对岸逐渐朦胧的景物,默然不语。秋月和秋星已经知道容恬出现军前,却忘记凤鸣的事,看着凤鸣不言不语,连眼泪都没有掉,心中害怕,姐妹两忐忑不安地对视一眼,温柔地一左一右跪到凤鸣身边。

“鸣王,你说话啊。”

“鸣王,鸣王,你不要这样,”秋星摇摇凤鸣的袖子,几乎哭出来:“大王一定会记起鸣王的。我虽然没有见过媚姬,但她一定比不上鸣王,大王哪里会喜欢他?”

凤鸣全神贯注看着窗外,被秋星两人摇了几下,才恍然低头:“你们都­干­什么?怎么泪汪汪的?”

“鸣王,你不要再伤心啦。”秋月揉着眼睛哭道:“你又不吃饭,又不说话,连药也不肯喝……”

“傻丫头,妙光的药有安神定惊功效,喝了会睡觉的。”凤鸣摸摸她们脑袋,将她们从地上拉起来。

秋月趁机端起小碗塞在凤鸣手中:“喝药会睡觉,那东西总能吃吧?快吃点东西。”

凤鸣将碗随手放回桌上,目光还是投­射­到远方:“等一下再吃。”

秋月和秋星皱眉相视一眼。

秋星凑到凤鸣身边,端起小碗,用银勺勺了一点饭,送到凤鸣口中。

凤鸣拗不过这两个侍女,只好张口,眼睛却还盯着对岸。

“鸣王在看什么?”

“在看一点我想看到的东西。”

饭菜一点一点送到凤鸣嘴里,两个侍女在嗓子眼吊了整整一天的心总算稍稍往下放了一点。

秋星朝秋月打个眼­色­。

秋月轻轻点头,小心翼翼道:“鸣王……”

“嗯?”

“外面那些连起来的船,是要打仗吗?”

“当然。”

“外面那些侍卫胡说八道,说……是鸣王教若言将船连起来的……”

秋星在旁边Сhā嘴道:“还说是什么连环船的计。”

“对,是我教的。”

送到嘴边的勺子忽然一斜,热汤淌在凤鸣衣裳上。

凤鸣转头,平静地问:“怎么了?”

秋月秋星瞪大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般地发愣。半晌,秋星猛然跪下,拽着凤鸣衣摆,颤着声音道:“鸣王,你向若言献计?”

秋月也扑通跪下,仰头问:“你不要西雷了?你不要大王了?”她鼻子一酸,顿时泪如雨下。

凤鸣静静看着两名哭泣的侍女,他在若言手里历练半年有多,早不是当日单纯幼稚的鸣王,微微一笑,眼中透露深邃智慧的光芒。

“是容恬不要我,不是我不要容恬。”凤鸣长叹一声,将两人扶起。

他转身,伸出食指沾沾杯中的水,在桌上写道:隔墙有耳。

秋月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忙掩住口。

秋星转着眼珠道:“大王如果真的负心,那鸣王也太冤枉了。”

她一边说,凤鸣已经又在桌上写下一行字:我信容恬。

秋星眼中流露激动的喜意,紧紧握住秋月的手,朝凤鸣轻声道:“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陪着鸣王。”

“那就陪我一起看看江边的景­色­吧。”凤鸣坐回位置,携着两人遥望对岸。

夜幕降临,离军这边岸上渐渐篝火四起,热闹起来,对岸却漆黑一片,毫无动静。

秋月看得奇怪,和秋星交换一个不解的眼神。

“秋月,离军这边篝火都升起来了吧?”

“是啊。”

凤鸣似乎激动起来,握着两人的手微微发抖,转向秋月道:“你看,对岸一点火光也没有。”

秋月正对这个奇怪,疑惑地看着凤鸣。

三人又在窗边看了片刻,凤鸣似乎越来越高兴,­唇­边竟逸出笑意,这种真心真意洋溢着快乐的神情,秋月已经近半年未从凤鸣脸上看到,此刻一见,仿佛往日那活泼可爱无忧无虑的鸣王又活了过来,秋月心中激动,眼圈立即红了。

凤鸣猛然站起来。

“明天早上,若言就要开始进攻了,大大小小的船只连接在一起,可以组成一个庞大的过道,然后……”他嘴里随便找着话题,牵着两人走到桌边,用手指迅速沾水写道:如起大火,你们立即突围。

见秋月秋星一脸懵懂,凤鸣露齿微笑,俏皮地眨眨眼睛。

越窗而来的江风忽然有点诡异,三人同时转头朝窗外看去。

一片火红串入眼帘。

江面上,数艘正燃的木船,如从地狱里钻出的恶魔,正以最快速度朝离军用铁索连环的船队冲来。

轰轰轰!轰!

巨响震天,火船撞上连环船。

“啊!”秋月秋星蓦然看见此景,顿时惊呼。

凤鸣脸露喜­色­,轻道:“来了。”所有人中,只有他预想到西雷会趁夜­色­无声无息掩到附近,倒满煤油装满木材的船会被点燃撞向离军。

这是三国历史上最著名的策略之一,连环船,火烧连环船!

江风肆虐,风助火势,立即越烧越旺。离军大乱,惨叫哀嚎从江边延续开来,顿成一片人间地狱。

若言正与卓然在军帐中讨论明日的攻击,赫然听见帐外轰隆声,都知道大事不妙,急忙出了军帐。抬头一看,入目竟是一片火海。

身边侍卫扑到脚下,大喊道:“大王,西雷军夜袭,火……火……到处都是火!”

“救火!”若言抽出宝剑,一刀劈倒身边一个抱头逃窜的士兵,沉声喝道:“不许慌乱,逃窜者立杀!众人救火!”

才持剑奔出几步,另一名侍卫一身乌黑炭火痕迹地扑了过来,跪下喘气道:“启禀大王,那些火船里装着一桶一桶的油,不但扑灭不了,火势还延伸到我军连环船上。”

“救火!”

“大王啊!”侍卫哀声大叫:“火势太大,救不了了!请大王立即下令撤退!”

火势已经延续到岸上的帐篷,人人身陷一片火海。惨叫声不断传来,不少被火烧到的离军纷纷跳下江中,落水声不断。若言身边侍卫,围在若言身边,提剑砍杀身边逃窜惊惶的士兵,人人大喊:“大王有令,不许私自逃窜,煽动军心,立即救火!”

若言站在原地,看大军溃乱,就如陷入修罗地狱,眼中凶光一闪,恨恨道:“鸣王。”一转身,提剑就往王帐奔去。

走到一半,异变忽起,骏马嘶叫声,马蹄声,冲杀声平地而起,若言和卓然心中一凛,回头观望,侍卫鲜血淋淋飞扑过来奏道:“大王,有埋伏!”

若言走前一步,浓眉深拧:“哪边埋伏?有多少人马?谁领军?”

“后方一路,江面一路,两路前后夹攻,人马多少尚未知道,领军的,江面上好像打的是楚字旗号。”

卓然沉声分析:“后方应该是永殷王的兵马,人数不多,隔绝不了我军后路。奇怪,江面上为何不是西雷王旗?”

若言脑中灵光忽闪,浑身一震,咬牙道:“容恬已经潜入大营了,哼,你想要回鸣王?”杀机顿起,朝王帐奔去。

卓然连忙拦道:“情势危急,请大王立即指挥大军,否则离国危也。”

“待我杀了鸣王,再行冲杀!”

王帐那边,凤鸣和秋月秋星仍在帐中。

千万人惨叫悲鸣,惊惶失措,只有他们三人最为安逸。

帘门忽被人掀开,一人气急败坏持剑冲了进来。凤鸣悠然回头,露出一点愕然:“怎么是你?”又失笑道:“我还以为不是容恬就是若言呢。”

“你竟如此狠毒,设下毒计害我数万大军!”妙光早失了往日沉着雍容,明晃晃的宝剑拿在手中,一步一步逼近。

秋月秋星看着不妙,一左一右保护地站在凤鸣面前。

凤鸣将两人分开,反而朝妙光走去。

“我对西雷忠心耿耿,你们兄妹早就知道。”凤鸣昂首道:“我若贪生怕死,为了一点私情就献计害西雷,又怎么配得上当西雷鸣王?”

“容恬已经负心,你为何还要帮他?”

“公主恐怕已经忘了,宁天下人负我,不让我负天下人。”凤鸣幽幽看着妙光,忽然重重叹气:“容恬即使负我,我也不能害他。何况,他未必真的负心。”

妙光对上凤鸣迥然眼神,仿佛被他的眼神直刺心窝,浑身发颤。与凤鸣的第一次见面,与凤鸣谈论宁愿天下人负我的那天,与凤鸣笑说英国­妇­人服侍的镜头,全部一个接一个,铺天盖地卷袭上心头。

哐当一声,宝剑掉到地上。

秋月一个箭步,将宝剑捡起来,对准妙光。

妙光凝视凤鸣:“那你……你为何不走?”

凤鸣奇道:“公主不是要杀我吗?”

“我杀不下手的,你又何必故意相问?”妙光别过身子,黯然道:“我害你许多次,这次就当我还你。他日再见,妙光不会手下留情。你快走,王兄知道是你搞鬼,一定正在过来的路上。”

凤鸣苦笑:“我何尝不想走,可是现在出去比呆在这里还危险。王帐惹眼,容恬一定会赶在若言之前找到我。他来了,我就不用担心了。”说到容恬名字,俊美的脸上,荡漾全然的信任和温柔。

妙光本已灰心,见到凤鸣脸上微笑,心中猛一激灵,她对凤鸣早有爱慕之意,但一直未曾揭破,此刻巧逢大乱,所有平日埋藏的种种情绪一起造反起来,默默凝视凤鸣,眼中闪过一丝下定决心的光芒,手探入袖中。

凤鸣大事已成,含笑站着。

不料女人心真如海底针,异变忽起。

两道金光闪烁,身边秋月秋星齐齐倒下,秋月手中宝剑也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凤鸣愕然回头,看见两人身上各Сhā一根金针,不用说,一定是妙光出手。

“公主?”

妙光异常激动,清脆的声音变得尖利:“我真不明白,你有什么好?容恬要你,王兄要你,连我也被你骗得不忍杀你。”

她一步一步逼近,手中早准备好的金针又刺。凤鸣长期体弱,哪里避得开妙光这必杀绝技?轻呼一声,立即手脚无力,倒在地上。

妙光人虽纤细,力气却不小,将凤鸣打横抱起,冷冷道:“我不想杀你,也不想你被王兄杀了,但是……我更不想你和那个该死的容恬在一起。”说到后来,咬牙切齿,恨意从眼中直­射­出来。

凤鸣被她制住,见妙光神­色­不同寻常,显然是受了刺激,心中大叫不妙。但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仿如回到当日被妙光抓住送往离国那种完全无助的地步,暗恨自己大意,懊悔不已。

妙光抱起凤鸣,趁乱出了王帐,一眼看见若言正怒气冲冲持剑而来,立即转身往另一方走。绕到帐篷后方,四周慌乱士兵纷纷走避,冲杀声声敲击耳膜,没有人注意她这个公主和手里的鸣王。

一匹嘶叫的军马从身边奔过,马鞍上血迹斑斑,似乎主人已经身亡。妙光手急眼快,一把抓住缰绳,她跟从师父学了多种异术,除了金针之术外,对弄马也甚为厉害,不到片刻,这匹惊惶的马就被安抚下来。

妙光将凤鸣软软的身子横放在马上,用绳子绑住。

“马儿马儿,将鸣王带得远远的,不要让王兄找到,也不要让容恬找到。唉,到最远最远的地方去吧。”

凤鸣心中苦笑,妙光虽然聪慧老成,关键时候居然如此幼稚可笑,现在把自己放在马上让马儿带走,只怕没有离开这里就被乱军刺死或者大火烧死了,不由暗叫倒霉,遇上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女孩。

妙光却不知道他心中想些什么,恋恋不舍地伸手在凤鸣脸上摸了两下,猛然一鞭抽到马后。

骏马嘶叫一声,载着凤鸣狂奔而去。

凤鸣在马上颠簸,看着马儿在乱军中穿梭,越过一顶一顶冒着火光的帐篷,身边士兵尖叫号哭。

小命危险!

发狂的马儿又闯入一片正交战的乱军,好几次刀光从头顶闪过,凤鸣只好闭上眼睛,听天由命,如果他能说话,早大嗓子四处吆喝容恬的名字了,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好看着穿着西雷军服和穿着离国军服的士兵持剑在身边比划。

死在离军手下也就算了,万一死在西雷军手下,那也太冤枉了。

幸亏他横躺在马上,而且一直没有动弹,众人大概将他当成已经战死的士兵,没人理会他,不断从身旁掠过的刀剑,也并没有真的落到身上。

骏马一阵狂奔,竟奇迹般地奔出战场。

凤鸣睁眼,不由狂喜,没想到自己这般命大。但颠簸依然不断,骏马还在不断狂奔,不知要跑到什么地方去。眼看厮杀声和火光越离越远,凤鸣心中大叫:快停快停,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马儿哪里可以听见他的第六感呼应,依然狂奔。

夜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眼看穿过山坡,钻过林子,趟过浅河,越过平原,竟整整奔驰了一个晚上。

最后,马儿似乎真的累了,猛然刹住,人立长嘶。

扑通!一夜颠簸后绳子开始稍微松脱,马一人立,凤鸣立即从马上掉了下来,摔得头昏眼花。

身上负担忽然不见了,那匹该死的马似乎又­精­神起来,摇摇尾巴,居然又开始狂奔而去。

茫茫草原上,留下凤鸣动弹不得。

惨,惨,惨……凤鸣勉强睁开眼睛,只见四周半人高的草在迎风摇摆,喧哗声一点也听不到,天籁俱静。

容恬在哪?

西雷军在哪?

他想爬起,身上偏偏酸软无力,根本无法动弹。在马上颠上颠下过了大半夜,凤鸣脑子都被搅成一团浆糊,躺了半天,才赫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不知妙光这次用的金针术会制约身体多久,如果是三四天的话,自己躺在这个荒芜的草原里不能动弹,不饿死也会被路过的野兽咬死。

想到这里,悲从中来。为什么经历了这么多苦难,费尽心思计谋,居然是这样的下场?

他躺在草原之中,又气又怒,却无从发泄。闷了许久,缓缓平和下来,将发生的事情一一重温。

到这个时代,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不短的时间。出使繁佳,容恬登基,中浮岩之毒,被三公主骗到博间,再被妙光骗到离国,到了离国逃出来又被抓回去,受伤,养病……许多许多往事,从心中涌出,象一直藏在某个角落的宝藏,忽然源源不断被记忆的小人运了出来。

想得最多的,竟是初到西雷时,容恬对自己百般欺负,教导他西雷礼仪,骗他说早午晚都要亲吻,竟比现代西方人还开放。

还有那块染上自己体液的白­色­手绢,被容恬用来威胁自己,如今一人一半,深深珍藏。

他沉浸在甜蜜的回忆中,太阳渐渐升起,鸟儿鸣叫飞翔。

凤鸣闭上眼睛,感受阳光的慈祥和温暖。但他知道,再过不久,自己也许就死在这样美丽的环境中。

不是饿死就是被野兽咬死。

但他的心情已经平复,可以遇到容恬,已不枉此生。多谢那次神奇的时空之旅,让自己可以与容恬相遇。

他绝不后悔。

时间渐渐推移,日头已经升到正中,散发威严热力。

凤鸣不由感激那匹­精­力旺盛的马没有将他摔到某个沙漠的中央。

“快点啊!”人声忽然传来,似乎就在不远处。

生机忽现,凤鸣睁大眼睛,全神贯注倾听动静。

果然有人的脚步声。

“公子,休息一下吧,大家都累得动不了了。”

一把清朗的声音责备道:“休息什么?我都快急死了,听说前方已经开始打仗,唉,也不知道大王和大哥到底有没有把鸣王救出来。”

居然是烈儿。

凤鸣浑身一震,差点大叫起来,可惜他说不出声音,喉咙只发出嗬嗬两声。

烈儿与容虎逃出后,几次冲击离国王宫企图救出凤鸣,可惜力量太弱,只好回到西雷。得知若言准备大举兴兵,已经打算留守,为护国壮烈牺牲。没想到最关键的时刻容恬居然带着媚姬秘密回到西雷,准备攻若言个措手不及。所有知道这一机密的亲信大为振奋,但唯一的问题,就是凤鸣的安危。

容恬定策,烈儿回永殷王旁鼓动联盟,容虎一路冲击离军,尽量在两军会合前救回凤鸣。不料若言护守太过严密,容虎屡屡突袭,都无法救出凤鸣。

烈儿在永殷太子领军后又被永殷王拖延两天,才能溜出永殷王宫,回来会合,所以凤鸣的情况,一点也不知道。

“继续赶路,前面就是阿曼江,我们要小心。”烈儿还未知道昨夜的胜仗消息。

不要走啊!

凤鸣其实就躺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但春天草原茂盛,半人高的青草将躺着的凤鸣掩盖起来,烈儿他们竟没有发现千辛万苦要救的人就在垂手可及的地方。

“上路了!”侍从招呼其他人:“都起来吧,公子说要赶路了。”

一阵轻微的­骚­动,似乎大家正三三两两站起。

凤鸣又着急又懊丧,动又动不得,叫又叫不出,几乎想吐血。正大叫上帝救命的当口,忽然听见一把沉稳爽朗的声音,充满自豪和威严道:“前面的是何人?西雷王容恬在此,速报姓名。”

脑壳仿佛被重重敲击一下,星光在头上盘旋。凤鸣浑身一震,激动万分。

容恬,是容恬!

烈儿惊讶的叫声响起:“居然是大王?大王,烈儿在此!”

“是烈儿?”马蹄声靠近,凤鸣知道容恬离自己不到二十米的地方。

“大王为何会过了阿曼江?”烈儿惊喜道:“难道西雷已经取胜?”

“哈哈,凤鸣不愧是我西雷福星,竟与我心有灵犀,怂恿若言用了连环船。他当日在王宫就和我说过这个故事,若言怎能不败?若言中了我一箭,被他妹妹救回去了,离国恐怕好几年不能恢复元气。”容恬笑了两声,又叹道:“可凤鸣竟不在离国军中……”

“什么?”烈儿叫道:“鸣王又不见了?”

容恬担忧道:“我只找到秋月秋星两人,她们中了妙光的金针,要明天才可以苏醒。唉,凤鸣他……他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鸣王聪明无比,一定可以躲开若言,他会去哪里呢?”

“我就怕……”容恬长叹一声,有点尴尬道:“昨日江面对峙,我不肯受若言威胁,装作失去记忆,还说立了媚姬为后。我怕凤鸣他……”

烈儿喃喃道:“要是鸣王吃醋,恐怕就大大糟糕了。”

凤鸣肚中大叫冤枉,他深明大义,知书达理,顾全大局,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玩失踪,容恬也太小看他鸣王了。

两队人殚­精­竭虑,苦思冥想,他们要找的人横躺在不远处一肚子怨气。

众人议论片刻,愁眉苦脸。

烈儿道:“不管怎样,鸣王不会走远,应该就在附近。既然大王已经派出兵马搜索,很快就会有鸣王消息的。”

“我已得知消息,若言仓促退兵时身边并无凤鸣踪影,他定不是被若言带走了。”容恬又叹了一声,英眉深皱:“他单独一人四处游荡,危险之至,没有找到凤鸣,我不会回西雷。”

“既然如此,我也立即参与搜索。”

“好,我领兵往南,你领我这里一半人马,往北边去……”

凤鸣听他们布置妥当,似乎要分道扬镳,更加着急。耳中听到马蹄声,用尽了心思把力气贯注到酸软的四肢中去。

黄豆般大小的汗珠滚落下来,衣裳全部被急出来的汗水浸湿。

容恬上马,极目眺望清脆的草原,喃喃道:“凤鸣,我还答应陪你一道看春天的草原呢。”黯然挥鞭。

骏马刚放开蹄子,身后忽然想起尖利叫声,仿佛憋在心中无处可宣多时,带着瞬间冲破束缚的挣扎……

“别走!”

容恬如被利箭­射­中,浑身一震,双手紧紧一勒,骏马嘶叫一声,人立起来。

“凤鸣?”他转身,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注视茫茫草原,高吼道:“凤鸣!你在哪?”他纵马向前,四处搜索。

眼光猛然触及草中一个浅­色­事物。

定睛一看之下,百感交集,如飞禽扑食般从马上扑下,一把抱起躺在草里的人,狂叫道:“凤鸣!真的是你!”热泪涌上漆黑的虎目。

将凤鸣紧紧一抱,搂在怀里,再不肯稍微松开一点。

怀中人瘦骨嶙峋,脸蛋深深凹了下去,只有两道秀气的眉毛,似乎比以前挺直了许多,散出叫人惊讶的英气。

“我终于找到你了,凤鸣凤鸣,媚姬的事是假的,你千万不要当真。我怎会忘记你?”容恬低沉声音震动耳膜,浑厚有力的手臂温柔无比。

“容……容……”

凤鸣紧要关头终于叫出了一声,已经浑身大汗。此刻被容恬一抱,只觉天下再没有可以伤害到他的东西,安心无比,他身体虚弱劳累过度之余又紧张亢奋,现在松了口气,眼睛一闭,顿时晕倒过去。

这可吓坏容恬,瞪大眼睛,象寒冬掉进冰窟一样全身发冷。

“凤鸣?你怎么了?”容恬的狂吼在草原中回荡:“叫御医!快叫御医!”

众人从不曾见过如此慌乱的大王,个个手忙脚乱。

“御医!快找御医!”

容恬抱起凤鸣,翻身上马,疾奔营地。

穿过草原,上一个山坡,再过一个小灌木林,就是昨夜大战之处。

那匹该死的马,狂奔一晚,居然绕了个大大的圈子,将凤鸣摔在了离战场不远的地方。

但,西雷鸣王,已重归西雷王怀中。

雏凤,展开在灰烬中新长出的翅膀,再度开始飞翔。

――――――――――――――――――――――――――――

王旗东移,万军肃杀,阿曼江边掩埋枯骨。无数英魂,无缘返家乡。

这个漫天狂风肆虐的地方,已经成为一个传奇。

连环船,烧红天边的火光,地狱般的记忆,将永远嵌在离国、西雷、永殷众人脑海中,如西雷鸣王的声名般,永不褪去。

大胜而归的大军,因为鸣王的昏睡而毫无喜庆。

威严辉煌的王帐中,凤鸣安躺在容恬臂间。跪侍在一旁的,是刚刚苏醒的秋月秋星。

秋月小心翼翼捧着金碗,容恬一手抱着凤鸣 ,一手从金碗中勺药送到凤鸣嘴边。凤鸣闭着眼睛,黑­色­的药汁从嘴角逸下。

“唉……”容恬拧眉,索­性­取过金碗,咕噜咕噜昂头喝下,俯头口对口灌喂。

秋月揉揉红肿的眼睛,又哭了起来:“都是妙光那个坏女人,要不是她,鸣王怎么会昏睡不醒?”

“秋月啊,不要再哭了。”秋星愁眉苦脸道:“大王说了,我们再哭就要把我们赶出去的。”

容虎站在一旁,沉声道:“都是我没用,不能及早救出鸣王,让鸣王被若言那魔王折磨了大半年。”

烈儿拍拍容虎的肩膀,叹气:“大哥不要自责。我们身为鸣王近身侍从,居然让鸣王受了那么多苦,我们都有罪。”

“不要说了。”容恬沉声道:“最错的是我。”他轻轻抚摸凤鸣覆在眼睑上的长长睫毛,见凤鸣睡得香甜的脸沉静安详,却依然苍白无光,一阵难以忍受的心疼,凄声道:“我这个西雷王一点本事也没有,说好一切灾难由我独挡,为什么吃苦的却是你?”

凤鸣乖乖睡在怀内,软软的身子散发只有他才具有的独特香味。容恬越想越心疼,低头用脸颊轻轻摩挲凤鸣头发,呢喃道:“凤鸣,凤鸣,你快点醒。我要带你去看草原山坡,那里繁华似锦,美丽极了。”

六十四匹马拉载着王帐缓缓而行,沉重的木轮在凹凸不平的泥道上滚动前进。

远处锦旗招摇,西雷都城城门大开,金­色­地毯从城门一道铺开,是最隆重的迎接大王的礼仪。

太后带领朝廷官员,站在城门下。左右旗帜迎风挥舞,两排侍卫威风凛凛,上万的百姓挤在列队的侍卫后面,探头探脑参与着这举国盛事。

“大王回来了!”

“嘿!我们西雷胜了,把离王给赶回去了。”

“离王不是被大王­射­死了吗?我听说离王已经被­射­死了。”

“好像被他妹妹救回去了。哼,反正也活不了多久。听说这次多亏了鸣王。”

众人一阵­骚­动。

“哦,是鸣王啊。”

“我们大王回来了,鸣王也回来了。”

“鸣王真厉害啊!”

“对,各国都怕我们鸣王呢。”

“可是,好像鸣王出事了。”

“什么?什么事?”

“听说病得很重。”

“不,好像是一直沉睡未醒。”

“哎呀,那会不会象老王那样一睡就睡到……”

叹息声传来,人人摇头难过。

“唉,都是被离王害惨了。”

个头最高的那人猛然举手,朝来处一指,叫道:“看!看!来了!”

人群耸动。

远远的地方,大队人马正缓缓而来。不多时,已经可以看见王旗和鸣王旗一左一右护在王帐前。

旗上飞舞的凤凰,展翅昂头,傲不可攀。

“凤鸣,王城到了。”容恬抱着凤鸣站在王帐前,遥望上万来迎接他们的官员百姓:“你不睁开眼看看吗?你睡了那么久,我的心都要碎了。”

王帐猛辍一下,不知是否木轮碰上地面的石头,震得容恬松了松手,立即又将凤鸣抱紧。

“怎么如此不小心?”容虎大声斥责前方负责清理道路的侍卫。

侍卫落马跪下,正要请罪,容恬惊喜的声音忽然响起。

“醒了?凤鸣醒了!”

“什么?鸣王醒了?”烈儿和容虎哪里再顾得上侍卫,立即朝凤鸣看去。

凤鸣躺在容恬臂弯中,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

容恬激动万分,几乎落泪,不敢相信地喊道:“凤鸣,你总算醒了,我快急死了。”

哐当一声!

端着水盆过来的秋月整个水盆掉了下来,她眼中颤动,当即跪了下来,闭目仰头,喃喃道:“天神保佑,天神保佑……”

“怎么了?”秋星从后赶来,看了一眼地上的水盆,一抬头,对上凤鸣开始眨眨的眼睛,顿时惊叫一声:“鸣王?”

“秋星。”凤鸣躺在容恬怀里,侧头对她笑了笑。

秋星“啊”地叫了一声,掩口跪在秋月身旁,双手合在胸前,泪流满腮道:“天神啊,鸣王醒了。谢谢你!谢谢你!”

凤鸣神情悠然,回头望了容恬一眼,甜甜笑道:“我总算被你找到了。”

容恬抱着凤鸣,双手微微发抖,看见凤鸣熟悉的笑容,膝盖一软,竟然跪了下来:“你醒了,我的凤鸣回来了。”他把头埋入凤鸣怀中,全身颤抖。

“笨蛋,哭什么?”凤鸣伸手搂住容恬脖子,舒个懒腰:“这马车颠簸死了,唉,古代没有橡皮车轮,长途旅行真不容易。嗯,我该想个法子。”他本有千言万语要与容恬倾诉,如今一睁眼见自己躺在容恬怀里,要诉的诸般苦楚竟不翼而飞,反而潇洒起来。在容恬脸上轻吻一口,伸出舌头舔舔容恬湿润的眼角:“你是大王,可不要在众人面前没有面子地哭了。”

“凤鸣,我……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一见我就说情话。”凤鸣笑道:“我现在只有两个愿望,第一,是吃点东西,我快饿死了……”

烈儿和秋星一同大叫:“快拿吃的来!快点快点!”容虎最实在,立即转身跑去取了。

“……第二,就是快点回西雷王宫。我再也不要离开西雷了。”

容恬凝视凤鸣,轻轻笑道:“你看,我们不是回来了吗?”他抱起凤鸣,让凤鸣看远处整齐宏伟的迎接仪式。

“王城?”凤鸣又惊又喜。他昏睡多日,不知自己已经回到西雷。

容恬舔着凤鸣耳朵,极有磁­性­地说:“那些人,都是来迎接我们的。凤鸣,我们到家了。”

大队人马,已渐渐驶到城门处,容恬站在王帐高处,横抱凤鸣。

“那是大王。”

“他抱着的,一定是鸣王。”

“啊?鸣王真的病重?”

百姓们纷纷跪下行礼,窃窃私语。

太后、百官和所有侍卫都接到前面快马送到的消息,看见凤鸣躺在容恬怀中,心里大叫不妙,脸­色­都不大好。

大王的胜利迎接仪式,因为凤鸣的重病,竟肃然无声。萧萧风声,穿梭左右,舞动锦旗。

容恬站在高处,傲然睨视臣民,沉声道:“凤鸣,摆手。”

凤鸣从容恬怀里探出半张脸,伸手,在空中摇摆两下。

看着这轻轻摆动的手臂,人人心里咯噔一声,连王后也眼角骤跳。哐当一声,焚香手里捧着准备给大王行净手礼的玉瓶失手掉下来。

但没有人责怪她。

瞬间的寂静笼罩都城。

片刻后,整个城市被迸发的欢呼覆盖。

“鸣王!鸣王!”

“鸣王没事!”

惊喜,从太后的脸传递到百官,传递到站得笔挺的侍卫,传递到百姓中。

喜悦的泪水,湿润众人的脸庞。

咚咚咚咚!鼓声忽响。

呼呼呼呼!号角齐鸣。

“大王万岁!鸣王万岁!”

“西雷万岁!”

“鸣王没事!”

人群中发出的欢呼声掩盖了鼓声和号角。

容恬笑着低头:“凤鸣,西雷人在欢迎我们。看,他们多么爱戴你。”

“知道我值得爱戴就好。那西雷王如何?”

“我?我当然最爱最爱你。”

凤鸣眯起眼睛:“那么,今夜是否可以让我……”

容恬诡笑:“让你什么?”

凤鸣扬­唇­,苍白的脸竟有了一丝血­色­:“让我好好爱你。”

容恬温柔的目光投­射­到凤鸣身上,宠溺地说:“你病未好,等来日如何?”

凤鸣眼睛一亮:“说好了,来日不许反悔。”

“鸣王,请喝药。”秋星端药走过来。

凤鸣皱眉:“都要到城门下王帐了还灌药?我迷迷糊糊中,似乎被你们灌了不少奇怪东西。”

烈儿做个鬼脸:“那都是大王亲自灌的,不关我们的事。”

“那这次还是我灌好了。”容恬咳嗽一声,装出认真模样,毫不犹豫地接口。

凤鸣脸­色­微红,摇头道:“不行。”

“怎么不行?这次你一定要回应才行。”

烈儿鼓掌道:“是啊,一定要用舌头好好回应。”

“容恬,你……救命!救命啊!容恬,我现在正重病,不许你……”

四周欢呼声停顿下来,众人看着公然在王帐上半遮蔽上演的艳情镜头,面面相觑。

噗嗤。

不知谁第一个笑了起来。

顿时,轰然大笑在人群中爆出。

“好!”

“好好好!”

叫好声不断。

太后不好意思地转头,焚香凑上来笑道:“看来鸣王的病,全部好了呢。”

“嗯。”太后含笑点头:“不全好,也好了大半了。”

有容恬在身边,在不久的将来,凤鸣一定会象从前一样生龙活虎。

―――――――――――――――――――――――――――――――――

天下争霸,风云变幻。

离王领兵进犯,被西雷王联合永殷大军阻击于阿曼江边,天下闻名的鸣王再度大显神威,缔造火烧连环船的奇迹。一轮斗智斗勇的较量下来,鸣王逃脱禁锢,重归西雷,离王被西雷王一箭­射­中,含恨而败返。

各国间微妙的势力均衡顿时有所改变。

离国固然要重养元气,西雷也要休养生息,其余小国绷紧的气氛松缓少许。

时光飞逝。

春花开了又败,草原上的­嫩­绿小草,已经露出衰势。

丰收时节来临。

对凤鸣来说,这是痛苦的几月。

由于元气大损,身体过于虚弱,凤鸣自从回到都城后就被当成随时会呜乎哀哉的重病号。不但不许出王宫,开始一两个月,几乎连床都不许下。

从容恬算起,上到太后,下到侍从,都把凤鸣任何一个轻微的举动看得比天还大。

“鸣王不要乱动。”

“鸣王要拿什么?我来拿。”

“今天的药鸣王一定要喝。”

“鸣王怎么只吃这么一点?不行,来,再吃一点。”

苦药灌了一碗又一碗,把凤鸣灌得苦不堪言,每次一有少许反抗,秋月秋星立即大呼小叫,容虎烈儿更不得了,后脚跟不沾地地去将正忙于政务的容恬请回来。

所有人都围着凤鸣团团转,众星捧月般,只要凤鸣咳嗽一声或者哪天胃口不好,那真是西雷国一件大事。

整天躺在床上不许乱动,不许不喝药,不许少吃东西,不许焦急,不许生气,不许愁眉苦脸,以免影响养病……

在这样的­精­心照顾下,凤鸣欲哭无泪,两次三番用上计策都不能让众人对他稍微宽松一点。好不容易过了三个月,所以,当御医禀报说鸣王虽然还未完全康复,但可以下床走动时,凤鸣简直想抱住御医好好亲一口。

容恬这个­色­狼,自从凤鸣可以下床走动后就重新与凤鸣一床过夜,开始时顾忌凤鸣伤势,只是搂搂抱抱,但他两人­干­柴烈火,哪里可以保持得住,过不了几天,已经一屋春光,夜夜笙歌。

“嗯呜……呜……”大手摸到身上,凤鸣浑身颤抖。

西雷鸣王陷在丝被堆中,被分开的大腿根部感觉练剑人掌心温暖而粗糙的触感,被容恬的挑逗刺激得不断用呻吟抗议。

“不公平,今天明明轮到我在上面。”气喘吁吁,肌肤上被点缀了不少吻痕的人还在为自己的权利没有得到使用而不满。

容恬低沉的笑声响起来:“如果你还直得起腰的话,我就让你在上面。”

醇厚的声音激起体内渴望,凤鸣转头,漆黑的眼睛水汪汪看着容恬,绵绵春意,从眸子深处淌泻而出,诱人心动。

容恬眼中迥然有神,赞赏地目光黢巡片刻,小心翼翼覆了上去。强壮的身躯,与凤鸣白­嫩­的肌肤贴上,仿佛冰与火骤然碰撞,闪出一串炫目光芒。

小巧的掬花已经绽放过一轮,带着­淫­糜的­色­彩等待容恬再次采摘。

“嗯……”轻轻触碰着半月处的凹谷,凤鸣眯起眼睛,发出让人把持不住的声音,脖子微微后仰,似禁受不住容恬的豪取强夺,身躯娇怯地颤栗。

“不行了。”半真半假的摇头,却偏偏飞着媚眼。

容恬狡猾地笑:“不行?我看看。”用膝盖分开白玉雕成的两条大腿,两指轻巧Сhā入仍残留着白­色­液体的掬花中,微微用力撑开。

“说,行不行?”

“不行。”凤鸣露出一副看你把我怎么样的神­色­。

“还敢嘴硬?本王已经憋了两天了,今天要好好罚你。。”

最敏感的内部一点被狠狠按了一下,凤鸣顿时全身一震,眉毛微蹙,忍不住呻吟起来:“嗯……呜唔……容恬……”

“知道本王的厉害了?”容恬温柔地笑着,咬住侧脸在枕上摩挲那人的耳垂:“再叫几声来听听。”

又一个叫人心跳的媚眼扔了过来。凤鸣慵懒地翻身,搂住容恬的脖子:“容恬容恬容恬容恬,说好了,下次让我在上面。”

容恬苦笑:“上次谁埋怨在上面会闪腰?”

提起前几天的丢脸事,凤鸣哼了一声,下­体­忽然被容恬邪笑着握住,欲­火­立即控制不住,腾一声升到脑际。

在容恬的带领下,欢爱滋味早已熟悉。凤鸣身上散发的气质越发动人,带着令人心痒难熬的魅惑。

扭动着纤细腰肢,自动攀上容恬的身子,­唇­边逸出懒洋洋的笑容。

容恬那里忍得住,积蓄已久的第二轮­精­力正昂然抬头,低吼着腰身一挺。灼热异物在花蕾中央破门而入,将狭窄的秘道撑到极点。

“呜……”凤鸣优美的红­唇­紧紧抿起,黑长睫毛覆在眼上微微颤动,仿佛被容恬的硕大夺去呼吸。

有节奏的律动在容恬的气息中展开,这时凤鸣才象重新得到呼吸的能力,粗重的喘息着,靠在容恬怀里,双腿被大大打开的姿势令他必须紧紧抓着容恬的手臂。

娇痴的呻吟,和肢体混合着体液相撞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旖旎芬香飘满整个宫殿。

“好累。”

激|情结束后,大模大样让西雷王抱着去沐浴,从清洗到穿衣都由容恬屈尊降贵亲自服侍,凤鸣还是蹙眉叫了十几声好累。歪着靠在床头,斜眼看看桌子上的食物,打个哈欠道:“我不要喝鸽子汤。”

“不喝鸽子汤?”秋篮惊叫起来:“为什么不喝鸽子汤?这鸽子是我辛辛苦苦用草药喂出来的,好不容易才长到这么大,足足花了我一个月的功夫。鸣王居然不喝?鸣王偏心呢,为什么秋月秋星她们可以去离国服侍鸣王,只我不能去……”

看来秋篮真对自己被留在西雷一事耿耿于怀,自从凤鸣回来,她不知为这事哭过多少回,怪自己没有在凤鸣受苦时侍侯他。

“要是鸣王在离国时有我为他做饭,再怎样也不会瘦到……”

凤鸣一听秋篮又开始唠叨,顿时一个头有两个大,连忙举手投降:“我喝我喝,我喝就是。秋篮,不带你去离国不是我的错,求你不要再嘀咕我了。”用眼­色­向容恬连连求救。

秋月娇憨道:“对啊,那时候是因为土月族的关系,大王才带我们去的。”

“嗯,侍女太多很麻烦,再说,那里很危险啊。”秋星也点头。

秋篮嘟嘴:“我也不怕危险啊。”

容恬笑道:“你们都下去吧,凤鸣一见女人的眼泪就怕。”赶走三个侍女,亲自端了碗过来喂。

“张口。”

“你先喝一点。”

容恬尝了一口:“味道不错,来。”

凤鸣摇头,往后靠,对着汤碗皱鼻子:“再喝一点。”

“凤鸣……”容恬沉下脸。

“我不喜欢那鸽子,吃草药的鸽子,味道多奇怪。”索­性­把头缩到被子里。

容恬好气又好笑,将被子掀开。

闹腾半天,好不容易哄他喝下一碗汤,凤鸣开始打瞌睡。

“累了?”

“早就累了。”

让凤鸣靠在自己怀里,摆个舒服的姿势。

“刚刚把你累坏了。”容恬轻轻吻他后颈:“都是若言可恨,竟让你病成这样。”

听见若言的名字,凤鸣睁开眼睛,伸手握住容恬的大手,似乎安心一点,微微闭上眼睛。

“若言有消息吗?”

“肋下中了我一箭。哼,我那箭劲道十足,他不死也要去了半条命。离国有个异人医术­精­湛,此刻一定在为他的伤势头疼。”

“离国现在,岂不是由妙光主持大局?”

“武有禄卫卓然,文有妙光东方天,离国暂时还乱不了。”

说起国家大事,凤鸣似乎打起一点­精­神,在容恬怀里翻个身,估量道:“若言伤重,局势不明,正是西雷休养生息的好机会。要让离国纷乱不断,我觉得有个人可以利用一下。”

“谁?”

“繁佳龙天。”

容恬盯着凤鸣,忽然大笑三声,低头狠狠吻了殷红小嘴一口,夸奖道:“果然长进了,和我想的一样。龙天如今王权在握,却要受若言指使,一定心有不甘。他必趁机脱离若言控制,给离国制造麻烦。”

“但如果若言是用毒药控制龙天,龙天怎么敢乱来?”

“解药不一定只有若言有,不过以前有若言在,龙天不敢动解药的脑筋。现在若言出事,以龙天的本事,会千方百计把解药弄到手。一旦若言控制不住龙天,这个野心勃勃的繁佳新王将是离国的心腹大患。”

两人一挨一抱情人蜜语般讨论了半天,话题却尽是杀风景的军国大事。容恬笑道:“不是说累么?怎么聊到政务上来了?快睡吧,你还在养病期间,不要太劳神。”

“我想学习一下嘛,不然将来堂堂鸣王如何帮你争霸天下?”凤鸣蹙眉,一脸困惑地虚心求教:“如何可以立即坏到点子上。”

“坏到点子上?”容恬沉吟片刻,想起旧事,轻笑着点点凤鸣直挺的鼻子:“你不是已经学会了?这次火烧连环船,已经是点到不能再点了。”

提起那让人魂飞魄散的火海,凤鸣至今不能平静回忆,淡淡道:“原来如此。看来坏到点子上都是被人逼出来的。”他想起在若言手中的日子,当时不知容恬下落的心疼和焦急,已经被人猫抓老鼠般玩弄的无助,让他打个冷战,不禁朝容恬温暖的胸膛挤去。

容恬低头,见凤鸣眼中一丝惊惶,知他想起旧事,双臂一紧,牢牢抱住凤鸣。怀里人单薄纤细更胜当日,令他心疼难忍。

“凤鸣,我对不住你。”若不是自己无能,怎会害凤鸣至此。

抱着好不容易重归怀抱的爱人,君王强壮的手臂竟有点颤抖。

凤鸣窝在容恬胸膛,竭力吸取其中的温暖。

“你最对不起我的事,就是在最危险的时候抛下我,冒着生命危险独自面对若言的弓箭。”凤鸣凝视容恬脸庞,轻道:“你发誓,以后都不做这样的傻事。”

容恬身躯一硬,静静看着凤鸣。

一股炽热的洪流涌过全身,令他几乎在凤鸣轻轻的声音中被淹没。

整整隔了半晌,容恬眼中颤动,叹气一声。

“好,我发誓。”容恬抓起凤鸣的手。

炽热的吻印满纤细十指,烙上西雷王的誓言。

温柔地看着凤鸣沉沉睡去,忍不住低头轻轻吻下,才匆匆赶去处理国家政事。

跨入议事厅,大臣们早等候多时。

“大王。”

“大王来了。”

正等得不耐烦的大臣们猛然转头看向大门,纷纷站起来行礼。

容恬摆摆手:“来晚了。”

至于来晚的原因,大家心里都清楚,彼此间使个暧昧眼神。

只有瞳将军最直接,站出来拱手道:“大王,臣有建议。”

“说。”

“请大王让鸣王好好休息,好好养病。鸣王身体虚弱,御医说了现在不宜劳累。”

容恬脸­色­一红,脑里浮现的却是凤鸣在床上活­色­生香的模样。

瞳将军继续大声道:“西雷近年征战,内务外交都需整顿,许多地方需要鸣王。如果可以的话,臣想请大王让鸣王参与明天的……”

“你也知道凤鸣病着,不可以劳神。那些军事会议,有我和你们几位将军主持就可以了,为什么偏要凤鸣?”容恬截断瞳将军说话。

凤鸣还躺在床上休养,连欢爱一次都受不了,当然不可以劳累。他也实在不想凤鸣的俊美模样被这班老头子看了去。

不料楚将军也站了出来,躬身道:“大王,阿曼江一役,鸣王军事天赋尽显,实在是我西雷不世名将。老将请大王让鸣王参加军事会议,如果怕鸣王病中劳神,也请大王恩准,让臣等遇到难题时前往太子殿请教鸣王。”

让你们都跑去太子殿破坏情趣?

容恬微微皱眉,刚要开口。掌管财政的赫税长也站出来道:“上次鸣王提的那个按照土地面积收取税金的方法,小臣仔细斟酌过,对朝廷大有益处,只是有许多小问题还没有来得及向鸣王仔细请教。鸣王当日骤然失踪,现在又在太子殿中不出来,小臣也很想去太子殿一趟。”

“启禀大王,”负责兵器打造的工大人跨出一步:“鸣王去年吩咐臣打造着玩的几样兵器,臣已经打造出来了。但臣仔细看过,这些兵器设计­精­巧,非常人可及,若能用在西雷军队上,定能将军队实力提高数倍。臣想再向鸣王求教一下其中……

“够了。”容恬摇头:“人人都涌去太子殿,凤鸣受不了。”

看着臣子的面孔,容恬忽然发现,凤鸣已不是当日深藏在太子殿中只等他见一面的太子。他已是西雷真正的鸣王,得到万民拥戴,百官信服。

深宫,再也藏不住他耀眼的光芒。

但凤鸣惊惶着缩入自己怀里的模样还在眼前,容恬握拳。

凤鸣,你已长大。我多希望你可以永远纯真如初,不知人世险恶,那样,你会比现在幸福得多。

心情复杂地回绝了众人请求,容恬和大家讨论了一下安定民心的政策,又说到耕种事宜,结束时,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今天就议到这儿,把刚刚说的整理成文,王令召告全国。”容恬转头:“剑悯,军队选拔新将的事由你去办。”

“遵王令!”

议完政事,想起凤鸣也该醒了,往太子殿去。

到了太子殿,只见烈儿和秋篮,床上却是空的。

“凤鸣呢?”

烈儿道:“回禀大王,鸣王刚刚睡醒,觉得太闷,说要出去散步。秋月秋星都在身边陪着他。”

“去哪散步?”

烈儿避而不答,谄笑着道:“鸣王说,大王议事回来很累了,不要去找他,他逛逛就回。”

容恬瞅烈儿一眼,见他脸­色­有异,心中微微一动,忽然发问:“凤鸣在太后寝宫?”

“呃?”烈儿抬头,见容恬脸­色­已经黑了下来,不由吓了一跳,连忙跪下道:“大王息怒。”他受凤鸣之命来拖延容恬,以免容恬一回太子殿就直扑太后寝宫,怎知容恬如此厉害。

“你们又在搞什么鬼?”容恬冷冷问。

“这个……”烈儿低头,掰着手指吞吞吐吐道:“鸣王说,他想见见媚姬。”

“为何不直接禀报?装神弄鬼!”

烈儿浑身一震,讪讪道:“媚姬是大王的救命恩人,又对大王倾慕已久,还是天下第一美人。而大王回到西雷后,又不把媚姬送走,还让她住在太后寝宫里。鸣王现在去找媚姬,只怕是……”

“是什么?”

烈儿清秀的眉深深蹙起,眼睛急得东南西北直转,猛一咬牙,抬头道:“鸣王若对付了媚姬,大王会生鸣王的气吗?”

容恬摇头道:“他惹我生气的时候还少吗?”转身向太后寝宫方向走去。

“大王!”烈儿从地上爬起来,拦住容恬去路,怯生生道:“大王要去阻止鸣王?”

“嗯?”容恬挑眉。

“就让鸣王把媚姬赶走吧。媚姬救过大王,大王不好意思开口要她离开。但……但鸣王才是最适合大王的。”烈儿哀求道:“大王不要看鸣王这些天都笑眯眯的,其实自从知道媚姬住进太后寝宫,鸣王心里就不好受。他现在正病着,身体又弱,万一郁闷在心,恐怕更加难以医治。”

烈儿一脸忠心耿耿,握着拳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容恬。

容恬暗喜烈儿已对凤鸣死心塌地,居然会为凤鸣打抱不平,脸上却依旧黑沉,扬­唇­带起一抹讥讽:“你怕我对媚姬有意?”

“烈儿不敢揣测大王心思。”烈儿把头低下,偷偷朝上瞄容恬一眼,又大着胆子问:“大王如果对媚姬没有意思,为什么要她住进王宫?听说她刚到西雷时是住在北徽别馆的。”

容恬目光如电,看得烈儿头皮发麻,才放软声音,微微笑道:“是太后想媚姬陪伴她,才请媚姬入宫。”

烈儿见容恬态度好转,连忙打蛇随棍上,求道:“大王发话要媚姬快走吧。西雷和鸣王都是大王的,她掺和什么?争大王的宠爱,这些事烈儿在永殷王宫见多了,不快点解决,后患无穷,谁都没有好日子过。”

他这话正中容恬当前的烦恼。

容恬长叹一声。

媚姬和他的情分由来已久,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这位天下第一美人对他情深意重,而且为他耽搁了数年青春,如果没有凤鸣的出现,他或者真会在将来娶媚姬为妃。

这次请媚姬到博间,再蒙媚姬相救,等于欠下媚姬一个天大的人情。而媚姬的心愿,说到底,不过是想成为他的妃子中的一位。这样的要求,确实不算过分。

容恬深知凤鸣个­性­,也知道自己不会迎娶媚姬,在回到西雷后,好几次隐约把这种意思传达给媚姬。不料媚姬的执着远远出乎容恬意料,她即使不能让容恬娶她为妃,也要以其他身份留在容恬身边。

最头疼的是,以媚姬的身份和对容恬的恩德,她不愿意离开,谁也无法开口要她走。

凤鸣和媚姬同在西雷王宫,这样的问题迟早会遇到,不过没想到凤鸣会这么快得到消息,不声不响跑去太后寝宫。

一个温柔贤德,对己有恩;一个­精­明敏感,情意正浓,两人碰在一起,严重程度不亚于两军对阵。在容恬心中,实在不愿伤害任何一个。

“大王……”烈儿哪里知道容恬心中烦恼,只担心容恬会因为媚姬而令凤鸣伤心,小心翼翼地瞅着容恬脸­色­。

容恬横他一眼:“你给我在太子殿好好呆着。下次再这么胡闹,看我怎么罚你。”不知那边情形如何,希望尚无大乱。凤鸣和媚姬都不是好惹的人,争斗起来只怕不好缓和。

最担心的还是凤鸣的身体,万一气急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放开脚步,匆匆朝太后寝宫走去。

去到寝宫正门,刚要跨入门槛,一道人影刚巧从转弯处出来,撞到容恬身上。

“哎哟!”人影一歪,似乎要向旁边倒去,容恬眼疾手快扶住。

低头一看,原来是秋月。

秋月看见容恬,惊叫一声:“啊!是大王。”忙低头行礼。

“凤鸣呢?”

秋月一听容恬口气,明白容恬已经把凤鸣的行踪弄清楚了,暗怪烈儿太笨,乖巧地把手指朝里一点:“鸣王在里面和天下第一美人比赛呢。”

容恬不解:“比赛?”

“嗯。”秋月吐吐舌头,露出困惑的模样:“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鸣王见到媚姬,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木头一样坐在媚姬面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媚姬看。最奇怪的是那媚姬,也一个字不说,大眼睛盯着鸣王看。两个人好像较上劲,比赛谁最晚动弹一样。”

她这么一说,容恬立即想起当初得到媚姬芳心的方法。凤鸣这小家伙,居然依样画葫芦再来一次,不由失笑摇头。

悄悄走入侧室,一阵属于媚姬特有的香味飘入鼻尖。纱幔一旁,早有两三人暗中窥探观战,除了随凤鸣一道来的秋星,竟还有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太后?”连容恬都有点吃惊,轻轻唤了一声。

太后连忙竖起食指放到嘴边,示意容恬噤声,招手要他过来,两人同时从纱幔后探看。

室中安静非常,流风轻动。两个标致人儿,一个艳丽温婉,国­色­天香,另一个玉面红­唇­,眉间英气暗逸。两人隔着一个小茶几静静对坐,对视不动。

“多久了?”容恬低声问。

太后微微笑道:“一个时辰了吧。”她虽已是太后,但保养得当,脸上仍光滑细腻,没有一丝皱纹。转头看看自己长大成|人,日渐英明威武的王儿,眼中掠过慈母之光,开口问:“大王希望谁赢?”

“谁赢都不好。”容恬薄薄的­唇­抿在一起,显出帝王的威严,沉声道:“这根本就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想到早晚要面对两人并且下最后的决定,容恬心中暗叹一声。若此刻凤鸣要他立即撵走媚姬,为了凤鸣的身体,也只好当个忘恩负义的人了。但他心里却绝不愿这样对待为他牺牲许多的媚姬。

媚姬一个孤身女子,凭美貌和智慧征服天下男儿,胸襟器量都非常人可及,不该受这样的伤害。

正当容恬沉思之际,室内无声的比赛已经结束。

凤鸣首先坚持不住,眨眨眼睛,呼出长长一口气,端起桌上已凉的茶灌了两口,叹道:“不比了。当年容恬怎么用了这么个笨办法,居然还能坚持两个时辰?我眼睛快瞪得抽筋了,看来没有办法打破容恬的记录。”

媚姬噗嗤一声笑起来,掩口道:“鸣王耐力惊人呢,能在媚姬注视下静坐一个时辰的男人,并不多见。”她早闻凤鸣大名,却从来没有和凤鸣交谈过。唯一远远看凤鸣一眼那次,是在阿曼江的两军对阵中,当时容恬看似镇定自如,威风凛凛,搂着她的手却在微微发抖。仅仅从这一点,她已经知道凤鸣在容恬心中的份量。

媚姬看凤鸣昂头喝下冷茶,容­色­俊美中多了一份难得的潇洒气质,暗忖一番,轻启朱­唇­:“鸣王今日的来意,媚姬已经略知。”

“哦?”凤鸣放下手中茶杯,秀气而颜­色­深黑的眉毛朝上一挑,嘿嘿笑道:“夏管先生曾夸你玲珑心肝,最知他人心事,那么请问,我的来意是什么?”

媚姬闪着异彩的眼睛盈盈转动,含笑道:“自然是要媚姬离开西雷。”

“我为何要你离开西雷?”凤鸣微笑着再问。

媚姬凝视凤鸣,开口问道:“鸣王可知,自从媚姬住进太后寝宫,就再没有见过大王一面?”

凤鸣脸­色­不变,淡笑看着媚姬,等她说下去。

“鸣王与大王的情意天下皆知,媚姬对大王的仰慕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若要大王在我两人中选择其一,媚姬必然落败。”媚姬­唇­边带上一丝苦涩,目光落在凤鸣脸上:“鸣王是否要问,媚姬为何明知落败,仍要厚颜留在这里?”

凤鸣摇头:“不必问了。”想起自己当初隔江看到容恬搂着媚姬那瞬间的感觉,简直万念俱灰,生不如死。不由长叹一声,吟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这两句确实是有感而发,并非有意炫耀。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媚姬变­色­道:“鸣王果然天下无双,竟能说出这样让人感动的话。生死相随,唉,若能生死相随,那有多好。”这天下第一美人也叹了两声,对凤鸣正容道:“鸣王聪慧过人,媚姬也不相瞒。媚姬听闻大王曾得到太后允许,答应鸣王永不迎娶王后,并且颁布王令,臣子不得再提王后的事情。这是大王对鸣王的一片深爱之情,但大王如此英雄,没有后人岂不可惜,鸣王怎么忍心大王年老后无一个子孙?媚姬不敢奢求为后为妃,只求可以留在大王身边,为大王留下子嗣。媚姬对天发誓,绝不会与鸣王争夺大王的宠爱,只会默默在一旁服侍大王和鸣王。”

她身为天下第一美人,历来为众人追捧,不料对容恬竟情深不可自拔,甘愿退守一旁不要名分,不但站在纱幔后的容恬等人吃了一惊,连凤鸣的身子也震了震。

媚姬走到凤鸣身后,提着裙脚,扑通一下跪倒,哀声道:“素闻鸣王胸襟广阔,是难得的奇男子,求鸣王让媚姬留下吧。”

凤鸣最害怕见女人眼泪,秋篮哭一哭他都尚且要抓耳挠腮,如今被媚姬如此一跪,更是手足无措,开始的镇定从容跑得没有影子,连忙把媚姬扶起来道:“你不要哭,我又不是西雷王,怎有资格决定你留下还是离开?”

媚姬脸颊上挂着两滴晶莹泪珠,更显娇美动人:“只要鸣王开口,大王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让媚姬离开的。”她这个倒是猜得一点不错。

容恬暗忖:媚姬果然厉害,顶着救命恩人的帽子,又一副深情模样,比一般只会争风吃醋的女人更难打发,只怕凤鸣敌不过她。本想立即进去解围,又不禁起了看看凤鸣本事的心思,对不断打眼­色­的太后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表示等下再进去。

凤鸣盯着媚姬哭得梨花带雨的粉脸半晌,刚刚跑掉的镇定又找回来一点:“不要哭了,我什么时候说了要你离开?”他拉着媚姬坐下,斟酌片刻,开口道:“我这次来,其实是请你搬到太子殿去住。”

“什么?!”

“什么?!”

两声“什么”同时响起,一声出自媚姬,另一声却出自正在偷听的秋月秋星两姐妹。这两姐妹心意相同,声音接近,同时叫出来,自然就二合为一,成了一声“什么”。

秋月秋星从幔子后跳出来,两张脸蛋都通红,嘴巴都张得老大。

“鸣王,为什么要这个女人搬到太子殿去?”秋月瞪着媚姬。

秋星喃喃道:“我可不会侍侯她吃饭梳洗……”

“没礼貌,我和媚姬说话你们居然敢偷听?都出去。”凤鸣吼她们两句,压根不知道幔子后偷听的还有两个大人物,转头对同样一脸不敢相信的媚姬道:“我明白容恬现在很为难。一边是我,一边是你,换了我是容恬,也不知该怎么选择。”

秋月秋星大叫起来:“大王当然选鸣王!我们都知道的!”

凤鸣警告地瞅两个大呼小叫的侍女一眼,让她们自觉闭嘴,才站起来悠然踱了一圈,最后走到媚姬面前,直视媚姬道:“我真心诚意请你留在太子殿,只要容恬动心,我甘愿退出。”

原本意料中的僵局转机忽现,媚姬心中砰砰直跳,幽幽问道:“若大王不动心,鸣王是否提出要我离开?这样,必须给媚姬一个期限。”

凤鸣露出淡雅笑容:“我不是来谈条件的。这是一个请求,答应与否,全在媚姬一念之间。”

媚姬讶道:“但这样对鸣王没有丝毫好处。我若在太子殿留一辈子,鸣王岂不难受?”

“爱人之心,难以分说。”凤鸣叹气:“你在容恬心目中份量其实不轻,对他又有救命之恩,如果要你带着遗憾离开,这也将成为容恬心中永远的遗憾。若是如此,我宁愿冒险让你留下,希望有一天,这种胶着的情况可以随着心结的解开而结束。我的意思,媚姬明白么?”

媚姬默然低头,绝美的脸蛋露出思索神情,轻轻道:“我明白一点,却有更多不明白的地方……”偷偷从下面望凤鸣一眼,眸中多了点深意。

秋月两人早在一旁急得不得了,把媚姬带入太子殿,在她们看来简直就比豺狼入室更可怕,嚷道:“不明白,我一定也不明白!”

里面暗潮汹涌,外面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没想到凤鸣心思敏捷,区区一个邀请,不但显示心胸,让媚姬对他生出自愧不如的心魔,更能让容恬对他更爱更敬,同时借用媚姬的例子,向天下表明鸣王并不畏惧任何女人的挑战。

如此一石三鸟之计,才不愧为西雷大名鼎鼎的鸣王。

容恬转头,目光与太后微微一碰,都明白彼此心中赞叹之意。

容恬­唇­边逸出微笑,朝太后轻声道:“这里用不着我们了,还是到太后屋里坐坐吧。”

“也对。”

两人不再理会室内情势,悄悄退出侧室。

入了太后休息的正屋,容恬击掌道:“凤鸣越来越厉害,从哪学来这么多狡黠本领?”

太后笑道:“本领都是历练出来的,可见他吃了不少苦头。”

“难为他。”容恬衷心赞叹。

太后捧起焚香送上的香茶:“这件事,大王打算怎么办?”

容恬苦笑道:“被凤鸣如此一招以退为进,我还怎么忍心拖延?凤鸣面上不露一点声­色­,显出雍容大度,实际上却是迫我早日解决这种僵局。”

太后颌首,又故意道:“那大王可以不解决啊,同时拥有两个,岂不更好?”

“太后不要说笑。”容恬沉声道:“凤鸣处处为我着想,如今甚至放手让媚姬进入太子殿,我绝不辜负他。而媚姬若长留太子殿,迟早会惹来事端。”

“大王明白就好。”

在屋中品了半个时辰的香茶,容恬­干­脆趁这个机会和太后共享天伦之乐,估计着凤鸣已经离开,才告辞出了太后寝宫。

凤鸣应该不知道他曾经观战,秋月秋星那两个侍女已经被他警告过,不许泄露风声。烈儿今天被他申斥过,更不敢作声。

回到太子殿,凤鸣果然已经回来了。一跨进大门,凤鸣叫道:“容恬快来,我有事和你说。”语气中欣喜不已。

容恬暗忖:你一定在高兴有事情可以叫我头疼。瞧见凤鸣朝自己跑过来,担忧着提醒:“不要跑太急。”连忙扶住。

“我今天见了一个人。”

容恬斜眼看看烈儿,正乖乖垂手站在一边,显然没有把容恬今天发火的事立即告诉凤鸣。他露出温柔的笑脸:“今天到哪里胡闹去了?”

“怎么是胡闹?”凤鸣瞪大眼睛:“我今天见你的天下第一美人去了。”他嘻嘻一笑,懒洋洋瞅着容恬道:“是否担心我们大打出手?”

“媚姬乖巧伶俐,仪态高贵,绝不是会大打出手之人。”容恬故意气凤鸣。

“哼,我就不乖巧伶俐仪态高贵?”凤鸣不满地嘀咕两句,露出甜甜笑脸:“媚姬美丽温柔,让人顿起亲近之心。我已经向她发出邀请,要她住到太子殿来。她也已经答应了。”他偷偷打量容恬脸­色­,发觉不到一丝诧异,大觉无趣,戳戳容恬肋骨:“你是不是很高兴啊?”

最后一句才听出里面的醋味。

容恬搂住凤鸣,沉思道:“媚姬现在人在哪里?”

“就在太子殿,今晚和我们一道吃饭。”

容恬心中念头不断,看着凤鸣脸庞,猛下决心,豪气顿生,捏住凤鸣的­嫩­脸,轻轻拍了两下,柔声道:“我今晚要和媚姬单独详谈,你去我的寝宫好不好?”

这下出其不意,反将凤鸣一军。

凤鸣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点头道:“好,我今晚把太子殿让给你们。”转头看看媚姬呆的那房间窗户,笑道:“是否要秋篮准备沐浴用的东西?”暗忖:我答应媚姬只要容恬动心便退出,他不会第一天就动心了吧?那我岂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偷­鸡­不着反蚀一把米。

“胡说什么?我只是和媚姬谈话,为何要沐浴?”容恬责罚似的在凤鸣臀部打了一掌。

得了容恬许诺,凤鸣再不担心,隐隐知道计策成功,面露喜­色­:“那好,我在你的寝宫等你。嘿嘿,这么久了,我好像还没有在大王的寝宫里睡过。”呼道:“容虎烈儿,秋篮秋月秋星,你们都跟我走。”

秋月等偷听了两人说话,本来打好主意留下,无论如何也要破坏容恬和媚姬的好事,如今被凤鸣点名叫走,只好懊恼地跟着走了。

烈儿看着凤鸣离开,磨磨蹭蹭挨到容恬跟前,转头瞅瞅那间屋子,对容恬道:“媚姬也不过如此,我觉得一点也比不上鸣王,要是大王为了一时快活……”

“烈儿,快点跟上,嘀咕什么?”凤鸣在门外踢着小石子喊。

烈儿没有办法,只好应一声跟出去。

秋篮等人虽然没有说话,都一副可怜兮兮又担心不已的神­色­从容恬面前走过,簌簌跟着凤鸣去了。

容虎落在最后,走到容恬面前:“大王……”他欲言又止,猛跺了一下脚,叹道:“若连大王都会犹豫,那我以后再也不相信什么情分了。”他历来小心谨慎感情内敛,今天居然敢对容恬跺脚,可见心里焦急。

容恬笑道:“你们每个人,都不如凤鸣聪明。”拍拍容虎肩膀,抬步上阶梯。

――――――――――――――――――――――――――――――――。

十月的好太阳下,错落的马蹄声响起,一行人骑马而来。前面两人神采飞扬,一看就知不是平常人,胯下骏马一黑一白,毛­色­光泽,极为神骏。后面紧紧跟着四五个机灵娇俏的侍从侍女,都穿着丝绸衣裳,眼睛乌溜溜的。后面跟着的两名高大侍卫手里持着两面大旗,大旗迎风招展,威风凛凛。

“今年又丰收了!”凤鸣勒马,在马上兴致勃勃看着远处黄金稻穗,指头一伸。

“是啊,梯田已经施行两年,偏僻的地方也开始有人尝试。西雷可耕之地越来越多,真叫人高兴。”容恬看着凤鸣炯炯有神的眸子,心中无限喜爱,亲近之情不可抑止,悄悄策马靠近,忽然腰肢一发力,跃到凤鸣身后,搂住凤鸣腰肢。

­骚­扰的吻从脖子上开始蔓延。

“­干­什么?”

“和鸣王一道视察梯田啊。”王者的口吻一点也不正经。

白云不愧神驹,身上蓦然多了一人重量,居然毫不惊惶,甩甩尾巴,似乎在感叹这个旧主人又开始打情骂俏。

腰被粗糙的手掌摩挲片刻,感觉到颈后灼人的热气,凤鸣眯起眼睛,声音情不自禁发软:“不行……”抓住容恬捣乱的手,要让他趁机钻进腰带里面去,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行。”低沉的笑声逸入耳中,温润的耳廓被一口咬住。

听见熟悉的磁­性­嗓音,凤鸣的腰都开始发麻起来。

他蹙眉,艰难地摇头:“我不要,好难得才让我出宫,我才不和你浪费时间。我要……”

“昨天晚上不够嘛……”

“你……”回想到昨天的荒唐,凤鸣脸­色­飞红,恨不得将身后的容恬一拳打飞:“你还不够?”

就在昨夜,总算软磨硬施求得容恬同意让自己出宫散心后,还被容恬欺负了半个晚上。要不是用身上仍未痊愈的病来当借口,不知容恬是否要闹到天亮。

“当然不够。”将漂亮的耳朵含在口中,用舌头轻轻挑拨,容恬坏笑道:“我要够了,你岂不难过?”

凤鸣忍着酥痒,扭动脖子:“别用激将法,媚姬已经走了,我才不会再为你吃醋。”

“再?”容恬闷笑:“那就说曾经为我吃醋了?”

“哼。”直挺的鼻子轻轻哼一声,凤鸣睨视容恬:“你不是一直不忍心和媚姬摊牌吗?为什么忽然一夜详谈,让媚姬乖乖离去?还有,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媚姬死心?”

“她肯离开,有大半是因为见识过你的厉害。太后说得对,媚姬自愧不如的心魔一生,就难以久留。何况我下了决心让她明白我绝对不会钟情于她。”容恬点点凤鸣的鼻子,宠溺的说:“这不正合你的意?自己当有风度的鸣王,逼我这个西雷王背上罪名。幸亏媚姬离开时已经豁然想通。”

“她本来就是天地难得的奇女子。”想到媚姬潇洒离开的丰姿,连凤鸣也不禁佩服,想起一事,又摇头道:“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从来没有打算逼你和她摊牌,摊牌是你自己想做的事,责任不要推给我。我留媚姬在太子殿,是为了不想你以后想起她就叹气。”

“我若是因为媚姬而令你伤心,会更加叹气。”容恬瞧凤鸣变红的脸,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过后,低声问:“忽然想起一事。为何当日我假装失去记忆,你竟能一眼看穿?”

凤鸣被他不停止的大手摸得浑身发烫,他毕竟大病一场,驰骋片刻已经疲累,索­性­向后靠在容恬怀里,懒洋洋道:“我这般天下无双的英俊少年,你就算第一次见到我,也不该狠心到下令放箭杀我吧?”

“真是如此?”容恬怀疑地问。

凤鸣哈哈笑起来:“我才没有这样自大。值得怀疑的地方很多,到达阿曼江前多次营救我的是谁?你忘记了我,为何身边的大臣亲信甚至连太后都不作声?还有,我在西雷素有名望,你负心忘义另立王后,士兵们不会那样欢呼,种种加在一起,必有蹊跷。”

容恬怔了片刻,叹道:“凤鸣真厉害。我原以为此计毫无破绽,看在你眼中却处处破绽。没想到若言的眼光,远远比不上你。”

“这不是智商的问题,是见识的差别。我看过的书读过的故事里,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再笨的人也会知道一点。”

脖子后立即被人狠狠一咬。

“你说我没有见识?”

凤鸣委屈地皱起鼻子:“我是说古代人和现代人的整体素质差别嘛。”

一不留神,没将容恬的手抓紧,被它伶俐地钻入腰带下。握剑而磨出的老茧,摩擦凤鸣下腹幼­嫩­肌肤,激起一连串身体反应。

英俊的脸上立即被­淫­糜的粉红­色­掩盖。

“即使你知道我不曾失忆,又怎知我会火烧连环船?”

凤鸣被他撩拨得喘息渐重,回头瞪他一眼:“我都已经令若言做连环船了。我和你说过这个故事的,若你笨到看见对岸敌军连环船出现都不知道放火,那­干­脆让若言当西雷王好了……啊!”粗糙大手爬到胸前,抓住小突起惩罚­性­地一扯,让凤鸣惊叫一声。

喘息立即加重,凤鸣腰肢无力,完全倒在容恬怀里。脸­色­飞红,胜过天边彩霞。

烈儿策马上前,眨眼道:“鸣王还病着呢,大王温柔一点的好。”

容恬呵呵笑道:“你怎知道我不温柔?”衣料下手掌摩挲,慢慢享受凤鸣上等丝绸般的肌肤触感和那可以淹死人的春意。

“后面都可以听见鸣王的叫唤了……”烈儿嘿嘿坏笑。

凤鸣脸上的粉红立即腾地升级为火红,狠狠向后一肘:“都是你!”

容恬放声大笑,抱着凤鸣向后全力一倒。

“啊!”惊叫声起。

容恬背部先着地,让凤鸣毫不损伤地一同从马上跌在开始发黄的草地中。又一个翻身,将凤鸣压在身下。

两臂撑在凤鸣身躯两侧,小心翼翼低头吻去,唯恐把凤鸣压伤。

“呜呜……嗯唔……有人……”小嘴在被亲吻的当口迷迷糊糊发出声音。

容恬嘴角带笑:“有人?哪里有人?”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挣开容恬缠人的舌头,刚要教训一番,愕然发现周围已经围了一圈布幔,侍从们面朝外围成圆圈,手拉手竖起帘子,夷然如在草地上凭空造出一间隔绝外界的布房子。

“本王早有准备,以防鸣王忽然想在草地上休息。”容恬得意洋洋。

凤鸣瞪大眼睛,恍然明白过来,顿时羞得脸上发烧:“我看是以防大王­淫­欲忽起吧?”一拳狠狠打在容恬肩上。

“算是吧。不要扭了,让我们一起珍惜春宵。”西雷王低沉的笑声从帐里传来:“鸣王教导,春宵一刻胜千金。”

“你少用这个搪塞,我……我真后悔教你这句话……呜呜……容恬……”

“凤鸣,你的小嘴又甜又滑。”

“我是鸣王,我要审视……嗯……审视……”

“梯田有什么好审视的?待本王好好审视了鸣王全身上下每一处,再陪同鸣王去审视梯田。”

“嗯……唔唔……嗯嗯轻一点……”

让人心猿意马的声音,传出帐外。

秋月秋星互相做着鬼脸,脸蛋红红。

“大王真是的,昨天已经弄了半夜了。”

“可是鸣王也喜欢啊。”

“这两个人啊,真不知怎么说才好。”两姐妹同时叹气。

烈儿一点不好意思也没有,大大方方仔细听着,赞道:“被大王日日疼爱,鸣王越来越动人了,连叫声也进步不少,再这么下去,只怕连各国大王都要被迷了去。”

秋月连忙摇头:“这可不好,惹来一个若言已经够心烦了。鸣王再好,还是只迷我们大王一人就行了。”

“嗯,我们可不能让其他国的大王再见鸣王。”秋星赞成地点头。

容虎环手站在一边叹气:“唉,鸣王越来越俊美不凡,我们这些当侍卫的责任越大。还有,鸣王身体还未完全康复,我们应该找时间规劝大王收敛一点。听,大王那么勇猛,又把鸣王弄得求饶了。”

他一开口,其余三人的目光立即集中到他身上,都诡异莫名。

“怎么了?­干­嘛都盯着我看?”

“大哥……”烈儿­阴­恻恻笑着。

秋月秋星盯得容虎心神不宁,一起摇头叹气:“唉,他还敢一本正经教训我们不要偷听大王和鸣王……”

?凤于九天 第三部 + 第四部 1-9 BY 风弄

凤于九天 第三部

第一章

西雷,容恬登基的第二个十月。

秋天又到,

沉甸甸低垂着头的麦穗,昭示着丰收之神再次对西雷的人民显露仁慈。

金黄,成为西雷上下最受喜爱的颜­色­。

粮食历来是国之根本,这日西雷的朝会,就以西雷掌管农业的叔开的发言为开始。

“鸣王真是上天恩赐给我西雷的宝物。”六十开外,白发苍苍的掌田官叔开红光满面地报告了今年西雷各地的收成后,再度发出感慨,对高坐在宝座上的容恬小心翼翼道:“丰收是上天赐给大王的福泽,但臣掌管西雷农务多年,深深明白没有鸣王的梯田之策,我西雷不会出现这样喜人的收成。所以……”

“所以你又想请求本王让凤鸣对梯田亲自考察一番,以便看看他是否还有什么对农业有利的良策?”容恬因为丰收的消息心情很好,弯起­唇­角打断叔开的发言,缓缓道:“凤鸣目前不宜离开王宫,此事以后再议。”

“大王,”叔开还想进言,接到容恬警告的眼神,连忙转移话题,咳嗽两声道:“臣不过是想请求鸣王与大王一同参加后日答谢丰收神的祭奠。”

“与本王一起?”容恬眯起眼睛……

正当大殿上商讨国事,太子殿中的人却悠闲地吃着各­色­点心。

“秋篮的手艺又长进了。”秋星捏起玉盘中小巧­精­致的点心:“你看,这外面嵌在糕里的芝麻还能摆成花的形状,亏她手巧。”

“对,秋篮手艺越来越好,你的腰就越来越粗,瞧你胖了多少?”烈儿一边往嘴里塞糕点,一边不忘对秋星做鬼脸。

秋月瞪烈儿一眼:“不许欺负秋星,她的腰粗不粗,­干­你什么事?”

“真的很粗吗?”秋星早跳起来去找镜子,照了照又转身来扯秋月,急道:“秋月,你说呢?真的粗吗?”

他们斗嘴次数频繁,秋篮已经习惯成自然地忽略,懒洋洋地也捏起一块点心,叹道:“自从鸣王在城郊险些遇刺后,被大王禁足已经三个月了,连带着我们也闷得发霉。除了做点心还能做什么?”

“嘘……”烈儿立即把手指竖在嘴边,放轻声音:“你还敢提禁足这两个字?小心鸣王听到。”

“我已经听到了。”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忿忿不平的冷哼。

三人同时吐吐舌头,向后看去。换了一身天蓝­色­袍子的凤鸣已经站在门后。

烈儿尴尬地挠头,笑道:“鸣王耳力真厉害,这么远也可以听见。”

“什么耳力厉害,那是用了科学仪器。”凤鸣走进大厅,把因为太无聊而制作的简陋监听器放到一边。

秋星连忙乖巧地奉上热茶,笑着嗔道:“醒了也不唤一声,让大王知道鸣王穿衣没有人侍侯,又该骂我们偷懒了。”

“我还要骂他呢!”提起容恬,凤鸣气不打一处来,忿忿不平道:“禁足,到底还要禁足多久?我堂堂鸣王,为什么他说禁就禁?”

“这……大王也是为了鸣王的安全着想。”同样很想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秋篮还是顾全大局地劝解:“大王说了,在未查清楚刺客之前,鸣王不可以再跨出太子殿一步。”

秋星点头道:“大王还说,最近许多国家都派遣­奸­细潜入西雷,凡事都要小心。”

烈儿再往嘴里放了块点心,口里含着东西道:“鸣王现在是可以牵动西雷大局的重要人物,假如鸣王出现意外的话,会危害整个西雷。大王对鸣王禁足虽然过分了点,但……”

“但这些鸣王都非常清楚,不劳你们几个麻雀似的唠叨。”门外传来从容的声音:“所以鸣王埋怨虽多,却绝不会违抗王令离开太子殿。”

“容虎!”凤鸣­精­神一震,把容虎拉到厅内,兴奋地问道:“怎样?”

容虎摇头:“叔开按照鸣王的吩咐,向大王再次提出让鸣王巡查西雷农地的建议,但被大王一口回绝。”

凤鸣垮下肩膀:“又失败?”

“但……”容虎微微顿了顿:“也算叔开机灵,转而请求大王允许鸣王参与后日为答谢丰收神而举行的祭奠。”

秋星拍掌道:“那样我们岂不是可以出太子殿了?”

秋篮最实在,问容虎:“大王答应了吗?”

“大王说:”容虎看着凤鸣竖起耳朵等待的模样,不禁含笑道:“那倒是可以的。”

太子殿中一阵寂静,片刻后,传出轰然叫声。

“啊啊啊!终于可以出去了!终于有转机了!”

“天啊,关了三个月,就好像关了三百年。”

“祭奠,我爱祭奠,我爱祭奠!丰收神我爱你!”这一句自然出自欢喜若狂的凤鸣。

在享受丰收喜悦的同时,人们也准备着盛大的祭奠报答神的慷慨。

香醇的美酒、大块大块的烤­肉­,歌舞和杂耍,都是祭奠中必不可少的元素。准备工作当然少不了让人们频频忙碌,而对于凤鸣来说,他需要的只是等待―――等待天亮。

天什么时候亮呢?

刚睡下的时候凤鸣已经开始思索这个问题。不能怪他,旁人怎么能体会一个猴子般­性­格的人在遭受三个月禁足后的心情。

天什么时候亮呢?

“你昨天就没有睡好。”腰上的手一紧,凤鸣抬头,看见容恬不满的表情。容恬皱眉:“今天又打算失眠?”

“我兴奋呀。”凤鸣看窗外漆黑的天­色­:“快天亮了吧?”

“夜才刚刚开始呢。快睡,若是熬出黑眼圈,我会以有损西雷国威的理由不许你参加祭奠。”

“哈!”凤鸣激动地问:“你会让我参加祭奠?真的?”

容恬­精­明地瞥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别装做今天才听见这个消息,你派容虎偷听朝议,以为我不知道吗?”

凤鸣尴尬地嘿嘿两声,刚打算找个话题逃过去,脖子上蓦然一疼。

“唔……你咬人!”凤鸣可怜兮兮地捂着脖子。

容恬邪笑:“我还要吃了你呢。”翻身压了上来。

“不行,今天轮到我在上面,君无戏言,呀……呜呜……”

“君王要赏罚分明,你派人偷听朝议,我不能不罚。”

“都……呼……嗯……都是容虎的……的……喂喂,不要咬那里!”

秋月秋星正在殿外当值,听见凤鸣惨叫,见怪不怪地交换个眼­色­。

“看来鸣王今夜不会失眠。”

“嗯,可……”秋星烦恼地说:“我又开始担心鸣王明天起不了床了。”

“嗯……对呀,鸣王不能出去玩,我们也就不能出去玩了……”

两姐妹并肩坐在殿外台阶上发起愁来。

对丰收神的祭奠,在众人的期待中到来。

第一丝阳光­射­入太子殿的时候,凤鸣横躺在床上,哀怨地看着­精­神熠熠穿戴王袍的容恬。

“为什么大王祭奠神明不需要出宫?不是应该与民同乐吗?”

“我们站在王宫的城墙上,百姓只要能远远看见就会安心了。”

“可是,我想出去散心。”

头顶黑影笼罩过来,容恬放大的脸跳进眼帘:“再不更衣的话,你就连王宫的城墙都去不了。”

威胁很简单就取得成果,虽然一直发出不满的嘀咕,凤鸣行动却很迅速,立即唤来秋篮等,非常配合地将衣服换上。

“真的不可以出宫?”

“不可以。”

凤鸣大大叹了口气:“那就站城墙吧。”

和容恬一同迈出太子殿,护卫的两队侍从已经等候在门外,刀剑晃眼,反­射­着白花花的光照得人眼睛生疼。

“走吧,莫迟了。”

不止百姓,百官也已经在等候。

瞳剑悯领着众臣子候在城墙角下,远远看见容恬和凤鸣,忙迎上去,擦擦额头的汗:“大王总算来了,百姓们知道今天可以见到大王和鸣王,纷纷从各处赶来,四个城门都挤满了人,王宫前面的广场更是人山人海。”

容恬微微颌首,低声问:“保卫布置如何?”

瞳剑悯道:“大王放心,已经布置妥当。”

凤鸣许久没有出太子殿,早兴奋地到处观望,忽听见右边一声长嘶,转头一看,立即高叫起来:“白云!”挣开容恬的手便要扑过去。

才拉开两步,腰上一紧,又被容恬扯了回来。

“我要骑。”凤鸣转头要求。

容恬显得有点愕然,扫瞳剑悯一眼:“怎么把白云牵出来?”

白云见了凤鸣,也兴奋地不断踏蹄,摇晃着马头前冲,把负责牵绳的侍卫拖了好几步,才停下喷粗气。

容恬附耳对凤鸣道:“凤鸣,我们要上去了,百姓等着呢。”

“可是,白云……”

“走吧。”容恬拖了凤鸣迈上台阶。

王宫城墙甚高,从下登上城头整整一百八十阶,每一阶都用长方形的大青石铺成,古朴庄严,气势宏伟。

两人前呼后拥登上城头,高处风势强劲,立即将身后高高竖起的两面大旗吹得猎猎作响,招展开来。

王宫外站满了等候的百姓,猛然有人喊道:“大王!大王!”

凤鸣刚刚站稳,仔细一看,下面的广场密密麻麻挤满了人,远远看去黑压压一片。他吸口气说:“好多人。”

“都是来看你的。”容恬站他身边,笑了起来,将凤鸣拉到身边,直到两人肩膀碰上,悄悄握着他的手道:“看,这些都是你的百姓。”

下面早已耸动,人人仰头看去,两个身影站在城头,举止尊贵,果然是大王和鸣王。

众人纷纷跪下行礼,不少人又忍不住悄悄抬头看。

“鸣王!是鸣王啦!”

“哪个?”

“站大王身边那个。”

“哪个是大王呀?”

“这个大哥,你不是都城的吧?”

“对勒,我们地里今年丰收,谷子熟透了,听说祭奠可以见到大王和鸣王,我特意从别处赶来的。”

容恬早习惯了这种场面,含笑站在墙头招手。凤鸣却浑身不自在,低声问:“你不叫他们起来?”记得电视剧里,好皇帝遇到这种场面一般都会很友好地叫“平身”。

“我们是王,要习惯被人跪拜。”

“也要习惯被人暗杀?”凤鸣快速接了一句。

容恬不防他冒出这么一句,转头看他。

凤鸣一边象征­性­地对城下百姓招手,一边低声道:“我知道你有事情瞒我,快点坦白。”

“别胡思乱想。”风势越发大,吹起容恬的大披风,更添威严。容恬远眺都城外一片金黄的丰收之­色­,低声道:“有我在,谁敢对付你?”

“自从郊外遇到刺客后,你忽然把对我的保护提高到一级戒备状态。”凤鸣古怪地瞥他一眼:“那刺客被擒时离我还有足足二十米,我身边侍卫众多,他绝对无法伤害我。为什么这样一个刺客会让你如此担忧,甚至要将我禁足三个月,不许我踏出太子殿一步?”

“谁叫你不听我话擅自出城?禁足是为了罚你。”

凤鸣招手累了,把手垂下,转身直面容恬,看了他半晌,忽然微笑着垂下眼帘,柔声道:“你怎会舍得罚我?”

容恬窒了一窒,深深看了凤鸣一眼,良久方问:“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你对我隐瞒了什么。”凤鸣说:“关于那个刺客,你一直都没有提起。审问的结果如何?”

“死了。”

“死了?”

“自尽了,什么都问不到。”容恬露出一丝虑­色­:“可他的身上,搜出了几张符咒。”

凤鸣咦了一声,神­色­微变,思索着问:“不会是关于移魂之术的符咒吧?”

容恬沉重地点头:“正是。”

凤鸣却忍不住闷笑起来:“原来让你烦恼的是这个。哈哈,我很难告诉你什么是迷信和科学,但我以西雷天下第一聪明的鸣王的衔头向你保证,那些什么符咒对我是没有用的,这只是愚弄没有科学常识的百姓的花招而已。如果用几张纸条就可以置人于死地,那岂不都乱套了?”

“我倒不知道你口里常常唠叨的科学是什么东西。”容恬反问:“本王只想提醒天下第一聪明的西雷鸣王,不要忘记你是怎么来到西雷的。”

这个倒很难解释。凤鸣收敛了笑容,挠挠头困惑地说:“无论如何,我不觉得符咒能对我产生什么威胁。至于我到这个世界的原因,其中一定有什么科学道理,例如离子传递或者脑电波什么的。”他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自己也不大明白的科学名词,最后作出结论:“所以你根本没有必要把我关在太子殿中。”

“不行。”

“为什么?”凤鸣警告说:“容恬,迷信巫师符咒不是一个好大王会做的事情哦。”

“即使符咒不会伤害你,但为何刺客会企图对你使用移魂之术的符咒呢?”

凤鸣猛地一愣,深呼吸数息,才轻声道:“他们对安荷太子和我都很熟悉。”

“不错,王宫中有内­奸­。”容恬拂开凤鸣被风吹得遮住额头的碎发,缓缓道:“我要找到可以使你避免收到符咒伤害的方法,并且找出王宫中的内­奸­。”

“我帮你。”

“你要留在太子殿。御用巫师已经在太子殿四周作法,可以使害人的符咒在太子殿中无法起作用。”

凤鸣当然把头大摇特摇,不满道:“叫他们在整个都城作法,我不要被困在太子殿。”

“作法极耗心力,你想要御用巫师的命吗?”

“不对,”凤鸣找出一丝破绽,机灵地问:“既然今天可以允许我出太子殿,那就说明……”

容恬无奈地苦笑,朝左边扬扬下巴:“从太子殿到这里,一直有人在念咒语保护你呢。”

凤鸣顺着看去,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深蓝长袍,肤­色­偏黑,一直低头敛眉,口中念念有词。

“御用巫师?”

“他叫松腾,是我信任的人。”容恬看凤鸣眼珠又转,立即加了一句:“随身念咒保护非常损耗元气。”

“所以?”

“所以,即使有松腾在,非必要时候我也不会让你出太子殿。”

听到这个,凤鸣象蔫了的稻子一样。

凤于九天 第三部 第二章

当王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万民在城楼下景仰大王和鸣王的风采,越来越多的西雷人从城外涌入。凤鸣本来想着可以象从前一样好好微服玩耍一顿,偏偏碰上刺客事件动弹不得,不由大呼扫兴。

从早上开始就穿着繁琐沉重的鸣王服饰,凤鸣在城门上站到双腿发软,人群却依然没有散去的迹象,终于投降道:“我不行了,再站下去恐怕今晚连坐都坐不下去。”

容恬自然不能在庆典中途离开,招手叫来松腾吩咐:“你率二百侍卫护送鸣王回太子殿,中途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得离开鸣王身侧。还有,鸣王只回太子殿,哪都不能去。”容恬深知凤鸣玩心,对松腾详加嘱咐。

凤鸣老脸一红,嘿道:“我怎么会这样不知轻重。你放心,我知道有人要害我,一定乖乖跟松腾回去,不会溜掉。”

容恬含笑瞥他一眼,显然不大相信。

从王宫城墙到太子殿不过短短一段距离,而且都在王宫内部,要二百侍卫随身保护确实夸张。但这是大王亲口吩咐,连凤鸣也违抗不得,只好被众侍卫簇拥着浩浩荡荡往太子殿走。

这么多人围绕在侧,连偷偷溜出去看热闹的半成机会都没有。凤鸣心中大叹。

一入太子殿大门,耳边便传来秋篮笑声:“鸣王回来了,我刚­精­心做出来的点心,快来尝尝。”

凤鸣奇道:“你怎么没去参加庆典?”

话音刚落地,秋星秋月两朵红云般从厅门飘出来,围在凤鸣身边,笑靥如花:“庆典有什么好看的?我们怕秋篮将她新做的点心独吞,所以特意赶回来看她是否偷吃。不但我们,连烈儿容虎都回来了,正在厨房尝秋篮的手艺呢。”

凤鸣知道容恬怕他回来发闷,所以特意提早把秋篮他们派回来,暗赞容恬体贴,心情大大好转,拍掌道:“秋篮的手艺,我自然最有资格评价,今天阳光灿烂,最适合在树荫下享受美食,快点端出来,我们在太子殿内做自己的小庆典。”

秋月等早得了容恬吩咐,知道凤鸣期待的庆典玩乐一定落空,此刻见凤鸣不露失望神­色­,都觉高兴,欢呼一声,争先恐后地进房,不一会和秋篮一道,三人各捧了一碟香喷喷热腾腾的点心出来。

凤鸣自然只环起双手坐在树荫的石凳下等着吃。

“这是拌了蜂蜜的云片糕。”

“鸣王上次说的咸点心,我照鸣王说的方法尝试着做了几个出来,也不知道味道如何。”

“味道好极了。”烈儿从房中奔出,手上端着一套翡翠杯子,腋下还夹着一瓶好酒,嚷道:“秋篮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害我几乎想把你娶回家去,好天天吃你做的东西。”他说话含混不清,显然刚刚才偷吃了一块。

秋星最调皮爱闹,立即对秋篮拱手:“恭喜恭喜,新婚之日我和秋月定送你一扇最厚最结实的门。”

恰好容虎也从屋内出来,不解道:“为何要送秋篮大门?”

秋星促狭地眨眨眼睛:“若烈儿娶了秋篮,永殷的大军一定杀到。没有结实的大门,怎能抵挡?”

秋月早在一旁笑弯了腰,揉着肚子嚷:“好疼,好疼……”

秋篮啐道:“谁要嫁了?你们两个越来越可恶,竟拿我来开玩笑。小心我明日做点心不安排你们的份额,让你们眼馋死。”便要把秋月手里的点心抢回来。

秋星秋月连忙笑着求饶。

凤鸣好奇地看烈儿一眼:“永殷的大王子又来信了吗?”

烈儿脸­色­如打翻了颜料瓶一样,变了好几种颜­色­,最后闷声道:“鸣王不要提了,我哪能回永殷去?”拣了盘中一块梅果饼,低头咬起来。

众人见烈儿如此,倒不好再追问,秋月和秋星也不敢造次,乖乖进屋去将最后两盘点心端出来,又为凤鸣等各倒一杯果子酒,方围着石桌团团坐下来享受美食。

“果然进步!”凤鸣尝了一块点心,对秋篮大加夸奖,哄得秋星秋月也嚷着要跟秋篮学厨艺。说笑一会,凤鸣话题一转,把今天和容恬的谈话说了出来。移魂是他至关紧要的秘密,当然一句带过,只说刺客以为可以用法术对付他,但也因此被容恬识破宫内应该藏有­奸­细。

众人的神­色­都凝重了。

容虎沉默一会,率先开口:“这太子殿中所有侍女侍卫的来历都经过我仔细清查,全部是我西雷人,并且在宫中已经侍侯多年。”

秋篮补充道:“即使全部清查过,大王也并没有信任他们。所以日常鸣王接触使用的东西,包括饮食,都必由我和秋星秋月亲自负责,绝不假借人手。”

“太子殿内看似松散,其实戒备森严之极。­奸­细从何渗透进来呢?”秋星和秋月对视一眼,同时皱眉摇头。

“大家可别对太子殿的戒备过于放心。­奸­细总是无孔不入的。”烈儿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却不急着喝,只端在手中慢慢把玩,悠然道:“难道你们忘了夏管的例子?若不是大王来得及时,我们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提起夏管,众人犹自心悸。的确,如果连夏管这样深得信任的宫廷贵人都可以是­奸­细,那还有什么不可能?

凤鸣“呀”了一声,待众人齐齐看向他时,才呼出一口气道:“难道这次又是若言搞鬼?说不定这个人也象夏管一样,在西雷潜伏多年,所以我们无从清查。”他被若言害得五颜六­色­,难免有点杯弓蛇影。

“不管是不是若言,我们都要小心。”容虎站起来,斗志昂扬道:“我先去将太子殿中的人全部重新清理一遍,有丝毫可疑的,无论有没有证据,全部换到别宫去。”

秋篮点头赞同:“尽量­精­简,人少一点不要紧,最多我们辛苦一点。”

秋星娇憨地说:“秋篮,照顾鸣王一点都不辛苦啦。”

众人都笑起来。

容虎匆匆离开去清查侍女侍从。烈儿也放下手中吃到一半的点心,站起来伸个懒腰,道:“你们慢慢吃吧,我先走。”

“你也陪容虎清查人手?”

烈儿打个哈欠,摇头道:“我困了,要睡个午觉。”果然朝屋内走去。

六人中走了容虎烈儿,顿时不热闹,凤鸣也失了兴致,学烈儿般伸个懒腰:“我也要睡午觉。”

“我去收拾被褥。”秋星伶俐地跳起来。

被三个侍女扶到柔软的大床上,又有秋月秋篮各在一边为他轻轻捶站累的双腿,凤鸣很快满足地进入了梦乡。

凤于九天 第三部 第三章

醒来时夜幕已降,凤鸣睁开眼睛,窗外远处的天际五彩烟火闪耀,七弦琴声伴着歌声隐隐约约传来,,对丰收神的祭奠仍在进行。早先在为他捶腿的秋月不知溜到哪里去了,只剩秋篮一人。秋篮却早头枕在床边睡着了。

凤鸣低头瞅瞅秋篮,不忍吵醒她,轻轻掀开被子下床,随手取了一件薄衣蹑手蹑脚走到秋篮身后,刚想为她披上,秋篮却若有所觉地微动,“啊”一声直起身子,揉着眼睛转头道:“鸣王醒了?”

凤鸣露出轻笑:“累了就去睡吧。”

“睡了好一会,已经不困了。”秋篮站起来,左右望望:“秋月懒丫头一定又跑哪儿玩去了。我去看看厨房准备好晚饭没有,鸣王今早站了一个上午,晚上早点睡好吗?”她看看凤鸣的脸­色­,似乎明白过来,微笑着解释:“丰收神祭奠是西雷的重大节日,大王既要和百姓同乐,又要赏赐群臣,说不定要忙个通宵呢。”

凤鸣倒有点不好意思,故作豪爽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今天确实累了,吃过晚饭就睡吧。”

话刚落地,听见有人在前厅讶道:“咦,大王回来了。”

凤鸣眼睛一亮,二话不说旋风一般转身出了房门,叫着:“你怎么就回来了……”来到前厅声音猛然停住。前厅哪里有容恬的影子,反而烈儿捂着嘴在那里瞅着凤鸣笑个不停。

凤鸣尴尬得不得了,狠瞪烈儿一眼,尚未说话,秋星已经在烈儿头上猛敲一记重的,叉着腰大发雌威:“你越来越放肆了,连鸣王也敢捉弄?小心我告诉大王,让他打你二百鞭子。”

烈儿捂着头疼得龇牙咧嘴,容虎走上前对凤鸣道:“烈儿确实该打,不过他说大王回来却不是骗人的。大王已经吩咐下来,将所有事务交给各位大臣负责,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凤鸣这才高兴起来。

晚饭刚刚布置好,容恬就回来了。他忙碌了一天,脸有疲­色­,凤鸣知道他累得厉害,非常识趣的为他添饭添菜,饭后竟然还主动吩咐秋月秋星:“你们帮大王捶捶腿。”

容恬­唇­边勾起一抹暧昧的笑意,懒洋洋道:“她们笨手笨脚,你要真想我舒服,不如亲自帮我捶吧。”

“好,我来。”凤鸣居然真的卷起衣袖。

容恬露出十分震惊的夸张神情看着凤鸣,凤鸣脸红道:“看什么?”

容恬喃喃道:“鸣王难道又被人偷偷使了新的妖法,居然这样体贴温柔起来?”他缓缓扫视凤鸣两眼,勾勾手指将凤鸣叫到身边,附耳轻道:“有什么鬼主意不妨明说。”

凤鸣一愣,咬牙道:“我是看你辛苦才对你好一点,哼,居然怀疑我别有用心?真该给你两拳。”他的怒容对上容恬深邃­精­明的目光,不多时就不战而溃,低头皱眉道:“我想……在没有解决刺客问题之前,你是不可能让我离开太子殿的。”

“不错。”

凤鸣清秀的眉皱得更紧:“不能离开太子殿,我会闷得发疯。无所事事,恐怕会闷出病来。不如……”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用眼角扫容恬的脸­色­。

“不如什么?”

“嗯……”凤鸣吞吞吐吐道:“这个要求提出来,又似乎有点不识大体,把国家事务过于儿戏……”

“到底不如什么?”

“不如……”

凤鸣欲言又止,一副想说又怕容恬反对的苦恼模样,令存心捉弄他的容恬都不得不放弃似的叹了一声:“算我怕了你,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吗?好,从今天开始,我在太子殿办理西雷国务,没有必要不会离开,陪你这鸣王一起做名副其实的“妖术监狱”,以免你哪一天真闷得病倒了。”

此言一出,凤鸣立即满脸光彩,情不自禁搂住容恬大亲一口,叫道:“这世上最知道我心意的人一定是你!天,你简直就象我肚子里的蛔虫。”

容恬坦然受凤鸣一口亲吻,沉声道:“我达成鸣王的心愿,可否索要报酬?”

凤鸣当然知道他会索要什么报酬,立即大大摇头,得意地眯起眼睛笑道:“你是大王,怎可如此没有风度,动不动就向臣子索要报酬?”

“你说的对。”容恬点头,又学凤鸣般眯起眼睛:“嗯,我是大王,你是臣子。臣子就应该遵从王令……”

凤鸣大惊失­色­嚷道:“你答应过在床上不和我计较什么大王臣子的名分的。”

容恬呵呵大笑,反手将凤鸣抱起摔到肩上扛着:“幸亏我当日没有答应在浴池里也不计较。”朝浴池大步走去。

两人闹到半夜,到最后气喘吁吁,凤鸣哪里还能计较自己是身在浴池还是床上?反正清醒的时候已经躺在柔软的被中,容恬意犹未尽地伸手将他扯到自己怀中,边往耳朵吹气边说:“我现在才想起来,上次答应你什么在床上不计较大王臣子的名分,好像是有交换条件的。”

凤鸣暗中做个鬼脸,立即转移话题:“对了,通知众大臣明天在太子殿上朝没有?否则明天他们一早跑到议事厅去等候,你却在太子殿里傻坐,那可就成为西雷的笑话了。”

“这些事你不用­操­心。”容恬似乎想起一事:“有件事该和你打个招呼,这几天有两个人你要见见。”

“谁?”

“他们分别是他国派来参加西雷丰收神祭奠的,实际上的目的是借粮。不过他们也有不同,一个是真借粮,一个假借粮。”

凤鸣听不明白,手肘轻轻给容恬腹部一下,命他不要再卖关子。

容恬吃疼,做个苦相,乖乖解释:“真借粮的是东林国,他们今年遇到灾荒,已有多处饥民哄抢贵族粮仓的事件,只好千里迢迢来向我们借粮。”

凤鸣从现代掉进古代,经过几年风霜洗礼,脑子转弯快了不少,闻言问:“东林王派谁来?为什么需要我见他?”

容恬暗夸凤鸣有进步,嘴上却开玩笑道:“这东林使者你一定要见,他名叫鹿丹,是东林有名的美人。更有见过他的人夸口,若鹿丹不是男子身,恐怕媚姬天下第一美人的桂冠就要让贤了。虽然有点言过其实,不过足以让我们想像到鹿丹的美貌是如何惊人。”

凤鸣对美人却没有多大兴趣,懒洋洋捂着嘴打个哈欠,闭上眼睛胡诌道:“我明白过来啦。你一定是怕看见美人失去自持力,所以求我陪你一起见鹿丹,好让我随时提醒你不要被迷得东倒西歪,以致把西雷所有的粮食都拱手相送吧?唉,你叫他蒙着脸来见你不就行了。”

“什么?”容恬啼笑皆非,却不反驳,换个话题道:“鹿丹我们都没见过,另一位远客却是老朋友,我保你怎样也猜不到是谁。”

“老朋友?”凤鸣被容恬勾起兴趣,不由睁眼,靠在容恬怀里,心中细数自己认识的熟人。他这几年认识的人实在不少,又多属王室贵族,谁是最最让人猜不到的呢?脑子转了几转,仍没有找到一个比较合理的人选,悄悄向容恬看去,容恬脸上复杂的神情让凤鸣心中一动,忽然之间心有灵犀般冲口而出:“妙光?”

容恬一震,惊讶地看着凤鸣。

“我猜错了?”

“啧啧,”容恬缓缓按着凤鸣双肩细细打量,­唇­边才逸出一丝微笑,带着惊叹的语气问:“为何每次被我抱过后,你都会特别聪明一点?难道人在四肢发软的时候脑子反而动得更快?或是我在抱你的时候把我的聪颖传了给……噢!”

一声闷哼伴着重物坠地的声音从房内传来,惊得在外守夜的秋月秋星和烈儿从台阶上猛站起来,正要动作,忽有人低声喝道:“别大惊小怪,不过是大王被鸣王踢下床罢了。”一人从屋后林木茂盛处现出半身,居然是容虎。

秋月秋星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半天,又同时瞪大两双乌黑的眼睛瞅着容虎。

容虎被她们诡异的眼光弄得浑身不自在,咳嗽一声问:“怎么了?”

“天!他居然连胆大到敢偷窥了。”

秋星边摇头边叹气:“可见越老实的人坏起来越不可救药。”

容虎大窘,脸红过耳道:“最近几日情况特殊,我才特意防范,四处巡查……咳,我再巡视一下后面的竹林。”急忙转身,溜之大吉。

一直旁观的烈儿终于忍不住,对着容虎的背影捧腹大笑起来。

次日的清晨,西雷王首次领略到鸣王几乎每天早上都会抱怨的腰疼的滋味。昨夜激烈的体力运动加脑力运动,让两人都恨不得睡到日上三竿。可惜这个想法不可能付诸实现,根据奏报,目前正代替昏迷不醒的若言管理离国,俨然成为这世上最有实权的女人,他们的老熟人妙光公主,将于今天到达西雷都城。

这个离国的最高领导者只带着区区几千亲卫兵,为何竟敢进入明明对她恨之入骨的西雷王的地盘,并且以借粮为名,公然求见西雷鸣王?

凤于九天第三部 第四章

为表示自己的来访毫无敌意,妙光的五千­精­兵在离西雷都城十五里处停下,扎营安顿。入城的仅是妙光和她身边的三百护卫,光这份勇气,已教容恬等人佩服。

负责出城迎接妙光的是白发苍苍的西雷重臣楚孝,可见虽然西雷和离国怨隙无数,也算给足妙光面子。

容恬和凤鸣则在容虎等人陪同下于太子殿中等待。

远处直通太子殿的大路上,出现妙光一行。

按容恬的吩咐,妙光可以带入王宫的侍卫最多不超过十八名。两排共十八名护卫不佩兵刃,神情肃穆跟随妙光身后。

妙光神态既友善又从骨子里透出她独特身份所必须具有的傲然,身穿离国王族服饰,层叠复杂的纯白暗银边长袍外挽着金丝织成的坠地流苏,头戴着双层明珠王冠,向所有人展示目前十一国中唯一实力可与西雷相比的离国正处于她一人掌握之下。

凤鸣远远打量,看着妙光毫无怯­色­,如在自家后院散步般悠闲向自己走来,心中既感叹又感伤。天真烂漫一向是妙光的伪装,而若言的受伤,已经使妙光被迫撕下自己的伪装,从王宫内院移到众目睽睽的舞台中心,以她真正的­精­明厉害的面目应付一切。

如今的妙光浑身散发女王的气度,举手投足都足以代表一国的意向,毫无疑问,假如若言此刻死去,从资历、血统、才能、气质上来说,唯一最有资格继承王位的就是妙光。那她将成为目前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女王。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凤鸣就是促成她登上王位的重要因素。当然,妙光绝不会为了这个对凤鸣有丝毫感激。

当初第一眼见到这个小姑娘时,谁能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呢?

烈儿正站在凤鸣身后,见妙光尚未进入太子殿正门,倾前一步,压低声音问:“鸣王打算怎么对付妙光?”

凤鸣并不回头,轻轻颌首,反问:“你觉得呢?”

烈儿直说:“如果是我,就斩草除根,横竖离国和我西雷向来是敌国,也没有破坏邦交之类的顾虑。关上宫门,杀个一­干­二净,以绝后患。这女人心思敏捷,手段厉害,即使若言伤重死去,只要有她在,离国依然会成为西雷的威胁。”

不能说烈儿说的没有道理,假如若言和妙光都死去,失去­精­明领导者的离国将不再是西雷的威胁。

容恬一直站在凤鸣身边,自然把两人的低语听在耳里,见凤鸣把询问的目光移向他,笑着轻道:“妙光是冲着鸣王来的,一切听凭鸣王吩咐。只要你点头,本王立即下令,不但妙光,连她留在城外的五千­精­兵也逃不了一个。”

“要杀妙光,何必现在才动手?”凤鸣扫容恬一眼,给他一个你别想考我的眼神,凝视大道上正领着十八名侍卫向他们走来的妙光,不疾不徐地问烈儿:“假如我们杀了妙光,会有什么后果?”

“离国大乱。”

“离国大乱后,会有什么反应?”

烈儿思索片刻:“报仇?”

“为了报复西雷,离国大将一定会动用离国所有的军事力量,不顾一切地发兵西雷。经过这样一场大战,即使西雷灭了离国,依然会元气大伤。而西雷如果灭了离国,将立即成为最大的霸主之国,其他各小国人人自危,为了保护他们自身的利益,甚至会趁西雷国力衰弱的时候联合起来对抗西雷,以免西雷壮大时吞并他们。”

烈儿早明白过来,吓出一身冷汗,连忙点头:“是烈儿目光短浅,鸣王真厉害,竟然想得这么仔细。”

连容恬也一脸惊讶,赞道:“鸣王进步神速,竟然能洞观全局。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你不是还在迷惑为什么妙光会有恃无恐地来西雷送死吗。”

凤鸣面带微笑,目光与容恬一触即难舍难分,坦然道:“是你告诉我的。”

“我?”

“让我一直迷惑不解的,是你为什么居然会容妙光直入都城,而不趁机在路上截杀。以你的为人,当然不会因为不好意思而放弃这样对你有利的机会。”凤鸣解释:“从这方面推想过去,不难想到其中的原因。”说到这里,凤鸣终于忍不住得意,朝容恬使个我也不笨的眼­色­,引得容恬眼前一亮,恨不得立即把他拖进后面的客厅中关起门来,再不管什么妙光离国。

心猿意马中,妙光已经跨进太子殿正门。

妙光来在高高的台阶前主动停步,抬头望向站在台阶上方的众人,微微点头,用清脆的声音说道:“离国妙光谨代王兄若言及离国上下臣民,祝西雷大王、鸣王身体安康。”

来者是客,容恬自然也要做出主人的样子,举步下阶,亲自引领妙光上太子殿正厅,笑道:“公主远来辛苦,不知道离王最近身体如何。”

离王若言中了容恬一箭,重伤昏迷,身体当然大大不好。

说到底,容恬对若言兄妹恶感难消,第一句就带上刁难。难得有机会稳占上风,以容恬桀骜厉害的本­性­,虽然不能借机斩草除根,又怎能不为难一下妙光,讨回点昔日的利息?

妙光显然听出容恬的意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容­色­微黯,嘴角逸出一丝苦笑,她不答容恬,晶莹清澈的目光反而移向一旁的凤鸣,低声道:“从前对鸣王多有得罪,请鸣王大人有大量,原谅一二。”说罢竟当着众人,朝凤鸣盈盈行了一礼。

这个举动大出众人所料。

无论如何,妙光目前代表整个离国,她向凤鸣道歉,等于离国向西雷道歉般,后果可大可小,算给了凤鸣天大的面子。

凤鸣脸­色­微红,惊讶地扶住妙光:“公主不要多礼!”

容恬心里暗暗佩服,她堂堂离国公主,一来就低声下气使出哀兵之策,身为西雷大王怎可以没有风度地再加刁难,只好伸手帮凤鸣扶起妙光,叹道:“公主何必如此,本王绝没有为难公主的意思。公主远来是客,如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本王。”他当然不会不防妙光一手,末尾加上一句:“只要本王可以做到就行。”

谁知这下正中妙光下怀,妙光给容恬一个感激的眼神:“妙光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希望可以和鸣王单独说两句话,请西雷王恩准。”

容恬和凤鸣面面相觑,没想到瞬间就让妙光抓紧了机会。让凤鸣和妙光说话,当然属于西雷王能力范围内的事情。妙光弱质女流,进入王宫时更经过搜查,也无法以安全理由不许她单独和凤鸣见面。太子殿中站满臣子,当大王的当然不可以立即反口。

凤鸣朝容恬微微颌首,表示自己可以应付,将妙光引入太子殿后厅。

容恬等西雷君臣自去正厅内喝茶休息,宫内侍卫守候在客厅四周,以策安全并防止有人偷听,容虎和烈儿则亲自把守厅门。

凤鸣亲自关了厅门,转身看看静立厅中,婷婷玉立别具高贵气质的妙光,挠头不解道:“公主不是来借粮的吗?粮食不归我管,全要容恬点头才行。”

凤于九天 第三部 第五章

妙光凝视凤鸣片刻,淡淡反问:“鸣王认为西雷王会答应借粮给我离国吗?”

凤鸣当然知道容恬不会答应,而容恬也早说过妙光不过是以借粮为名,实际上一定另有图谋。

他盯着妙光不露一丝破绽的表情半晌,越发觉得今日的妙光比从前更高深莫测,还是速战速决的好,索­性­拍拍手掌,潇洒地往椅子上一坐,随手倒一杯清茶自饮,斜着妙光,懒洋洋打个哈欠:“我们也算熟人,公主有话直说。别怪我不和公主打招呼,你的要求是和我单独说两句话,现在我们已经说了不少于两句,容恬随时会进来。”

妙光神­色­微变,用令人发颤的清澈眼神瞅着凤鸣,直到凤鸣浑身不自在时,忽然噗哧一笑,掩嘴低语:“鸣王学会耍赖了,一定是被西雷王教坏了。”一改刚才尊贵高傲的模样,学凤鸣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拿起桌上的红果子,却没有吃,只放在手上把玩,聊天似的问:“鸣王知道妙光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光是什么吗?”

她完全回复旧日娇憨可爱的动作表情,更叫凤鸣招架不住,愣了一会,皱眉反问:“不会是把我骗得晕头转向的时候吧?”

“人家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你当日说什么要和永殷的大王子私奔……”凤鸣遏然而止,皱眉道:“公主再拖延时间,恕凤鸣不奉陪。刚进来时容恬说了,半柱香后我不出去他就进来。”

“鸣王又说谎,进来时我一定看着,西雷王和你没有说过半句话。”妙光戳破凤鸣的谎话,横凤鸣一眼,转头看向窗外正当空的艳阳,幽幽叹一口气,柔声道:“鸣王不想知道答案吗?妙光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光,就是穿上你所说的那来自英国的贵族女子服饰到王兄囚禁你的悬崖处探望你。当时你眼睛发亮,显得非常高兴,妙光也很高兴,自叹连夜命人赶制这套衣裳真是值得。”

这话将凤鸣带回在离国被若言逼得濒临绝境的日子,若当时没有妙光,后果确实难以预料。

“到后来,我才明白鸣王是为了成功利用我骗得逃走的工具而高兴。”妙光转头看沉默不语的凤鸣一眼,容­色­哀而不怨:“妙光今天可以坐在这里和鸣王说两句话的机会,实在来之不易。若不是王兄念兄妹之情,光助你逃走的罪名已足可判我死罪,又怎么能容我活到现在?”

凤鸣心内波涛大作。他明白妙光正企图挑起他的内疚,已达到某种目的,更明白妙光的第一步已经成功。

因为他确实内疚了。内疚归内疚,凤鸣有了容恬的预先提醒,当然不会轻易掉进妙光的陷阱,“哦”一声点点头:“原来公主是来兴师问罪的。从前对公主多有得罪,请公主大人有大量,原谅一二。”这是妙光方才当着众人面用过的哀兵之计,凤鸣活学活用,当即站起来轻轻松松向妙光行礼。

妙光嘴角含笑,摇头道:“妙光怎敢向鸣王问罪?”

凤鸣直起身子,来个实话实说:“妙光公主提起旧事,不是为了问罪,难道是打算用这个我从前欠下的人情作交易?”

“鸣王对人家戒心太重啦。”妙光惬意地往后靠在椅背上,将红果在手上一上一下地抛着玩,紧盯着凤鸣双目道:“那次是妙光受你算计,不是真心帮助你逃跑的,自然不能算作你欠我的人情。不过说起人情,你确实欠妙光另一个极大的人情哦。”

“哦?”

妙光瞅凤鸣一眼,埋怨道:“原来鸣王也学会了王族中人的薄情凉­性­。阿曼江边,若不是妙光相救,鸣王早被王兄撕成碎片了,这怎样也该算救命之恩吧,竟忘得­干­­干­净净。”

凤鸣傻傻看妙光半晌,无奈地失笑:“原来公主真的是施恩望报,特意来讨欠下的人情。唉,转了那么大一个圈子,我几乎被公主弄糊涂了。那好,请公主提出条件,不过公主记住,欠你人情的是我而不是容恬,关乎西雷和离国的大事我不能下决定。就算下决定也会被容恬否决,他到底是西雷的大王嘛。”

妙光脸上掠过一道因为惊喜而焕发的神采,婷婷站起走到凤鸣面前,将一直把玩还留有自己手温的红果温柔地塞入凤鸣掌中,颤动晶莹的眼神直锁凤鸣双眼,带着坚决的语气低声说:“我要为鸣王生个孩子。”

“什么?”凤鸣瞪大眼睛,失声惊叫起来。

“这样不好吗?”妙光理所当然道:“西雷王有吞并天下之志,王兄若去,妙光就是离国女王,妙光的孩子将来也会继承王位。如果这个孩子是鸣王的骨­肉­,不等于西雷不费一兵一卒得到了离国?西雷王也会赞成。”

“容恬绝对不会赞成,”凤鸣严肃地盯着妙光:“公主这般匪夷所思的条件如果在容恬面前提出,一定会导致杀身之祸。哼,别以为微妙的局势绝对可以保护你,当年安巡也是存有你这样的念头,结果死在西雷王宫。”

他义正词严呵斥妙光,本以为妙光至少也该警醒一点。不料妙光仍象没事人一样,不但没有任何不自在,反而横凤鸣一个称得上千娇百媚的眼神,娇笑起来:“鸣王果然还是关心妙光的,不忍心妙光被西雷王杀死,所以出言警告。人家和鸣王说笑呢。”

凤鸣暗叹,原来又被妙光耍了一记,立即不满地哼一声,将手中红果放进嘴李狠狠咬了一口,站起身来:“公主该已玩够了,我还是叫容恬进来和公主说正事吧。”

刚走到门边,衣袖微紧,已经被妙光扯住。

“鸣王再陪我说几句话吧。自从王兄重伤,我再没有象今天这样开开心心地和别人说过话。”

凤鸣转头,见妙光可怜兮兮拉着他的衣袖不放,象极胆怯又想撒娇的小女孩,不由想起若言面对这个­精­灵般的妹妹,一定也会如自己般头疼。

妙光也是金枝玉叶,如今落到要孤身进入敌国的境地,虽然大半是她咎由自取,但许多时候她也是身不由己,其景堪怜。

凤鸣心肠一软,停下脚步:“公主还有什么话就快说吧,但不要再耍诡计。”

妙光见凤鸣态度转好,松开拉住凤鸣衣袖的手,低头问:“鸣王还记得曾在离国为鸣王治病的异人师父吗?”

“记得。”异人也算凤鸣的救命恩人。那次他在离国王宫重伤加上重病,多亏异人在旁施救。

妙光轻移莲步,坐回椅中,招手要凤鸣也坐下:“异人师父不仅善于针灸和草药,还善于一项王兄最感兴趣的事,他也是凭这个本领才成为离国王族的御师。鸣王猜到是什么吗?”

这位离国公主似乎对猜谜特有兴趣,不过这次的谜底非常简单,凤鸣微一思索,立即有了答案:“用毒?”

若言是用毒的高手。著名的例子不少,前有繁佳王之死,后有凤鸣亲身体验。要不是容恬用计骗出解药,凤鸣不知道还要为若言下的毒吃多少苦头。

提起用毒凤鸣心有余悸,警惕地扫妙光两眼,暗猜她是否偷偷向自己下毒。不过容恬既然同意他们单独相处,一定曾对妙光全身上下经过彻底检查。对容恬的谨慎小心,凤鸣还是很有信心的。

他隐隐感到妙光快切入正题,暗暗打起­精­神,问:“公主为何忽然提起异人和用毒?”

妙光叹气,直言道:“因为异人师父忽然失踪了。”她见凤鸣仍一副迷惑的模样,解释说:“我派出多人查探都找不到他的下落,只接到一个应该可靠的消息,异人师父失踪前曾出现在繁佳都城。鸣王从这个能推想到什么?”

凤鸣脸­色­骤变,终于明白妙光要说的是什么了。

不待凤鸣作声,妙光又道:“现在鸣王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不惜冒险到西雷来了吧。离国现在被繁佳的龙天虎视眈眈,必须全力对付龙天。假如西雷在这个时候有任何异动,离国势必无法同时应付繁佳和西雷两个大国,只有灭亡一途。”

凤鸣咳嗽一声,皱眉说:“公主不要忘记西雷和离国是敌国,你不会打算请我派兵帮你对付繁佳吧?”

“人家才不会这样奢望呢。”妙光终于提出要求,肃然道:“我只要鸣王答应,三年内西雷不会对离国用兵。别以为我只为离国打算,经过阿曼江一战,西雷也元气大伤,极需要休养生息,暂时休战对西雷也有好处。”

说起国家大事,容恬平日的循循教导终于起作用,凤鸣拿出鸣王本­色­,冷静分析道:“公主的要求不公平,清理了繁佳,就该轮到离国对西雷用兵了。难道我们要坐等公主领兵来攻打吗?”

妙光沉声道:“我可以发下王族血誓,今生今世绝不对西雷用兵。”

王族血誓是最神圣的誓言,可见妙光确有诚意。

这样一说,等于妙光将坐视西雷收拾其他小国,因为西雷将不用再担心出兵他国时,最大的敌人离国大军趁国内兵力空虚来袭。

如果是从前的凤鸣,当然大喜过望,立即点头。不过经过这么多事情,他早已学­精­了许多,仔细想想妙光的话,思索着问:“万一若言醒来,公主将不再掌管离国,公主立下的血誓又有什么用呢?”

妙光眼中闪过异­色­,显然也惊讶凤鸣越来越­精­明,微笑道:“假如王兄醒来,局势将完全两样,那时候契约自动失去效用,即使未过三年,西雷也可以即刻对离国用兵。哼,有王兄在,我们怎么会怕你们西雷?”最后一句话露出女儿娇态,可爱又天真。

凤鸣当然知道面前的妙光既不可爱也不天真,挠头道:“说来说去,我怎么觉得公主的契约只对离国有利,对西雷一点好处都没有?休养生息什么的,不定契约我们也可以休养生息,难道你对付繁佳的同时还可以分心对西雷用兵?”

妙光毫不在乎地站起来,偏头道:“不管鸣王答不答应,契约我已经提出了。我们本来就是敌人,鸣王当然可以对离国落井下石。反正西雷起兵之日,就是妙光命尽之时。只要西雷发兵的消息传到离国,我立即率领全体王族成员自焚。”

“什么?”凤鸣第二次惊叫起来。

凤于九天第三部 第六章

妙光凄然反问:“我还能怎样?除了王兄,再没有人可以同时应付龙天那­奸­贼和西雷大军。与其受辱而死,不如留有尊严的自焚。离国王族之外仍有许多骁勇的大将,我们的死一定会激励起离国最后的战斗力,让你们即使战胜也要付出很大代价。”

说罢转身走到大门处,脚步稍停,没有回头地轻声说:“真不愿意相信鸣王也会这样狠心。”幽幽叹一声,开门去了

凤鸣呆在厅中,颇有点失魂落魄的感觉。

他忽然明白了妙光的处境,更从妙光的处境明白了所有人的处境,包括容恬和他。战争是残忍的,它用现实逼迫人们不择手段达到目的,再善良的人也会染上残忍的气味。不但对敌人残忍,也要对自己残忍。

假如西雷失势,随时做好自焚打算的也许就是他们。

西雷的将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吗?

脚步声响起,容恬来到他身前,轻轻按着他的肩膀道:“我吩咐侍卫带妙光他们下去休息,容虎负责他们的保安和监视。你脸­色­很难看,妙光这个女人叫化多端,善用心计,一定对你说了什么令你不安心的话。”

凤鸣勉强振作,打个手势,叫众人靠拢过来。容恬坐在他身边,端起凤鸣喝过的杯子,听他说话。

“刚刚和妙光的对话,让我知道了几个消息。这些消息有的是猜的,有的是妙光泄漏的。”凤鸣深深呼吸,镇定地说:“第一,繁佳的龙天确实是若言派出的人,并且一直被若言用毒药控制。”

这个容恬他们早就猜到,都不作声,等凤鸣说下去。

“第二,若言确实重伤昏迷。因为只有若言真正昏迷不醒,眼看不治,龙天才有脱离若言控制的胆量。”

烈儿问:“难道是因为龙天,妙光那女人才冒险到西雷来?”

“正是。”凤鸣点头,继续推断:“第三,龙天已经成功将有能力为他解毒的异人抓到繁佳,只要他可以解开身上的毒,将会立即对离国动手,趁若言昏迷未醒时杀死若言。我看龙天最忌惮的人就是若言。”

容恬终于开口,沉声问:“妙光是否要求西雷不要在离国对付繁佳的时候起兵攻打西雷。”

凤鸣递他一个眼神,似乎说算你聪明,点头道:“妙光要求的时间是三年,而且她说只要我们起兵,她会立即带领离国王族自焚。”

“什么?”烈儿象凤鸣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一样怪叫起来,摇头说:“鸣王千万不要心肠软,相信这个女人。她哪肯轻易自焚?”

凤鸣转头看着容恬:“你是大王,眼前似乎是攻打离国最好的机会,你拿主意吧。”

容恬沉默片刻,问凤鸣:“如果离国王族因为我们而自焚,你会难过吗?”

“不要管我。事关国家,不能顾忌私人感受。”

容恬凝视他道:“你还是会难过的。”

他环视一周,犀利视线让众人生出不敢直对的感觉,站起来叹道:“好一个妙光,不愧是若言的亲妹子。”瞅着窗外远方许久,悠悠道:“这确实是消灭离国的大好机会,可惜却是一块涂了毒药的肥­肉­,叫人不能下口。秋篮,你说说原因。”

秋篮从未和大王谈论国事,忽然被容恬点名,惊得往后一退,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抚着砰砰跳的心,皱眉苦想:“是因为西雷刚刚经过大战,不宜大举兴兵吧。”

容恬微笑着看她一眼,轻轻摇头:“西雷虽然需要休养生息,不过勉强奋力一战,等占领离国后再休养生息,倒也可以做到。秋月,你来说说。”

秋月因为刚刚秋篮被点名,早猜到自己也会有份,不至于象秋篮一样毫无准备,考虑着说:“等繁佳和离国斗个半死,西雷再起兵,会划算很多。”

容恬还是轻笑着摇头:“不攻打和不可以攻打是两回事。这是不攻打的原因,不是不可以攻打的原因。”目光移向秋星。

秋星接触容恬的目光,急得拼命扭着秋月的衣袖,怯怯埋怨道:“能说的都让秋月和秋篮说了,怎么办呢?”

不知为何,容恬心情甚好,温柔地对秋星笑笑,安慰着说:“你们只是侍女,答不出来也不怪你们。让我们听听鸣王怎么说。”

凤鸣笑起来:“好啊,轮到我应付考试了。”他认真想了想,皱眉道:“原因应该不止一个,第一,离国正全力对付繁佳龙天,假如离国王族因为西雷起兵而全体自焚,将给人留下离国趁人之危的印象,不但离国人民会拼命抵抗,让西雷损失惨重,而且会让其他各国认为西雷王是一个残忍不仁的大王,这对西雷统一十一国大大不利。”

“好!”容恬低吼喝彩,欣然问:“第二呢?”

凤鸣脸­色­一黯,叹道:“第二个原因当然是因为我。因为假如妙光等人自焚,我心里会非常难过。你出征西雷,我也要跟在身边。我的心乱,你的心也会乱。大王的心乱,军心就乱了,还怎么打战?”

容恬仰天大笑,露出不可一世的英雄气概,沉声道:“不要丧气,即使没有你,我也不屑做这样落井下石的事。统一天下图的就是轰轰烈烈,虽然战争令人不择手段,但我还是比较喜欢明刀明枪。没有若言的离国,在我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何必千辛万苦赶去灭它。我反而希望若言醒来,再和我好好较量一场。”

凤鸣听得眼睛发亮,拱手道:“不愧是西雷王,我心目中统一天下的君王就应该这样。”

容恬朝他使个眼­色­,靠过来附耳道:“鸣王真心佩服我的话,在床上的时候多加配合就行了。”

凤鸣没想到他居然在众人讨论国家大事的时候提这方面的要求,立即脸红得发烧似的,正要暗中踩他一脚以示警告,容恬忽然收敛笑容,回复谈论大事的神态,从容道:“凤鸣只说了两个原因,第三个原因,烈儿你来说吧。”

众人听他语调严厉,稍感愕然,视线全转到烈儿身上。

烈儿全身一震,猛然跪倒,脸­色­苍白地回答:“西雷和离国中间夹着永殷,大王担心劳师远征,西雷境内兵力空虚。万一永殷趁机出兵占领西雷,王军将被截断归路。烈儿以­性­命向大王担保,永殷绝对不会对西雷做出任何不利举动。”

凤鸣等人终于恍然大悟。

容恬开始怀疑永殷对西雷的忠诚,而烈儿和永殷太子的关系,却是人人知道的。

凤于九天第三部 第七章

“你是何人,竟能保证永殷国的事?”容恬低头看着跪倒在脚下的烈儿,目光中森冷之意直叫凤鸣等人心叫不妙,凤鸣咳嗽一声,刚想帮烈儿分辩两句,容恬早料到他要作声,威严地一摆手,冷喝道:“凤鸣随我进来。”往内室一指。

容恬露出大王的气势,连凤鸣心中也七上八下起来。

两人在窒息般的沉默中进了内室,容恬将门反锁,转身打量凤鸣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寒面骤然转暖,露出春风般和蔼又带点得意的笑容:“看来连你都被唬住了。”

凤鸣顿时发楞,开口想问时,容恬已经解释起来:“大局虽然看起来平静,但各国私下正转着自己的花花心思。由于离国和西雷的势力均衡被打破,天下统一的契机已经出现,妙光的到来正是大风暴来临前的预兆。”

他说得一本正经,凤鸣当然也听得一本正经。凤鸣一本正经地听了半天,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后挠挠头一脸迷惑地问:“这和烈儿有什么关系?”

容恬觉得好笑,坐下椅子,搂住凤鸣腰肢将他扯到自己大腿上,咬住他耳朵说:“鸣王刚刚接触过妙光那个危险女人,让我做个全身检察,看看是否安然无恙……哎哟!出手真重……”揉揉被凤鸣后肘打疼的地方,连忙投降道:“烈儿的问题还不简单,他是最好的潜伏人才,当然要把他用在最需要的地方。”

“你要烈儿回永殷潜伏?”凤鸣这次真的恍然大悟,点点头思索片刻,蹙眉道:“直说就好了,何必吓唬烈儿?害我担心。”

“这你就不懂了,大王最重要的本领就是要会用人,而且要用得出神入化,让被用的人心服口服。”

凤鸣见容恬又开始卖关子,本想再给他一后肘,可转头瞧瞧他­唇­角含笑,胸有成竹的模样英俊又充满魅力,不由收了后肘,叹着把­唇­送上门,让容恬心满意足地品尝起来。

意乱情迷半晌,好不容易才分开,凤鸣已经气喘吁吁,索­性­懒洋洋搂着容恬的脖子靠在他怀里,低声问:“继续说。”

容恬尝了美点,虽说不怎么够饱,但也知道不可以太贪心,耐心地解说:“若要统一天下,最好莫过于先从永殷开始。永殷王有三子,其中太子最为聪慧,也有远见。”

“他们那位太子对烈儿旧情难却,烈儿确实是对付他的好人选。”凤鸣也开始设身处地地分析:“可烈儿似乎对永殷太子也动了真心,假如命令烈儿害他,对烈儿就太残忍了。”

这种问题真是叫人越想越头大,容恬在身边,凤鸣正好偷懒,目视容恬,要他快把谜底亮出来。

容恬抱着凤鸣心情大好,从容笑道:“今天让我教教你怎么用人。”看看窗外的天­色­,“我们进来时间不短,已经够让烈儿心惊胆战了。”站起身来,对凤鸣附耳道:“记住,出去的时候黑起脸,越严肃越好。”领着依然一肚子迷糊的凤鸣走出内室。

到了厅中一看,不但烈儿,连秋篮秋星等也一并跪下了,都战战兢兢等着他们出来。众人听见脚步声,都不敢抬头,只是俯身,连大气也不敢喘。

凤鸣这才知道容恬的威势有多厉害,只是一个眼神,再黑黑脸,已经把身边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猴子们唬得三魂没了七魄。

容恬在厅中大马金刀坐下,先不忙说话,端起桌上早凉了的茶喝下一口,犀利的目光在众人背上悠悠扫一圈,最后停在浑身冷汗的烈儿身上,用大家都意想不到的温和声音说:“烈儿起来。”

烈儿骤然听见自己的名字,震了一震,头垂得更低:“烈儿不敢,烈儿知道错了,请大王责罚。”

容恬温和的问:“你做错了什么?”

“烈儿狂妄自大,擅自对军国大事乱言,不该管永殷的事。”烈儿俯在地上,不敢偷看容恬一眼,见容恬不作声,心跳得更快,急得几乎痛哭起来,指甲抠着打磨得­精­亮的地砖,越发心虚,颤声道:“是烈儿该死,明知道情势不允,竟然还和永殷太子私通书信。烈儿……烈儿辜负了大王,请大王降罪。”

容虎秋篮等俯身不敢说话,厅里回荡着烈儿的请罪声,凤鸣看得大为不忍,趁众人都跪倒低头,拼命朝容恬打手势叫他不要太过分。

容恬不慌不忙,语调依然温柔,低头问道:“烈儿动心了吗?”

烈儿支撑着上身的双手不断颤抖:“烈儿该死……烈儿再不会和他见面,再不会看他的书信了……”边说着,泪珠溅到砖上,碎成几瓣。

凤鸣看得心都被摔成几瓣似的,再也忍不住冲前,触到烈儿之前,已经有另一个人将烈儿爱惜地扶起。

容恬亲手扶起烈儿,看着他红红的眼圈,犹紧咬着下­唇­不敢放声,举起自己的衣袖为烈儿拭去脸颊上的泪痕,叹道:“有什么好哭的,你从小跟着我,今儿还是头一遭见你哭成这样。见了喜欢的人心动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可怪罪的?”边说边瞄了瞄一旁瞪大眼睛的凤鸣,­唇­角逸出一丝幸福的浅笑。

烈儿不料容恬居然这样体贴,感动之余眼泪更忍不住,噗噗下落,悲声哽咽:“大王,烈儿……烈儿对不起大王……”他自然知道自己爱上永殷的太子,那将来就是容恬的政敌,大大不对。

容恬笑着,徐徐摇头,正­色­道:“你没有对不起本王,本王将来却难免要对不起你。烈儿,你怎能让本王如此为难?”环视依然跪倒的侍从侍女们,沉声道:“都起来吧。”

秋篮等人谢恩后站起,都不敢说话,依然站在原地规规矩矩垂头等待吩咐。凤鸣不由暗想:看来还是有点威严好,秋星秋月那些小家伙在我面前何尝这样老实过?什么时候找容恬学上两手吓唬她们。

回心又想,又觉得真把她们吓成这样,自己一定说什么也狠不下这个心肠。

胡思乱想间,容恬已经开始对烈儿使他的用人之计。

“除了凤鸣,还没有人能让本王如此为难。”容恬郁郁皱眉:“永殷离西雷最近,西雷要统一天下,永殷首当其冲。难道真有那么一天,本王要亲手杀死你最重要的人?”

烈儿听得脸­色­煞白,他从小跟随容恬,最知道容恬的志向和本领,永殷太子虽然不是普通人,但和容恬交手绝无胜算,凄然道:“大王竟不能留下他的­性­命?”

容恬叹气:“不是不能留下他的­性­命,而是不能留下敌国大王的­性­命。大王一日在,国民就仍有反抗的希望。为了减少留血,只能牺牲大王的­性­命。”

凤鸣看着容恬进退得当,将烈儿折腾得七上八下,大为佩服。

说穿了,容恬使的不过是激将法而已。这个激将法如果成功,不但烈儿将来可以幸福,西雷更可以用最少的代价兵不刃血夺取永殷。

永殷向来是西雷的盟国,和离国决战时永殷更曾助西雷一臂之力,不过在统一天下的大前提下,所有的交情都无济于事。

无可奈何的辛酸滋味,从凤鸣心中浸过。他叹了两声,看着烈儿绝望的脸庞,终于发挥自己关键­性­的角­色­,安慰地拍拍烈儿肩膀,鼓励似的笑笑,转头和容恬商量:“烈儿是你派给我的贴身侍卫,他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无论如何也不可以被你破坏。”伸手一拦,将烈儿开口的意思挡回去,直视容恬,冷冷问:“告诉我,假如永殷太子不登上王位,你得到永殷后会怎么处置他?”

“只要不是大王,其他王族中人均被视为安抚的对象,会保留他们一切特权,不过他们必须发誓效忠本王。”

“那不就行了?”凤鸣看着烈儿,好整以暇地微笑:“当一个注定被杀的大王,还是当一个依然荣华富贵的贵人,烈儿你就替自己的心上人选择吧。”

烈儿心肝剔透,绝望中瞧见希望,早明白过来,眼中露出言语无法形容的感激,对容恬跪下便拜,朗声道:“请大王允烈儿到永殷去。永殷二王子三王子两人早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只要烈儿稍用手段,定能让他们两败俱伤,永殷内乱。”

容恬温言道:“二王子三王子并不是太子,还不足以使永殷大乱。”

“大王放心,在此之前,烈儿将会使永殷太子犯几次不大不小的错,使他失去永殷王的宠爱,被废除太子之位。只要永殷王下令重选太子,二王子和三王子作乱的机会就来了。”

“好,不愧是从小跟随我的人。”容恬豪迈地笑声传出厅外。笑罢,扶着烈儿双肩,亲切地说:“他将来要敢三心二意,本王定替你将他千刀万剐。”不等烈儿开口,脸­色­转为严肃:“你是因为和永殷太子有书信往来,遭本王忌讳,被放逐离开,从此之后,全心全意为自己打算,不必再以本王为念。唉,好好过自己的自由日子去吧。”

烈儿听容恬说到一半,鼻子已经发酸,哽咽道:“大王……”

“记着,缠着不让他接触政务,多多游山玩水,陶冶­性­情。离王权越远,越为安全。”容恬低喝:“别哭了,自己也要小心,去吧。”

奋力一推,烈儿跌跌跄跄摔出厅门。

在外守卫的侍卫们听见声响,纷纷赶来,见烈儿一脸泪痕,失魂落魄地垂首站在门外,都不明其理。

厅门黑影一闪,容恬领着凤鸣等人出来,盯着烈儿冷冷道:“今日瞒着本王和永殷的人来往,明日难保不和离国的人也通起音信来。哼,本王身边不需要三心二意之人。”

沉声问:“东陵何在?”

侍卫总长东陵正巡视厅后,听见动静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刚好匆匆赶来,忙推开侍卫们向前听命:“臣在。”

“从今天开始,贬烈儿为平民,无权进入宫廷重地。传令各大臣,不得收留。”

烈儿悲鸣一声:“大王……”眼睛一热,泪又淌了下来。

凤鸣等人心知肚明他是感激容恬对他的百般照顾,东陵不明其理,满怀同情地看他一眼,低声道:“大王已经下令,跟我出去吧。”挥手招来两名侍卫,架着不愿挪步的烈儿离开。

凤鸣远远看烈儿落寞的身影消息,脖子伸得老长,眼巴巴见再也看不到了,才怔怔收回目光,心窝里难受得几乎想放声大哭,无­精­打采地进了门,腰身一紧,双脚猛地离了地,整个人掉到一副熟悉的结实胸膛里。

容恬柔声道:“别难过,烈儿总要走自己的路的。你难道愿意他天天留在宫里保护你,暗地却愁眉苦脸思念他的永殷太子吗?”

凤鸣想想也对,照烈儿的脾气,如果不是这次机会,一百年也不会提出离开凤鸣到心上人身边的要求。

可这样说来,将来秋篮、秋星、秋月、还有容虎,都会有心上人,岂不都要走吗?想起冷冷清清的太子殿,凤鸣顿时打个寒战,从容恬怀中腾起身子到处张望他的侍女侍从。

秋月正好站在容恬身后,忙抹抹红得兔子似的眼睛问:“鸣王要喝茶吗?”

“没没……没有,”凤鸣看见秋月等都在,呼出一口气,喃喃道:“都在就好。”

话未落地,容恬已经抱着他出了厅侧门,朝内院走去。

“我们这是去哪?”

“鸣王刚刚对烈儿说什么……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本王认为这句话大有斟酌的余地。”容恬轻松地抱着凤鸣,跨过门槛,从容不迫道:“如果烈儿的幸福就是鸣王的幸福,那本王的幸福怎么办呢?我们关上房门,好好讨论一二才是。”牛皮镶金靴往后一踢,房门应声而关。

“容恬你……天还没有黑呢!”

“正好,趁天还没有黑,本王和鸣王可以多讨论几回,详细的讨论。”

“呜呜……你这­色­狼!”

“咦,居然被鸣王识破了本王的真面目,那本王只好来个恼羞成怒了。啧啧,这成语还是鸣王教我的呢。”

听到这里,连眼睛早哭得通红,一直呜咽的秋星都忍不住噗哧笑出来,低声道:“鸣王过一会准大叫救驾。”

“救驾!救驾!”房中传来凤鸣气急败坏的大叫。

站在房外的众人面面相觑,蓦然爆发出一阵哄笑,各自揉揉发红的眼睛,因为烈儿离去而伤感的情怀,终于稍微得以舒解。

秋篮拍拍胸口:“烈儿走了,以后总算不用担心刚做好的点心被人偷吃。”

“也没人说我胖了。”

“可手绢被风吹到树上的时候叫谁捡呢?”秋月愁眉苦脸。

秋星安慰道:“还有容虎嘛。”可爱的小嘴向容虎一弩。

明日高悬,金光从树的枝叶间淌泻下来,温柔地暖着卵石路上凹凹凸凸的卵石。容虎把目光远远放出去,看着碧蓝的天,动情地说:“没人能真正离开大王和鸣王,烈儿最幸福的时候,就是离大王和鸣王最近的时候。”

屋中“救驾”的大叫已经结束,开始的是柔若丝水,叫人脸红心跳的呻吟,伴着轻巧掠过的风,交错成旖旎的­色­彩,染在众人心头。

容虎闭上眼睛,欣赏地侧耳倾听,猛然睁眼,却见秋篮秋星秋月三对圆溜溜充满狡黠的黑眼睛盯着自己,脸上顿红,忍着逃跑的欲望,厚着老脸仰头:“看什么?烈儿走了,护卫重责现在全在我身上,自然要时刻关注大王和鸣王的动态。”

三对圆溜溜眼睛顿时瞪得更大,仿佛惊讶容虎脸皮变厚的速度令人佩服。

容虎实在招架不住,诚恳供认道:“渐渐听习惯了,真的觉得鸣王和大王在一起时发出的声音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那里面是全然信任的爱和幸福,唉,光是听听就觉得心里舒服。”

三个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再次集中到容虎脸上。

“哈哈哈!哈哈!”轰然的笑声在门外爆发。

屋内,织工讲究的昂贵衣裳狼藉地扔了一地,西雷大王至高无上的王冠被奋战中的两人踢到了床脚的地毯上。

“呼……”凤鸣浑身无力地从丝被里探出头,竖起耳朵:“他们在门外笑什么?”

容恬也钻出丝被,抓住打算当逃兵的心上人,嘴里却道:“哼,他们敢打搅鸣王雅兴,明天定要训斥他们一顿。”

凤鸣气得翻个白眼:“我看是打搅大王的兽­性­吧?”

“如果本王说鸣王猜对了,鸣王肯合作点再来一次吗?”容恬袒露纹理­性­感的胸膛,一本正经地缓缓压来。

“你一次就够吗?我看还想来个七八次吧?”

“啧啧,鸣王又猜对了,不愧是天下智计无双,连若言碰上也要大大吃亏……”

“别拍马屁,我绝对不会再上当受骗……哇!救驾!救驾!嗯……呜呜……”

凤于九天第三部 第八章

有一个问题早该问了,偏偏被容恬一来二去地捣腾,凤鸣隔日才想起。

“别走,”从床上探出头,艰难地一把拉住换好王服正要出房的容恬,凤鸣揉揉眼睛:“两个来借粮的使者我已经见了一个,另外一个你念念不忘的大美人……”

“据一路上送来的消息估算,今天下午就到。”

“今天下午?”凤鸣尚未睡醒,赤­祼­的小腿伸出被外,让容恬眼疾手快地握在掌里,轻轻搔逗:“唔……喂喂,放手!不用早朝吗?那个鹿丹为什么要见我?”

“他倒没有求见你,”容恬松手,凤鸣赶紧把小腿缩回被中,瞪着容恬要他赶紧回答。容恬道:“鸣王别忘记了,本王现在移驾太子殿处理国务,鹿丹当然要到这来见我。我也想你见见他……”

“为什么?”

“唔,你虽然没有他漂亮,也该学学人家的娇柔风范。”

硕大枕头扔中容恬的门面。

早朝快到时间,容恬只好暂时停止胡闹,把枕头掷回凤鸣,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国事为重,鸣王请恕容恬今早不能让鸣王再满足两三次之罪。”眨眨眼,飞快去了。

凤鸣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大喝一声“容恬!”枕头再次扔去,却只砸中了房门。

容恬早到前殿去了。

推门声响起,秋蓝秋星捧着热腾腾的脸盆出现,齐声笑道:“鸣王今日起得好早。”

“还以为昨天那样,今天鸣王要晌午才醒呢。”一个脑袋也从门外探进来,是秋月那个小妮子。

凤鸣大窘,暗想这几个家伙越来越可恶,偷听也就算了,如今竟开始当面揶揄,沉下脸喝道:“秋月。”

秋月脆生生应了:“奴婢在,鸣王有何吩咐?”走到床前行礼。

秋星只在一旁挤眉弄眼。

众人正玩得有趣,窗外却猛然传来一阵女子的哭喊声。

“侍卫大哥,别!我再不敢了!”

“哼,跟我们走!”

“求求你们,侍卫大哥!我不敢了!”

哭声断断续续,凤鸣等人面面相觑,太子殿里又出了什么事?

“去看看。”

女孩天­性­好奇,秋星秋月不等吩咐,都探身出门,隔一会,竟不见了踪影。凤鸣也急忙从床上爬起来,赶到门边,被秋蓝拉住。

秋蓝皱眉道:“鸣王还没有换衣服呢,宫廷里侍女犯了规矩受点罚,有什么大不了?”按着凤鸣梳洗了,边笑骂:“秋月秋星那两个小丫头竟真这样跑了,幸亏她们跟的是鸣王,换了别的主子,不知怎么教训她们呢。”

凤鸣自家知道自家事,答道:“不是遇上我,她们也不敢这么放肆。”

“那倒是的。”

替凤鸣换了衣裳,又取金冠为他系上,秋蓝瞅了半天,才点头道:“好了。”凤鸣朝她感激的笑笑,正要出门,方才听见的哭声忽然大起来,似乎哭泣的女子正在靠近。

一会,接踵的脚步声传来,在门外停下。没了脚步声,哭声分外清晰。凤鸣和秋蓝对视一眼,都明白这绝不是普通的侍女犯错,否则用不着上报到凤鸣这来。

“秋蓝,你快看,”秋月进了房,也不说发生了什么事,却对着秋蓝把手掌一摊,一颗玉坠赫然在现。秋月偏着头问:“这是不是鸣王身边的东西?”

秋蓝仔细一看,点头道:“唷,这还是鸣王当太子时戴的东西呢,鸣王说不喜欢戴,脱下来一直搁在壁柜里,后来再没看见影子了。你从哪把这没用的小玩意找出来的?”

“何止这一个,还有更多呢。”秋月又拿了两三样不起眼的小玩意出来,都是凤鸣的玉石或者黄金饰品。秋蓝心细,都认得起来。凤鸣早凑近来看,只是他对于自己的佩饰向来不在意,容恬送的东西又多,平时掉了也就掉了,哪里认得出是不是自己的东西?

秋蓝疑道:“这些都是搁着搁着就不见的小玩意,难道是被人偷了?”

秋星从门外进来,拍掌道:“这下猜对了,我们这竟出了个贼,好大胆子,连鸣王的东西都敢拿。人已经拿到门外,鸣王发落吧。”

凤鸣领着几人出了房门,容虎早到了,沉着脸一言不发。那女子跪在地上,浑身颤抖,深深低垂着头,项颈处的曲线优美动人,不看脸也知道有几分姿­色­,从身上的服饰猜测,不过是在屋外侍侯的普通侍女。

凤鸣自到了这个世界,大多数时间都和容恬若言等王族在一起,侍侯他的自然是秋蓝秋星烈儿这些有最高权限的侍从。如今为了凤鸣的安全,所有要接触凤鸣的活都是秋蓝等亲自来做,普通的侍女虽然整天在外面侍侯忙碌,凤鸣却一个人也不认识。

侍卫总长东陵移到凤鸣身边,行了个礼,低声问:“大王正在前殿议事,哭声传过去不好。鸣王吩咐一句,把她处置了吧。”

凤鸣见她被唬得浑身哆嗦,倒也可怜,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叫采青。”仅可耳闻的颤声。

秋蓝站在凤鸣身后,冷然道:“鸣王问你话呢,抬起头来好好回答。”她和秋月两人是凤鸣身边大侍女,对着凤鸣固然笑颜茵茵,管起下头的事来却绝不含糊。

采青微微发抖,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楚楚可怜的脸。

肤­色­白皙,明眸剔透,也算是个美人,凤鸣看她几眼:“那些东西,是你偷的吗?”

不问还好,一问她居然又哭起来,揉着眼睛求道:“再也不敢了,鸣王饶了我吧。”

这算是认罪了。既然有罪,就要处罚,凤鸣倒从来没有处理过这样的事,见人人都等着他的吩咐,思量一会,转头问东陵:“你们平常会怎么处理?”

“本来她偷了鸣王身边的东西,不能和普通宫内偷窃相比,应该从重处罚。不过这采青在太子殿侍侯已经多年了,一直都没有什么过错。”东陵叹了口气,建议着说:“鸣王如果降恩的话,就按普通的例子办,不必绞首,砍掉双手就算了。”

凤鸣吃了一惊,愕然问秋月:“她偷了什么东西?”

秋月拿出脏物,一一数道:“一颗玉石坠子,一个黄金做的小长寿坠子,还有一个用来系腰上的玉佩,一把……”

“都是我不要的东西,太子殿成堆成堆放着发霉呢。”凤鸣瞅一眼采青,早吓得脸­色­苍白,对东陵道:“为了这些东西砍她一双手,也太过分了。”从秋月手中拿过那些不起眼的小玉石小金坠,往采青怀里一塞,对她微笑:“拿去吧,当我送你的。女孩子喜欢这些东西也不奇怪,只是不该偷窃。”

采青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凤鸣正欣喜自己做了一件好事,袖子被秋蓝暗中一扯,秋蓝低声在他耳边道:“鸣王处置得不妥,她一个打扫花廊的侍女,连内屋也没资格进入,竟敢偷偷进屋子偷东西。鸣王这回饶恕了她,日后这太子殿就乱啦。”

秋星点头赞同,又提出一点:“太子殿戒备如此森严的地方,她也敢乱来,实在大胆。我倒觉得这里面有点古怪,要好好问清楚。”

一直不作声的容虎开口淡淡道:“这个好办,交给我,一天之内就能让她全部招供。”他除了负责凤鸣的保安外,也曾掌管审讯刑法,被他无情的眼神一扫,采青吓得嘴­唇­发紫,挪动着发软的膝盖向前,猛然抱住凤鸣的腿,哭求道:“采青只是一时糊涂,鸣王饶了奴婢吧!情愿被他们砍了双手,不要把奴婢送到刑房去……”

容虎犀利的眼神停在她背上,冷然道:“为什么要偷鸣王的配饰?秋蓝秋月她们配饰也不少,都是女孩用的,你偷男人的配饰­干­什么?说!”

听了这个,凤鸣心中一动,容恬说怀疑有人利用巫术害他,通常巫术不是需要受害人用过的东西吗?不过看采青偷的东西,都是只把玩过一下会就扔开的,如果用以巫术,应该偷他常用的东西才对。沉默一会,朝采青问道:“那些东西,都是你今天偷的?若是以前偷的,是一次偷了这许多,还是分次偷?”

东陵代答道:“看来不是今天偷的。我们今天检查侍女们的住处时,发现她儿子脖子上挂了个坠子,不象侍女该有的东西,所以拿了她仔细盘问。那些东西,采青说是以前拿的,最早拿的是那个小黄金坠子,去年鸣王不在太子殿,里头戒备不严,看着东西搁在壁柜上,就起了贪念。”

这么一说,大家稍微释怀。去年凤鸣流落外地,太子殿中乱成一片,后来连烈儿容虎秋月秋星都随容恬前去营救,偌大太子殿只剩一个忧心忡忡的秋蓝,谁还顾得上那些不起眼的小玩意。

秋月点头道:“回想起来是的,鸣王回来后,我们日日守着,她哪能得手?”

“那些东西确实早就不见了,只是不太重要,秋蓝有时候也会拿了乱摆,也就没有问。”

秋蓝对秋星不满地抗议:“我什么时候把东西乱摆了?”

只有凤鸣把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咦了一声,审视采青道:“你有个儿子?你今年多大?”

采青低头道:“回禀鸣王,奴婢今年十九。”

凤鸣一脸疑惑,秋月附耳道:“一定是哪位常进宫的贵人的种,侍女们在宫廷里不见天日,盼望着和贵人们有了骨­肉­,好被要出去当个小妾。”

秋蓝叹道:“宫廷里女子都命苦,有多少个怀了贵人骨­肉­的能有福气当妾,许多孩子生下来,没有父亲肯认,都活活闷死了。这个采青也算有良心,让孩子活下来。”

凤鸣第一次接触这些宫廷内幕,听得眉头直皱:“孩子多大了?叫来看看。真是岂有此理,采青,偷东西的事就这么算了,你告诉我孩子的父亲是谁,我替你作主。”他现在是堂堂鸣王,说话掷地有声。

采青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低头柔声道:“采青不过是一个奴婢,怎敢要鸣王费神。”

“别怕,我叫他娶你。”

“他……他是不可能娶我的。”采青轻轻摇头,脸上露出哀怨神­色­,眸中水波盈盈,委婉动人,刹那间美艳非凡。宫廷中美貌侍女众多,向来任贵族们采摘,她被人看上,自然有其独特之处。

凤鸣见她的模样,似乎对孩子父亲真心真意,想她不愿吐露对方姓名,也不好勉强,问容虎道:“东西是以前偷的,那时候到处乱糟糟,顺手牵羊是人之本­性­。都问清楚了,你不会再对她用刑了吧?”

容虎扫采青一样,拱手道:“听凭鸣王吩咐。”

不一会,侍卫抱着一个男孩进来,不过两三岁的模样,生得粉雕玉琢,两只眼睛一闪一闪,可爱非常。

秋月喝彩道:“好标致的孩子!”伸手去抱,他也不怯生,乖乖让秋月抱了,四处转头找娘。

女孩都喜欢漂亮的小男孩,秋星也凑上去,拧一把­嫩­得能掐出水来的脸蛋,笑道:“瞧这模样,他父亲一定也生得很俊。他叫什么名字?”

采青跪着轻声回道:“采锵……”

凤鸣趁机道:“采青起来吧,侍卫们都下去。”采青站起来,垂首站在角落不敢动弹,采锵一转头见了她,忙叫着“娘!娘!”,伸出两只胖乎乎的小手。采青是戴罪之身,忍着狠心低头不看他,采锵嘴巴一嘟,竟似要大哭起来。秋月忙把他放到地上,采锵落地就朝采青摇摇晃晃跑去,牵着采青的裙角,仰头叫:“娘!娘!”幼稚的童音清脆悦耳,看来还没有完全学会发音,叫得有点跑调。

采青抿着­唇­听了几声,豆大的眼泪滚了下来,俯身紧紧抱住孩子。

秋蓝本来最不赞同凤鸣轻易放过采青,这下见了他们呣子,也不由软了心肠,递块手帕给采青,叹道:“你偷那些东西,都是给孩子戴的?”

采青红着脸点头,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回道:“宫里的老人们说,贵人用过的东西让孩子戴在身上,可以保佑平安。”

秋月从自己腰上摘了块小玉坠子下来,用丝线从中间穿过,做成一条玉坠项链,拉过采锵的小手,为他戴上,啧啧道:“这孩子果然适合戴玉,瞧他的肤­色­,竟比玉还漂亮。”忍不住又往小脸上轻轻捏一把,笑道:“要我是他娘,也定要找点东西来帮他打扮打扮。”

秋蓝却问:“采青,你老实告诉我,除了这几样小玩意,可还偷过别的吗?你现在说,趁着鸣王在,求你饶了你的罪过。要是日后查出来还有别的,可连鸣王都不救你了。”

采青吓得忙跪下,垂首道:“东西就偷了这几样,都是给采锵戴在身上,是我糊涂,竟信了那些没意思的话。其他贵重的东西我也不敢动,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平常在厨房里偷点­肉­,我……我只担心采锵吃不好,坏了身子。”采青紧张地抓着裙角,把裙角揉得皱成一团。

采锵并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围在采青身边不断好奇地摸采青长辫上的红绳。

凤鸣把采青扶起来,蹙眉道:“别动不动就下跪,你儿子在看着呢。”转头对秋蓝问:“以往你那些新鲜做的糕点,恐怕不全是烈儿偷吃的吧?以后采青不用偷了,你做好也送她一份。”

秋月抿嘴笑道:“鸣王糊涂。采青说的厨房是侍卫侍女们做饭的大厨房,我们做的东西是在小厨房呢,若普通一个侍女就可以进去偷东西,鸣王早就被人下毒害死了。”

凤鸣这才明白过来,摇头苦笑:“没想到我居然有这么多特权。”

“采青,让我抱抱。”

采青将采锵递给秋星,见她们都喜欢采锵,心里也觉高兴。

“嗯,采锵,叫姐姐。”

“好你个秋星,什么姐姐?该叫姨。”

“哼,姨就姨,我是姨,你不也成了姨。”被秋星一句话堵回,秋月气得直翻白眼。

秋蓝从秋星怀里接过采锵,温柔地摸摸他柔软的头发,轻声道:“真是个漂亮孩子,一身贵气,如果生在贵人正妻的肚子里,一定受尽宠爱。”又微微蹙眉:“怎么看着他……总觉得象哪个?”

“象大王?”

凤鸣吃了一惊,连忙端详采锵,看不出个究竟,眼角余光捕捉到秋星促狭的笑容,知道自己又上当了,脸­色­一沉,拖长声调低声警告:“秋星……”

秋星吐吐小舌头,利落的行了个礼,求饶道:“再不敢了,鸣王放过我吧。”

采青没有资格和凤鸣近身接触,今日才知道鸣王竟然比外面传说的更平易近人,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身为侍女的秋星等和凤鸣玩闹。

采锵乖巧异常,连秋蓝也忍不住逗他玩。

凤鸣笑道:“你们喜欢,不如留下他吧。”

采青骇然看向凤鸣,凤鸣笑着对她说:“烈儿去了,正好空出个位子来,由你顶替进来房内侍侯吧。这样以后就不用偷­肉­给采锵吃了,我身边这些小玩意,都可以拿去给他打扮。”

“这事虽然好,可要问过大王才行,容虎负责保护鸣王,也要和他商量一下。”

“容恬不会逆我意的。倒是采青,你肯不肯?”

这等于连升了两级,从普通打扫的侍女升为和秋蓝她们地位同等的管事侍女,采青不敢置信地看着凤鸣的笑脸,隔了好一会,才受宠若惊地跪下。

凤鸣一把将她拉住:“早猜到你又要下跪。今天和你说明白,我不喜欢人家向我下跪,你进来后,首先把这个习惯给我改了。”

“鸣王……”

听见采青隐约带了哭腔,凤鸣忙截道:“也不许随便哭,我最怕女人哭,当日我刚从离国回来,一不肯喝秋蓝煮的汤,秋蓝就哭,哭得我头疼……”

“鸣王!”秋蓝跺脚。

凤鸣忙举手投降:“好好,我不说。”

瞧见他故意夸张的模样,众侍女笑成一团,连胆怯的采青也忍不住偷偷逸出一丝微笑。

时近午饭时分,秋蓝看看天­色­,对采青道:“我要准备饭菜去了,你随我来帮忙吧。”

秋月抱着采锵,正一颗一颗翻弄着凤鸣大堆的玉石,打算重新为采锵打扮一番,闻言道:“采青去吧,把采锵留下,让他陪我们玩。”

采青应了一声,抚抚采锵的小头,柔声道:“娘一会就回来,乖乖的哦。”跟着秋蓝去了。

凤鸣等采青去了,问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查出采锵的父亲是谁?这样可爱的孩子居然不认,太不配当男人了。”

秋月这才知道凤鸣仍不甘心,叹道:“鸣王心肠太好了,怎知道还有比这更黑的事呢。宫里面,也有侍女生下孩子,贵人们接了呣子出去,只要孩子,把母亲毒死的。依我看,采锵的父亲要不是真心想要他们呣子,还不如让采青呣子留在宫里的好。”

“有我作主,谁敢这么做?假如那人接了采青出去害了采青,我一定叫容恬杀了他。唉,只是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采青又不肯说。”

秋星两人不知道凤鸣本是孤儿,最痛恨抛弃孩子的父母,都不理解地看了看凤鸣。秋月放下采锵,任他自己挑着玉石玩,向凤鸣轻声道:“鸣王再不要向采青问这个。一则,怕采青伤心,二则……万一连采青自己也不知道呢?”

“嗯?”

秋月附耳道:“宫廷里贵人众多,两人同时看上一个侍女,也不是没有的事,采青模样又长得好。”

凤鸣更加吃惊,秋星轻轻推开秋月,嗔道:“你胡说什么?看采青刚刚那模样,分明心里喜欢采锵的父亲,她才不会是那样的人呢。”转头对凤鸣道:“说到采锵的父亲,奴婢倒想到一个人。”

“谁?”

秋星灵眸一转,悄声道:“瞳公子。”

“那家伙?”凤鸣惊叫,那个虽然不作恶多端,不过绝对不讨人喜欢的瞳儿,有可能是这么可爱的采锵的父亲?

秋月晒道:“你可别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宫廷里能进出的贵人虽然多,但年纪轻的却只有那么几个。”

秋月故意抬杠:“你怎么知道采锵的父亲一定很年轻,七十岁的老男人也能生儿子呀。”

秋星跺脚道:“象楚将军那样满脸疙瘩的老头,你会喜欢她吗?采青分明是喜欢那人的!”

她说得有理,秋月哼一声不再挑衅,转头继续和采锵玩。秋星继续分析:“而且采锵两三岁,那采青和采锵父亲认识该是大王尚未登基之前。那时候瞳公子常往太子殿跑呢,这不刚好对上了?”

凤鸣听了半天,失望道:“没有证据吗?”

“这些事情哪有什么证据?”秋星做个鬼脸:“奴婢只是猜来玩的。哦,我去看看秋蓝今天又做点什么好菜。”一溜烟跑出房门去了。

凤鸣气得牙痒痒。此刻才深切体会进步的科学多么重要,至少DNA测试可以帮助很多人。

隔了大半个时辰,秋蓝抹着汗回来:“饭菜做好了,鸣王先吃,还是等大王回来一道吃?”

凤鸣尚未答话,容恬从门外大步跨进来:“和我一道吃,还要加上一位客人。”

凤鸣脸上露出喜­色­:“这么快就议完事了?什么客人?”边说边向容恬走去。

容恬未答,身后一道身影悠然步入,朝凤鸣轻轻一拱手,如清风般的笑容抚过众人额头,只听一把说不出滋味的动听嗓音柔柔道:“东凡鹿丹,拜见鸣王。”深深一躬,方直起身来,目光到处,凤鸣等竟都呆住了。

凤于九天第三部 第九章

眼前男子身材高挑,几可与容恬并高,身穿纯白长衫,系着天蓝­色­的腰带,连女子都要羡慕的纤细腰身现了出来,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中­性­的俊美脸庞可以用完美无暇来形容,容恬已算是美男子,站在他身旁,却只剩豪迈气概和王者的气势可以夸耀,若论起俊美来,就算是凤鸣也不得不承认容恬连鹿丹的边都摸不上。

更要命的是他一身超凡脱俗的高雅气质,黑得发亮的眸子轻轻往四周一扫,屋内顿时响起一阵难以压抑的倒吸声。

难怪容恬说如果他是女人,媚姬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定要被他夺去。

鹿丹一定习惯了人们的惊叹,被凤鸣等直愣愣打量,落落大方地含笑站着任凭他们看着。凤鸣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尴尬道:“国师远道而来,不曾远迎,快请坐。”转头唤秋月:“还不快点倒茶?”秋月这才收回毫不掩饰的震惊目光,偷偷吐下舌头去了。

“鸣王,饭已经……”秋篮站在凤鸣身后,小声提醒。

凤鸣这才想起饭已经预备好,拍额道:“对。”对鹿丹露出微笑:“国师可否赏脸,和我们一起用午饭?”眼前的鹿丹是上帝最­精­心的杰作,给人的感觉仿佛吹一口气就会化成青烟,面对这等惊世骇俗的美貌,连他也小心翼翼,说话分外文绉绉起来。

鹿丹微微欠身:“荣幸之至。”

秋篮等早布置妥当,三人上了桌,凤鸣还在对鹿丹这个“真正的美人”的震撼中,觉得对着鹿丹不知该说什么好,倒是容恬坐在上首,举杯道:“这一杯为国师洗尘,东凡离西雷路途遥远,国师原来辛苦了。”他今天分外兴致昂扬,笑容也多,凤鸣看在眼里,暗道美人的魅力果然厉害。

鹿丹连忙举杯回敬,他说话大方,举止得体,深获凤鸣好感。酒过三巡,大家渐渐熟络起来,凤鸣也不那么拘束,三人都是一国权贵,闲聊着不经意便转到国务上头,凤鸣问:“国师这次来,要借多少粮食?”

鹿丹略斟酌了一下,答道:“三十万载。”载是十一国通用的粮食计算单位。

西雷依靠凤鸣提供的种种科学农业的改良办法,又恰好没有遇上灾害,这两三年粮食大丰收,不论京城附近的收获,光各属地往王宫上交的粮食就有一两百万载,借东凡三十万载一点也不为难。凤鸣对鹿丹极有好感,刚想开口,却猛然察觉容恬在桌下轻轻握住他的手,不由闭起嘴巴,疑惑地转头看容恬一眼。

容恬脸上毫无异­色­,先向鹿丹敬了一杯,仰头喝尽了,才好整以暇道:“国师这番恐怕要失望了。”

凤鸣大讶。

鹿丹秀目内黑瞳微微一缩,愕然道:“大王,此事……”

“三十万载这么大的数目,本王爱莫能助。”容恬淡淡打断鹿丹的话,微笑道:“西雷人口众多,自保尚好,说到救助,未免有点勉强。”他眼角余光瞅见凤鸣张嘴欲语,抢先道:“不过国师远道而来,本王怎也不能让国师空手而回。三万载白米如何?足够东凡王宫一个冬天的食用。”

鹿丹沉默片刻,轻叹道:“那我们的百姓……”他垂眉不语,抿着淡红的薄­唇­,绝美的哀伤从眉宇间逸出,动人得叫人不忍睹视。

容恬也叹了口气:“不是本王不愿相助,西雷也有自己的难处。国师稍放宽心,在宫内赏玩几天。”便举杯敬鹿丹,竟然是送客的意思。

鹿丹见容恬态度坚决,知道此时不宜再求,也不多话,仰起优美白皙的脖子喝下一杯,姿态超然洒脱,站起来欠身道:“鹿丹先告退,多谢宽待。”水银般灵动的眸子朝凤鸣轻轻一瞅,飘然去了。

凤鸣伸着脖子看他离开,容恬笑道:“怎样,我说了是个大美人吧?你眼睛都直了。”

“如果没有亲眼看见,绝不相信天下有这样美丽的男人。”凤鸣叹了两声,不解道:“为什么不肯借粮?”

“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借三十万载粮食给他?”

凤鸣横他一眼,哼道:“东凡千里迢迢来借粮,难道之前没有和你通过任何消息?”

“有。”

“那你怎么回复?”

“有商量。”

凤鸣上下打量容恬,不赞同地摇头:“你身为大王,许下诺言害人家千里跋涉而来,居然又反悔。容恬,这可不是为君之道。”表情严肃。

容恬失笑:“本王答应过东凡借粮吗?不过是说可以商量罢了。算不上失信。”伸手把凤鸣强搂过来,在他耳边沉沉笑问:“国务沉闷,我们来聊点有趣的事吧。”

凤鸣的注意力仍在鹿丹惊心动魄的美丽中,自言自语道:“鹿丹一定很少出现在东凡王宫外,不然以他的美貌,天下早就大乱了。你说他和东凡王……”

“这还用说?东凡王若心志坚定到肯放过他这等美­色­,那他将会成为比若言更厉害的对手。”容恬又问:“明白我叫你见鹿丹的意思吗?”

“不是要我学习学习人家的风度气质吗?我告诉你,鹿丹那是天生的超然气质,鸣王我后天是学不来的,你看他眼睛轻轻一瞥,连荣虎都愣住了。你若打算把我改造到那个水平,不如快点把你的天下第一美人找回来,她或许还有这个潜能。”凤鸣朝容恬翻个白眼。

容恬气笑着把他按在大腿上狠狠咬了他脖子一口:“你这吃醋的小鬼,早猜到见了鹿丹你会自卑。先说正事,鹿丹给你的感觉如何?”

“美得简直罪过,遇上他那样动人的美人,即使要把自己的命献给他都愿意,谁都不忍让他失望。”凤鸣瞪容恬一眼:“除了你,居然国库充盈也不肯借粮。”

“还有呢?”

凤鸣听出容恬似乎不只是在说笑,倒有几分商议国务的语气,便不再胡言,沉思起来:“鹿丹的美貌,可以说是一种致命的武器,自古美人祸国的例子多了,现在十一国权贵中爱好男风的占了大半,如果鹿丹利用自己的本钱为东凡出力,倒很有可能成为我西雷的一大劲敌。”

容恬往凤鸣耳中吐气,叫人心痒的沙哑笑声传来:“可鹿丹除了东凡王外,却很讨厌出现在其他男人面前。不但外人极少有荣幸见他,听说连东凡王宫内的人,想见他一面也很难。这一次他肯亲自出使西雷,实在是给了我们天大的面子。”

凤鸣诧道:“他不是国师吗?上朝的时候怎么办?”

“都是蒙着脸的。”容恬瞅凤鸣道:“这办法不错,以后你见大臣们也蒙上脸如何?只让我一人见你就好。”

“想闷死我吗?”凤鸣不满地给容恬一记后肘。

容恬对这种甜蜜大于痛苦的攻击当然全盘接受,一手抓紧凤鸣不让他趁机溜走,一手不老实钻进衣内:“国师地位显赫,掌握很大的实权,鹿丹不可能单凭东凡王的宠爱坐上这个位置,自己也该有几分真本事。据我看,鹿丹在东凡的重要­性­几乎和东凡王相同,有点象你在西雷的声势。”

凤鸣被他摸得浑身打颤,勉强抓住他在衣服内捣乱的手,喝道:“你若解开我的腰带,我就……今天晚上就轮到我在上面。”又接着容恬的思路往下说:“鹿丹这样一个足以代表大王的重要权贵如果在西雷遭到拒绝,西雷和东凡的关系会很僵,这对西雷一点好处也没有。我认为无论从哪方面看,你都应该答应借粮。国际关系……唉,你没上过这门课,不知道里面的道理,哪天我抽空帮你补习补习啊呀!”下身忽然落入容恬的狼爪中,浑身一震,失声叫了起来。

采青在门外应道:“鸣王有吩咐吗?”凤鸣未曾开口,她已经掀开门帘进来,抬头瞅见凤鸣急红了脸正要挣开容恬的桎梏,她刚刚才开始侍侯凤鸣,并不清楚容恬和凤鸣胡闹的习惯,当场吃了一惊,旋即明白过来,也不作声,偷笑着忙退出去了。

“放手!”

容恬见凤鸣又怒又羞,只好不甘愿地松了手,捱了凤鸣几记狠咬,忍着痛道:“我今天心情大好,所以才放肆了点。不要生气,最多晚上让着你。”

凤鸣羞得浑身都发红了,磨牙道:“你……你见到我就只想着那种事吗?”

“唉,对着外面那些大臣们整天就只能想到国务,只有对着你能轻松一点,想想人生其他的乐趣。”容恬半动情半玩笑地道:“你说鹿丹够美了,我看见他就只想起三十万载粮食,还有另外一样东西。”

凤鸣被他哄得没了火气,反问道:“另外什么东西?”

“鸣王教导过,天机不可泄漏。”容恬神秘地眨眨眼睛,站起来整理身上的王服,命秋篮进来为他重新戴好王冠,对凤鸣吩咐:“我把鹿丹安排在太子殿后面的小院中,那里景致挺好,离你又近。你和他说话解闷不妨,但万万不可答应借粮的事,他如果问起,你就说这事全要看我的意思。”没等凤鸣问出原因,低头轻轻凤鸣的额头,柔声道:“下午要见瞳剑悯,你乖乖等我,不要乱跑,御医说你元气没有完全恢复,身体还很虚弱。那个侍女,你喜欢就留下,不过她敢偷你身上的东西,不是个胆小怕事谨慎小心的,别让她单独服侍你。”细细叮嘱一番才去了。

容恬其实也不出太子殿,自从答应了凤鸣,他都尽量留在太子殿专门腾出的空殿里议事。只是凤鸣对政治并不感兴趣,平时为了容恬着想,和容恬两人聊天的时候不得不谈论一点。要他跟着参加沉闷的论政,几个时辰听那些花白胡子的老头唠叨什么渠道建设、赋税政策,那简直比下地狱更可怕。

所以凤鸣不到迫不得已,绝对不和容恬一起出现在议政的场合。

凤鸣独自无趣,本想找鹿丹聊聊,可一来念他长途跋涉需要休息,二来容恬刚刚拒绝了人家的请求,便不要意思去找他。

刚好秋星拉着秋月的手进了门,兴奋地问:“鸣王见过东凡国师带来的礼物没有?东凡的绸缎最出名了,鸣王能赏奴婢一点吗?”

凤鸣笑起来:“你们和秋篮采青每人都拿点,做一套好看的衣裳吧。对了,别忘了荣虎,秋月的手巧,你帮荣虎也做一套。”猛地想起烈儿最喜欢穿质地柔软的衣裳,他肤­色­特别白皙,穿上绸缎象瓷娃娃一样,微微心疼,神­色­黯然。

秋星倒没有看出来,笑道:“我们衣裳好多呢,是想给采锵做一套小衣服。”

“哦,我怎么忘了采锵?你们去拿吧,给他多做两套。”见秋星他们转身,忽然想起一事来,叫住秋星:“这是东凡的礼物,不能都留在太子殿,你们帮我挑挑,好的都送到太后那去。”

秋篮在旁边Сhā话:“她们赶着逗采锵玩呢,哪有心思到太后那去?还是奴婢去吧。”

侍女们散去,凤鸣静下心来。他知道容恬一谈政事就不顾时辰,自己进了书房,选了一本关于西雷地理的书看起来,不一会就觉得闷了,打个哈欠扔开,喃喃道:“教科书也要有趣味才能叫人读得进去,要不要改革一下西雷的教育制度呢?”负手看了看满屋层层叠叠堆起来的书卷,叹道:“亏容恬把这些全看齐了,还可以倒背如流,当大王真不容易。”郁闷地踱了两个圈,又自言自语:“我说什么也是鸣王,至少也要当半个容恬才行,不然怎么辅助他?”大声叹气,不甘不愿地捡起那书。

倚在长椅上乱翻了几页,地形图没有记住,倒昏昏欲睡起来,缓缓闭上眼睛,呼吸渐沉。

不知睡了多久,凤鸣朦胧醒来,揉揉眼睛嚷道:“秋篮,我渴了。”

一道纤细身影从帘子后钻了进来,利落地递上热茶,凤鸣睡眼惺忪地接过喝了一下口,眼睛一抬,笑道:“怎么是你,她们呢?”

采青似乎还不习惯凤鸣太过亲切的态度,规矩地行礼后,垂手站在一边,轻声道:“秋星秋月正为采锵量身,说要为他做什么衣服。秋篮到太后那去了,不是鸣王要她去的吗?”

正说着,珠帘又晃,秋篮垂着头走了进来,对凤鸣行了个礼,道:“东西已经送过去了。”声调有点沙哑,仿佛哭过似的。

凤鸣奇怪地多看她两眼,果然眼睛红红的,便问:“太后不喜欢?”

“太后很高兴,还赏了奴婢两件首饰。”

“那你为什么哭?”

秋篮抿着­唇­不作声,被凤鸣再三问了,满肚子委屈都跑了出来,眼睛蒙上水雾,竟跪倒了哭起来:“当奴婢的哪个不受气,秋篮才不挑唆鸣王呢。鸣王要问就找荣虎来,他都知道的。鸣王看看这个。”伸出手提起衣袖,两个手腕都是通红的,一片触目惊心的淤痕。

凤鸣跳起来喝道:“叫荣虎来,岂有此理,谁这么大胆?”

凤于九天第三部 第十章

凤鸣跳起来喝道:“叫荣虎来,岂有此理,谁这么大胆?”

容虎很快到了,进门就说:“秋蓝是在太后门外被他们拦住的,幸亏我有事经过刚好碰上。那些人都是常进宫的贵族子弟,我开始不想惹事,只训了他们两句,结果他们仗着有人撑腰,居然动起手来。”

他帅气的脸上青了几块,凤鸣一见,愕然道:“什么,你不是管着王宫禁卫吗?他们居然敢对你动手?”

容虎摇头:“那些公子哥儿对秋蓝拉拉扯扯,倒不敢对我动手,动手的是瞳少爷。”

“又是那姓瞳的小子?”凤鸣霍然站起,在房中快速踱了两圈,转身疑道:“他敢这样目中无人,谁给他撑腰,难道是太后?”

秋蓝欲言又止。

门外传来一声清脆喊声:“太后驾到!”房中三人都愣了楞,眼看帘后人影绰绰,凤鸣才醒觉过来,对秋蓝容虎沉声道:“先到里间去。”

回过身来,已经有人掀了帘子,四五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侍女簇拥着太后走了进来。

“凤鸣参见太后。”

太后慈笑着,一早免了凤鸣的礼,亲自携着他坐上长椅,缓缓道:“听说最近为了刺客的事,大王下令鸣王不得离开太子殿。哀家想鸣王是惯了四处跑的人,被拘束得可怜,特意来瞧瞧。身子好些了?药还按时吃吗?”

凤鸣一肚子火气,被太后一番温言细语问来,不得不按捺住,答道:“身体好多了,御医说都可以骑马了。药偶尔还吃一点。”

“药还是听御医吩咐的按时吃好。”

凤鸣被太后慈爱的目光瞧得不好意思,低头说:“知道了,就按太后说的办。”心中暗想,太后来这难道就只为了叮嘱我吃药,偷偷看了太后一眼。

秋月乖巧地奉上茶水,太后接了,瞅瞅秋月,问凤鸣道:“今日鸣王叫过来送东西给哀家的那个女孩,名字叫秋蓝吧?”

凤鸣正愁没机会提起这事,连忙点头,说话也多了几分力气:“是叫秋蓝,有件事,还要请太后……”

太后轻轻把手一摆,止住了凤鸣的话,坐直了身子,轻道:“你们都下去吧。”

侍女们连秋月等都行了礼退下,待屋中只剩他们两人,太后才叹道:“鸣王说的事哀家知道,正为这个来呢。瞳儿这孩子也太不争气,都快娶妻了,玩心比谁都大,难怪鸣王生气。我已经教训了他,不许他以后再胡闹。”

凤鸣怔了怔,没想到太后几句话轻描淡写,竟有替瞳儿开脱的意思,急道:“太后,这次幸亏撞上容虎,不然的话,秋蓝岂不是……”

“提起那个容虎,哀家倒有点话想对鸣王讲。”太后忽然脸­色­一整。

她是容恬亲娘,执掌后宫多年,威势一露出来,连凤鸣都压住三分。不等凤鸣张口,轻叹着道:“鸣王身边这几个是大王亲手挑选出来的,个个都是能人,名分上是侍从侍女,在宫里真没有多少人敢惹。只是……鸣王自己该督管得严厉点才好。那个容虎仗着鸣王的宠爱,今天把瞳儿都给打了,鸣王知道吗?”

凤鸣心中叫好,见太后的脸­色­,知道不能显得太高兴,坦然道:“我不知道,”沉吟一会,凤鸣挺起胸膛:“不过容虎向来不肯轻易出手,他要把瞳儿给打了,一定有什么缘故。”

太后蹙起凤眉:“瞳儿不比别人,容虎怎么敢对动手?”

凤鸣也皱起眉:“瞳儿怎么不能打?”

太后半天说不出话来,疑惑地看着凤鸣:“大王竟从没和鸣王提起?”

“提起什么?”

太后仔细考虑了一会,才问:“瞳儿的身份,鸣王清楚吗?”

“容恬说过一些,”凤鸣努力回忆:“他是瞳剑悯将军的侄子,就是瞳将军的过世的大哥唯一的儿子,等于是瞳家的长子嫡孙。和容恬从小一起长大,跟着容恬学过几年武艺,可以自由出入王宫,是宫里的红人。就算是这样,他也不能在宫内为所欲为,教唆着其他贵族子弟调戏侍女。”

太后默不作声,半晌幽幽问:“这都不是重点。鸣王知道瞳儿的母亲是谁吗?她是哀家的小姑,与去世的大王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凤鸣刚要开口,心思一转,猛然变了脸­色­,霍然站起来惊道:“那瞳儿岂不是……岂不是……”惊异不定地看着太后。

太后雍容点头道:“不错。安巡王叔无后,大王又不肯接近女­色­,如此推算,将来能接任西雷王位的王族后人,必是瞳儿或瞳儿的儿子。”

凤鸣终于明白,为什么以容虎的身手对上那些花拳绣腿的贵族子弟也会吃亏了,因为容虎万万不敢真的与未来的王位继承人对打。

假如容恬没有后人的话,瞳儿将因为母亲的尊贵血统而成为西雷之主,即使他比容恬早死,他的儿子也有资格继承西雷。

“除了瞳儿,没有人有西雷王族血统吗?”

太后苦笑:“瞳家世代为西雷重臣,瞳儿又是以血统论最接近主脉的孩子,鸣王要哀家怎么做呢?”盈盈站起,轻轻击掌,等候在外面的侍女们鱼贯进来,垂手等着吩咐。

“瞳儿还小,多少有点任­性­,请鸣王体谅着点吧。我瞧着王宫里大家和睦,心里也好受。”太后朝身边的侍女道:“把我带来的新鲜香茶留下给鸣王和大王尝尝,回宫吧。”

凤鸣亲自送走了太后,郁郁不乐地回到房中,容虎和秋蓝早低着头等在里面,见凤鸣一脸肃然,都忐忑不安。

容虎咬牙道:“瞳少爷是我打的,鸣王说个话,我去领罪,任他处置。”

秋蓝骤然抬头,红着眼睛轻声道:“这是奴婢惹的祸,鸣王要罚就罚秋蓝好了。”

“唉,想不到当鸣王也有这么多顾忌,我想连容恬也不能随意处罚那个姓瞳的小子……”凤鸣闷了半天,古怪地瞅着容虎:“容虎……”

“在。”

“动手报仇的时候,记得戴上面具。”

“鸣王?”

“不明白吗?”

容虎双眼炯炯有神:“明白了。”

房中静默片刻,三人同时爆出一阵心领神会的笑声。秋月恰好掀帘子进来,边跨门边问:“鸣王怎么又高兴起来了?刚才送太后出门的时候,脸­色­难看得怕人呢。”

凤鸣朝容虎挤挤眼睛,对秋月笑道:“来得正好,把太后送来的茶泡上一壶让我尝尝。”

“这可是好东西,听说喝一小杯,几天都满口余香呢。”

秋月沏好茶,秋蓝早不哭了,出门把秋星也找来,几人团团坐着品了茶,凤鸣站起来伸个懒腰:“你们坐着,我散一会步。”

容虎忙站起来,又被凤鸣按了下去。凤鸣蹙眉道:“我就在太子殿里面,别一天到晚跟着。”

独自出了房间,负手从后廊绕过去。瞳儿的事闹得他心里大不安心,仅从这个,就可以联想到容恬为王的难处,阻力到处都有,不但国外众多敌国虎视眈眈,王宫中也不得安宁。这姓瞳的小子连秋蓝都敢打主意,想必早把王宫弄得乌烟瘴气,西雷正值用兵之际,大部分兵力又在瞳剑悯手中。

凤鸣想得头大,不由内疚起来,惭愧平日不为容恬分忧,反而尽找麻烦,真不知道容恬怎么还会那么好脾气。

内疚在心里越翻越多,仔细思索,好像真的欠了容恬很多。凤鸣急走了几步,想快点找到正在太子殿另一边议事的容恬,不一会又停下脚步,踌躇着这样无头无脑闯进去,岂不又给容恬找麻烦。

心魔一生,居然患得患失起来,站在后院里,竟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鸣王在想什么?居然入神了。”身后传来一道悦耳清朗的男声,温醇得似酒一般低沉。

凤鸣愕然转头,一道优美身影印入眼帘。

白衣蓝腰带,雅致地坐在一角的小亭中,修长的手臂竖在石桌上,双掌虚虚托着娇艳微红的腮,好一副巧夺天工的美人凝眸图。

原来是鹿丹。

凤于九天第三部 第十一章

对上那双清澈却又似乎望不到底的眸子,凤鸣只觉得心事被鹿丹看出大半,不好意思地对他拱手:“国师不是在休息吗?”

鹿丹递一个优美的姿势,请凤鸣坐在他身边的另一张石椅上,不忙说话,深深凝视凤鸣,半天才苦笑着柔声问:“换了鸣王在我这处境,鸣王能安心休息吗?”

凤鸣见他潇洒倜傥,一言一笑都透出无人可比拟的风姿,目瞪口呆,暗叫美人倾国,原来不分男女。容恬是他极亲近的,若言他也见过,自己也是有名的美男子,因此对于美­色­可以蛊惑人心的传言,总觉得言过其实,此刻亲眼见过鹿丹,才明白为什么有君王愿意为美­色­抛弃江山。

想起容恬古怪的决定,越发觉得在鹿丹面前有愧,不能拆容恬的台,凤鸣只好硬着头皮讪讪道:“国师不要怪我们,西雷虽然丰收,但人口众多,实在是……”

“鸣王不必如此。”鹿丹摆手截断他的话,沉吟道:“鹿丹是来借粮的,不敢强人所难。”他自斟了一杯酒,举起尚未饮下,转头对凤鸣笑道:“鸣王见谅,这是鹿丹从东凡带来的美酒,本该与鸣王共享。可听说西雷王有严令,不允许旁人向鸣王进呈未经检验的食品。”

凤鸣脸上一红,还没有开口,鹿丹已将杯中酒尽饮,侧过头来,幽幽叹道:“强国之主如此深情,鸣王好福气。”

他自斟自饮,动作一气呵成,优雅之至,真如神仙人物一般。

凤鸣亲切地笑起来:“国师说到深情这两个字时,语气和别人不同呢。”

鹿丹放下酒杯,视线直对凤鸣,认真道:“世间最容易负的,就是深情二字,从舌尖说出,也是字字惊心。”

这等人物忽然推心置腹起来,连凤鸣都有点受宠若惊,思索着问:“国师有什么话,不如直说。”

鹿丹听了这话,仔细端详凤鸣,忽然闭上眼睛,良久才睁开,眸子深处隐隐闪着睿智光芒,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虽然初次相见,但鹿丹与鸣王一见如故。鸣王可愿帮鹿丹一个忙?”

凤鸣早学乖了,虽然对鹿丹仰慕非常,但脑子还是打了个转,把满口承诺吞回肚子,蹙眉问:“什么忙?”

“鸣王别误会,这事和国务无关。”鹿丹伸手到凤鸣面前,徐徐打开手掌,露出躺在掌心中的一小截红线:“鹿丹只求鸣王日后把这个交给有­性­命回东凡去的人,请他转交我们大王。”语气沉重,竟似有无限遗憾心酸。

凤鸣愣住,惊讶地问:“国师这是什么意思?就算借不到粮,也不用如此沮丧啊。”

“鸣王何必知道?”鹿丹清冷一笑,飘然站起:“可叹我鹿丹竟入了西雷都城才明白过来。”不顾凤鸣连声疑问,自行去了。

凤鸣带着一肚子迷惑回到房中,团团转了两三圈,更无心读书,打发秋月去看鹿丹的情况,秋月回来禀报:“那个鹿丹国师脸­色­并没有不好,一直呆在房子里,对着窗子静静喝酒。看不出,他这么个美人,酒量竟然不错。”

“秋篮呢?”

“正在弄晚饭。”

凤鸣想起秋篮的腕上的伤,她受了轻薄,必不想人人知道,不好问秋月,站起来道:“我去看看她。”

“厨房里怪乱的呢。”

秋星话音未落,凤鸣已经自己去了。

到了厨房门口,一人匆匆从里面出来,差一点撞上凤鸣。幸亏来人身手灵活,猛向旁边跨了一步:“鸣王?”

“容虎?”见容虎手上拿着宫廷的药瓶,凤鸣恍然道:“还是你细心,知道拿药给秋篮。我正打算看看她。”

容虎不知道为何脸­色­居然微微发红,低头闷声解释:“不是,是秋篮叫我去擦药。”拿着药瓶的手竟然不知往哪里摆一样。

凤鸣仔细看容虎脸上的伤,果然都被人细致地涂了一层膏药,再瞧瞧容虎的表情,心中明白起来,不由窃笑,眼睛一转,凑近压低声音,鬼头鬼脑地问:“那秋篮的伤,你帮她涂了吗?”

容虎脸­色­更红,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她说她自己涂就好。”

“笨!她手腕都淤青了,自己怎么涂?”凤鸣猜秋篮八成正在厨房里偷听,故意高声道:“你快点去照顾秋篮。秋篮是本王最重要的侍女,出了一点闪失,我要你赔。”

门帘忽然一掀,秋篮站在门口,露出小女儿娇态,气鼓鼓瞪着凤鸣:“鸣王欺负人,我今晚不做饭了。”又瞪容虎一眼,摔着门帘闪进厨房。

凤鸣对容虎使个眼­色­,容虎高大的身躯几乎烧起来似的发红,象被煮熟的虾子般,被凤鸣戳了两戳,深深呼吸一口口气,猛然跺脚,鼓起勇气捧着药瓶钻进帘子去。

凤鸣对着厨房大门一阵捧腹大笑,心情总算好点,笑眯眯地转回房间。刚跨进去,发现容恬已经谈完政事回来了。

“遇到什么好事,高兴成这样?”

凤鸣骤见容恬熟悉的笑容,却忽然感动起来,走上前拽住他的腰带,与他站得几乎贴在一起,盯着容恬的眼睛发誓般的严肃道:“平日是我不好,总给你添麻烦。”

容恬警惕起来:“今天怎么忽然反省起来?”

“今天才知道你当大王不容易。”凤鸣体谅地看着他。

“从何说起?”

“例如那个瞳儿,可恶之极,你虽然是大王,却碍着继承人的名分不能教训他。不过你放心……”

“放心?”容恬眯起眼睛。

“我已经叫容虎教训了他一顿,”对上容恬不赞成的目光,凤鸣吐吐舌头:“我提醒过了,下次教训的时候戴上面具,别叫人认出来。”

容恬不动声­色­地瞥他一眼,半天才哑然失笑:“你真会为我找麻烦。”叹着气摇了两三下头,把凤鸣拉进怀里,下巴蹭着他的肩膀,轻声道:“瞳儿年纪不小,也应该教训一下。唉,是太后告诉你的吧?”

靠在肩膀上的头越来越沉,看来容恬真的有点累了。凤鸣双手大开,象抱超大玩偶一样搂住容恬的腰,闷声道:“后果严重……”

“什么?”

“我们在一起后果严重。。”

容恬把头抬起来,正­色­道:“胡说什么?”蓦然低喝,象万里晴空一声突如其来的闷雷。

他平日和颜悦­色­,对凤鸣更是温柔体贴,今天居然轻易动了怒,连凤鸣也吓了一跳,松开抱住容恬的手,晶莹剔透的大眼睛看着容恬。

“菜做好了,好香!”

“秋篮今天真的不对劲,竟死也不肯端菜过来呢。”

“嘻,一定是鸣王捉弄了她。”

秋月秋星捧着热腾腾的菜从房门进来,刚跨入一步,已敏感地嗅到异常空气,忙收敛笑声,屏息不语。

怎么了?

偷眼看大王,脸­色­­阴­沉得怕人。两人对视一眼,快速吐一下舌头,默契地放下菜碟,静静布置了碗筷,朝容恬和凤鸣各行一个礼,恭恭敬敬低声道:“大王,鸣王,请用餐。”

木头似僵着的两个人才微微动了动,容恬的脸­色­稍好了点,挥手道:“你们出去吧。”打发了侍女,别过脖子,对凤鸣不自在地扬扬下巴:“吃饭吧。”

凤鸣默然坐下,拿起筷子,却什么也没有夹,只是静静发呆。

两人从不曾出现过这样的时候,安静得令人心里难受。容恬咳嗽一声,夹起一片羊腿­肉­放到凤鸣碗里:“尝尝这个。”

凤鸣乖巧地点点头,仔细咬了一口。

“这个豆腐,是秋篮按照你说的法子做的?味道不错,下次叫她再做。来,你吃一点。”

“喝点汤。”

“你身子不好,多吃点菜。”

“凤鸣,不是最喜欢吃这个吗?”

碗里放满了容恬细心夹过来的菜,凤鸣默默低头,随意挑一点爱吃的咀嚼。

吃到中途,容恬“啪”一声放下筷子,沉声道:“凤鸣,你过来。”

凤鸣放了碗筷,站起来走到容恬面前。

容恬用神打量他,隔了很久,才轻声叹气:“你如今才知道后果严重吗?”

凤鸣眼窝微热,被容恬拉着,索­性­就势靠入容恬怀中。

两人紧紧相抱,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凤于九天第三部 第十二章

第二天一早容恬就不见了影子,八成处理国务去了。凤鸣躺在床上把玩昨天鹿丹留下的红绳,思索半天,越发头疼起来,叫来秋月秋星七手八脚为他更衣,发现压根不见秋篮的影子。

“秋篮呢?还在生气?”

秋月嘻嘻道:“秋篮怎么会生鸣王的气?今天早上大王随口夸了她昨晚做的豆腐,现在正满头大汗准备着再研究几种新的煮法呢。”

“容虎笨手笨脚的要帮忙,被秋篮赶出厨房,这会恐怕是到太子殿附近巡视去了。”

凤鸣想起容虎和秋篮,心里也觉得高兴,对秋月秋星挤眼睛:“你们看出来了?”

“瞎子也能看出来。”

两姐妹唧唧喳喳,说了一大堆容虎和秋篮的笑话,凤鸣摇头苦笑:“好哇,这么多热闹我竟然都错过了。”

秋月帮凤鸣系好皮靴:“鸣王到哪去走走?”

“看鹿丹去。”

独自越过回廊,到了鹿丹和随侍暂住的院落,鹿丹正巧对着门坐在椅上看书,猛一抬头看见凤鸣的身影,惊讶地站起来:“鸣王怎么有空过来?”

“天天有空呢,你不知道,我是王宫里最闲的人。”凤鸣一步跨进门,选了张椅子坐下,伸颈问:“国师在看什么?”

“随便拿了一本解闷。”

凤鸣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本讲述西雷地势的书,笑道:“亏你有这个耐­性­,我每次看这些都打瞌睡。今天天气不错,本来应该陪你出去走走,不过我不能出太子殿。国师远道而来,有没有兴趣参观西雷都城,了解一下风土人情?我叫几个侍卫陪你出去逛逛。”

鹿丹放下手中的书,直视凤鸣,柔声问:“鹿丹可以自由出宫吗?”

“当然可以。”

“这事……鸣王还是先问问大王再说吧。”

凤鸣愕然:“什么?”

鹿丹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重又拿起书来,­精­心阅读,口中道:“不能出去,就这样看看书也挺好。鸣王请恕鹿丹无礼,今日实在没有长谈的兴致。”他姿态文雅,清逸温和,竟令人无从责怪。

凤鸣讪讪站起来:“此事一定是误会,我去问清楚。”

回去途中随手招来一名侍卫问:“大王朝会散了吗?”

侍卫答道:“还没有,好像还要谈好一阵子。”

“那把容虎叫来。”凤鸣驻地想了想,才回去住所。

不一会,容虎来了,进门就问:“鸣王使唤侍卫叫我,是出了什么事吗?”

凤鸣跳起来问:“鹿丹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能出王宫吗?你管着宫内的侍卫,大王是怎么吩咐的?”

“鹿丹?他连太子殿都不能出,大王特意吩咐的,要我们把他看紧。”

凤鸣皱眉道:“这是­干­什么?”

容虎显然早就知道了,不以为然地笑道:“鸣王不知道吗?自从鹿丹入境,大王就一直派人从旁监视。他是东凡举足轻重的国师,又是东凡王心坎上的人,为了把他骗来,可花了大王不少心思。”

凤鸣早觉得容恬在这事上行为诡异,他要不是回信给东凡王的时候言语暧昧,暗示愿意借粮,鹿丹怎么会千里迢迢而来。一股计谋的味道扑到鼻尖。

容虎话音刚落地,凤鸣已经跨出门口:“我去问容恬这是怎么回事?”

匆匆走到中途,正巧容恬回来,笑着道:“今天怎么特意过来接我?”十几名陪同在容恬身后的大臣纷纷向凤鸣行礼。

凤鸣见人多,也不好立即发作,朝容恬打个眼­色­,压低声音:“回去有事问你。”

扯着容恬回到房中,拿出兴师问罪的姿态道:“你到底对鹿丹搞什么鬼?为什么把人家诱骗过来,又借故软禁?”

容恬悠然瞥他一眼:“鸣王这是为鹿丹打抱不平,还是怀疑本王看上鹿丹而大吃飞醋?”一把接住凤鸣甩过来的拳头,哈哈笑起来:“本来还打算再让鹿丹多尝几天软禁的滋味,他竟然懂得往你身上打主意,算了。”唤了一个侍卫进来,吩咐道:“请东凡国师来。”

过不了多久,鹿丹入门。向容恬盈盈行礼后,朝凤鸣感激的一瞥。

“国师请坐,连日来本王事忙,多有怠慢。”三人分位坐下,容恬含笑看着鹿丹:“本王昨日令负责掌管粮库的官员算了一下,国师要求的数目虽然有点勉强,不过若西雷省着点,还是可以借足够的粮食给东凡度过难关的。”

“多谢大王。”鹿丹面无喜­色­,稍欠了欠身,似乎在等容恬把话说完。

果然,容恬又道:“不过本王做事喜欢有来有往,粮食嘛,当然不能白借给东凡。”

“只要可以让东凡百姓度过寒冬,我王愿意尽献宫内宝物,”鹿丹挺直腰杆坐着,顿了顿,又道:“除了天地环。”

容恬的­唇­角,忽然逸出一丝令人心惊胆战的浅笑。

凤鸣看在眼里,问鹿丹道:“天地环是什么?”

鹿丹对凤鸣的态度很好,微微笑道:“那是敝国镇国之宝,蕴着天地中奇妙而庞大的力量,被王族世代奉于王宫深处的天地殿内。”

凤鸣眉头一跳,他忽然想起一个普通中学生都听过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以残暴闻名的秦皇,还有机智勇敢的蔺相如。那也是各国分裂的乱世,大国之主恃强凌弱,硬逼迫弱小的国家献上国宝。

难道容恬也在朝这个方向发展?凤鸣一阵心寒,目光偷偷移到容恬脸上,那英俊的脸庞威严与日俱增,假如有一日真统一天下,越来越大的君权,会不会造就另一个秦始皇?

“国师不要误会,久闻天地环的奇妙,本王不过是想借来一看,绝无占有之心。”清晰的字从容恬­唇­中跳出。

糟了糟了,连借口都和故事中的差不多,凤鸣变了脸­色­,转头看鹿丹如何应付。

鹿丹纹丝不动,垂下浓密的睫毛,淡淡道:“天地环不是常物,恕鹿丹无法答允。既然无法借粮,请大王容鹿丹告辞离宫,早日向我家大王禀报。”

“国师太急了,”容恬冷笑:“本王已经派人向东凡王送信,说国师要在这多住些日子。”

气氛紧张起来,凤鸣暗中握拳。

鹿丹这才抬起漂亮到不象话的眼睛,轻声道:“鹿丹区区一个臣子,大王以为以我为人质,就可以得到天地环吗?”

“这个就由你们大王决定吧,国师只管好好在这里休息。”

两道同样凌冽的视线,撞在一起,擦出耀眼火花。

“容虎。”容恬击掌召来容虎:“护送国师回去,派人好好照顾国师的安全,不容有失。”

容虎应诺。

鹿丹徐徐站起来,表情不焦不躁,对凤鸣行礼:“鹿丹去了,鸣王莫忘记鹿丹的嘱托。”头也不回的走了。

见鹿丹背影消失,容恬轻松地站起来,给凤鸣一个亲切的笑容:“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诱他来了?鹿丹在手,不怕东凡王不就范,很快就有好消息来。嘿,拿一壶好酒来,再叫秋篮做几道小菜,我今晚陪你赏月好吗?”

凤鸣霍然站起来,面无表情入了内室。

“凤鸣?”容恬追上去,一推,里面的门竟然被凤鸣反锁了。

凤于九天第三部 第十三章

凤鸣独自坐在漆黑的房中。秋篮等早小心翼翼来敲过好几次门,听不到一点回应。他倚在床边,说不出什么滋味,象一口气吞了十八碗糯米饭,消化不了,又吐不出来。

政治使他冒出冷汗。平心而论,他并不适合接触政治。

凤鸣从不知道,他会和政治牵上这么大的关系。仅仅因为他和容恬的相爱,西雷这个强大的国家的继承人位置旁落,引起的就是一系列重大变化,这些变化将深远地影响这个时代的历史。

而当他帮助容恬夺得天下后,又将怎样改变这个世界?

鹿丹的事,使他生出胆怯心。忽然之间,他发觉自己无法左右身边发生的事,自由的可以是凤鸣,却绝不可以是鸣王。

月上梢头,房中沉闷得使人无法呼吸。

他侧耳听房外动静,没有一丝声响。此刻心烦意乱,只想独自在月下散一会步。凤鸣站起来,轻轻打开门后,身形顿时一凝。

大厅中央的椅子上,端坐着一个高大身影,朦胧月光下印出他英伟的轮廓,却照不清他的表情。

凤鸣本想转身就回房,想了想,反而跨了出去,走到容恬面前,低声问:“你要天地环,是为了立威,还是为了收集宝物?”

“你生气?”

凤鸣沉吟道:“恃强凌弱,你做得不对。”

“那么,”容恬话里听不出一丝异常:“在鹿丹面前,你为什么不阻止?换了是从前的你,早跳起来直言反对了。”

“虽然你做得不对,我却未必应该反对。”凤鸣道:“统一天下需要不择手段,我相信你会做得比我好。”

“但你不高兴。”容恬重重叹气。

“你可以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那才是最重要的。”

“凤鸣,你害怕?”

“权势越大,血腥味就越浓。君王一个决定,就是成千上万­性­命的牺牲。”

空气沉滞起来,默然的弦紧紧绷着。

“天地环是自古相传的吉祥之物,其质似玉,入手温热,据说里面藏有天地间奇妙的力量,可以使拥有者免受一切巫法诅咒之害。”容恬苦笑:“容恬纵使有朝一日成为十一国之主,心里仍有一个永远不会变的地方,天下苍生可以不知,只有凤鸣,不应该忘记这点。”

风停,弦断。

凤鸣的眼泪,一滴,两滴,砸在紫金­色­的地砖上。

“我不会忘记。”

“纵使成为十一国之主,你是我的容恬。”

“纵使兵败国亡,你是我的容恬。”

“就象我,永远都是你的凤鸣。”

凤于九天第三部 第十四章

“身为统帅,了解地势非常重要。据高可瞭望敌踪,低谷可设陷阱,狭隘曲折处利于埋伏……”翠竹林中,徐徐的讲授声忽然停了下来。容恬回过头,看着心不在焉的学生,柔声问:“在想什么?”

连问两声,凤鸣英挺的眉才稍微松开,察觉似的抬起头:“哦,我听着呢。你说的地势,我大略明白,古书里教过天时地利人和。行军打仗,要占据有利的地形。”他举起半跌在石桌上的书卷,“继续说吧,师父。”

“刚刚在想什么?”

“没有。”

厚厚的书卷被抓惯了剑的手轻而易举从半空取了去,漫不经心扔在一旁。容恬的脸靠过来:“不愿告诉我?”

为何那深邃的眸中总无时无刻不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凤鸣几乎懊恼地瞥他一眼,伸一个大大的懒腰,就着坐在石凳上的姿势,用双臂横抱住眼前直挺有力的腰,沉思着叹气:“我真不想成为你的难题。”

“你若总把心里的事藏起来,那可真成了我最大的难题。”认真的语气,发出声音的­唇­却不大正经地贴上凤鸣正露出珍珠般­色­泽的颈项肌肤,润湿的舌轻轻一扫。

带着水气的电流从颈上直窜脊椎下端,凤鸣忍不住猛然颤抖。出奇地没有责怪容恬的恶作剧,凤鸣反而更紧地搂住容恬,深深呼吸属于容恬的空气,轻声道:“你说到地势,让我忽然想起沼泽。大草地上,有时候会隐藏可怕的沼泽,表面覆盖绿草一派平静,可踩上去就万劫不复。听说陷入沼泽的人,越挣扎越往下沉。”

容恬温和的­唇­弯起弧度:“只为这个分神?我竟猜错了你的心事不成?”

凤鸣露出一个到底瞒不过你的苦笑:“不知为什么,我最近总有置身在沼泽,越陷越深的感觉。”

“贵为人上人,也有许多不得已的苦衷。世上有很多事,本来就是两难。”容恬挑起凤鸣俊美的脸,凝视着熟悉灵动的黑眸:“你见了鹿丹?”

凤鸣默默点头,黯然道:“他已经两天不进饮食。”鹿丹见到他时神态如常,只是脸­色­较从前略为苍白,依旧风流洒脱,超凡脱俗。凤鸣却明白,他宁愿把自己­性­命送在西雷也不肯交出天地环。

容恬沉吟不语,拉着凤鸣缓缓步行回房,半路上,又开口问:“他和你说了什么?”

凤鸣蹙眉:“他一点怨恨都没有,只和我说了一句话。”

“哦?他说了什么?”

“他说……爱恨两字,本来就是天地间最难解的谜。”凤鸣想起鹿丹当时极目天际,悠然轻叹的风姿,咬咬牙吐出心里的话:“你利用鹿丹为人质索取天地环的把戏未必奏效。看来为了东凡,鹿丹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不禁偷偷瞧容恬的脸­色­。

容恬摇头:“不是为了东凡,是为了东凡王。”

凤鸣脚步稍滞,想起正揣在怀里的那段红绳,半天才喃喃道:“这样一个难得的人,又何必要他­性­命?”

容恬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没有天地环,就不能确保你不受巫术之害。你难道愿意永远被困在太子殿?”

“囚禁鹿丹,就一定能得到天地环?鹿丹模样看似柔弱,其实­性­情刚烈,万一他铁了心自绝,我们不但得不到天地环,还结下一个大敌。”

“你的意思,是放了鹿丹?”

凤鸣深呼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听我说,鹿丹不是肯受这种要挟的人。他不可能允许因为自己的失陷而导致东凡失去国宝,在天地环送来交换他之前,他会自尽。”

“那又如何?”容恬不为所动,冷冷哼了一声。

“那又如何?”凤鸣惊讶地重复:“至高无上的西雷王,你现在打算随随便便牺牲的人是鹿丹,正宗的天下第一美人,东凡的国师,东凡王的爱人。他在东凡的地位,相当于我在西雷的地位。你打算为了一个不知道对我有没有保护作用,而且八成弄不到手的破烂,冒逼鹿丹自尽的险,甚至不惜和东凡开战?”

容恬危险地扬起一边的粗眉:“天下无双的鸣王,你打算放走我为了保护你,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从东凡骗来西雷的鹿丹?”

凤鸣猛然窒住,盯着容恬,好一会才轻叹:“就为这个,我才一直没有开口。我……我知道你为我好。”

修长带着灼热般力量的手指挑起垂下去的脸,容恬漆黑炯然的眼睛让凤鸣心里发颤:“别说一个鹿丹,为了你,我杀尽十一国的王族又如何?”

心脏被重重撞击,凤鸣猛烈摇晃的视野中花白一片,看不请天和地。

“知道我为什么要放鹿丹?”夕阳下,忍不住紧紧和容恬拥抱,凤鸣嗅着令他安心的味道,沉声说:“若有一天我落入敌人掌中,他们用我要挟你献出西雷,我一定会象鹿丹这样选择……”

“闭嘴!”容恬恶狠狠地打断凤鸣,低沉的气压从这条雅致小路蔓延至整个王宫。

高大的身躯僵硬着,凤鸣听见头顶上粗重的喘息声。

“我只求你一次。不要理会其他,成求一对有情人,就这一次。要是我也有这么一天……”

“闭嘴!闭嘴!闭嘴!”头顶上传来低声的咆哮,搂着纤腰的手臂几乎勒得凤鸣喘不过气,容恬向来波澜不兴的脸终于变­色­。

仿佛令时间停顿的沉默过后,粗重的喘息终于缓缓平复,容恬才沉声问:“那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结果根本没有变。无论生或死,鹿丹都不会允许我们得到天地环。”凤鸣脸上泛起一丝安详的微笑,仰头看着容恬:“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我会乖乖呆在太子殿,不让你­操­心。”

“真的放?”

“嗯。”

“那么……”容恬久久凝视着夕阳下越发俊美飘逸的爱人,薄­唇­忽然勾出一道诡异弧度:“鸣王该怎么报答我这个白花费无数心思的可怜人?”

凤鸣楞住,浓密的睫毛扑腾扑腾猛扇两下。

“你这头没有丝毫浪漫情趣的­色­狼……”

第二天中午,在鹿丹暂住处监视的侍卫撤走大部分。鹿丹接到了西雷王亲自签署的允许离开西雷的通行证书。

太子殿守卫最森严的院落中,凤鸣兴致勃勃地抓住刚刚回来复命的荣虎。“那边接到通行证书后,反应怎么样?”

“鹿丹身边跟随的人都愣住了,然后欢天喜地得象疯子一样。哈,他们肯定以为这次要没命,我们大王看上的东西很少不到手就放弃的。”荣虎脸上有一丝不解:“鹿丹倒还是老样子,只是按照礼节接了通行证书,嘱咐我替他向大王道谢,神­色­淡淡的,竟好像本该如此似的。”

凤鸣听了荣虎的形容,向往地说:“处惊不乱,什么时候我才能学到他那境界。唉,容恬居然不许我去见他,说什么我会被他的美­色­迷昏头,竟然吃这样无聊的飞醋。”一脸可惜。

要不是对容恬觉得歉疚,说什么也要见鹿丹一面,那样绝顶的人物真不是寻常可以碰见的。

凤鸣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鹿丹什么时候向容恬辞行。他要走,也该来向我辞行才对。”

荣虎实话实说:“天地环弄不到手,大王见他就一肚子气,命我转告鹿丹不必辞行,要走就快点走,以免他改变主意。”

凤鸣顿时垮下肩膀,又猛然挺直身子:“他那段红绳还在我这,这个宝贝他是无论如何也要拿回去的。即使不向容恬辞行,他也会来找我一趟。”

“他那红绳是打算万一不测,给东凡王留作纪念的,现在人还活着,要那破绳­干­什么?哼,你对鹿丹还挺有兴趣。”身后传来不悦的熟悉男声。

凤鸣朝一旁的荣虎怒视,怎么容恬到了身后也不提醒。荣虎为难地看了看凤鸣,对容恬行礼:“大王没有吩咐,荣虎先下去了。”竟学了秋篮等人的绝招,溜之大吉。

凤鸣暗骂秋篮带坏荣虎,只得转过身,用灿烂笑脸对上容恬的黑脸:“我对你兴趣也很大,不过你天天在宫里,随时可以看。鹿丹不同,他一走就很难有机会碰面,鹿丹这人­性­情气质都不错,我想交这个朋友。”

容恬狠狠哼了一声,毫不在乎地表明自己正在吃醋,抓起凤鸣的手腕:“本王今天要教你同国的税制。”

“又读书?”

“那就不读。”迅速改变立场,诡计得逞似的,容恬改变前进方向,抓着凤鸣往寝房走:“我们来复习一下鸣王的承诺。”

“又来?”凤鸣惊叫,努力止住脚步:“鸣王我昨晚已经实现诺言了,你不可以……”

“实现什么?中途你就喊停了,如果不是你求饶的样子实在可怜,我才不会就那样放过你。”

凤鸣绝望地看着寝房的门被容恬反锁起来,可怜兮兮地问:“大王今天不用处理国事吗?”

“本来准备对付东凡的大军,你已经帮我把人给放了。”

逼上来的强壮身体一点让对手顽抗的余地都没有。越来越硬挺的器官正隔着衣裳磨蹭下腹,凤鸣暗暗叫苦。

“我身体不好,手脚发软,需要看御医……”

“可你有­精­神等鹿丹来辞行。”

看来在劫难逃。

“那……不许咬我……那个地方……”

“你也咬了我的脖子。” 容恬理所当然。

“那怎么同,那个地方被咬一下和脖子被咬一下,那是多……多敏感的地方……”凤鸣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这是王和王之间进行的对话吗?

“难不成咬不敏感的地方?”

凤鸣火大:“反正不许咬。还有,不要再用昨天那个姿势。”

“那个姿势进得最深。”容恬一脸不容商量的强悍:“否则你又怎会哭着求饶?”

终于明白恬不知耻这四个人适合用来谁。

足足折腾到快天黑的时候,容恬才抱着浑身发软的凤鸣出了寝房。秋星和秋月端着早准备好的­干­净衣裳和沐浴香料上来,秋星悄声道:“禀大王,浴池已经准好。”

秋月探头瞧了瞧凤鸣,低声问:“晚饭也已经准好,鸣王象是睡着了,是否要秋篮随时准备着待鸣王醒了再做一桌?”

“谁说我睡着了?”气若游丝的声音。

“原来鸣王没有睡着,”秋星问:“那沐浴后就用晚膳吗?”

被压榨过的身体连睁开眼睛都困难,不是往常的腰酸背痛可比,凤鸣只能怨恨地瞪一眼容恬:“没胃口,不吃了。”谁发明的荒­淫­无耻床上花招,那样的Zuo爱,害他先来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有。

容恬邪魅地吻上他的睫毛:“等沐浴后,本王亲自侍候鸣王用膳。”

“不吃。”在床上被整惨的人可不是一顿饭可以收买的。

难道容恬真的因为鹿丹比他俊美而导致嫉妒心一发不可收拾?鉴于今天被贯穿的强度和深度,凤鸣觉得这个推测十有八九。

嫉妒的男人真可怕,­性­欲也旺盛得令人想逃跑。

“不吃饭可不行。不吃饭就没有力气,没有力气……今晚鸣王怎么和本王共同试验剩下的三种姿势?”

“什么?你虐待本王。”凤鸣呻吟似的抗议,不小心踢开虚盖在身上的薄毯,露出一条白皙细­嫩­如今却满布­淫­糜痕迹的小腿。

秋月秋星红了脸,相互吐舌头做鬼脸,心有灵犀地让开一条道,齐声说:“请大王和鸣王入浴。”

正要朝浴池方向走出,采青正巧从门另一侧进来,边跨进门边问:“鸣王出来了吗?东凡那个国师真古怪,已经带着侍从门出了王宫,不知为什么中途又折了回来,和荣虎说有要事求见鸣王。秋篮姐姐叫我来禀报鸣王一声,看鸣王见不……”猛一抬头,才发现在渐黑的光线中隐隐约约的人影竟是容恬,吓得低低惊呼一声,忙跪下道:“采青拜见大王。”看清凤鸣正被容恬横抱在双臂中,薄摊下的身子似乎一丝不挂。她最近才近身侍候凤鸣,第一次看见这般刺激的镜头,顿时双颊通红,垂下头去。

“去和荣虎说,叫鹿丹快点走,鸣王没空见他。”

“我要见。”凤鸣虚弱地抗议。

“不就是脸蛋好看点?”果然,是为了比不过鹿丹的傲人风采而嫉妒。

要不是被蹂躏得太狠,凤鸣一定会为容恬这难得的小气模样笑起来。

“让我见见他。”

“不行。要见不如见我。”

“让我见见他吧。”

“……”

借用妙光公主的哀兵之计,趁目前软弱无力的姿态博取容恬的宠溺。

“你可是堂堂西雷王,何苦和一个要立即离开的人吃醋?”

“那……鸣王怎么报答本王的宽宏大量?”

“……”

当大王的人,可以这么厚颜无耻吗?

再次痛苦地许诺一个让容恬兴奋不已的夜晚,凤鸣终于被允许在沐浴后见鹿丹一面。

凤于九天第三部 第十五章

在书房中足足等了两个时辰,鹿丹一点不耐烦的样子都没有。窗外不断有好奇的窥视目光闪动,他微微笑着,听见门外侍女侍从们倒吸凉气的惊呼。

“真是个美人,真没想到男人也能这么美。”秋月偷偷用指尖掀开一点帘子,和秋星交头接耳。

“我看鸣王比他好看多了,大王也比他好看多了。”身后忽然传来压低的男声,吓得秋月两人一起紧张地转身。看清来人,秋星才松了口气,咬牙骂道:“再鬼鬼祟祟藏到我们身后,小心我们告诉鸣王。”

秋月跺脚助威:“你眼里谁都不好看,只有秋篮好看,哎哟!”后脑忽然挨了一记,竟是秋篮到了身后,不满地瞪着她。秋星忙拉过秋月,安慰道:“别和他们小气,他们现在一起欺负我们,等成了夫妻,自然会天天吵架的。”

一席话说得荣虎脸­色­涨红,看看秋星秋月,又看看秋篮,竟然不敢作声。秋篮气急道:“你们胡扯什么?谁和谁是夫妻?”

说到斗嘴,秋月两人怎会落后,秋月立即拍手道:“不是秋星,也不是我,难道是采青?哎呀呀,如果是采青的话,可有人要哭了。”

“秋月你这坏嘴巴!”秋篮追上前,秋月早躲到秋星身后。

正笑成一团,帘子忽然被掀开,对上鹿丹深谭似的望不到低的眼睛。骤见不象凡间可有的绝世容貌出现在眼前,门前顿时一片静默,众人都不安地低下头去。

鹿丹儒雅地浅笑,视线落在众人身上:“诸位是鸣王身边的人吗?”

秋月自觉失礼,早飞红了脸,行礼边轻声答道:“我们都是侍候鸣王起居的侍女,国师有何吩咐?”

“不敢,只是鹿丹在此等候鸣王,已经两个时辰……”

“哦,”秋篮行礼道:“鸣王这些天身体不适,大王吩咐他睡觉时不能打搅。不如……让秋篮去看看鸣王醒了没有。”对鹿丹匆匆行了礼,和荣虎退了下去。

荣虎边走边用只有秋篮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那个鹿丹国师,漂亮是漂亮,我看着总觉得有点­阴­阳怪气,他等不及,­干­脆不要等,直接回国算了。”

秋篮笑着白他一眼:“你以为我去找鸣王吗?鸣王现在脚还是软的呢,一个时辰内怕是过不来。你忘了?鹿丹国师送过来的上好布料,鸣王赏了我们好些,还特地吩咐给你做一套衣裳。我想闲着也是无聊,叫你来量量身子……”

鹿丹看两人走远,朝秋月秋星笑了笑,并不急着回房,带着一点欣赏的眼光打量道:“传闻鸣王本人俊美睿智,身边的侍女侍从也是万中挑一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刚刚出去的那位年轻侍卫,应该就是武功高强的荣虎。两位模样生得相似,谈吐不同一般,大概就是最得鸣王欢心的秋月秋星姑娘吧。”

他温文有礼,话中隐隐有赞美之意,令人有种说不出的好感。秋月等听着心里高兴,但脸上只是微微浅笑,行礼道:“国师夸奖,我们姐妹只是侍候鸣王的下人罢了,若论侍女,鸣王身边有好几位,谈不上得不得鸣王的欢心。”

秋星却疑惑道:“我们不过是宫中的侍女,国师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名字?”

鹿丹温柔的视线转向秋星,浮起浅笑:“在鸣王传遍大地的传奇故事中,姑娘的名字再三地被提起呢。烈儿、荣虎、秋星、秋月、还有秋篮,有多少藏在深宫中的贵族女子羡慕你们多姿多彩的经历,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吧?”

几句话说得秋月两人脸红过耳,正不知如何对答,采青从回廊那段端茶过来,见三人站在门前,略觉奇怪,也不敢多问,低头对鹿丹行了礼,朝秋月小声道:“秋月姐姐,秋篮姐姐说,鸣王不知何时才来,不要怠慢了客人,常换热茶。”

不料鹿丹耳尖,全部听在耳里,不等秋月答话,自行接了过去,颌首道:“有劳姑娘,鸣王未醒,鹿丹就继续等吧。不知这位是……”

秋月忙答:“这位也是侍候鸣王的人,叫采青。”

“哦,采青姑娘。”鹿丹朝她一点头。

采青却有点害羞,怯怯低头行礼便退了。

凤于九天第三部 第十六章

凤鸣真是惭愧极了。

房事后让容恬抱去沐浴,本打算之后用了点心便去见鹿丹,谁知身体支撑不下,竟在浴池里睡着了。直到日上三竿,睁开眼睛看见阳光斜­射­入窗才猛然想起昨晚吩咐秋篮通知鹿丹在书房等,立即怪叫着从床上连滚带爬地起来。

“你怎么不守诺言,答应让我见鹿丹的。”

容恬早起来了,坐在房间另一头看公文,闻言抬头晒道:“自己沐浴时睡着了,倒来怪我。”

“叫醒我呀!”

“你睡了。”

“我睡了也可以叫醒我嘛。”

“你睡得那么香,我不忍心把你叫醒。”容恬­唇­边勾起笑意,温柔目光到处,电流般击得凤鸣一阵狂乱心跳,倒不好意思再埋怨容恬。

叫来秋月秋星,匆匆换了衣服,急急忙忙就往书房处,边走边问:“国师等了一晚?你们真是,明知道我睡了,怎么不叫他休息?”

秋星在身后紧紧跟着,委委屈屈地回道:“我们也说了鸣王在睡,国师说鸣王不定什么时候醒过来,硬不肯去睡。他要在书房等,奴婢有什么法子?鸣王不知道,为了他一定要等,我们可都陪着在门外熬了一个晚上呢。”

“怎么不通报?”

“谁敢通报?大王说鸣王乏透了,谁也不许打扰。”

凤鸣跺脚道:“该死,该死。”

边说着,已经到了书房门前,帘子微微一动,被人掀开来。鹿丹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内,笑容如春风般温暖,淡淡道:“总算等到鸣王了。”他白等了一个晚上,居然一丝不满也没有。

凤鸣更加愧疚,忙上前道:“对不起,是我的错,让国师等了一个晚上。说起来都是容恬那……唉,我们不说他。”

鹿丹含笑止了凤鸣的话,亲昵地从近处审视凤鸣片刻,释然道:“昨晚听说凤鸣身体不适,让鹿丹担心了一个晚上呢。幸亏今天看起来起­色­还好。”

他越大度,凤鸣越觉不安,刚要开口道歉,鹿丹摆手道:“鸣王别把小事挂在心上,我们入内谈谈?”

两人一同入了书房,秋月秋星分别奉上热茶。

“鹿丹这次去而复返,是为了一个悬在心上的疑问。”啜一口香茶,鹿丹看一眼认真聆听的凤鸣,悠悠道:“鹿丹虽身在东凡,与西雷远隔千里,也略听过西雷王的为人光明磊落,所以出发之前,从未想过会有这般风险。”

凤鸣听得脸上发烫,讷讷道:“国师别见怪,天地环的事,容恬也有苦衷,实在是……”

鹿丹颌首道:“正是猜到西雷王别有苦衷,鹿丹才返回王宫求见鸣王。”压低声音,神­色­认真地问:“是否西雷王遭巫术所害,需借用天地环以保平安。”

凤鸣摇头。

鹿丹怔了怔,深深打量凤鸣一番,吸了一口凉气:“莫非……是鸣王你……”

凤鸣苦笑:“国师是否觉得凤鸣真没用?”

“鸣王怎能这样看轻自己?有才能的人才能惹人嫉恨,没有作为的人,谁会耗费心思加害?”鹿丹站起身,蹙眉凝思,竟露出轻微的愁容,半晌方道:“鸣王对鹿丹有救命之恩,鹿丹绝不能对此事袖手旁观。”

“啊?”谁想到事情忽然出现转机。凤鸣愕然道:“天地环是东凡国宝,不是绝不可以碰吗?”

“天地环是上天的恩赐,为大地苍生而存在。”鹿丹淡淡笑道:“若西雷王恃强凌弱,东凡会誓死保护;若是为了救一个值得救的人,那有另当别论。”

凤鸣犹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好事,摇头道:“这可是你们东凡的国宝,国师没有得到东凡王首肯之前,千万不要随便答应什么。”

鹿丹赞叹着点头:“只听这句话,就知道鸣王心术正道,不会对天地环生出贪欲之心。鹿丹怎会未经大王许可就轻易决定国宝的事,不过……只要鸣王肯随鹿丹到东凡一趟,面见大王,鹿丹保证可以说动大王将天地环外借。”

“外借?”

“对,只是外借。”鹿丹解释道:“天地环深具灵­性­,任何人只要将天地环贴身佩戴满三百天,从此就不会再受巫术的影响。鸣王只需在三百天后将天地环归还东凡即可。作为交换嘛……鹿丹不敢多求,只要三十万载粮食。”

“粮食的事好办。”假如可以不再受巫术影响,那就不用关在太子殿,想去哪就去哪了。想到可以放马在芳草满野的平原里奔驰,凤鸣的心就扑腾扑腾跳起来:“只是要去东凡那么远的地方……”

“不错,东凡太远了。”门口停着容恬高大的身影。

凤鸣高兴地瞅着容恬:“你都听见啦?”

“听了个七八成吧。”容恬走进屋内,沉思着,良久才对鹿丹道:“国师这次回去,本王送国师六十万载粮食。”果然是君王气概,一开口就把鹿丹的要求番了一倍。

不等鹿丹答谢,容恬提出要求:“国师回到东凡后,将这里的事向东凡王详细报告,请他答允借出天地环。到时候,劳烦国师携天地环再到西雷走一趟,本王将再准备六十万载上好的­精­粮,以答谢国师的厚恩。”

凤鸣暗中计算,一来一回,整整一百二十万载粮食,不由心惊,为了天地环,容恬简直要把刚刚充盈的粮库又掏空了。

如此重礼,鹿丹却轻轻摇头,不卑不亢道:“大王好意,鹿丹心领。天地环若成为勒索粮食的工具,岂不成了所有东凡人的耻辱?鹿丹只需要三十万载粮食,好让东凡百姓可以度过即将到来的寒冬。至于将天地环护送到西雷,此事请恕鹿丹无能为力。”

容恬想不到他居然拒绝,目光渐转凌厉,冷冷道:“国师难道害怕本王私吞贵国国宝?本王会亲自修书一封,以西雷王族之名发下毒誓,保证在凤鸣佩戴三百天后如约奉还天地环。”

“大王动怒了。”鹿丹轻叹着,笑道:“如果不相信大王和鸣王的为人,鹿丹怎么会提出将天地环外借的事?只是根据习俗,要得到天地环的庇佑,必须表示诚意,亲自到天地环的供奉之地请出宝物,自行佩戴。鸣王不到东凡的话,鹿丹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又叹一声,目视凤鸣,显得有点无可奈何。

看起来没有终点的软禁生涯好不容易有点盼头,却受到鹿丹的打击,想起容恬必不会答应让自己跑到远在千里的东凡去,凤鸣顿时垂头丧气,耸拉着脑袋。

容恬宽厚的掌抚上凤鸣的肩膀。

“如此,本王陪鸣王走一趟吧。”

“咦?”凤鸣不敢置信地抬头,碰上容恬带笑的眸子。

“本王也想鸣王可以早点回复自由自在的样子。”

“你走得开?”

“你的事这样耗着也不是办法,我每天心神不安。不如咬牙远行一趟,希望可以解决。另外,顺便看看远国的实况。”毫不介意鹿丹在旁,容恬低头在凤鸣耳边吻了一下:“想答谢的话,就在床上答谢吧。”

西雷王和鸣王,突如其来的,决定出访东凡。

凤于九天第三部 第十七章

大王亲自出访远国非比寻常,尽管凤鸣再三催促启程,还是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准备。

礼仪大臣光是撰写随行需要准备的王族用品就愁白了不少头发。容恬除了要将暂时离国时的事情交代众位大臣外,还亲自挑选随身保护的勇士。秋月秋星等想着要离开太子殿一段日子,有失窃事件在前,这次格外小心,忙着将凤鸣身边容恬送的及下面供奉上来的各­色­宝石玉器清点一遍。

只有两位重要人物最空闲,凤鸣和鹿丹。

幽静的书房中,再度传出鹿丹悦耳的惊叹:“真不愧是名震天下的鸣王,鹿丹佩服。”

“国师过奖了,这个梯田设计,其实只有构思是我提出。具体的工具制造、渠道的开凿,全是西雷工匠的成果。”

鹿丹略静了静,优美的­唇­角微微勾起:“让鹿丹佩服的不仅仅是梯田的设计,而是鸣王肯将这等利国之策对鹿丹一一阐述,竟不藏私。这等胸襟,天下谁人能比?”

“只要东凡不再闹饥荒,就不枉费国师来西雷一趟。”

凤鸣每日与鹿丹谈天说地,对着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被软禁的日子也好过许多。

光­阴­流逝中,诸事终于妥当,大队准备上路的时候,大平原上的草地已经枯黄。初冬已临。

启程当日,凤鸣分外早起,刚刚穿戴完毕,秋月来报:“大王去太后那里辞行了。”

凤鸣一拍后脑:“哎呀,我也该去辞行。”

“太后派焚香姐姐来传话,说鸣王要出远门,路途上会很劳累,不必费功夫辞行,等大王回来就上路吧。”秋月照话传达,抿­唇­笑道:“太后对鸣王很好呢。”

不一会,容恬果然回来。众人早准备好一切,容恬最后叮嘱文武百官一番,宫门大开,正式启程。凤鸣站在容恬身边,身后跟着秋月、秋星、秋篮、采青四大侍女,还有负责诵经保护凤鸣安全的大法师松腾,荣虎率心腹侍卫在殿后,组成队伍的核心。

一路出了王宫,人民夹道欢呼,震耳欲聋。远远看去,城门已经大开,城头满Сhā锦旗。凤鸣骑着白云,跟容恬并肩出了都城城门,往城外延棉数里的平原猛一放眼望去,立即倒吸一口清凉气:“带这么多兵马?”

平原上密密麻麻,竟全是西雷­精­兵。都是近日从各处抽调过来的守军,为了避免都城混乱,容恬下令他们在都城平原上待命。

容恬笑笑,勒马靠近凤鸣,低声道:“还有五万­精­兵没有出现,他们会紧跟我们队伍之后,好随时应付特发状况。”

出城门后,秋篮等早登上马车,荣虎却换了马,跟随在凤鸣身后,此刻策马过来,停在容恬身边禀道:“大王,这是松腾法师今天写的护身符,请鸣王佩在身上。”

容恬接过,仔细瞧了瞧,才递给凤鸣。

凤鸣一看,原来是一张锦帛,本来雪白无暇,现在却被红­色­的血迹染得­阴­森恐怖,不由眉头紧皱。

“鸣王戴上吧,出了太子殿,还是小心点好。这是松腾法师用自己的鲜血制的护身符,可以保护鸣王不受巫术所害,不过似乎只能有一天的功效,明日又要换一张新的。”

“不戴也可以,”容恬见他不大乐意,淡淡道:“不过不许你再骑马,回马车上去,有松腾在身边,不戴应该也无妨。”

此话一出,凤鸣立即一言不发把护身符戴上了。

大军开始浩浩荡荡前进。沿路大片草地已经枯黄,不少地方露出黄褐­色­的泥土,显得分外萧杀。

鹿丹另有车队,派人来说明自己生Xing爱静,婉拒凤鸣邀他同乘的好意,远远跟随在大军之后。

凤鸣骑了两个多时辰的马,略有倦意,又不肯回马车上去。容恬强制地把他从白云那抓到自己马上,两人又共骑一个时辰,已到黄昏时分。

这半天路程还未出西雷境内,沿途都有官员一路备好饮食住宿。容恬为哄凤鸣高兴,一早安排了风光别致的路线,当晚大军停下休息,正好是一处江河汇集处,风景壮观。

晚宴热闹非凡,容恬和凤鸣临江用餐,秋篮等几位侍女陪伴外,还特意将鹿丹请了过来。

吃到中途,凤鸣忽然问:“怎么不见采青?”

秋月正忙着替容恬斟酒,边抬头道:“采青照顾采锵去了,采锵还小,第一次出远门,晚上怕呢。”

鹿丹好奇道:“我见到随伍中有个长相分外讨人喜欢的小孩子,那是采青的儿子吗?”

“回禀国师,正是。”

秋星最喜欢小孩,见聊起采锵,将他平日种种可爱事迹说了一通,惹得容恬等开怀大笑,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鹿丹饭后告辞容恬凤鸣,自行回自己的车队安寝。

容恬和凤鸣等则睡在官员安排的、布置得花团锦簇的行馆内。

清晨迎着阳光与容恬并骑,对容恬甜甜笑道:“真希望这样的旅程永远不要走到尽头,可以天天和你一块骑马,看优美的景­色­。”

容恬苦笑:“你也该体谅一下松腾,每天一张血誓护身符极伤元气,若这样游上一年半载,我西雷最厉害的法师恐怕坚持不下去了。”柔声安慰道:“等取了天地环,你身体全好了,我每年都陪你出来游玩一次。”

两人凝视片刻,虽然在一起时间已经不短,还是觉得脸红心跳。

“我们回马车去吧。”容恬朝凤鸣挤眼。

凤鸣做个鬼脸:“我才不上当。”拍拍白云的头,叫道:“白云,我们到前面去。”

白云一声长嘶,放开四蹄冲到队伍前方。容恬知道凤鸣害羞,哈哈大笑,荣虎早谨慎地跟了上去,以防意外。

除了每天都要戴一张“新鲜”的血迹斑斑的护身符外,凤鸣可以说是诸事如意。如此走了七八天,终于出了西雷国境。

秋篮等这几天在马车待腻了,苦苦求了凤鸣,除了采青要照顾采锵外,其他人都获准可以骑马跟随。几个侍女得意洋洋换了马服,娇媚中带上平日少见的英气,叫凤鸣等眼前一亮。

“怎样,我们马技不错吧。”秋月勒马在荣虎面前炫耀。

秋篮不善骑马,不敢象秋月等放马奔驰,只能乖乖缓行,荣虎勒马到了她身旁,沉声道:“别怕,这匹马是我挑的,脾气最好。”

秋篮轻轻瞅他一眼,脸蛋飞红一片,忽然发现凤鸣和容恬都在前面回头往他们这边死劲看,立即挑高嗓子语气不善地问:“秋月,你在鸣王耳边旁边嘀咕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秋月慌忙举手撇清。

容恬心情正好,豪迈笑道:“容虎,只要秋篮点头,本王立即为你们俩赐婚。秋篮,你可愿意?”

事出突然,秋篮身子微震,险些松开缰绳,幸亏荣虎一把抓住,关切地说:“小心了。”更引起一阵哄笑。

笑声中,忽然看见秋星策马从前头跑回来,嚷道:“快看,我们进入永殷地界了!”

凤鸣一声欢呼,领着荣虎等往前冲去,不多时,容恬也赶了上来。众人勒马,远远眺望。

早有前方侍卫返回禀报:“大王,正赶来的马队就是永殷派来迎接的官员。”

“举的是太子旗帜呢。”

容恬目力惊人,看了看,点头道:“不错,骑在马上最前面的就是永殷太子永逸。”

侍卫群也随后保护,策马过来,笑道:“永殷竟派出太子亲自迎接大王,可见我西雷威势。”

“永殷太子算什么,日后我西雷日益强大,连永殷王都要亲自迎接了。”

“大王英明神武,是我们的福气啊。”

众侍卫兴高采烈,七嘴八舌,却骇然发现正中的几位大人物已经沉默下来,若有所思。

不但容恬和凤鸣脸­色­难看,连荣虎和秋篮等都一脸严肃,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众人聪明地立即退下,不再言语。

平原上吹来的强风也打不散令人窒息的沉默。秋月终于忍受不住,附耳过来,小心翼翼问:“鸣王,烈儿为何竟不在永殷太子身边?”

凤鸣心里也正不安,回头看容恬。

容恬抿­唇­不语,对凤鸣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也觉得意外。

众人心里猛然一沉。

凤于九天第三部 第十八章

不一会,迎接的永殷众人已经策马到了面前。

永逸在离容恬三丈外勒马停下,高声问道:“前面可是西雷王大驾光临?”说罢翻身下马,拱手朗声道:“听闻西雷王要出访东凡,途中必定经过永殷。永逸在此等候多时。”

凤鸣心里嘀咕,听这话里的意思,这位太子似乎不是接到永殷王旨意前来迎接,倒象专门拦在路上找他们的。

容虎等转的都是同样的心思,目光不约而同集中到容恬身上。

容恬淡淡笑了两声,下马道:“有劳太子久候,容恬心里非常过意不去呢。”向前两步,朝永逸友好地笑了笑,借机打量永逸神­色­。

容恬下马,身后众人自然也跟着下马,秋篮走到凤鸣身边,悄悄附耳道:“这位永逸太子眼睛肿肿的,好像哭过似的。”

凤鸣仔细看,永逸脸­色­果然是所有人中最难看的,喃喃道:“难道今早才和烈儿吵嘴吵哭了,所以烈儿没有出现?”

秋月等知道他是在转弯抹角安慰容虎,忙点头轻道:“嗯,鸣王猜得有理,烈儿的脾气,谁都会想和他吵嘴。今天一定是吵急了,烈儿不肯随太子出来。”

容虎知道众人都在安他的心,朝秋月感激地笑笑,低声说:“鸣王不必担心,等问清了情况再说。”

大家不再言语,都全神贯注看向容恬和永逸那边。

永逸脸­色­苍白中带了一丝不寻常的红,用复杂的眼光打量了容恬许久,强笑道:“西雷王英姿如昔,令人欣慰,永殷在此等候,不过是希望借西雷王过境的空当,和西雷王把酒谈笑一场,回忆一下阿曼江边的火光。酒宴已经在前方行馆备好,请西雷王和鸣王移驾。”

容恬回头,和凤鸣交换个眼神,点头道:“也好。”

两批人马一前一后到了行馆,果然早安排了美酒佳肴,只是酒宴不在大厅举行,却安排在偏僻安静的侧厅,也没有象往常那样准备各­色­歌舞。

容恬凤鸣等坐了一边,容虎秋篮等站在身后,其他侍卫都被吩咐到门外守卫。永逸太子更是连一个侍从也不带在身边,独自一人占了主位。

上齐酒菜后,行馆中的下人们再也没有上来侍候,气氛十分冷漠。

永逸也不说话,持酒自饮一杯,看容恬一眼。凤鸣等人以为他要开口说话,谁知他竟又自斟一杯,灌下喉咙。

如此喝了四五杯,让凤鸣等人心焦得不知如何是好,永逸才抬头看了看凤鸣,苦笑道:“鸣王见谅,永逸平日并不是贪杯之人,只是今日……唉,今天实在心情不好。”

凤鸣心里乱跳,暗暗觉得不妙。

容恬冷哼一声,仰头喝了一杯,盯着永逸,沉声道:“太子都知道了?”

众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永逸默然审视容恬片刻,轻声问:“西雷王以为呢?”惨笑数声,敛了笑容,沉声道:“没想到堂堂西雷王,居然利用身边的侍从来玩这种小把戏,哈哈,当真可笑。”

客席处一阵沉默。秋篮悄悄移动一步,静静握住容虎的手,发觉他掌中已经全是冷汗。

“如果没有烈儿对太子殿下的真心,也许真算是一个可笑的把戏;”寂静中,传来凤鸣朗朗话音:“可若赔上烈儿的心,太子殿下却把这当成不起眼的小把戏的话,那我就要替烈儿不值了。”

众人视线,不由都朝凤鸣转去。

凤鸣从席上长身而起,悠然举步,走到永逸身前停下,凝视着他的眼睛,极认真地说:“西雷军力强过永殷十倍,烈儿身为大王心腹,前程不可限量,却甘愿到永殷这个危险万分的地方来,太子难道不明白他是为了谁吗?”

永逸敌不过凤鸣目光,眼中怒意渐渐散去,别过头去,叹道:“随便你们怎么说,他是为了分裂永殷王族而来,这一点你们总不能否认。”

容恬抓住机会追问:“太子如何知道烈儿的底细?”

永逸不知想到什么,默然片刻,方回答道:“是他自己告诉我的。”

“啊?”

“什么?”

这次连容恬也愣住了,喃喃道:“不愧是烈儿……”随即朗声笑起来,转头对容虎道:“你弟弟是个好汉。容虎,将你腰上的剑给我。”

容虎忙解剑双手奉上。

容恬接过剑,横放在方桌上,脸­色­已经沉了下来,注视着永逸冷冷道:“请问太子殿下,烈儿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后,你是如何回答的?”

永逸反问:“换了是西雷王,会如何回答?”

容恬毫不犹豫道:“若是凤鸣要我放弃江山,西雷王朝送你又如何?”凤鸣一脸诧异朝容恬看去,喉头隐隐作梗。

容虎忍不住问:“你把烈儿怎么样了?”

锵,一声脆响,剑已出鞘。容恬一手持剑,悠闲笑道:“太子见谅,本王曾答允过烈儿,假如太子对他不好,本王会将太子千刀万剐。”

一只手从身后伸来,轻轻按在剑上,容恬回头,却是凤鸣。

凤鸣摇头:“大王错了。”

“我错了?”容恬讶道。

“烈儿即使身遇不测,也绝不会希望大王伤害太子殿下。何况,如果太子殿下因为烈儿的坦白而伤害烈儿,那烈儿看人的眼光也实在太差了。”凤鸣回头,对上永逸若有所思的目光:“我说得对吗?”

永逸半晌说不出话来,终于摇头长叹:“西雷鸣王,真是名不虚传。”自斟一杯,痛快地倒下喉咙,苦笑着回忆:“烈儿说我要是真心对他,就和他一起远远离开都城。我……我拒绝了。”

这点众人都猜得到,不然也不会在这里碰到永逸了。

“他能对我坦诚道出一切,我丝毫也不怪他。可是我身负父王厚望,无法逃脱自己的责任,拒绝他自然有我的难处。其实只要能在一起,又何必管其他是是非非。”

凤鸣忽然问:“太子殿下,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永逸稍作沉默,点头道:“鸣王请问。”

凤鸣选了个可以与永逸平视的地方坐下,柔声问:“请问太子,做大王是否一件令太子愉快的事情?”

“这是父王的决定,但是为了永殷的人民……”

“请问太子,在永殷的王族中,是否有太子的骨­肉­亲人为了王位而对太子恨之入骨?”

“这个……在所难免。”

“假如太子不再成为太子,永殷王有其他的继承人吗?”

“当然有。”

“最后一个问题,”凤鸣微笑:“太子喜欢烈儿吗?假如太子再也见不到烈儿,太子会难过吗?”

永逸苦笑:“鸣王难道看不出来永逸的真心?”

凤鸣反问:“烈儿一心为太子打算,难道太子也看不出来吗?”

秋月在秋星耳边问:“我真受不了,太子和烈儿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大家都坦白就好,鸣王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干­什么?”

“我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只是想……再问太子几个问题。”凤鸣一本正经地坐直身子:“第一,太子既然知道一切,还特意拦住我们去路,是想兴师问罪还是另有所图?第二,太子既然和烈儿彼此知道心意,为何还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第三……烈儿到底到哪里去了?”

这最后一个问题才是众人最关心的,顿时所有视线集中到永逸­唇­上,生怕他漏出任何一个不祥的字眼。

永逸缓缓道:“他留下字条走了,说他接下西雷王的王令,就一定要把事情办好,我不肯答应,他只好另想办法。”

“不好。”容恬猛然紧皱浓眉,沉声道:“难道烈儿要进宫去见永殷王?”

永逸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不愧是看着烈儿长大的西雷王。他当年潜入永殷,化名芙蕖,成为父王的新宠。后来借假死离开,父王一直以为他死了,还真是悲伤了一阵。这次烈儿入宫,父王说不定会将他看成和芙蕖酷似的人,把他留在身边。”

“如果已经进了王宫,那可就非常头疼了。”

凤鸣不以为然道:“烈儿不是那样随便把自己放进绝境的人吧?”

永逸无可奈何地点头:“鸣王猜得不错,他没有直接进宫,而是投靠了我二王弟。人人都把他当成酷似芙蕖的人,以为可以用他讨父王欢心。只要时机恰当,二王弟就会把他献给父王。”

“哦!”凤鸣忽然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顿时成为视线焦点。他拍拍额头,失笑道:“原来太子殿下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是想问我们借兵啊。”

众人愕然中,永逸毫不掩饰地点头:“只求西雷王借我五千好手。我总不能用太子府的人去攻打二王子府吧。只要救回烈儿,我不会再贪恋权利王位,失去了一次,绝不能再失去第二次。”

秋月不解地道:“只是借兵的话,太子殿下直说就好,害我们担心了这么久。”

永逸正容道:“永逸这样做,是为了看看烈儿付出的忠心是否值得。不瞒西雷王和鸣王,这整座行馆底下和木板的隔层里塞满了浸过油的布条,假如两位对烈儿的遭遇置之不理,只是把烈儿当成工具的话,恐怕这里有一半的人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侧厅里顿时一片寂静。

沉默中,容恬捧腹大笑起来:“烈儿,烈儿,你眼光当真不错。”

凤于九天第三部 第十九章

事关烈儿,容虎理所当然要求负责这次行动。

容恬点头:“你挑选五千­精­­干­的兵士,听太子调遣。事成后立即回来覆命,以免行程耽搁太久。”

“永逸怎敢调遣烈儿的兄长?”永逸从怀中掏出一物:“这是二王子府的地图。另外……永逸有个不情之请。”

容虎心中有数,笑了笑答道:“太子殿下不必担心,容虎带兵闯入,只挟制,不伤人。”趁容恬不大注意,迈前一步压低声音道:“要是太子殿下日后对不起我弟弟,这五千­精­兵也会无声无息潜入太子府。”永逸被他突如其来的气势压迫得神­色­微变,容虎一放即收,轻松自在地重回原位。

凤鸣掐指计算:“从这里到永殷都城,一来一回,需要好几天。”

“鸣王放心,容虎会日夜兼程,尽快回来。”

“不不,”凤鸣摆手道:“我正希望趁这个机会在永殷好好玩玩,你慢慢的去,慢慢地回。”忽然想起可怜的法师松腾,不觉有点愧疚,又改口道:“还是该怎么回就怎么回吧。”无奈地耸肩。

容虎大声领命,威风凛凛出了侧厅,去挑选参加营救的心腹­精­英。永逸更是恨不得早点救回烈儿,道:“今日多有得罪,请西雷王和鸣王恕罪。永逸先赶回都城,以防意外。”对容恬和凤鸣拱拱手,也匆匆去了。

秋月见永逸背影离去,拍拍胸口,笑道:“这永逸太子绕来绕去,倒真把我们吓出一身冷汗。”

秋篮合掌喃喃道:“老天保佑,幸亏烈儿没有出事。”

“他那般胡来,等救出来之后,鸣王一定要好好教训他才行。”

秋星噗哧一声笑出来:“鸣王管得住他?”

凤鸣脸红了半边,咳嗽两声吩咐道:“刚才的筵席不算,我都没有吃饱。秋篮,快弄点拿手好菜来,骑了一天的马,腰骨酸酸的。”

秋月秋星盈盈走过来,按着凤鸣坐下,柔声道:“奴婢帮鸣王揉揉吧,腰骨哪里酸?”

“不如本王帮你揉吧。”容恬也居心不良的走过来,被凤鸣瞪住警告:“我腰快断了,你可别乱来啊啊!放开放开!”话音未落,已被容恬拦腰抱起。

“你这荒­淫­无道的昏君……”凤鸣随手给容恬肩膀一拳:“我的腰真的很疼啦,现在我绝对,绝对不跟你回房。”

容恬一脸无辜:“谁说本王要抱你回房?”扬声对等候在门外的侍卫道:“传令,今晚不在行馆休息,改为在三里外的阿曼江边扎营。全军立即启程。”

秋篮“呀”一声低呼:“刚刚听他们谈得紧张,我们居然忘记这行馆内外都布满了浸过油的布条,万一有人借机放火的话可就糟了。”

容恬收回目光,低头戏谑地看着凤鸣:“鸣王腰骨酸疼,又想观赏一下永殷美丽夜景的话,还有什么办法比和本王共骑更好呢?”

凤鸣知道错怪容恬,学秋月的样子做个可爱的鬼脸:“不愧是西雷王,果然细心周到,样样考虑周全……嗯?就是毛手毛脚的时候不讨人喜欢,喂,把你的魔掌拿开……”

休息过一阵的队伍再度出发,目的地是因为离国和西雷大战而闻名的阿曼江。

凤鸣惬意地偎依在容恬怀里,听着马蹄声声,让星光照亮前路。

“前面就是阿曼江,听见水声了吗?”

远远看见波光粼粼,回忆起当日被离王若言擒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被押着随大军远征西雷,让人感慨万千。眼前江面虽然平静温柔,竟让凤鸣觉得心头隐隐作痛。

“听说阿曼江一役后,江水染红流经的土地,使土地长出红­色­的稻谷。那些红­色­的稻谷,因为浇灌它们的河水中有太多尸首而发出腐烂的气味,以至于不能食用。”

容恬默然,搂紧了凤鸣,柔声道:“那都是无知愚民的谣传,哪有什么红­色­的稻谷?”

“虽是谣传,也足以说明当时的惨烈。”凤鸣挤出一个苦涩笑容。

容恬还欲安慰,身后忽然传来的急促马蹄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凤于九天第三部 第二十章

驻扎的地点,最终决定在附近另一处靠近山脚的平地上。

容恬道:“原想着阿曼江边风景优美,你或许会喜欢。”顿了顿,淡淡说:“打过仗的地方,确实没什么好看。”

最金壁辉煌的营帐自然是属于他们的。容恬另有事务处理,放了凤鸣下马。

“你先进帐,我片刻就回。”

凤鸣对他招招手,转身,已有侍从为他挑起刺绣着王家标志的门帘。秋月两人从里面迎出来,笑靥如花,声音清清脆脆地道:“秋篮动作真快,扎营才这么一小会的功夫,已经钻到临时搭建的小厨房做菜了。鸣王饿了吧,再等一会就有好东西吃啦。”

替凤鸣脱了披风,侍候他坐下。想起他早些时候说过腰疼,便一左一右跪在他身边,为他揉腰。

按摩的力道恰到好处,凤鸣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少不了夸奖两句。正享受着秋月秋星的悉心照顾,昏昏欲睡之际,耳边听见采青的声音:“鸣王请用茶。”

睁开眼睛,对上递到面前的茶。凤鸣一边接过,一边懒洋洋说:“如果不是你这么一叫,我就差点睡着了。”

采青露出几分惶恐,低头用蚊子般的声音道:“采青该死,惊扰鸣王休息了。”

秋月噗哧一声笑出来,拉着采青的手劝道:“好采青,你别总一副小心翼翼的可怜样子。鸣王也并没有怪你呀。”

“是我要采青端茶,故意把鸣王吵醒的。”秋星道:“鸣王还没有吃晚饭呢,现在贪着一时舒服睡着了,若饿病了怎么办?大王还不是拿我们问罪。”

秋月连忙表示赞同的站在一旁点了点头。

“你们现在可把我给管住了。”凤鸣哀叹,忽然猛地直起身子,使劲吸着鼻子,皱眉道:“什么东西这么香?”

哗啦!帘子被人掀开,传来秋篮的嚷声:“秋月快来帮忙端,啊,烫死我了。”

“来啦。”秋月象一团彩­色­的云朵飘了出去,不一会和秋篮一道端着个被烧得发黑的铜盘进来,香味正是从铜盘上传出。

秋篮放下铜盘,拼命吮着手指:“好烫。没想到隔了这么厚的布,还几乎把手指烫伤。”

秋星责怪地看她一眼:“谁叫你自己端?这么多侍卫,随便叫一个也好呀。”

“这是什么?”凤鸣早被香味诱得食指大动,探过头去:“咦?”盆中只有一团漆黑无比的泥块。他肚子饿时比较愿意动脑筋,立即垂涎三尺地问:“是不是我上次和你说的叫化­鸡­?嗯,做法确实是放在泥里面烧,不过也不用烧得这么焦黑一片嘛。”

“鸣王猜错了。”秋篮笑吟吟道:“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偷偷学来的做法哦。虽然也是­鸡­,也是用泥土包裹着烧,但是所用的味料不同,烧制的方法也不同。所以味道嘛……当然完全不同。”

边说着,边在手上裹了白布,将烫热的泥土从中间掰开,立即露出香味诱人的内里。

“好香,好香!”凤鸣饥饿的肠子几乎被香味诱惑得纠结起来,立即撩起衣袖,准备自己动手。

秋篮得意地抿­唇­直笑,秋月忙拦住凤鸣道:“鸣王真是的,也不至于香到这个样子。刚刚还几乎睡着呢,现在倒饿起来了。”亲自取了一把小银刀,撕了一小碗净­肉­递给凤鸣。

秋星在一旁递上筷子。

凤鸣首先夹了一大块放进嘴里,仔细嚼了嚼,眼睛顿时发亮:“好吃!一辈子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又夹了一块,口里含糊不清的说:“你们也尝尝,保证你们都夸好。对了,留个­鸡­腿给容恬。”

秋星将信将疑,撕了一块放进口里,疑惑着道:“我觉得和普通的­鸡­差不多,最多是比平常吃的多了一些焦香而已。”

凤鸣一会就吃完了一碗,连声叫秋月再弄一点来,又转头对秋篮道:“明天开始,你天天做这个给我吃。好秋篮,你怎么能作出这么好吃的东西?”

秋篮捂嘴笑道:“这是我偷学的呢,师父就是跟在我们后面的东凡车队里的那个老厨子。早听说东凡是美食之地,有许多别的地方尝不到的好菜。这两天我尝偷偷过去看他做菜,步骤做法都记住了,还偷了他几包调料。”

秋月­色­变道:“你也太不小心了,东凡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给鸣王食用,那些调料你都放进去了吗?”

“我怎么会这么鲁莽?这些调料我都让懂毒药的人看过,因为怕出事,也没有用上,只是按照里面的成分自己重新调了一份而已。”秋篮皱皱可爱的小鼻子:“这个可是东凡王族补身子的秘方,调料里面用了许多名贵的药材,包裹­鸡­­肉­的泥土是混合了新鲜的鹿血的,所以泥土才会焦黑一片。”

采青怯怯Сhā话道:“鹿血对身体虚弱的人很有好处,我们家乡的女人生了孩子,丈夫多半会出外捕捉活鹿,取血给她饮用。我生采锵的时候,也偷偷求厨房的管事在宰鹿的时候给我留一碗鹿血呢。”

凤鸣嗯了一声,点头说:“这样一说,我确实觉得有点血的味道,不过味道真鲜美,一点也不觉得腥。”

讨论到一半,帘外侍卫传话说鹿丹来访。

“快请国师进来。”

鹿丹今天又穿了浅蓝­色­的长衫,眉目俊美更胜往日,进了营帐,对凤鸣柔柔一笑:“鹿丹忽然听说西雷王决定延迟行程,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所以特地过来问一问。”

关于烈儿和永逸的事,当然没有向鹿丹说明的必要,凤鸣含糊其词道:“行程不用太急,初冬的景­色­不错,我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在永殷境内好好欣赏呢。”又叫秋篮为鹿丹准备坐垫,伸手请鹿丹坐下。“国师请坐。嗯?国师刚刚沐浴完吗?身上好香啊。”

凤鸣用力吸了几下鼻子,发现鹿丹面­色­有点不自在,这才发觉自己刚刚这话似乎暗含轻薄。他一个男人生得如此美丽,一定常遭受同­性­­色­狼的­骚­扰,说不定会分外讨厌别人对他身体的赞美。想到这里,凤鸣立即尴尬的笑了笑,转移话题道:“国师用过晚膳了吗?”

鹿丹悠闲地靠在软垫上,一手撑腮,深得看不见底的眸子盯了凤鸣半天,才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淡笑:“鸣王的心思都摆在脸上呢,和西雷王一定也不同。我确实刚刚沐浴过,鸣王所说的香味,也许是熏衣的香味吧。”随­性­地伸个懒腰,姿态美得连一旁得秋月秋星都看呆了眼,鹿丹又道:“最讨厌别人以我的身体容貌作为话题,因为他们说起这个时神态可恨。不过鸣王不同,鸣王的眼睛是澄清的,让人无法有讨厌的感觉,而且……”清澈的眼眸上上下下打量凤鸣一番,鹿丹忽然朝凤鸣另有含意地挤了挤眼,压低声音道:“鹿丹相信,纵使让鸣王为所欲为,鸣王对鹿丹也做不出什么真正的事情来。”

这句话被如此暧昧的语气说出来,连采青都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凤鸣的脸几乎涨成紫­色­,眼睛瞪得老大地看着鹿丹:“国师这……这……”他从来没有想过鹿丹这样的绝世美人会说出这样大胆的话。

“鹿丹已经用过晚膳了,鸣王似乎也用过了吧。”没有理会凤鸣一脸尴尬,鹿丹依旧风流潇洒,探头看了看方桌上漆黑铜盆里有一半已经进入凤鸣肚子里的­鸡­,讶道:“这道菜很象我们宫内的一道名菜呢,奇怪,除了我们的厨子外,竟然还另有人懂这道菜的做法。嗯,这是道非常补身子的菜呢,身体虚弱的人吃最好,用了新鲜的鹿血吧?”

秋篮吐吐舌头,看来偷学厨艺的事被知道了,不过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有鸣王在自然不会叫她吃亏,点头道:“是。”

凤于九天第三部 第二十一章

鹿丹不置可否,站起来风姿娉婷地走到帐门,掀开帘子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鹿丹该回去了。”向脸依然红得一塌糊涂的凤鸣告辞,飘然去了。

营帐里沉寂一片,好半天,有人呼出一口大气,秋月啧啧道:“这个鹿丹国师,真是又美又……又……”

“又难以让人招架。”

“对对。”秋月对秋星的话连连附和,眼一转,刚好瞥见采青:“采青,你在偷笑什么?”

采青不提防秋月这么一嚷,吓了一跳。举手拍拍受惊的胸口,不好意思地低头含笑:“方才看了国师大展威风,我不过是想……他和那个东凡王,晚上谁在上面。”

忽然听见噗哧一声,这次倒是秋篮忍不住笑了出来,边笑着边用眼睛瞥凤鸣。凤鸣浑身不自在地打个哆嗦,警告着道:“秋篮,你脑子里不会浮现什么对我不利的画面吧?”

“秋篮哪里敢啊?”秋篮捂着嘴,眼里透着俏皮的狡黠:“奴婢只是想,若国师那般讨人怜爱的美人都有机会在上面,那鸣王在西雷王面前翻身的希望多少还是有的。”

“什么翻身的机会啊?”容恬刚巧这个时候从帐外大步走进来。

凤鸣正没有办法招架,见了容恬,立即跳起来,故意恶狠狠黑着脸:“说只要一会,怎么现在才回来?”

秋篮等见容恬回来,都不再作声,迎上去七手八脚为容恬除下披风,另换上宽松的外衣,然后识趣地退到营帐外。

“一会不见,怎么就生气了?嗯,你生气的时候脸是红的,比平日更好看。”惬意地靠在凤鸣身旁的高大坐垫上,随手勾住纤细的腰肢。凤鸣哎呀一声,不由自主倒进容恬怀里。容恬带着歉意解释道:“原本打算接见王宫的传令者,处理一下西雷国内的要务,谁知他竟然还没到。奇怪,王宫派来报告国务递送奏折的传令者从无延误。莫非王宫里出了什么事?”

凤鸣无来由心中一紧,担心地问:“我们是否要回去看看?”

容恬拍拍他­嫩­得能掐就出水来的脸蛋,笑道:“我西雷王宫岂是随便什么人就可以动手脚的地方?外有瞳剑悯,内有太后,就算有人胆大包天,也要栽在他们联手之下。”

“不管怎样,总要派人回王宫打探一下消息。大王外出,发生通信延误的事本就不祥。”

“早派人去了,放心吧。倒是你,我不在的时候­干­了什么?”

“吃了点东西,见了见鹿丹。对了,秋篮今天做的­鸡­­肉­真不错,还给你留了个­鸡­腿……”

“别说­鸡­腿,说鹿丹,你们聊了什么?”

“没有什么。”

“真的没有?”

“没有。”

“那你的脸怎么一直红到脖子根了?”

两人聊到最后,已成了耳语。凤鸣被热热的气息吹得耳朵发痒,缩了缩脖子,倦意渐渐上来,打个哈欠,不由伸出双手搂住容恬的脖子:“我们睡觉吧。”

“嗯。”

立即被打横抱起来,移到秋篮等早铺好的软毯边。

“你在­干­什么?”

“睡觉。”

“不要闹啦,我真的很累。”

“运动一下,可以睡得更香。”

“……”

被压在下面的人给上面的人八字评语――厚颜无耻,荒­淫­无道。

凤于九天第三部 第二十二章

秋篮等在营帐外,听见里面翻来覆去都是凤鸣既痛苦又甜蜜的呻吟,­淫­糜动人得犹如仙籁,尽管早听惯了,仍禁不住脸红心跳。候了近一个时辰,秋月打着哈欠道:“大王知道鸣王身子不结实,该不会闹太久。我和秋星准备沐浴用的热水去。”便和秋星去了。

秋篮一人候在门外,听见身后细碎声音,象有人踩在草地上,回头一看。

采青正走过来,奇道:“就姐姐一人守夜?这般冷清,怎么不叫上我呢?”

“秋星他们正为大王他们沐浴做准备呢。”秋篮瞅瞅采青身后:“采锵呢?”

“睡着了。这孩子,好不容易把他哄睡。”采青歉然道:“为了他,耽搁了侍候鸣王,让姐姐们都辛苦了。”

秋篮见她虽升了鸣王随身的大侍女,眉目间却没有一丝傲气,反而时时刻刻带着点畏缩似的,想来是以前在王宫里被人欺负惯了,便想趁机和她说说话,微微笑了笑,柔声道:“采锵是个乖孩子。”

采青却似乎心神不宁,不断探头往帐门看。

“怎么了?”

“不,”采青低下头,许久抬起头来,幽幽问:“秋篮姐姐,鸣王不过是骑了一会子马,就直喊腰酸。他这么一个年轻男人,身子怎么会这么弱?”

秋篮叹气,也添了愁容:“自从阿曼江回来后,鸣王的身子就一直很虚弱。现在看起来似乎好了点,但其实里头元气还没有恢复,动弹两下就嚷累。偏偏又好动,有时真叫人不知道怎么办好。”

两人都有了点心事,垂头闷不吭声。隔了许久,采青轻轻咬着­唇­道:“鸣王他好像……”

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两人一起抬起头来,营帐里面的呻吟已经消失。秋月和秋星正巧回来,低声问:“停了?”

“嗯。”

秋月去到营帐外,恭恭敬敬地问:“沐浴的东西已经备好,奴婢们进来侍候可好?”

不一会,听见容恬慵懒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快快……”

秋月指挥着,五六名侍卫们托着一个硕大无比的木桶进了营帐,又有十几名侍卫挑着热水出现,到处热气腾腾,容恬的大营帐顿时变得如在云里雾里般虚渺。

侍卫们退去,容恬才把窝在绒毯中筋疲力尽的凤鸣小心翼翼抱起来,放进温度适宜的水中。

秋篮等四名侍女上前侍候,为容恬宽衣,然后按摩、勺水、涂抹沐浴用的香料。凤鸣她们向来不管,照顾凤鸣是容恬的事。

凤鸣昏昏沉沉,被温暖的水包围全身,顿觉舒服,不由睁开眼睛,略微伸展手脚,喃喃问:“天亮了?”

“还没。”容恬的­唇­顿时贴过去,趁机吮吸他的甜蜜。

“嗯……”

“你累了,睡吧。”低沉的声音徘徊在耳边,还伴着熟悉的轻吻。

“容恬……”

“我在这。”

“你在帮我洗澡吗?”

“对。”

慵懒的眸子睁开来,猫儿似的可爱。凤鸣口齿不清地说:“我也要帮你洗。”

顿时,正在容恬背上揉搓的几双柔荑停了下来,侍女们面面相觑地对视。

­性­感的笑容泛出容恬的俊脸,声音略为沙哑:“你帮我洗?”

“是呀。”

“真的?”

凤鸣迷糊地对他甜笑:“当然是真的。”

真是罪过的诱惑。容恬咬咬牙,最终让理智战胜欲望,安抚似的拍拍凤鸣的脸:“快睡吧,明天你又嚷着要骑马到处玩了。没­精­神怎么游玩,总不能顶着两个黑眼圈丢脸吧?你看你,都累糊涂了。”恋惜地用脸贴上凤鸣被热水熏得粉红的脸颊。

“谁累糊涂了?我一点也不糊涂。”凤鸣懒洋洋的从容恬怀里爬起来,眼睛果然清醒了点:“来,让我帮你洗。你帮我洗了这么多次,每次都有趁我睡着占便宜吧。不行,这次怎样也该轮到我。秋篮,把擦背的布递给我。”

秋篮怎敢阻碍大王享受鸣王难得的主动奉献,乖乖将布递给凤鸣。

“我要擦这里。”

“嗯……”

“很疼吗?”

“不是……”容恬皱眉:“很痒。”

“痒?怎么会痒呢?”凤鸣不解地,再度用力把布往容恬背上搓在;“这样呢?”

“你半夜醒来,就为了折腾我吗?”

“哪里有!本鸣王不是正好好帮你洗澡吗?告诉我哪里痒,我再用点力气搓就是了。”

“……心痒。”

四位侍女彼此交换一个眼­色­,同时敛眉行礼:“奴婢先行告退。”鱼贯出了门,都不由自主抿­唇­一笑。

又在门外候了一个多时辰,大家都开始大打哈欠。秋篮道:“采青回去休息吧,我和秋月她们轮流睡一小会,在这守着。”

秋月点头道:“对,不然采锵醒了会哭。唉,有容虎或者烈儿在就好了,让他们看着,到时候就告诉我们。”

正说着,听见里面喊:“来人。”

四人连忙都一同进去了。凤鸣头发散乱,慵慵懒懒地靠在坐垫上,身上只随意披了一件外袍,显然又被容恬荒­淫­无道了一遍,可脸­色­红润,不但没有倦意,仿佛还挺­精­神。

“外面没有下雨吧?”

“回禀鸣王,没有下雨。”

“星星出来了吗?”

“……”秋月等对视一眼。

“星星出来了吗?”

“出来了。”

“漂亮吗?”

“漂亮。”

“帮我更衣。”凤鸣兴致勃勃:“平原上的星星最美了,而且现在又没有污染,应该是无与伦比的好看。平常都没有功夫,今天趁着不打磕睡,一定要好好看一看。”连声催促要换衣服。

容恬皱眉道:“你不累吗?明天……”

“反正要等容虎回来,明天又不用赶路。如果累了就睡一整天好了。”凤鸣瞪容恬一眼:“不许说我幼稚,你也要陪我去看。”

容恬见他兴致奇好,不忍逆他的意思,点头道:“你想看就看吧。”

秋篮等得了容恬许可,这才过来为凤鸣换上衣服。

虽说是看星星,这两人一出动,也惊动了大批侍卫。

“我们到那边看。”凤鸣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骑队动了起来。

到了凤鸣指定的地点,立即在草地上铺了大块的锦布让容恬和凤鸣坐着赏星。上百名侍卫们手环手,背部朝里,象一个人圈般将容恬和凤鸣等围在圈内。

秋篮等侍女自然站在圈子里,将美酒点心从食盒里取出来,一样一样放在锦布上,让他们随时享用。

凤鸣四肢大开躺在布上,仰视星空,眸子比星辰还亮,赞道:“不愧是古代的星空,每一颗星星都是亮的。明天一定是个大晴天,因为天空没有云,星星才会亮。没有云,就没有雨。”

“是吗?”容恬也学他的样子躺下:“每一颗星都是一位天神,星星特别亮的夜晚,就是天神们睁开了眼睛。”

“嗯,他们睁开眼睛,发现了一个古往今来少有的英明君王。”

“不,”容恬翻身,双手撑在凤鸣身侧,俯视凤鸣,柔声道:“他们发现了一对最甜蜜的情人。”

微风拂过。璀璨星辰下,山峦的轮廓更加雄伟。万籁俱静中,只听见彼此的心跳。

凤鸣微红着脸,忽然别过脸,用可以媲美蚊子的声音说:“那么,让天神们看看我们怎样相爱吧。”

容恬一愣。

凤鸣很不好意思地瞅他一眼:“今天……忽然很想尽情地享受被你拥抱的滋味呢。”他主动伸手,勾住容恬的脖子,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一口。“抱多少次都无所谓。”道不尽的媚惑动人。

“凤鸣……”

凉风中,深秋平原之上,两道身影化为一道,蜜的味道流溢芬芳。

凤于九天第三部 第二十三章

爱的低唱延续到星星悄悄闭上眼睛,灰濛濛的亮从天另一边透来。

秋篮抱着膝盖,和秋月她们背靠背坐在草地上,懒懒打个哈欠,朦朦胧胧道:“天亮了。”

“一个晚上,啊,腰疼……”松动着筋骨,秋星象扭到腰似的,蹙眉娇呼一声。

“这可真难为你们了,一个晚上陪我们赏星。”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上方,带着温柔甜美的笑,点漆的眸子深处藏着别致的灵光。朝她们笑了笑,又转头吩咐一旁的侍卫:“白云呢?把它牵来,我今天要沿岸驰骋,好好感受一下深秋放马的滋味。”

容恬打个眼­色­,制止侍卫们,终于起了疑心:“凤鸣,你……不倦?”

“不倦。”凤鸣笑得很开心:“也许是永殷的水土特别好吧,自从阿曼江一战后,我从来没试过这样­精­力充沛,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劲道。快,牵白云来,我要骑马。”

“鸣王,”秋篮走到凤鸣身边,仔细打量他的神­色­,果然不是勉强支持,眼睛炯炯有神,略一转,象流动的水银般。沉吟着,秋篮小心翼翼地劝道:“鸣王要游玩,也要吃点东西再去吧,先回营帐好吗?”

“哦,你这么一提醒,果然有点饿。”凤鸣摸摸肚子,点头道:“那好,吃了早饭再去。秋篮,我还要吃昨晚那个­鸡­。”涎着脸看着秋篮。

“好。”

一行人上马转回营帐,凤鸣­精­神无比,路上不断指着景物和容恬说话。

秋月扯一下缰绳,让马匹刚好落在秋篮身后,低声道:“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心惊­肉­跳。你看鸣王今天是怎么了?”

“鸣王身子本来就不好,现在又胡闹着不肯休息,这可怎么行?”秋篮凝视着凤鸣亲昵偎依容恬的背影,咬了咬牙:“等回了营帐,立即点上安神的熏香。你给鸣王端的热茶里放几片入睡树的枯叶,等他睡着了,请松腾大法师过来瞧瞧。”

“我也正这么想。看大王的意思,也是要想法子哄他睡的。”

众侍女商议好,营帐已经近在眼前。

容恬勒住马头,刚要抱凤鸣下马,凤鸣兴致勃勃道:“不用你,看我的。”伶俐的一个翻身,以一个优美到极点的姿势稳稳落在地上,惹来身后侍卫们一阵喝彩。

容恬摇头,无奈地责怪道:“万一扭伤了脚,又该怎么办?”

刚要一同进入营帐,一股不祥的诡异味道却骤然窜入鼻间。

“大王,”王宫内官匆匆赶来,脸­色­铁青,跪下战战兢兢道:“启禀大王,松腾大法师他……他出事了。”话中惶恐不安。

站在前面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骤然一震。

容恬浓眉猛皱,沉声问:“怎么回事?”

“奴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法师平日都是天一亮就传唤早饭的,今天却一直没有传唤,奴才斗胆进入看看,结果发现大法师已经……已经没了气息。”

“没了气息?是有人潜入,还是下毒?昨晚他营帐里谁在侍候?”

那王宫内官见容恬言辞严厉,打个冷战,慌忙伏下身子道:“大法师昨晚还好好的,和平日没什么异样。他晚间一向都要修炼,严禁任何人打扰,因此奴才昨晚侍候完大法师的晚饭后就再没有进去。大王恕罪,晚上没有大法师的传唤,奴才是不能进去的,所以……”

“身上有伤口吗?”

“回禀大王,松腾大法师象平常一样盘腿坐着,神态平静,身上什么伤口也没有。”仿佛回想起松腾平静死去的诡异样子,王宫内官打个哆嗦,用发抖的双臂撑着上身,头也不敢抬起地一一禀报:“就象……就象被邪魅招去了魂魄。”

“不会是……”凤鸣扯扯容恬的衣袖,略显得有点不安:“每天用血做的护身符太消耗元气,所以无声无息地……”

“怎么可能?松腾是修炼之人,暂时没有了气息,这说不定是修炼到达境界的一种状况。他们这些无知的人不明白,所以大惊小怪。”容恬握着他的手,安慰似的用力紧了紧,脸部表情缓缓放松下来,冷冷扫了周围一圈,视线最终定在已经浑身大汗的王宫内官背上:“用不着慌张。不过……虽然如此,还是要借这机会查查别的什么,东陵!”

“下官在!”侍卫总长东陵立即从人群中站出来,额头也是一头冷汗。他身为侍卫总长,总管驻地警戒安全,假如松腾是被人谋杀的,他也逃不过责罚。

“将昨晚侍候过松腾,还有进入过松腾营帐的人看管起来,逐一审问。”

“是!”

“松腾营帐中的东西,都不许搬动,找药官来,看看是否有人下毒。”

“是!”

“另外……也好好搜一搜鸣王的营帐,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是!”

容恬不紧不慢布置完,才转头对凤鸣微笑,轻松道:“今天不骑马啦。如果你乖乖沐浴一番,然后睡个好觉,那么等你醒来的时候,本王就赏你一天时间,让你为所欲为地­干­你喜欢的事。”

“为所欲为?”凤鸣的漂亮眼睛顿时大放异彩。

“嗯。”

“­干­什么都行?”

“­干­什么都行。”

凤鸣欢呼一声,连声答应:“好,好,你可不许食言。”

容恬宠腻地看着他:“本王怎会食言?不过,若本王回去的时候发现你还没有睡着,这个承诺就要取消。”

“一言为定!秋篮秋月秋星采青!”凤鸣一口气连珠炮般吩咐:“我们回营帐去,快快,准备沐浴。”

“奴婢遵命。”整齐一致,清脆如同黄莺的动听回答。

侍女们围了上来,犹如一阵七彩云朵般,簇拥着凤鸣快速消失在帘门之后。

容恬眼看凤鸣进了营帐,低喝道:“东陵,随本王去看看松腾的营帐看看。”

“是。”东陵跟在容恬身后,思量了很久,忐忑不安地问:“大王,真有人能修炼到不用呼吸的地步?这样说来,松腾大法师恐怕是十一国最厉害的法师了。”

“这种话你也信?松腾多半是被人害死的,本王定要查个清楚。”

“可是鸣王……”

“鸣王他是看多了武侠小说,所以相信那些稀奇古怪的事。”

“武侠小说?”

“这个东西,本王尚且不懂,你就更不会懂了。”

营帐内,凤鸣喝了秋月端上的热茶,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穿着宽大舒适的丝袍,抱着大团的软枕坐在坐垫上。

“鸣王还不困吗?”

“不困。”

秋月吐吐舌头,忙揭开已经被喝空的茶碗,几片安睡树的枯叶确实混在茶叶中。

“咳咳……”秋篮朝采青打个眼­色­。

又一束镇定安神的熏香被点燃起来。

“鸣王……还不困吗?”

­精­神奕奕的凤鸣瞪着两颗发亮的眼珠:“不困。”

“可是……鸣王答应了大王,沐浴后就好好睡觉啊。”

“因为……”凤鸣垂下头:“我正在想一个重要的问题,所以无法入睡。”

“想问题?”侍女们好奇地看着他。

凤鸣露出懊恼的模样,沉默了足足一刻钟,猛地甩了甩头,受不了地大嚷起来:“在容恬心里我是个笨蛋吗?松腾是我的护身法师,他死得莫名其妙说明我的处境变得非常糟糕,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不懂吗?他居然用那样没水准的荒谬谎话来欺骗我!你们也在我面前捣鬼,点这么多熏死人的香。还有,秋月,”凤鸣忽然提高音量:“你在我的茶里放了什么?居然会有一股甜味。”乌黑的眼睛转向秋月。

“啊?奴婢……奴婢……”秋月被他突如其来的提问吓得倒退两步,花容变­色­。

秋星扶了秋月一把,强笑道:“鸣王今天真是特别厉害呢,想事情比谁都快。”正转着眼珠想个什么话搪塞,门帘被人猛然掀开,带进一阵凉风。

容恬­阴­沉着脸走进来,沙哑着嗓子道:“王宫传来消息,太后病重。”

风雨九天第三部 第二十四章

营帐中众人都吃了一惊,隔了片刻,凤鸣跳起来道:“立即整军,我们回西雷。”

“本王已经下令了。”容恬略带歉疚地看着凤鸣:“太后病重,本王一定回到她身边。天地环那边……”

“这时候还说什么天地环,回去看望太后要紧。”凤鸣今日敏感得异乎寻常,太后是他一生中接近最多、最为亲近的长辈,他想着太后的病,心忽然绞痛起来,竟和回忆早逝的父母的滋味一样,更吃了一惊,不祥的感觉越逼越近:“要快点回去,你是她唯一的儿子。”颤颤吐出几个字,居然藏不住喉头的梗塞。

秋篮等都变了脸,纷纷围在他身边,强笑着安慰:“鸣王不要担心,下头传话的总爱把事情夸大,以免日后出了事被追究责任。”

“太后应该只是小恙,有御医照顾,只要见了大王和鸣王,心里一高兴,自然就会好起来。”

凤鸣这才稍微定下心来,脸上残留一丝异样的红晕,经此一闹,脑袋仿佛骤然间重了许多,伸手揉揉太阳|­茓­,抬头对着容恬蹙眉:“好困。”

容恬伸手让他靠进自己怀里,带着疑问瞅众侍女一圈。秋月端上混了安睡枯叶的茶碗,掀开让容恬瞧了一眼。

容恬立即明白了,轻抚凤鸣的肩,柔声道:“睡吧,等下马车备好,我抱你上去。”

“嗯。”凤鸣模模糊糊应了一声,果然乖乖闭上眼睛。

大王下令紧急整军,营帐外立即忙得人仰马翻。收拾帐篷的,整理装备的,牵回战马的,马嘶人声不断传入。

凤鸣专用的马车尚未备好,鹿丹匆匆来见。

鹿丹进营帐向容恬行了礼,带着一丝疑问:“听说大王下令,要立即整军回西雷去,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容恬不动声­色­,淡淡道:“国师不必担心,等回西雷处理好事情后,我们会立即再度启程,耽搁不了几天。”

鹿丹抿­唇­笑了笑,拱手道:“既然如此,让鹿丹回去修书一封,告诉我家大王要晚点回去。”转身欲走,视线落在容恬怀内的凤鸣身上,轻轻“咦”了一声,愣了愣,才问:“鸣王这个时候犯困吗?”

容恬低头将已经沉睡的凤鸣抱紧了点,俊脸露出一丝溺爱的笑容:“昨夜赏星,他一个晚上没睡,现在有点累了。”

鹿丹不知看到什么,露出疑惑的表情,走近一步,仔细端详,忽道:“恕鹿丹多嘴,鸣王挂在颈项上的护身符有一股奇怪的气息,不知是谁所赠?”

容恬心里一紧,脸上不动声­色­道:“那是松腾给凤鸣写的,不过是保佑他身体平安的意思。”

“松腾?”鹿丹蹙眉:“军中传言,松腾大法师今早不是被发现……”

“不错。”

“啊!”鹿丹俊美的脸骤然变了颜­色­,竟后退一步,说不出一个字。

容恬顿时警惕起来,搂紧了凤鸣,沉声问:“国师怎么了?”

“鸣王他……”

“凤鸣他怎么了?”

气压猛地下沉,营帐内人人呼吸困难。秋月看秋篮一眼,发现大家眼中都惊疑不定,藏了说不出的恐惧。

众人视线聚集在鹿丹身上。鹿丹在容恬压迫力惊人的目光下沉默了好一会,渐渐回过神来,虽然脸­色­依然苍白,但神情已经不再象刚才一样惊惶,缓缓吐了一口长气:“此事关系重大,鹿丹不敢信口推断。请大王允鹿丹仔细看看鸣王的气­色­。”

走前两步,信心观察睡在容恬怀中的凤鸣。

凤鸣神­色­如常,睡得十分香甜,自然地蜷缩在容恬怀里,似小猫一般。鹿丹看罢,又伸手在凤鸣颈项处探了探。

容恬见他脸­色­愈发凝重,不由也担心起来,紧皱着浓眉,伸手探探凤鸣鼻息,感觉呼吸不急不徐,平缓有致,略为安心一点,目视鹿丹道:“国师看出什么?”

鹿丹默然,摇了摇头,仰头闭上眼睛,似乎在思考一个极难的问题。

这时,营帐外传来侍卫禀报:“大王,马车已经备好。”

容恬正被鹿丹的高深莫测弄得心里火大,低吼道:“滚开,非军情要报不得打搅。”将侍卫吓得连忙噤声。

好一会,鹿丹才用一副百思不解的神情道:“鹿丹对巫术也算少有研究,可鸣王这样的情况……”

“国师,你在卖本王的关子?”容恬­阴­侧侧道。

鹿丹毫不畏惧,雍容一笑:“鹿丹怎敢?只是鸣王的情况令鹿丹也迷惑不解,不知该如何向大王解释。依鹿丹的观察所看,鸣王现在……似乎已经魂魄离身了。”

此言一出,几位侍女都瞪大眼睛,惊叫起来。

容恬浑身剧震,将凤鸣温暖柔软的身体用力抱紧,冷哼道:“荒谬,这怎么可能?”

“就是因为不可能,鹿丹才不敢轻率向大王禀报。历来魂魄离身,需要复杂的条件,只有最高级的巫师在天时地利条件都极佳的情况下才可能成功。鸣王身处重重保护之下,谁可以向他下手。恐怕是鹿丹看错了。”

“国师确实轻率,鸣王不过睡着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吓唬我们?”秋篮责怪地瞪着鹿丹,手却在微微发抖。

秋月也知道凤鸣昨日的异常,心中和秋篮一般害怕,忍不住跪到容恬身边,轻声道:“马车已经备好,请鸣王动身。”

“凤鸣,马车备好了,上车再睡。”

摇晃了好几下,怀里人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嘴角微翘,仿佛正做着美梦。

营帐内温度降到零点,秋星也跪到凤鸣身边,牙齿打战,勉强保持着笑容劝道:“鸣王,该起来了。”

凤鸣哪有丝毫动弹。

“鸣王再不起来,大王……大王就要自己走了。”秋篮猛扑到凤鸣面前,拼命摇晃:“快点起来,鸣王,鸣王啊!”

容恬猛然暴喝:“凤鸣,醒来。”震得帐顶簌簌作响,凤鸣却依然安睡如初。

心结成冰一般,沉甸甸的寒气逼人。

鹿丹也惊道:“怎么?竟真的是魂魄离身,这……这怎么可能?难道世上有这么厉害的巫师?”

秋月“哇”一声大哭起来,猛然想到现在不能放声,拼命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完全控制不住肩膀的抖动。

容恬身子僵硬得宛如化石,默默凝视睡态可掬的凤鸣片刻,用沙哑的声音问:“国师是东凡有名的法师,请问国师,要让一个常人的魂魄离身困难重重,那么……假如这个魂魄,本来就不是这个身体的呢?”

“啊?”

“什么?”

营帐内众人齐齐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容恬。

秋月等正跪在凤鸣身边,忘了哭泣,往后一跌,坐倒在地。

“哐当”一声剧响,站在身旁的采青一个咧跄,不小心将桌上的玉碟撞翻,砸在地上化为碎片。

鹿丹懵了半天,对上容恬沉重的视线,清清嗓子道:“魂魄和身体如果不是出自同一本源,那自然容易多了。”

“凤鸣,凤鸣……”低头唤了几声,还是发现凤鸣毫无反应,容恬心乱如麻,强自支撑着,沉声吩咐:“你们都出去,把守帐门,任何人不得进来。”

待秋篮等全部离开,才低声道:“国师过来。”

“大王?”

“国师修行多年,功力高深,一定有办法救他。听着,他醒了,本王尽起西雷全国之力答谢,”冷笑一声,容恬缓缓的话中愈见凌厉:“他要是醒不过来,本王要你们东凡王族陪葬。”

鹿丹早猜到容恬的霸道打算,并不惊慌,拱手施施然行了个礼:“大王的威胁对鹿丹无用,东凡虽是小国,也不是大王要灭就灭的。不过光是为了鸣王的救命之恩,鹿丹就不会不竭力帮忙。请大王将鸣王放到绒毯上,让鹿丹想想对策。”

他话里虽然有忤逆之意,不过容恬现在指望他救人,当然不会在意,小心翼翼把凤鸣放到绒毯上。

凤鸣脸­色­红润,身体四肢柔软,陷在软绵绵的绒毯中,模样又俊美又乖巧,容恬看得心里发涩,不禁怀着希望轻呼两声:“凤鸣,凤鸣?”知道自己不过是徒劳,把心一横,退开让出一块地方,道:“国师请过来吧。?

凤于九天第三部 第二十五章

鹿丹轻轻步前,详细查看,探了颈项处的动脉跳动,伸出指尖,延着颈项起伏蜿蜒而下,直到胸上约二尺的地方停下。虽不见怎么动作,额头已经添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半晌,鹿丹扯下凤鸣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死人的血做的护身符最为不祥,这个鸣王不可以再戴。”顿了顿,伸手从自己脖子上取了一块玉佩下来,道:“这是和天地环一块出土的古玉,有镇邪的奇效,鸣王的躯体看起来虽没有大碍,但魂魄离体,大伤元气,让他戴着会不容易受到其他邪灵的侵害。”

容恬见他语切情深,接过玉佩审视一番,确实是上好的古玉,入手温暖而不冰冷,低声道:“多谢国师。”为凤鸣亲手系上。

鹿丹又道:“目前最为要紧的,是使鸣王的魂魄重新回到身体里。这需要两个条件,第一,鸣王的身体不可以受到任何损害;第二就是……我们要把鸣王的魂魄找回来。”

容恬皱起眉头:“要保护凤鸣的身体不成问题,但如何找回凤鸣的魂魄?”

鹿丹犹豫一下,才道:“请问大王,大王刚才说这本来不是鸣王的身体,可是真的?”

这本来是容恬和凤鸣之间的大秘密,两人都秘而不宣,连对身边最新人的烈儿容虎等人都没有泄漏过半句。如今凤鸣遇到这样的状况,要依靠鹿丹救治的话,秘密终不能保住。

容恬表情如古渊般让人摸不到低,缓缓道:“这事说来话长,很难向国师说清楚。不过国师可以当身体不是凤鸣自己的那样来施救。”

鹿丹哪里还会不明白,沉吟道:“这样说来,鸣王应该曾有一次魂魄进入身体的经验。游离的魂魄总喜欢待在曾经游离时呆过的地方,据鹿丹估计,鸣王的魂魄,目前应该在他第一次进入身体的地方。只是……我们却不知道鸣王第一次入体的地方?”无奈地叹了一声。

容恬脸上微微一动,却不作声,暗中揣摩鹿丹神­色­,不见丝毫鬼祟心虚,才徐徐道:“这事我应该知道。”

“嗯?”

“西雷王宫,太子殿。”

“太子殿?”鹿丹惊喜道:“如此真是太好了,只要回到西雷王宫,召唤了鸣王的魂魄,再施法让魂魄回到身体里面,鸣王就会苏醒。”

关心则乱,听鹿丹描述的语气中带着欣悦,容恬心脏也突突一阵乱跳,凤鸣睁开眼睛朝自己甜甜微笑的景象浮现眼前,当下往大腿上猛拍一下,霍然站起:“本王这就下令全军启程,日夜兼程急奔王宫。”

“大王且慢。”鹿丹连忙阻止:“鸣王的身体目前不能移动,魂魄在这里离开,就要从这里回来。中途移动,万一生出变数,岂不害了鸣王?”

容恬拧起眉头:“难道要派人前去召唤凤鸣的魂魄回来?”本来这事交给容虎最妥,可容虎营救烈儿还未回来,人选上就要费脑筋了。

“召唤鸣王的人,最好是鸣王的亲人。”

容恬更是眉头大皱:“凤鸣没有亲人。”

“那也要最亲密的人,感情越强烈,才越能吸引鸣王的魂魄。”

“如此说来,莫非只有本王亲自回去?”

鹿丹不立即答话,轻轻叹气,幽幽道:“我也知道,要大王这个时候离开鸣王,实在不忍……”

容恬目视沉睡中的凤鸣,良久才道:“本王明白了。” 标枪般挺立着高大身躯,目光却十二万分的温柔,­唇­角逸出一丝苦笑:“有谁能比我更亲近凤鸣呢?”转身对鹿丹道:“大军停驻此地,保护凤鸣的身体。本王带贴身侍卫返回王宫,召唤凤鸣的灵魂,国师你……”

鹿丹义不容辞道:“鹿丹当然陪大王一同回去,召唤魂魄需要法师,希望鹿丹可以尽自己一分力。”

此话正中容恬下怀,他怎会自己离去,而把高深莫测的鹿丹留在昏迷不醒的凤鸣身边。对这位长了一张可以骗尽天下苍生的脸蛋的国师,容恬始终难消疑心,闻言道:“这样最好,我们立即启程。”

鹿丹又道:“召唤魂魄需要许多珍贵药物,也烦请大王吩咐下人准备。”在案几上提笔写了一张锦帛,递给容恬。

容恬看了,果然是难以寻找的珍贵草药,所幸西雷王宫中还藏有少许。为了凤鸣,他又怎么会吝惜这个,点头道:“这些本王都会叫人备齐全,国师只管专心召唤凤鸣的魂魄就好。”

鹿丹道:“召唤魂魄极需耗费心智,鹿丹会从现在起断绝荤腥,全力修炼。”

“国师要用素菜,本王会吩咐下去。可还有其他要求?”

“没有了。”

两人商量妥当,容恬道:“国师准备去吧,半个时辰后出发。”遣走鹿丹,又召来东陵,将军中诸项事情交代了,沉声道:“鹿丹随本王回去,你好好看守鹿丹的手下,除了秋篮几个大侍女,其他人不许进入营帐。擅闯营帐,惊扰凤鸣者,格杀勿论。”

凤鸣魂魄离体的事只限当时营帐中的几个人知道,东陵瞅瞅沉睡的凤鸣,吃惊道:“鸣王病了?可要传御医?”

“只是小风寒,不碍事。本王回去看望太后的病,随即便回。你要小心照看,不能出一丝差错。”

“是!”

东陵出去后,又唤秋篮等进来,未等容恬开口,四个都跪下了。秋篮红着眼睛道:“大王放心吧,鸣王出了差错只管拿我们问罪。奴婢们不离一步,不管是谁,不许他们碰鸣王一条头发就是了。”

“不错,这就是本王要吩咐你们的。好好侍侯,凤鸣醒了,本王大大赏赐你们,都站起来吧。”容恬在营帐里踱了两步,停在凤鸣身边,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脸。光滑细­嫩­,哪里看得出什么魂魄不在?心里刀刺似的疼。

容恬想了想,隐隐觉得不祥,倒仿佛生离死别似的,到底觉得不安,又将秋篮单独叫到身边,仔细吩咐道:“鹿丹说的话,本王不能全信,但凤鸣这个样子,又不能不信。凤鸣留在这里,数万大军在外,你们几个大侍女在内,加上容虎烈儿一两日内必回,谅鹿丹纵有把戏也耍不出来。不过要是万一……若有变故,你们拼死也要护着凤鸣。阿曼江过去七里有一个小渔村,地点隐蔽,那里是媚姬隐居的地方。你们要入了险境,可以向她求救,她看在我的面子上,一定会帮助凤鸣。”便将媚姬离去时给他的地图掏了出来。

感动于媚姬的情意,容恬总把这地图带在身边。因为怕凤鸣吃醋,从来没有和凤鸣说过。好几次欢爱脱衣时都差点露出纰漏,幸亏凤鸣大大咧咧,从来不会私下乱翻容恬的衣物,这才隐瞒至今。

拿着地图,想起一直以来担心凤鸣察觉这地图时会闹小­性­子的想头,容恬只觉胸膛里象翻了一碗烹制古怪的热菜,酸甜涩苦都混在一起,烫得心口发疼。若凤鸣现在能醒过来,别说闹小­性­子,就算拆了西雷王宫又怎样?

秋篮接过,仔细藏好。容恬恋恋不舍看了看凤鸣,柔声道:“凤鸣,我很快回来。”举步到了帐门处,忽然停了下来。

“采青?”

不曾料到容恬会忽然唤自己,采青惊惶答道:“奴婢在。”

“你一同上路,随身侍侯本王。”

“啊?”

“怎么?你不愿意?”

“是,奴婢遵命。”

昏沉天­色­中,容恬带领采青和数百贴身侍卫,连同载着鹿丹的马车,朝西雷都城的方向奔驰而去。

奔出三十多里,忽然瞧见前方隐隐约约的火光,似乎正有一队马队超自己这个方向驰来。两队渐渐接近,竟都是一样的西雷旗帜。

容恬聚目远视,带头的竟是瞳儿。

“大王!”瞳儿见了容恬,也是又惊又喜,拽着缰绳奔到容恬面前叫道:“大王是回去看望太后吗?我们派人传了信,一直都没有接到大王回程的消息。叔叔担心军中出了变故,所以命我赶来看看。”

“太后病情如何?”

“已经好多了,只是想念大王。”瞳儿闪亮的眼睛看着容恬,笑道:“其实我也知道自己白来一趟,大王在军中,大军怎么会生出变故?只是为何大王接到消息,现在才出发回都城?”

容恬不欲说出凤鸣的事,淡淡道:“今夜接到消息,本王已经立即启程。”

瞳儿讶道:“怎么可能?大王走后第三天太后就感觉不适了,我们立即给大王送信。传令者还是我亲自派出的,按他启程的日子算,三天前大王就该接到消息了。”

容恬脸­色­一沉:“不妙,那传令者有鬼,恐怕是­奸­细。”

众人都骇然一震。瞳儿道:“太后病情已经好转,这会反而是大军处要小心,让瞳儿陪大王回去大军驻地,处理了­奸­细再说。”

容恬正急着回都城召唤凤鸣的魂魄,怎么肯立即转头回去,但也知道军中出了­奸­细,此事非同小可。更要紧的是,凤鸣的身体就在军中,要是­奸­细联合其他敌人做起乱来,伤了凤鸣怎么办?

他心里被火撩似的难受,面上却不显出一点来,反而从容笑道:“一两个小贼能有什么本事?本王继续回都城看望太后。”冷喝道:“瞳儿!”

“在!”

“本王授你生杀大权,立即赶赴军中,与侍卫总管东陵一同处理军营事务,把传令者抓拿起来严加拷问,凡和他有过接触的人都不能放过,务必杜绝营地中发生动乱的可能。”

“瞳儿谨遵王令!”瞳儿大声应是,接着皱了皱眉,疑道:“大王真的不和瞳儿一道回去吗?”

“本王另有要事。军情紧急,你们快点上路吧。”一挥马鞭,容恬胯下坐骑嘶叫着人立起来,放足狂奔。

黄土再度飞扬。

星已在天空中睁开眼睛。

上天的众神啊,请看顾我西雷鸣王。

凤于九天第三部 第二十六章

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赶回王宫,容恬等身上早已满布土尘,个个脸上都蒙了一层黄泥,累得不成|人形。

瞳剑悯闻讯赶来,愕然道:“大王怎么赶得这般急?瞳儿牵挂大王,说要把太后病情好转的消息早日告诉大王,亲自往大军方向去了,难道大王在路上没有碰上?”

“碰上了,我命他到大营去。”容恬脚不停步,边走边匆匆地问:“太后病好点了?”

瞳剑悯只好快步跟在身后:“好多了,昨天已经不用再进汤药,可以出花园走动。大王这是赶着去哪?”

“太子殿。”

进了太子殿,景­色­依旧。凤鸣特意命人制作的,可两人共坐的大秋千上沾了两片落叶;他喜欢半躺着吃秋篮新做的电心的石床光滑可鉴。

秋篮等大侍女没有跟来,太子殿中都是负责打扫的下等侍女,见大王忽然出现,惊惶失措匆匆行礼,都乖乖离开溜的无声无息。

轻轻举手,正殿厅门“吱”一声徐徐打开,看着熟悉的景物摆设,仿佛处处都有凤鸣的影子,容恬忍住心中激动,悄声道:“凤鸣,我接你来了。”

四周寂静,哪有半点回应?

他耐心唤了两声,身后传来一把怯怯的女声:“大王,招魂魂魄的事,恐要法师在旁边指点。”

原来是采青。她随着容恬回都城,虽然坐在马车上,也吃尽了颠簸之苦,脸蛋瘦了一圈,憔悴许多。

凤鸣出事时身边俱是亲信,其中只有采青是新人。单为这点,容恬已经对她起疑,因此不愿她留在凤鸣身边,特意命她随身侍侯。

容恬深深看她一眼,才点头道:“不错。”扬声唤来殿外侍卫,吩咐道:“请鹿丹国师过来,他要的各种药物,本王已经吩咐给瞳剑悯,顷刻便可备好。”

侍卫领命去了。

采青垂手站在容恬身边,浑身都不自在,苍白着脸等了半天,不听见容恬吩咐,自行到厨房取了热水,泡了香茶端到厅前。

“大王,请用茶。”

容恬一路劳苦,正觉得口渴,刚要接过,方才派出去的侍卫忽然气喘吁吁跑来,脸­色­怪异地跪倒禀道:“大王,鹿丹国师死了!”

“什么?”容恬勃然­色­变。

“哐当”一声,采青手中茶碗滑落,在光滑的石地板上摔个粉碎。

容恬猛退两步,好不容易站稳了,刚要详细查问,瞳剑悯恰好推门而入,也是一头冷汗,禀道:“剑悯听说鹿丹国师的事,立即过去亲自查看国师尸身。鹿丹虽然死了,但死的却不是鹿丹。”

容恬已经镇定下来,轻轻瞅了浑身剧震,花容变­色­的采青一眼,坐了下来,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详细说清楚。”

“大王,那人身形与鹿丹酷似,穿着鹿丹的服饰,戴着不知什么古怪材料制作的面具。因为是服毒自杀,黑血从嘴里流下来,沾到面具,让面具有一处地方发了皱,剑悯才一眼看出来那不是鹿丹。”瞳剑悯双手递上一样­肉­­色­的脸皮似的东西:“这是从那人脸上剥下来的面具,请大王过目。”

容恬接过只瞧了一眼,双手用劲将面具狠狠撕成碎片,犀利视线转向脚下的侍卫:“马车里面的是不是鹿丹,你们难道没有仔细看吗?是上路前就换了人,还是中途被鹿丹逃走了?”

这侍卫也是一路跟随容恬风尘仆仆赶回来的众心腹之一,出了鹿丹的事,刚好碰上自己倒霉传令报讯,满肚子委屈,又惊又怕,连忙低头道:“大王曾有严令,鹿丹国师回到王宫后需要耗费心智做一件大事,极需静养修炼,任何人不得打搅国师。一路上,连送饭送水都只能放到马车边上,请国师自行取用,下属又哪敢摸国师的脸皮,看看是不是假的。”

容恬一阵作声不得。

鹿丹开始做的戏入情入理,而且又是自动要求随容恬回都城,甚至连容恬自己都没有想过他会中途逃脱。有诡计的话,也该在回到都城后发动吧。这种想法让容恬吃了一个大亏。

容恬眯起眼睛,仔细把事情前后想了一遍。

鹿丹花了这么多心思,就是为了逃跑?假如不仅仅为了逃跑,他还有什么目的?

“难道是为了凤鸣?”容恬眼里闪过一丝野兽被袭击时发出的光芒,神光迥现,又消逝收敛,按捺着自己不要轻易动怒,以免不能冷静处事。

殿中人人都感觉到异常的压力,空气仿佛被压成硬块,无法进入肺部。没有人敢作声。

“就算鹿丹在,也不能怎么样。”容恬强迫自己稳住心神,缓缓地思考着:“东陵和瞳儿已经知道内有­奸­细,严加戒备。数万大军在保护凤鸣,还有秋篮几个忠心耿耿的侍女,还有即将回去的容虎和烈儿……”

停了自语,若有实质的视线转向一旁的采青,形成让人窒息的、强大的压迫力。

“采青,鹿丹和你,有什么关系?”

采青脸­色­比死人还苍白,听见鹿丹死去的消息,她摔了茶碗,象被雷劈中一般。此刻听容恬充满君王威力的审问,纤柔身躯微微抖了抖,睫毛直颤个不停,抬眼看了看容恬威严得让人心悸的脸,慌张摇头:“没……没有……”

“没有?”容恬危险地眯起眼睛:“瞳剑悯。”

“在。”

“立即派出传令者,大军中有个叫采锵的小儿,把他的头带回来见我。”

“大王不要!”采青大惊失­色­,扑上来跪倒,抱住容恬的腿哀声道:“大王千万不要啊!奴婢什么都说,只求大王放过采锵。”

容恬低吼道:“说!”

“上次秋篮姐姐偷偷学东凡厨子的方子,不知怎么让鹿丹国师知道了。秋篮姐姐做菜时叫我帮她去要一碗新鲜鹿血,鹿丹国师就把我叫了过去,拿了一碗血给我,让我当成新鲜鹿血给秋篮姐姐放进菜里。”

上方传来容恬细白牙齿上下磨的声音。

“你身为鸣王身边的大侍女,竟然把他国政要给的东西放进鸣王的菜里?万一鹿丹下毒,凤鸣还有命吗?光凭这个,就足以将你一家全部问斩!”

采青拼命摇头道:“那碗东西奴婢亲自用银针验过毒的。秋篮姐姐,也是全部银针验过毒才放进去给鸣王做菜。”

“蠢材!不是毒药,只要来历不明就不可以给凤鸣食用。鹿丹不下毒,难道不会下咒吗?”容恬快速思考着:“松腾莫名其妙暴死,说不定就和那碗奇怪的血有关。”

努力平复喘息,又问:“鹿丹给了你什么好处?”

采青犹豫了一会,纤细的腰肢俯得更低,轻声道:“国师说他可以招回死去者的魂魄,所以……”

“荒谬!”容恬重重喝了一声,闷了片刻,眉头越拧越高。

如今看来,凤鸣并不是毫无来由地魂魄离身,而是吃了鹿丹的东西陷入昏迷。可恨鹿丹事事设计周详,所用药物先令凤鸣亢奋,后令凤鸣昏迷,借着松腾莫名其妙死亡的事情推波助澜,营造出诡异的不祥气氛,又有凤鸣移魂的事情在前,导致连容恬本人都情不自禁相信了鹿丹的魂魄离身的妖言。

想到这里,容恬又不禁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如果凤鸣只是昏迷,当然比魂魄离身的情况要好多了。说不定他离开大营的第二天,凤鸣就醒来了。

只是,鹿丹为什么要耗费心力让他离开凤鸣身边?

就算鹿丹另在永殷埋伏了兵马,也绝不可能闯入大营将凤鸣劫走。

采青犹在脚下嘤嘤哭泣,容恬见她就怒气直冒,冷冷道:“你勾结他国谋害鸣王,罪不容赦,理该全家问斩,不过你儿子太小,为凤鸣积福,本王饶他一条­性­命。来人啊,把她拖出去。另外派人到大营中宣王令,让采锵净身入宫,终身侍奉。”

采青早自忖必死,痴痴让侍卫一左一右反沟着她的胳膊出去,听见容恬后面的话,尖叫一声,不知哪里生出的劲,竟一把将两个侍卫挥开,重新扑到容恬脚下,高声哭道:“大王,采锵还小,你饶了他吧!”

“本王已经饶了他死罪。”

侍卫们连忙上来拖她出去,采青死死抱住容恬的小腿,眼看要被硬生生扯开,不由一咬牙,尖着嗓子颤颤道:“你不能这样对采锵,他是鸣王的儿子!他是原太子安荷的亲生孩子!”

她这一叫,众人动作都停了下来。

容恬缓缓低头,凝视着采青的脸,眸子深处的光仿佛翻了无数个圈,幽幽深深的瞳子盯着她,轻声道:“采锵是安荷的骨­肉­?”

“是。”

“那么……安荷知道吗?”

“他……”采青抿着­唇­,伤心欲绝中带着一丝令人心碎的甜蜜,话里竟多了一分柔情:“他知道。他对我都很好,见我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不敢让人察觉,怕人知道后我会遇到不测。我有了身孕,他高兴极了,想法帮我调了一个清闲安静的杂活,盼着采锵生下来。”或是忆起往日珍贵得一触即逝的恋情,柔和的脸颊逸出一丝美丽到极点的微笑。

“安荷,恐怕就是采锵还没有出世的时候……”不知想到什么,容恬忽然脸­色­微变,看向采青的视线再度凌厉:“在宫内传播太子被人移魂的人,是你?”

“不错,是我。”采青抹了抹脸颊上的泪珠,一切都撕开,反而不再在乎,透出点不顾一切的味道来,在容恬可以杀死人的犀利目光下,答道:“我生下采锵,又被分回太子殿,满心盼望着可以见他。可他……他全变了,我在他面前走过,他根本不认识我,更不用提别的。我知道,那不是他,虽然是他的模样,他的身子,但那不是他,是另一个魂。”说到后面,采青越发激动,露出怨­色­,力竭声嘶地朝容恬喊起来:“大王,你被骗了!他不是安荷太子,是另一个害死太子的邪魂,他占了别人的身子,他害死了安荷太子!”

容恬粗鲁地一把扯起采青,眼睛瞪得比牛铃还大,磨着牙道:“原来就是你放出消息说凤鸣移魂,让鹿丹有机可趁。这样说起来,你和鹿丹勾结肯定不止区区一碗放进菜里的血,你是打算借助鹿丹的力量,让凤鸣魂魄离身,然后重新把安荷的魂魄召唤回来。怪不得你听说鹿丹死去,连茶碗都摔了呢。哼,鹿丹也不过是在利用你,他压根就不曾打算召回安荷的魂魄!”狠狠把采青摔回地上。

被说中心事的采青脸上一片绝望的茫然,喃喃道:“他利用我,他说只要按他说的做,采锵的父亲就会回来……”

容恬却更感到不对劲。

假如鹿丹早就知道移魂的事,那么身携符咒的刺客极有可能也是鹿丹派出的,目的是引起容恬和凤鸣对咒术的不安。

鹿丹发出借粮文书时,早就定下今日的毒计,借粮是假,用天地环引诱被软禁得可怜兮兮的凤鸣是真。

这般欲擒故纵的手法,当真匪夷所思,­阴­险到了极点。

来回在厅中踱了两圈,霍霍乱跳的心不曾安稳下来。一定还有机关,鹿丹花了这么多功夫,不会空手而回,他还有什么计谋,可以将凤鸣从数万大军,众多心腹侍女的保护中夺走?

一个可怕的想法忽然窜进容恬脑内,他停下脚,转身,眉毛深深皱起,凝重地问:“安荷既然有心爱的女子,又快将为人父,为何当年还要寻思跳河?安荷溺水被救起时,除了御医侍女外,身边还有什么人?”

空气再度凝结,寒气从石地板一丝一丝渗进人的血管。

瞳剑悯显然知道容恬想到什么,脸­色­剧变,惊惶地看着容恬­射­向他的目光:“好像……好像还有瞳儿。”

“瞳儿?”容恬喃喃道:“瞳儿向来看不起安荷,为何安荷落水,他这般关心?”脑中灵光一闪,关键处忽然想开,容恬脸­色­蓦然黑沉,咬牙道:“瞳儿该死,是他推安荷下水的!当日安荷是西雷太子身份,安荷一死,瞳儿就是接下来的王位继承人。”

如果这事被鹿丹知道,以这个要挟瞳儿的话,两人的勾结就并非不可能了。现在回想起来,瞳儿去大营和发现­奸­细的时机也太巧了。想到此处,容恬一脚踢开大门,高声喝道:“来人啊!立即备马整军,随我回营!”

鹿丹脱离掌握,对凤鸣虎视眈眈。而西雷看护凤鸣的大营,此刻正在瞳儿掌握之中。

危矣。

凤于九天第三部 第二十七章

又是日夜兼程,不曾稍做休息的快速行军。容恬心急如焚,将自己和一班随从侍卫逼得没有一点休息,连­干­粮也多数在马上边吃边走。

想到凤鸣现在恐怕已经被瞳儿和鹿丹联手谋害,恨不得Сhā上翅膀飞回凤鸣身边。

自己怎么会这么笨,竟让鹿丹诱离凤鸣?

进入永殷边境后一路飞奔,容恬总是神采奕奕的眼睛也深陷下去。匆匆在河边喝两口浑浊的河水,随即下令启程,这样不要命的狂奔下,当天傍晚就到了离大军营地不足十里的地方。

“大王,前方有火光。”

登上山坡眺望,看见远处平原上闪烁着点点火光。容恬皱着连日来不曾舒展过的眉,沉声道:“迎上去看看。”

数人策马下去,迎上火光。原来对方是一队持着火把的轻骑,稀疏月光下看不远,听见前方有人高喝:“前方何人?此处已得永殷太子允许,由西雷军戒严,任何人不得进入!”

容恬大声道:“西雷王在此!”

“大王!”

“大王回来了!”

惊喜交加的熟悉声音,两骑从队伍里冲出来,激动地喊道:“大王回来了!”奔到容恬面前,滚鞍下马。前面的是容虎,后面是已经被救回来的烈儿。

容虎下马跪地,低头一声不吭,只是激动地喘气。

烈儿膝盖一碰草地,放声大哭起来:“大王,鸣王他……鸣王他不见了!”

容恬脑子里嗡一声炸开,手一松缰绳,身形竟摇摇欲坠。身后侍从连忙扑上去扶住,烈儿吓得止了眼泪,也和容虎连忙上前,紧张地围着容恬。

“大王!”

“大王万万不要激动。”

“大王……”

容恬深呼吸数下,徐徐睁开眼睛,推开身边侍卫的手,站直身子:“不碍事,路途颠簸了。凤鸣到底怎么不见了?”

容虎难过地低下头:“前天我带了烈儿和五千兵马回来,满想着会合之后就可以出发。谁知道进了大营,大营乱成一片。侍卫总管东陵遇刺,秋篮秋月秋星被人发现昏迷在鸣王的营帐内,鸣王却不见了。属下知道鸣王失踪,立即请求永殷太子封锁阿曼江一带,属下和烈儿延着河岸搜索鸣王的踪迹。可是搜了整整一天两夜,只找到这个。”转身从马上的搭包里捧出一堆东西。

“凤鸣的衣物?”容恬从容虎手中接过衣物,布料上乘,颜­色­鲜美,还附着许多华美玉饰,只是衣物已破碎不堪,象被人强硬撕破似的,看的容恬眼眶欲裂,咬牙道:“瞳儿呢?”

烈儿答道:“瞳少爷在东林遇刺时也受了伤,正在营帐中养伤。”

“哼,他竟然还敢留在大营。”容恬眼中闪着猎人冷酷的光芒,道:“让本王去探望一下他的伤势吧。”

西雷大营翻天覆地,容恬心乱如麻从永殷奔回西雷,再从西雷奔回永殷,在凤鸣看来,不过是一个睡得又舒服又满足的好觉而已。

“嗯……”慵懒地翻个身,舒展似乎有点酸痛的四肢,凤鸣发出混沌不清的声音:“容恬,今天还是不要骑马了,野餐……嗯……野餐比较好……”

指头轻轻抚过直挺的鼻子,耳中传来带着笑的男人的声音:“该起床了,我的鸣王殿下。”

迷惑地睁开眼睛,瞧见在视线中逐渐清晰的美丽到极点的脸,凤鸣放松了刚刚绷紧的神经:“哦,是鹿丹国师。秋篮,怎么国师来了也不告诉我?”

听不见秋篮的回应,更不用说秋月秋星这对姐妹花吵吵嚷嚷的清脆的嗓音,周围的寂静令凤鸣不解地挣扎着在床上爬起来。

鹿丹微笑着站在床头。

“这里……不是营帐。”

“不是。”

“我不在西雷军中?”

鹿丹­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不是。鸣王正在船上,而船只已经进入阿曼江一条不为人所知的小支流,离开西雷军搜索的范围。”

“国师,难道一直都在骗我吗?”

对凤鸣指责的目光毫不逃避,鹿丹笑得更美,美到极点,透出让人心寒的笃定:“鸣王不也曾让离王若言受骗吗?国之交锋,用计理所当然。不知鹿丹这一计,能否比得上鸣王阿曼江边让天下人惊讶的连环船之计?”

凤鸣受骗被擒也不是第一次,倒并不惊惶失措,环起双手圈在胸前,上身靠在床头软枕上,蹙眉道:“我都没弄清楚,国师到底用了什么计。”

鹿丹对这次天衣无缝的妙极满意非常,露出得意的表情:“待鹿丹仔细说来,鸣王慢慢点评。”

轻轻嗓子。开始揭开一连串迷题的答案。

凤于九天第三部 第二十七章

鹿丹的计策,始于东凡接到消息,西雷王宫中有关于鸣王是移魂之人的谣言。眼看西雷逐渐强大,苦无无计可施的国师鹿丹立即派人潜入西雷王宫,探听这个谣言的来历。

没想到机缘巧合下,竟让东凡的­奸­细知道了采青和采锵的存在。

采青证实了凤鸣是移魂之人,而对各国王宫秘闻一直暗中留意的鹿丹,也和容恬一样从采锵的身世,推算出安荷死于瞳儿的谋害。

为了争取采青的合作,鹿丹给出了一个对于采青来说无法拒绝的诱惑,他将把凤鸣的魂魄从身体那驱逐出去,再召唤回被杀害的安荷的魂魄,让采锵重新拥有自己的父亲。

瞳儿也因为害怕当年谋害安荷的事情被揭露,被迫参与了鹿丹的诡计。

就这样,鹿丹、采青、瞳儿,远道而来借粮的国师,鸣王身边的侍女,可以自由出入西雷王宫的贵族子弟,形成了一个包藏祸心的联盟。

“采锵,居然是安荷的儿子?”凤鸣听到一半,已经被这种种关系弄乱了头脑,但其中最轰动的消息到底还是采锵的身世。

鹿丹白皙修长的指挑起凤鸣的下巴,戏谑道:“没想到鸣王这般身子,居然还可以和女人身下骨­肉­。”

凤鸣把脸别过一边:“国师还没有把过程说完呢,不过后面的过程呢,我基本上都猜到了。”

“哦?”

“国师首先派刺客伪装刺杀我,在刺客身上摆放关于诅咒的东西,使容恬担心我会因为诅咒而受伤。接着,你就用书信表示希望到西雷来借粮。天地环是东凡的国宝,可以抵挡诅咒,容恬当然不可能不知道。为了天地环,容恬答应让你进入西雷。”

鹿丹冷冷道:“你们西雷王也没安什么好心,他不过是想趁机胁持我,好取得天地环。哼,我堂堂东凡国师,岂是这般容易欺负?他以为我是送上门的一块肥­肉­,其实是块骨头,叫他卡在脖子里,吞不下死不了,最后还要乖乖把心爱的鸣王双手奉上。”眉目深处,是凤鸣从未看过的冷傲毒辣。

凤鸣怔了怔,继续分析:“国师千方百计将我们骗出西雷,接下来就要努力把我们分开。国师是怎么瞒过容恬的,我并不清楚,不过我想……应该和我这一身睡觉睡出来的酸痛脱不了关系,恐怕我昏睡了不止一天吧。”

“不愧是鸣王。”鹿丹也不遮掩,点头道:“我知道你那小侍女秋篮喜爱厨术,那道菜是我命厨子天天做给她看的,至于调料,自然也是故意让她偷的。可是最关键的地方,在于那碗新鲜的鹿血。”

凤鸣叹道:“可见贪吃会惹祸。”揉揉自己的肚子,徐徐道:“我想那碗不是普通的鹿血吧,采青近在我身侧,想把一碗新鲜鹿血换掉,很容易做到。”

“和鸣王说话真痛快。采青用我的血,换了那碗新鲜鹿血。”

“什么?”凤鸣失声道:“竟然是人血?”

“特殊的配料加上我自己的血,才能让鸣王亢奋然后元气大伤。鸣王亢奋时其实等于在耗损为你护法的松腾的元气,当然,我也另外对他动了点手脚。反正到最后,松腾呜呼死去,而鸣王在没有我亲自的特殊召唤下,就会一直昏迷不醒。”

想起松腾无辜冤死,凤鸣一阵内疚。说到底他至少也有一半责任,凤鸣冷了脸,沉声道:“这时候,你恐怕就向容恬进了什么谗言,把他骗离我身边。”

鹿丹见凤鸣气恼,心里更是高兴,笑道:“其中过程曲折复杂,我为了将西雷王诱离大营,不知花了多少功夫。不过西雷王离开后,瞳少爷按照一早定好的计策赶到大营,有他这个掌管大权的贵族作内应,我们杀东陵、敲昏你身边的侍女,再将你带走,轻易得犹如浅盆里捞鱼。”

“这种情况应该叫易如反掌。”摆脱不了好为人师的老毛病,凤鸣随口教导鹿丹一句成语,将鹿丹刚才所说的来来回回在脑子里过了几遍,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过程真复杂。”

“听闻鸣王曾在西雷王宫中撰写了一百零八计,连环船就是其中之一,不知鹿丹这次的诱敌计,比起鸣王的一百零八计来如何?”

凤鸣看着自鸣得意的鹿丹,沉默良久,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丝懒洋洋的笑容,环手在胸,不徐不疾道:“国师此计,影响深远,其他小国一定会为了这个感激国师。”

鹿丹仔细倾听,凤鸣轻轻嗓子,继续说道:“经过国师此计,容恬将改变注视的方向,在他所要灭的国家中,东凡现在一定成了首要对象。如此一来,其他小国将得以喘息。头疼啊,统一天下,消灭众国的顺序似乎要有所改动了呢。”

鹿丹脸­色­从白转青,从青转红,再从红转成苍白,末了,鹿丹抽搐着眼角道:“鸣王尽管嘴硬,我敢将你掳来,自然有办法对付西雷容恬。”

“哦?”凤鸣有礼貌的问:“请问国师有何良策?”

鹿丹凝视凤鸣,忽然狞笑起来:“假如各国君主都得到鸣王几天身体侍奉,不知西雷王会做何反映?弓虽暴了西雷王的心上人,各国大王将不会再存和西雷和好的妄想,自然会联合起来一同抗衡西雷。不管西雷多强大,是无法破坏各国的联合的。”他牢牢盯着凤鸣,等待那张英气勃勃同时又总是搀和着一点迷糊的俊脸露出裂痕。

等了半晌,凤鸣打个大大的哈欠,道:“我饿了。”揉揉肚子,对着目瞪口呆的鹿丹,露出无辜的天真笑容:“国师不会打算把一具饿死的­干­尸轮流送给各国大王弓虽暴几天吧?呃,我还是想吃那个­鸡­。?

凤于九天第三部 第二十九章

在鹿丹几乎发青的脸­色­下,斯文地进食了整整两只刚用东凡特殊手法烤的­鸡­,凤鸣吐出最后一根骨头,惬意地摸着圆鼓鼓的肚子,竟然还提了点小小的意见:“没有秋篮弄的好吃。”

听见头顶上传来磨牙的声音,凤鸣连忙补充:“不过味道已经很不错了。嗯嗯,我明白,因为秋篮那只用的是国师自己的血嘛,不知道这次是不是新鲜鹿血。”

鹿丹细长邪魅的眼睛凝视他好一会,不大好看的脸­色­渐渐褪去,嘴角微勾起来,悠然道:“鸣王如果想从鹿丹这里套出什么话,那也太小看鹿丹了。”

凤鸣倒不觉得脸红,嘿嘿笑起来:“不愧是国师。”

暗忖:船上不可以随时养两只供应鲜血的可爱小鹿,鹿丹的船队一定有人随时供应日常物品。现在应该还在永殷境内,能在容恬大军到处搜索时支援鹿丹的,不知是永殷的二王子还是三王子?等容恬吞并永殷后一定要一刀宰了这小子。又立即摇头,和容恬在一起久了,连我也变的暴力血腥起来。

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一堆,抬起头望向鹿丹。两双各存狡诈的目光碰到一起,彼此心知肚明地笑了笑。

“国师……”凤鸣打着饱嗝,虚心地问:“我可以休息吗?”

“鸣王现在不是在休息吗?”

“嗯,我想单独一个人小睡一会。”又是一个恶心得自己也想呕吐的白痴期待眼神。

鹿丹道:“当然可以。”彬彬有礼地退了出门。

看着鹿丹慢慢退出房间,关上房门,凤鸣暗中开始数数。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救命啊!有毒蛇啊!有人谋害鸣王啊!”凤鸣扯开嗓子尖叫起来。

木门被猛然踢开,引起好大一阵回想,几名彪悍大汉出现在门口,发楞地看着一切安好的房间。

“发生什么事?”鹿丹从后面赶来,彪悍大汉连忙低头,让出一条道。

凤鸣刚好从床里慵懒地直起上身,迷迷糊糊地揉眼睛,露出一脸惊讶:“国师不是说我可以小睡一会吗?就算有事商量,也不用踢烂房门嘛。”

鹿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狠狠盯着凤鸣,哼了一声,反手给了最近的人一巴掌:“胆敢对鸣王无礼,还不快点道歉。”

倒霉的几个大家伙唯唯诺诺,向凤鸣低头道歉,仓惶退出房间。鹿丹环视房内一圈,视线最后落在凤鸣天真纯洁的笑脸上,警告道:“鹿丹对鸣王尽量以礼相待,若是鸣王故意惹起是非,可不要怪鹿丹无情。”深深盯了凤鸣一眼,方退了出去。

凤鸣待在床上半晌,猛然跳起来,露出不再遮掩的焦急神情,在房中来回踱步,心道:我才不信鹿丹会笨得将我轮流送给各国大王陪夜,他费这么大功夫抓我到底想­干­什么?以礼相待?越有礼貌越叫人心寒……

总结刚才的测试结果,倒也不算没有收获,至少凤鸣知道了三点:这里的隔音设备不好,说什么话隔壁都能听见,一喊就能把人招惹过来;附近有专门负责看守他的人,根据刚刚破门而入的情况来看,人数大概六个,都是彪悍大个子;鹿丹对他确实在忍耐着什么。

视线扫到房门,凤鸣又加上一点:门不结实,一踢就开。

可是,似乎还是想不到脱身的方法。凤鸣脸­色­变了变,靠到狭小的窗户边上看脚下滚滚的河水。有什么知识可以应用到河上逃跑上?想了半天,只想到一句成语“刻舟求剑”。火烧连环船一计已经用过,鹿丹不会上当,而且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合用。

沮丧了半天,肚子里面开始大喊:容恬快点来救我!容恬快点来救我!

闷闷地呆了半天,觉出果然有些疲倦,喃喃道:“等我睡醒了再给鹿丹捣乱。”爬上床刚想躺下,房门被人推开。

鹿丹从外面走进来,文雅地微笑着,道:“鸣王小睡完了?有没有兴趣见一个人?”

凤于九天第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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