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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鸣王当心!”容虎的狂叫骤然闯入耳内,和洛云同时跳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来势将凤鸣扑倒。?

凤鸣被涌来的大力扑得一个趔趄,晕头转向间听见一阵奇怪的撞击声和大的离奇的重物坠地声,接着噌噌噌噌,兵器出鞘声不绝于耳。?

“啊!”女孩的惊叫忽起。?

凤鸣身前站着容虎洛云,视线被遮挡得十分严实,听见声音顿时大吃一惊,唯恐秋蓝等有失,从两人身后探头出来叫道,“秋蓝你们快过来!”?

头一探出去,不由一楞。?

外面侍卫们如临大敌,早抽刀拔剑冲上来将这丈来宽的地方团团围住,更有五六人将泰蚕和那个老婆婆用剑指着监视起来。?

秋蓝三个女孩站在剑光闪烁中,一脸惊恐,目光都聚集在一个地方--刚才凤鸣安坐的桌子已经被砸成几块,杯碗酒壶碎了一地,满店飘荡浓?

郁的酒香。一个血迹斑斑的男人躺在破碎的木桌残骸上面,四肢和脖子都呈现不自然的扭曲,小店上方的破茅顶敞开一个大洞。?

不用说,这个奇怪的男人是从天而降,砸破小店的屋顶摔下来的。?

洛云惊惕地看了周围一眼,才跨出来,半蹲下探了探那人鼻息,简单地道,“死了。”?

秋蓝惊魂未定,颤声道,“是刺客吗?”?

“如果是刺客,那他也太笨了。”容虎皱眉看了地上的尸首一眼,走出小店,在外面仰头看了片刻,回来道,“小店依附着一栋三层楼高的大?客栈,这人恐怕是从上面摔下来,刚好砸到了小店屋顶。幸亏小店茅顶破旧,上有小洞,我们才能发现上面蓦地一闪似有东西坠下。这人死了? 就死了。却差点砸到鸣王。”? 洛云翻弄了死者一遍,下结论道:“这人是被殴打后扔下来摔死的。”? “不知什么这么凶恶,连当地的官兵也敢虐杀。”容虎奇道。? 既然不是刺客,周围侍卫们的刀剑也纷纷收回。? 凤鸣走了出来,蹙眉道:“看他身上穿着,是芬城守驻当地的官兵?”把视线转向泰蚕。? 泰蚕是当地人,应该会清楚。?

泰蚕也算倒楣,为了救他妹夫千方百计谋划好的哀兵之策,接连遇上挫折,第一次被木飒那个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家伙打断也就罢了,第二次?

居然撞上个“天外飞尸”,实在流年不利,刚才被侍卫们团团围住差点被杀,到现在还吓得脸青­唇­白,见凤鸣看他,嘴­唇­抖了抖,正要哆哆嗦? 嗦说话,洛云冷冷截道:“死个把人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少主管这些­干­什么?”?

容虎也道:“这里死了人,毕竟是是非之地,鸣王身份贵重,不宜久留,不如先回船再说吧。”?

罗登也这样说。?

人多力量大,凤鸣无奈,只好答应,容虎遵他的指示,把泰蚕两人都一同带回船上。?

众人出城,上了马车,秋月忽然轻轻叫了一声。?

原先Сhā在秋蓝头上半开喜人的游子花,正在黯然枯萎,速度快的令人惊诧。?

秋月秋星将自己头上的游子花摘下来。果然也一样,女孩们只能将花都抛出车窗外,不由感叹。?

因此,归路更添了一层愁绪。一趟快快乐乐的芬城游玩,最后变得不欢而回,秋蓝一群女孩亲眼目睹有人在自己面前摔死,上船后直到黄昏还是怯怯的,平日的说笑声都没了。凤鸣也郁郁不乐,想起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命人把泰蚕叫了过来,道:“你妹夫的事情今天还没有说完,后来怎么了?”?

泰蚕没想到凤鸣经过今日之事后,还会关心他妹夫的事,心中大为感激,扑通一下又跪了下来,赶紧回答道:“我妹夫酿得一手好酒,芬城中人人知道,慢慢攒钱开了一家小酒馆,生意也不错……唉,明说了吧,今天容虎将军说的那个三层楼高的大客栈,一个月前还是我妹夫的产业。”?

凤鸣听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迷惑地眨眨大眼睛。?

不过也难怪,他也正奇怪,泰蚕怎么说也算是个官,怎么会把自己唯一的亲妹妹嫁给一个穷小店的酿酒郎,原来他妹夫不久前还拥有一个大客栈。?

三层高的大客栈,应该也算个不大不小的芬城富翁吧,?

“那么今天那个小店……”?

“这事说起来,真叫人又气又恨。”?

泰蚕叹了一声,刚要继续,凤鸣截道:“你别老跪着,我低头看着脖子好酸,起来坐着说话不好吗?”?

把泰蚕扶起,命秋月端了热茶上来。?

芬城码头掌吏这个官职虽小,却是代代沿袭的,泰蚕从小跟着祖父父亲,甚至自己当官后迎送过不少声名赫赫的人物,却从没见过凤鸣这样的,贵气怡然,又稚­嫩­单纯,待人接物温和之极,却不让人觉得有丝毫虚伪。?

他被凤鸣用手一扶,微微愕然,情不自禁站了起来,偷偷打量凤鸣两眼,谢过秋月奉上的茶,才接着道:“我妹夫本来开了客栈,妹子又怀有身孕,日子本来过得很好。不料三个月前,祸事忽临,上头忽然下令,说是闻得我妹夫酿的一手好游子酒,命我妹夫贡上都城。但游子酒离开芬城酒会变酸,酒水送到都城,全部变酸。”说到这里,泰蚕声音里有隐隐带了哭音,道:“因此我妹夫被关了起来,产业也被没收,连有孕的妹妹和她婆婆一起都被赶出家门。妹妹身子不方便,只能让婆婆外面的破棚子里卖点剩下的游子酒度日。”?

“居然有这么混帐的事?”凤鸣听见这样不平的事情,大为愤概,呼呼喘气了一会,忽然想起烈中流给他的“教训”,凡事不可逞气胡来,按捺自己平静一点,思索着道:“如果关在芬城监狱,你身上有官职,应该也可以为妹夫走动一下,喊冤要求澄清吧。”?

“怎么可能不去喊冤?”泰蚕叹道:“这段日子我见人求人,见神求神,来往永殷的各位官员我都求过了,几次亲自去给掌管此事的乐庭将军磕头,求他饶我妹夫一条­性­命,可怜我妹夫并无心犯错,实在是游子酒有此特­性­,芬城人人皆知。”?

凤鸣想起今天出城的时候,游子花无端枯萎,知道泰蚕说的是实话,点了点头,又问,“乐庭将军是什么人?”?

“他是大王亲自任命,掌管我们这一带的大将军,手上有生杀大权。我妹夫是杀是放,都在将军一念之间。”泰蚕清清略为沙哑的嗓子道,“我去了几次将军府,几乎把累世祖上积聚的财宝送上,大将军才开答应稍稍开恩。”?

凤鸣问,“他答应放你妹夫?”?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泰蚕苦笑道,“我妹夫本来己经要以欺蔑朝廷大罪处斩,大将军开恩,答允再运一次游子酒到都城,如果依然发酸,还是要斩的。我妹夫是家里唯一支柱,杀我妹夫一人,和杀他一家子有什么不同呢?”?

凤鸣皱眉,这算哪门子的开恩?如果游子酒就是这种特­性­,送多少次也是酸的。?

泰蚕知道他想什么,叹道,“虽然不能把人救出来,但能拖一天是一天吧。我只想利用这点时间,看看能否求一个大人物帮帮忙,放我妹夫一条生路。唉,这世道,小民生死不过草芥,只要有权势显赫者开口,一句话就救了一条人命。”说罢用眼可怜巴巴地看着凤鸣,不用说,凤鸣就是那个理想的“权势显赫者”了。?

凤鸣倒不觉得自己怎么显赫。他萧家少主的身份,最多只能调动调动黄金和大船,至于鸣王这个称号是西雷王给的,现在西雷被瞳儿占了,恐怕西雷人碰上他都不会怎么给他面子,何况永殷?不过游子酒这个奇怪的现象说不定里面有化学道理。?

可惜他不是化学家,手头也没试验仪器,不然也许真的可以看看能不能帮忙。?

泰蚕见他默不作声,恐怕是不愿帮忙,鼻子一酸,哭道:“若是连鸣王也不肯伸手,我妹子一辈子就完了。鸣王你发发慈悲,看在她们婆媳和未出生的孩子份上,可怜可怜吧。我给你磕头了……”从椅上站起来,膝盖又是一弯。?

这次凤鸣早有准备,一把扶住了,皱眉道:“你不要着急,我没有说不帮忙。你妹夫这事确实很冤枉,这个……这个……唉,好吧,我尽量帮你想办法。”?

泰蚕得他这一句话,顿时小黑豆眼大亮,激动的道:“那么一切就拜托鸣王了!妹夫若逃出一命,鸣王就是他再生父母。”?

再三拜谢,抹着眼泪拖着肥胖的身躯快步去了,显然是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在另一个房里哭得死去活来的老婆婆。?

凤鸣一时心软答应下来,其实如何救一点把握也没有,送走泰蚕,转回室内坐下,对众人苦恼道:“你们都听见了,现在怎么办好?”?

洛云一向待在一边冷眼旁观,没有必要绝不开口,这次罕见的第一个发言,却是泼了凤鸣一头冷水,道:“人家死活和我们无关,少主惹这个麻烦­干­什么?而且那个泰蚕,一看就知道是个狡猾的家伙,绝不单纯。”?

凤鸣脾气温和,和洛云相处多日,已经习惯他的冷言冷语,耐心道:“人命关天,怎么可以见死不救?路见不平,尚且拔刀相助。如果没有侠义心肠,岂不可惜了你一身好武功?”?

洛云懂事之日就开始苦练剑术,除了洛宁亲自教授外,高手团中不少前辈也对他倾囊相授,个个教他杀人要快准狠,无情冷酷,不可犹豫,却从没人和他说过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凤鸣语气虽然温和,实际外绵内针,仔细听过去,其实句句都在教训。洛云一楞,暗忖,想不到这呆小子也有言辞这么锋利的时候。半晌,冷冷吐出一句:“侠义可不是我们萧家的家训。”?

凤鸣淡淡道,“有我一日当家作主,这就是萧家的家训。”?

洛云转过来瞅着他,目光仿佛寒针一样,完全是杀手似的无情。凤鸣平静地和他对视,心里却咚咚咚咚大敲小鼓,不安地想,萧家人个个沾染了我老爹的乖僻,惹得洛云狠了,他晚上看护我的时候会不会趁我睡觉不防,来个一剑穿心?哎呀不好,今天晚上一定要容虎也陪着我安全点,秋蓝那边只好委屈她独守空房了。秋蓝独守空房,一定不会向我抱怨,不过和容虎独处时,也许会拗容虎的耳朵泄愤……?

想到容虎被拗耳朵的模样,居然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看在别人眼里,只当他根本不惧洛云­阴­沉的眼神,所以无惊无恐,从容含笑以对。?

连容虎也心里暗道,鸣王比起从前来,果然长进不少,再不是当初第一次出便繁佳时的胆怯少年了。?

如果他知道凤鸣此刻脑子里转什么念头,说不定会晕倒过去。“鸣王说的对,人命关天,如果可以救,我们不妨伸一把手,也算功德。”容虎思忖了一会,有条不紊地道:“不过洛云刚刚说泰蚕狡猾,属下也有这样的看法。别的不说,既然他这么疼爱自己的妹子,当然会救济她们婆媳,何至于要摆个破棚子卖酒?我看那个破棚子大概是拿来讨鸣王同情的。”?

罗登点头赞同道:“确实像泰蚕这个人的作为。他这个人我打过多次交道,不是个坏人,就是喜欢和人家玩心思,拐着弯办事。大概先是藉游子花游子酒把少主引过去,然后再藉破棚老人引发少主的同情,好求少主开恩,Сhā手此事。”?

“原来是这样。”凤鸣恍然大悟,却不怎么生气,只是苦笑着道,“不过他这个方法确实不错,我喝了游子酒听了那个故事之后,再看见那个可怜的老婆婆,然后听见他妹夫的不平事,确实心情郁愤,对他妹夫的遭遇大为同情。这个人如果是个将军,一定善于攻心之计。”?

秋月轻声道:“一定是他听说我们鸣王心肠好,所以才想出这些主意。”?

“虽然用了心计,但他也没有害人之心,算了吧。”凤鸣大方地摆手,忽用奇怪的语气问:“如果我们没有在芬城下船,岂不浪费他一番布置?”?

罗登笑道,“少主多虑了。芬城码头是萧家船运一个大点,路过此处,少主多数会停下。而且就算没有停下又怎样呢?他不过准备一个破棚子罢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说果然如此。?

凤鸣笑了一会,蹙眉道:“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么把他的妹夫救出来呢?我已经答应下来,就算只为了那个可怜的老人家,也应该尽力而为。就算是报答那几杯美味的游子酒吧。”?

正在沉吟,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禀少主!”萧家高手团中的冉青推门进来,禀报道,“永殷乐庭将军得知少主经过他管辖的地带,特来递帖拜访。”他也是洛宁安排在凤鸣身边贴身的十大高手之一。?

“啊?”凤鸣一愕。?

真是说人人来,说鬼鬼到。?

不过永殷的将军过来拜访他­干­什么?难道嫌他敢管永殷的闲事,故意过来警告的??

凤鸣问:“已经来了吗?”?

“回禀少主,乐庭将军已经到码头了,正在登船。”?

罗登建议道:“这也算是永殷一方掌握重兵的权贵,少主应该亲自迎接,以示敬重。”?

凤鸣点头,“好,我们出去接他。”等一下还要和他谈泰蚕妹夫的事情呢,算先拉拢拉拢关系也是必要的。?

凤鸣领着众人出到外面,远远看见码头上停着十几匹骏马,依稀看见骏马上都是一­色­永殷军制辔头马鞍。?

一行人正在跨过船板登船。?

“贵客登船,不曾远迎,恕罪恕罪!”凤鸣朗声一笑,带着众人一同迎到船头,笑言道:“大将军到来,我这小船顿时蓬荜生辉。”这几句是电视剧里面常用的古代外交辞令,这里正巧用上。?

乐庭大概在三十五六左右,长得高大威武,身上穿着一袭玄青长袍,并没有身着甲胄,只有腰间挂着一柄宝剑,显得­精­­干­俐落,一看就知道是沙场的­干­将。他领着五六个亲卫登船,到了凤鸣面前,哈哈大笑,声若洪钟道:“鸣王谦虚得过分了,这也叫小船?那么什么样的才算大船呢?”?

顿了顿,上下打量凤鸣一番,目光炯炯有神,赞道,“少年英雄,果然不同凡响。总听人家传言西雷鸣王如何如何,今天一见,真是英气逼人,令人印象深刻。”?

凤鸣拿出西雷鸣王和萧家少主应有的态度,微笑道:“英气逼人?呵,我正想用这样的形容词赞美将军呢,想不到被将军先用了。”?

乐庭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打量乐庭,暗自奇怪。?

听了泰蚕妹夫的事情后,他自然而然把乐庭想像成猪头肥肠,不讲道理的家伙,现在一看,才知道对方绝不是想像中的人物。一边想着,一边转身做出邀请的手势,“乐将军,请进去再谈。”?

萧家大船号称天下最豪华,绝对不是夸口。?

大厅比寻常人家客厅还大,布置得美仑美奂,紫翠交辉。乐庭和凤鸣并肩进去,分主客一一坐下,由侍女流水般奉上热茶美点。?

“萧家大船名不虚传,真是气派。啧啧,即使大王坐驾,也不过如此。”乐庭打量厅内一番,首先夸奖了一番,才含笑对凤鸣道:“鸣王不要怪乐庭不请自来,实在是因为西雷鸣王的名气太大了,这次出游各国的事情又闹得天下皆知,害本将好奇心大起,极想亲眼看看名震天下的人物。得知鸣王在芬城码头暂时停靠,赶紧吩咐备马,趁夜赶来一见,免得错过机会。”?

“不敢当。能见到大名鼎鼎的乐庭将军,才是我的荣幸。”也算是容恬容虎等人教导有功,凤鸣被调教到现在,对于类似的普通官方会面己经应付有余,顺口捧了乐庭一句。?

双方边饮好茶,边吃美点,聊了一会天气之类的无聊话题。乐庭看来是个豪爽人,说话坦白直接,正合了凤鸣脾胃。虽然两人言谈甚欢,但凤鸣还不敢过于莽撞,直接谈及泰蚕妹夫的事。?

毕竟这个是别人职权范围内的事,如果贸然被问,谁都会不高兴。一个不小心,要是让乐庭不快,游说乐庭放过那个无辜酿酒者的事情也就告吹了。?

先闲聊培养一下感情为好。?

谈过天气、点心、歌舞等等没营养的话题,凤鸣寻思了半天,忽然想起今天遇上的那个男人。如此人物,一定不是普通人,说不定乐庭认识,便对乐庭请教道,“恕我冒昧,想向乐庭将军打听一个人。”?

“哦?什么人?”?

凤鸣将那人的身高相貌形容,举止言谈形容了一番,语带仰慕叹道:“可惜当时没有时间深谈,他来去匆匆,只说了一声自己的名字叫木飒,将来如果我去北旗,欢迎我去他家做客,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唉,北旗好歹也是一个国家,谁知道有多少个木飒呢?”非常惋惜地摇了两下头。?

乐庭听了他这样说,低头思忖半日,喃喃道:“竟能让见识多广的鸣王一见难忘,可见此人必定有过人之处,不是寻常之辈。嗯……木飒?北旗杜姓大族中,似乎没有这样一个人物。不过听凤鸣叙述形容,我又觉得有点印象……”?

凤鸣听他一会说“似乎没有”,一会又“有点印象”,更加糊涂。?

乐庭把木飒二字在嘴中念了两遍,食指沾了一些茶水,在小桌上比划着写,动作忽然一停,蓦然仰头大笑道:“哈哈,这位公子真是脾气不改,专爱出这些哑谜。我说怎么觉得听那个形容穿戴,言行谈吐,觉得有点熟呢。”?

凤鸣大喜,问,“将军也认识木公子?”?

乐庭笑得连大船都几乎微微震动,摆手哂道:“什么木公子?鸣王被捉弄了。这位公子名叫杜风,确实出身高贵,乃是北旗王族的分支。此人才华横溢,喜爱游山玩水,游历天下,因为其人才风流,华贵儒雅,又有才学,和各国不少权贵交好。就只有一个奇怪的癖好,喜欢和人打哑谜。”?

凤鸣“哦?”了一声,学乐庭的样子沾茶水在桌面上写了木飒两个字,将“立”字两点合并做一点,拆开后分别组字,果然是杜风,愣了一会,呵呵笑道:“果然有趣。原来就是那个鼎鼎有名的不要帝王。”?

木飒这个名字不见经传,但杜风这个名字,却是如雷贯耳。?

西雷王宫中那些容恬专门指派给他的老夫子中,就曾经有一人对他提过这个名字。?

凤鸣至今仍记得老夫子一字一顿,抑扬顿挫教授的滑稽样子。?

“若说交友之广,举止之从容,气质之尊贵,风度之无可挑剔,各国朝堂之上,自然首数我们西雷之王,而朝堂之下,飘然天下者中,莫过于北旗的杜风公子,世称不要帝王。”老夫子说这句话时,三番四次用眼神暗示--鸣王您有人家一半就不错了。?

那时候的凤鸣整天考虑怎么偷偷瞒着容恬把白云牵出去,放纵快活地骑上几个小时,哪里有闲功夫培养自己的从容举止、尊贵气质,更不用谈无可挑剔的风度,不过,他对那个“不要帝王”的称号却颇感兴趣,举手发问:“为什么叫不要帝王?是他放弃了王位,不肯当大王,宁愿浪迹天涯吗?哇,好潇洒!”?

老夫子看他傻兮兮的模样,大叹无奈,提早下课,临走也没有回答凤鸣的问题。?

凤鸣自有办法,下课就跑去问烈儿。?

烈儿听了,狂笑道,“什么不肯当帝王,这里面有个风流故事,尘大臣严谨古板,不好意思说,所以赶紧放学溜走了。”?

凤鸣听了,更是好奇,逼着烈儿全盘吐出。?

烈儿告诉他道:“这个鼎鼎有名的杜公子,只是北旗王族旁枝,并没有王位继承权,不过家里也很尊贵外加有钱就是了。他模样长得好,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又喜欢到处走动,而且对女孩子非常怜惜,每到一个地方,必勾引不少贵族小姐的芳心,说来也奇怪,这么多女人爱他,却没有一人恨他的。”?

凤鸣不耐道:“快说快说,不许打岔。”?

“据说他一次经过昭北,只在昭北王宫逗留了两三日,就将昭北公主的芳心勾引走了,公主从此对他日思夜想。刚巧同国大王子年满十五,同国大王想找媳­妇­,看上昭北这位公主,写了国书,说希望让儿子迎娶公主。鸣王想想,杜风再英俊,也不能和王位拉上边,那位王子却大有可能成为将来同国的国君,两者相较下,多数女子会选择王子。不料昭北公主死活不肯,闹得要死要活,还写了首诗,命使者带回给同国的大王子。”?

“哇?还写诗?”凤鸣睁着大眼睛,听得十分津津有味。?

“这首诗才有趣呢。”烈儿宛如在台上表演,表情十足地走起台步,声音高低起伏地背道:“清风抚柳柳自伤,伤尽泪­干­仍相盼,恕妾辞却双好意,不要帝王要杜郎。”?

秋蓝等当时也在旁,听了大觉有趣,拍掌笑道:“不要帝王要杜郎,这个诗写得好玩,那昭北公主真是直接了当够坦白的。居然能勾引这样的女人芳心,杜风一定个很有趣的人。”?

烈儿嘻嘻道:“这诗后来传遍天下,越传越神,天下人从此就把他称为不要帝王了。”?

凤鸣当时就一直在想那个让昭北公主连王后都不想当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回想白日见到的木飒,哦,不,是杜风,才觉气质这种东西真是想学都学不来,那般清澈柔和的眼神,只要朝你看上一眼,就让你忍不住生出好感。?

尘滩老师说他风度无可挑剔,果然不谬。?

凤鸣一边回想,一边更加捶心后悔,懊恼道:“早知道是他,绝不该让他走。听说这个人是闲云野鹤,踪迹飘忽,极难碰上的。”又疑惑道:“他来芬城­干­什么?难道这里也有什么绝­色­美人、多情公主?”?

乐庭却忽沉声道:“恕我交浅言深,鸣王此言不妥。”?

“哦?”?

“鸣王这样说,足见鸣王看错此人。”乐庭正­色­道:“杜公子为人风流,只是他的本­性­,无知世人仅仅凭此,就将他当成一个轻浮好­色­之徒。其实杜风公子正直刚毅,忠耿豪迈,实在是当世难得一见的奇男子。”?

这一说引得凤鸣好奇心大起,一时把泰蚕妹夫的事都差点忘了,忙问:“将军和杜公子是朋友吗?”?

“我哪有那种福气。”乐庭道:“可是我听过不少关于他的故事,这些故事都是从德高望重的人口里传出来的,应该不假。”?

凤鸣眼睛大亮,“将军快讲,我最喜欢听故事了。”“我这个人口齿不太伶俐,讲故事不生动……”?

“就讲一个?”?

“嗯……”乐庭犹豫一会,看看凤鸣一副热切渴望的表情,似乎不忍拒绝,点头道:“好,就讲一个,要是听得无趣,请鸣王不要见怪。”?

“当然不怪”?

乐庭果然清清嗓子,思忖片刻,缓缓道:“据说当年宴亭二王子征南,曾私自带了几个随从去林中打猎,­射­中一只大鹿后,架火烹烤,刚刚烤好,忽然听见一个人道,好香,好香,可以一同吃吗?征南见那人虽然穿着一般,但长相俊美,气质华贵,一见之下非常喜欢,便邀他一同吃鹿­肉­。”?

凤鸣笑道:“一听长相俊美,气质华贵,就知道是那个杜风公子。”?

乐庭叹道:“我就知道我不会讲故事,一点悬念也没有。”?

吓得凤鸣以为他要不讲,赶紧道歉道:“是我Сhā嘴不好,将军快点往下讲。”?

“那个人确实就是杜风公子。他受了征南王子邀请,坐到火旁,征南王子递给他鹿­肉­,他也不客气,拿过就啃,吃完之后,对征南王子只道了一声谢,就这样走了。”?

凤鸣虽然再三想忍,却还是忍不住,开口小声问道,“他那次告诉了征南王子什么假名字?”?

乐庭微笑答道,“他什么都没有和征南王子说,更没有留下姓名,吃饱就走了。”?

凤鸣心道,那倒比这次更彻底,他这次说木飒两个字,还算给面子的了。只不知是冲着西雷,还是冲着萧家给的面子。?

“三年之后,宴亭与离国之间边境发生纠纷。因为离国势大,得罪不起,宴亭王迫不得已下令,派遣征南王子代表自己前往离国,向离王赔罪。杜风公子当时身在昭北,得知消息,立即动身前往宴亭,据说连续骑死了十二匹马,日夜兼程,终于在征南王子出发前,赶到了宴亭。”?

秋月在凤鸣身后伺候,也竖着耳朵听故事,想到离国若言的可怕,打个冷颤,未免流露出一丝惧怕,低声道:“他一定是来阻止征南王子的。”?

乐庭摇头,沉声道:“他见了征南王子,只说了一句,我陪你。至于如何得知消息,如何赶路,路上如何焦急担心,一字未提。”?

他讲故事虽然不善利用表情技巧,但这个简短的故事已经具有自己独特的魅力。众人听他说出“我陪你”三字,都觉得心中热血一股上冲。?

那淡若云霞,儒雅从容的年轻公子,竟这般生死豪气,热血衷肠。?

“那后来呢?”秋月拽紧了手中的小锦帕,不无担忧地问。?

乐庭道,“后来使者团到达离国都城,离王果然蓄意为难,将征南王子召入王宫,当着众大臣的脸,问征南王子道,宴亭想和离国和解吗?征南王子说,想。离王若言说,你这次来真的有诚意?征南王子说,有。离王若言听了,命人拿出三个装满酒的一模一样的金杯,对征南王子说,这里有一杯是毒酒,如果你有诚意,选一杯喝了吧。”?

忽然一声低呼,却是听得满脸紧张的秋星不小心发出的。?

秋蓝颤抖的声音传了过来,“那么征南王子喝了吗?”?

乐庭道:“征南王子还未说话,杜风公子已经走了向前,随意拿起盘中金杯,毫不犹豫地把酒喝了下去。”?

凤鸣叹道,“他胆子也真大。不过幸好,三选一的毒酒,竟然被他赌对了。”?

杜风公子没有赌。乐庭说到这里,眸中也隐隐流溢出憧憬敬佩的目光,道,“他喝了第一杯酒,放下酒杯,又拿起了第二杯。”?

“什么?”听故事的人几乎齐声大叫,纷纷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那个杜风是笨蛋吗??

“杜风公子喝­干­三杯酒,离王也觉得很诧异,问他,你怎么胆敢三杯都喝?”?

“杜风公子面­色­平常地答道,我猜三杯都是无毒之酒,此地就是离国王宫,离王要杀我们,何必浪费毒酒,一个眼­色­就行。我这样做,只是为了向天下证明,离王并非是连求和使者也不肯放过的狠毒之人。”?

“离王听了,仰头大笑,笑罢又问,如果你猜错了呢?”?

“杜风公子道,为友而死,正是大丈夫之志。说罢转身,一同携了征南王子之手,长笑踏歌,出宫扬长而去,在场的大臣侍卫竟个个呆住,没有一人阻拦。”?

乐庭说完故事停下,大厅说安静得落针可闻。?

人人都为杜风风流洒脱所震,遥想当日其长笑携友出宫之慷慨勇毅,无不感赞交加。?

半晌,凤鸣才吐出一口气,低声道:“征南王子真是有福气的人,竟能交上这等朋友。”想起今天失之交臂,几乎悔断肠子。?

乐庭问:“我对这位杜风公子也是仰慕多年,不知道鸣王是在哪里碰见他的?”?

凤鸣实话实说道,“就在芬城。”?

“原来鸣王今天去了芬城。”乐庭看他表情,猜他因为错过杜风而懊恼,故意转换话题,笑道:“若是去芬城,定要品尝当地特有的游子酒,那股香味是什么酒也比不上的。王宫里面什么珍贵佳酿和游子酒一比,简直不算一回事。”提起游子酒,凤鸣蓦然一震,哎呀,怎么差点把最要紧的事情给忘了??

还有一个无辜可怜的未来父亲等着他搭救呢。?

凤鸣本来烦恼无法提及泰蚕妹夫的事,听乐庭一说,立即打蛇随棍上,道:“听说游子酒只要离开芬城地域就会变酸,所以根本无法运到外地,对吗?若是永殷都城那么遥远的地方,就算勉强运过去也只是白费。”?

说完安静下来,认真观察乐庭的反应。?

“呵,”乐庭把手中热茶放下,哑然失笑道:“鸣王一定是见过泰蚕布置过的破棚子,听过他的哭诉了吧?”?

他这么直接,倒大山凤鸣一方意外。?

凤鸣问:“将军怎么知道?”?

乐庭摇头笑道:“泰蚕这个破棚子的招数用过不少次了。本将军上次巡查芬城,也被他使过这么一招,怎么会不知道?我看那个老太太哭得那般伤心,也是大为不忍,所以才下令推迟处斩她儿子的日期,再送一次游子酒去都城。唉,其实送不送都是一样的结果,不过是拖拖日子罢了。”?

他这样说,凤鸣更加奇怪,道:“将军既然也觉得他妹夫是无辜的,为什么不放了他呢?”?

“要是能放,本将军早就放了。”乐庭忽然大叹,环顾左右道:“说起这个,就想喝酒。不知道本将军有没有福气尝尝萧圣师珍藏的好酒?”?

“当然。”凤鸣吩咐,“快拿酒来。”转头对乐庭道,“我这儿的酒,虽然比不上游子酒,不过也算上品吧。”?

若论察言观­色­,凤鸣一­干­人中,以罗登最为厉害。听了凤鸣回答,赶紧站起来吩咐外面的侍从取好酒来,又笑道:“饮酒作乐,有美景下酒,那才有趣。今天月亮正好,少主何不邀将军在甲板下赏月畅饮?至于其余贵客,由小的奉陪,一同观赏歌舞,可好?”?

凤鸣暗赞罗登聪明,点头道,“好,就是不知道大将军意下如何?”?

乐庭毫无异议,“那样最好。”?

当即留下一群跟随而来的下属,和凤鸣等人上了甲板。?

外面江风宜人,明月高挂。?

侍女们摆好软垫和美酒美食默默离去,只余容虎等一­干­侍卫站在甲板稍远处,钉子一样侍立守护。?

乐庭坐下,饮了一杯热酒,露出轻松神态,“现在只有我们两个,说话方便多了。我乐庭是个厮杀汉子,说话最讨厌绕弯,就直话直说吧。鸣王可知道自己被泰蚕利用了?”?

“被泰蚕利用?”凤鸣愣住,惊讶地问,“难道他妹夫的事是假的?”?

“泰蚕这个人虽然狡猾,但是其母死得很早,所以极为钟爱唯一的妹子。自从他妹夫出事后。泰蚕确实想了很多办法求人搭救,所以这件事,也不能说是假的。”乐庭转了另一种口气,沉声问:“但是鸣王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求了那么多人,却没有人肯伸手救他妹夫一命?”?

凤鸣倒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闻言愕道,“是哦,怎么都没有人肯救他一命?”情不自禁伸手挠头。?

不防备之下,暴露本来的傻乎乎面目。?

乐庭还是第一次见识,天下闻名的鸣王片刻之中,从老成沉隐的俊朗睿智变化为坦率天真,气质改变之快令人惊讶,不禁莞尔,随即容­色­一整道:“鸣王有所不知,泰蚕妹夫这件虽然是小事,但是只要权贵Сhā手,便是永殷国天大的事情。”?

凤鸣更加惊讶,“永殷国天大的事情?”挠头的手也停了下来,“大将军不会是吓唬我吧?先说明一下,我胆子可是很小的。”神态十分可爱。?

“看来鸣王并不了解永殷目前的内情呢。”乐庭解说道,“我永殷王有三位王子,从前最得宠爱的是大王子永逸殿下,但是不久前,永逸殿下太子位因为被废,所以目前的太子是二王子永全殿下。”?

凤鸣听他的口气,似乎要开始说永殷的内情,赶紧非常配合地装出好学的模样,点点头表示明白。?

其实这些事情,他早就知道。?

永逸失去太子位,正是容恬那家伙搞的鬼,烈儿也在其中出了不少力。不过现在烈儿和永逸如胶似漆,也算永逸在经过选夕选熊掌的痛苦抉择之后,得到了应得的甜头。?

如果乐庭知道永逸失去太子位是怎么回事,会不会立即拔剑要了他的小命,以报效永殷国恩??

凤鸣一边心里打着小算盘,一边轻描淡写应道:“永全王子我听说过,好像也是个不错的人选,他现在当了太子,一定比从前更积极参与国事,”乐庭叹道,“坏就坏在这积极二字之上面。”?

“怎么回事?”?

“一切的问题都从永全殿下成为太子开始说始。自从大王正式宣布,改立永全殿下为太子后,殿下一改从前作风,开始大肆收揽手中权力,试图掌控军政大权。”?

凤鸣很不明白地问:“永殷迟早是他的,还用得着这样吗?”?

乐庭反问:“西雷容瞳不是已被公认的继承人吗?为什么却要忽然起兵,夺取西雷王位?”?

一句话说得凤鸣哑口无言。?

权势王位,向来都让人丧失心智。?

“现在大至都城,小至芬城这样的小城,都被卷入了王族各党纷争之中。”乐庭道:“上面王族权贵内斗,下面各地的官吏各自依附太子殿下和三王子殿下,当然也互相倾轧,斗个你死我活。鸣王不是永殷人,不明白这样做的后果对永殷各地的影响有多大,单我管辖的这一带,最近就出了好几件官兵斗殴至死的事件。有什么办法?这里驻守的官兵将领,旧的多数是三王子永城殿下举荐,新的却全是永全殿下调派过来,双方好像有几辈子的仇恨似的,见面就分外眼红。我不想偏袒任何一方,只是尽量弹压安抚,结果呢?今天还是又发生了一桩。”?

凤鸣听瞠目结舌,同时想起今天在芬城遇上那个“天外飞尸”,不用说也是卷入斗争的受害者。?

这样官方斗殴,还闹到死人,那些驻守的官兵都不怕乐庭这个顶头上司吗??

不过转念一想,这些人各有派系,乐庭抓这边必然得罪那边,抓那边必然得罪这边,他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管理地方的将军,别说永逸太子殿下,就连三王子也是得罪不起的,这种情况下,保持中立,不闻不问,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沉吟半晌,还是感到困惑地问,“那和泰蚕的妹夫有什么关系?难道他妹夫是永全或者永城王子的人?”?

“他妹夫只是普通人,人家要修理的泰蚕,先从他妹夫下手打击而已。”乐庭直言相告,“泰家向来对三王子效忠,提出运送游子酒取都城进贡的人,却是永全殿下那边的人。所以只要鸣王Сhā手这件事,等于Сhā手两位王子的内斗之中。”?

凤鸣这才恍然。?

难怪泰蚕急成这个样子。但是即使知道泰蚕有所隐瞒,凤鸣却无法怪泰蚕分毫,给泰蚕天大的胆子,泰蚕也不敢一见面就把事情往永殷王族的内斗上扯,所以从头到尾,只能哭诉冤枉,而不提这些错综复杂的根源。?

“他们两兄弟斗得这样明显,难道不怕被人知道?”?

乐庭冷笑道,“知道又如何?哪一国王族没有内斗?大王年纪已大,多数国事交给了几位王子。从前有永逸殿下做太子,两位殿下都稍忌惮点,现在永逸殿下不在过问政事,两位殿下彼此不服,当然会越斗越凶。”说罢,低声道,“其实我这次过来,也是得到消息,知道泰蚕找上了鸣王求情。唯恐鸣王不知事情深浅,贸然Сhā手,惹来麻烦。”?

凤鸣回忆起白天被活活摔死在面前的男人,深为永殷发生的内斗惊心,小小芬城就闹成这样,整个国家不知还有多少人正为此无辜丧命。?

烈中流说的对,哪次权贵争斗,没有无辜者的献血流淌。?

像泰蚕的妹夫,就是被无辜牵连,但谁敢帮忙,无疑间接地表示支持三王子永城,日后被永全知道了,必然会遭来永全的憎恨。?

难怪哪个权贵都不肯伸手救即将因为游子酒而被杀的无辜百姓一命。?

政治最可怕的地方,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凭你一个不管无心还是有意的小动作,就给你硬安上党派政见之类的帽子。越往下想,脊背越凉,凤鸣压低声音对乐庭感激道:“多谢将军坦言相告,我对这些竟一无所知。只是不知道将军对于永全永城两位殿下,比较倾向哪位?”?

乐庭脸上鄙视之­色­一闪而过,淡淡笑道:“可以不选吗?本将军是由大王直接选派过来的,当年推荐我的,其实是永逸殿下。永逸殿下曾经有信过来,说日后若是遇上鸣王,要我照顾一二。”?

凤鸣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算他是永逸方面的人,怪不得不肯卷入这场斗争,而且还热情地赶来向他说明情况。?

这样一来,对乐庭更觉亲近。?

凤鸣蹙眉道:“多谢将军特意赶来提醒,这种永殷王族内斗的事,我也确实不想卷入。”话锋一转,却续道,“可是,我已经答应帮泰蚕这个忙。先不说一诺胜千金,只论一条人命何等珍贵,我也不该为不想惹麻烦而袖手旁观。大丈夫立世,怎么可以畏难不前,弃弱者于不顾?这个人既然是无辜的,我便一定要救。”?

乐庭原本听他说不想卷入,这是人之常情,觉得事情如此处理最好,正在微微点头,谁知凤鸣后面一句却吐出“一定要救”的定论,而且绝无回旋,斩钉截铁。?

这下轮到乐庭愕然,抬头目视凤鸣。?

面前的年轻人从容静坐,手里捏着小小的酒杯,月下肌肤晶莹如玉,温润儒雅中,竟带了一股说不出的高贵。乐庭心里一诧,暗道,这鸣王看似柔弱,没想到却有这样刚毅侠义的一面。?

他本来是为了永逸的书信,只打算过来提醒一下,算是尽了责任。此刻却不禁对凤鸣大为敬佩,当即对凤鸣敬了一大杯,灌喉而下后,豪气大发,道:“鸣王非我永殷人,也这样爱惜永殷一个小百姓的­性­命,我又怎能没有一点胆­色­?好,反正我这些日子鸟气也受够了,索­性­豁出去!今夜回来,我就下令将泰蚕妹夫放了,让他们一家团聚,日后永全殿下若知道了怪罪下来,就让我一人承担好了。”?

“绝对不可!”凤鸣连忙摆手道:“将军放过他一人,等于放弃中立,站到三王子一边,永全如果知道一定会记恨将军。他现在是太子,谁知道会利用什么罪名来陷害将军呢?救一人又害一人,不是上策,不如……不如……”他不如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什么切实可行的方法,尴尬地笑了笑,“……让我想一想……”又开始大挠其头。?

他的计划本来很简单,就是说服乐庭,证明泰蚕的妹夫是冤枉的,请乐庭放过泰蚕的妹夫。?

到了现在,才知道世界上的事情往往比想像中复杂十倍。?

现在乐庭确实是答应放人了,但如此热心肠,肯不趋炎附势而保持中立的将军,凤鸣又怎么忍心害他卷入危险的党派斗争??

既要救人,又不能让乐庭得罪两方权贵,凤鸣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高难度的问题。?

不由想到容恬。?

那家伙诡计多端,如果他在,说不定­唇­角一扬,就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

混帐,混帐!现在应该集中­精­神想办法救人,怎么想起容恬来了?凤鸣暗骂自己一声,扯回差点飞走的注意力,边问乐庭道,“处死泰蚕妹夫的命令,到底是哪里下达的?”?

“命令是由都城检查贡品的官员发来的,根据永殷律令,如果贡品出了纰漏,他们有权下令处死上贡者。我因为泰蚕求情,已经拖延了一段时间,并且要求再给一次运送贡品的机会,算是勉尽心力。”乐庭道,“大概他们知道的我一向态度,并没有把我当成三王子方面的人,所以算给个面子,答应再送一次游子酒看看。不过这样的面子只会给一次,第二次就没有商量了。这个叫朝安的酿酒商一旦被杀,我作为地方管理大将,还必须有一道关于此人被处死的罪名和罪证文件上呈到都城。而将来,凭这份由我亲自点头批准的文件,大有可能会将事情牵连到身为犯人亲戚的泰蚕身上。泰蚕如果被处罪下狱,芬城码头掌吏这个肥缺,也许会落到永全太子手下的身上。”?

朝安就是泰蚕的妹夫。?

凤鸣瞪眼道:“原来到最后,是为了谋取芬城码头掌吏这个官职?”?

乐庭反问:“不然鸣王以为他们想要什么?一个三层高的破烂客栈吗?码头掌吏这个职位是世袭的,泰蚕做事小心谨慎,无法下手,不知道谁想出这么­阴­损的主意。”?

凤鸣大翻白眼。?

天啊!?

谁来教教他怎么在这个混乱的政治乱局里面救人吧!容恬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掩藏高大的身形,和子岩一道跨进沉浸在细润春雨中的飘香楼。?

楼中客人不多,只坐满三四成,多半占了临窗好位,悠哉悠哉地观赏春雨美景。他们两人正眼都没有瞧大厅一眼,迳自上二楼,推开走廊尽头最不引人注目的一间小厅,走了进去。?

无独有偶,当凤鸣在芬城喝酒赏花,那具从天而降的男尸砸破小店茅棚之时,容恬他们,也刚刚登上了昭北和永殷城边境的另一个码头--惟镇。?

惟镇这个小码头,和芬城那样的繁忙大码头当然无法相比,不过由此可沿水路从永殷出入昭北,正是容恬此刻最方便的路线。?

小厅中燃着淡香,桌上已经预备了四­色­小菜和一壶热酒,样样恰到好处。?

子岩环视一周,低声赞道:“小柳儿还是老样子,做事贴心又妥当。”他跟随容恬一路疾行,虽然日夜劳累,却仍是­精­神奕奕,没有丝毫疲倦困乏。?

来人跨入房内,随手将房门关紧,看似悠闲地渡到窗边,确定无人监视后,将窗户也关个严实,才转过身来,对端坐一旁的容恬恭敬行礼,“大王,您总算平安到了,属下正担心路上不平安呢。”抬起眼来,往容恬身上一瞅,眸中满是高兴激动。?

子岩和小柳早就是熟人。大家都是一起被容恬提拔起来,暗中严加训练,以防意外时调遣的,不过两年前,容恬把心思特别细密的小柳派到永殷做内应。今天大家才重新见面,一向沉稳的子岩也忍不住高兴,笑道:“什么总算平安到了这里,好像我们多艰难才到这里似的。以大王的本事,各国之间穿梭来往,根本不算什么。”?

容恬看似悠闲,其实心急如焚,赶着要早日到达东凡,微微拍拍小柳的肩膀,命他坐下,语气从容直接道:“我们在昭北的­精­锐已经化装成商队或船队,化整为零,从陆路和水路各自潜入永殷,借道永殷,穿越离国,直抵东凡。本王只是暂停一夜,明天清晨就要离开。你目前在永全府中做事,知道永殷各地的情况吗?”?

两年不见,小柳似乎比当年在容恬身边时更为单薄,或许个子长高了点,所以更显得瘦弱,双目却异常有神,显示出内敛的自信和执着。?

见容恬问他,­干­净俐落地答道:“永殷目前一团糟,到处乱哄哄。兵马要过永殷非常容易,永殷两位王子争权,你斗我,我斗你,斗得不亦乐乎,哪里还有人会注意船队和商队多出那么几支。”顿了一顿,露出不敢苟同的神­色­,担忧道,“不过大王越过永殷后,为什么不走博间、北旗,反而要选择同国?那里毕竟是敌国,万一被若言发现……”?

容恬毫不在意,摆手轻笑道,“若言正在对付繁佳,大军集结繁佳边境,永殷边境和同国境内其实兵力空虚。他大军尽在,本王尚且不怕,何况他的大军还都不在?博间、北旗虽然安全,但是绕路太远了,一来一回,耗费很多时间,本王……”他本想说担心赶不及回来护卫出游各国的凤鸣,顾虑到凤鸣要建立“大智大勇”的形象,便停下不说,只是淡淡续道:“本王直接从同国过去,可以节省不少时间。嗯,凤鸣准备游历七国,现在应该也在永殷境内,如果有什么事,你要竭力保护他。”?

小柳点头,正­色­道:“属下明白。”?

“永全和永城两位王子的内斗,到底情况怎样?”?

小柳仔细说了一番,他在永全府邸中做事,小道消息最多,永全怎样一登上太子位就处处夺权,永城怎样联合被损害利益的大臣竭力反抗,举出不少生动的例子。容恬一边喝着温得正好的酒,一边静静听着。?

一切都在他算计之中。?

当日设计要烈儿让永逸放弃太子位,他早就猜想到今日的结局。?

目前最妙的发展,莫过于让永全和永城双方势力均衡,继续内斗下去。?

凤鸣不是说过,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吗??

不过听小柳的意思,似乎永城已经处于全然挨打状态,身边的官员们也正被永全一一收拾。等那些官员被收拾的差不多,永城也就完蛋了。?

永城如果完蛋,永全大权独揽,永殷便没有从前那般好控制了。?

想到这里,容恬­唇­角又是微微一扯,轻描淡写道:“这样相斗太不公平,我们不妨来个见义勇为,锄强扶弱。小柳儿附耳过来。”?

在小柳耳边轻轻叮嘱两句。?

小柳听了,眼睛顿时大亮,呵呵笑道,“大王放心,这个属下自然知道该怎么办。最近永全把手伸到芬城码头那边去了,像是想夺取码头掌吏一职。不妨从这里开始我们的行动。”?

“很好。”?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属下现在就必须赶往芬城码头。属下告辞,大王保重。”小柳儿对容恬深深施了一礼,直起身来,朝子岩拱手,“子岩保重。”虽然语气和缓如常,眼眸中却溢满手足之情。芬城码头。?

阿曼江上,最华丽最引人瞩目的大船上。?

凤鸣正努力开动他的小脑袋,绞尽脑汁怎么进行他见义勇为,锄强扶弱的伟大壮举。?

唉,他实在太不是政治斗争的料子了,沙场上面对面的血战他或许可以接受,但这些王族权贵间杀人不见血的事,光想想就让他一阵颤抖。?

不能让泰蚕的妹夫冤枉而死……?

不能让乐庭被牵连……?

不能把自己也搅和进去……否则七国游历就要变成七国共剿鸣王之战了……?

好高难度!如果容恬在该多好啊。?

凤鸣愁眉苦脸,一连斟了几杯酒仰头喝下,愣愣看着被月光反­射­得明晃晃的桌面,光线入眼,有那么瞬间视线仿佛有些模糊,看不清东西。?

“看不清……”凤鸣痴呆似的喃喃片刻,不知想到什么,骤然浑身一震,澄清无垢的漆黑眼睛炯然一亮,猛然把手往大腿上一拍,狂叫道,“我想到了!”?

“鸣王想到什么了?”乐庭赶紧问。?

凤鸣却不忙回答乐庭,先扬声把容虎叫了过来,问,“泰蚕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下层的船舱里面,和那位老婆婆在一起。”?

“你叫泰蚕过来。”?

容虎答应着去了。?

不一会泰蚕被带了过来。他看见乐庭在旁,脸­色­一阵苍白,显然心虚自己隐瞒的事情被凤鸣知道,胆怯地行礼道:“鸣王有什么吩咐?”?

凤鸣看他一眼,嘿嘿笑骂道:“你这个家伙,不用装了,那些太子王子的事情我已经全部知道,你胆子也真大,既然想把我拖进这个漩涡里。”?

泰蚕扑通一下跪倒,颤抖着:“鸣王恕罪,我也是实在被逼得没有办法,求救无门。”?

“怎么不去求你的后台三王子?”?

泰蚕委屈地答道:“永全殿下现在是太子,把永城殿下打压得几乎抬不起头来,我们这些被怀疑和永城殿下有关系的小官个个都受迫害,永城殿下哪里能顾得过来?我当这个小官,最多只是收一点来往商人的礼物,从来没有害过人,更没有­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天啊,怎么就得罪了永全殿下?只……只求鸣王施恩!”?

“泰蚕,我先问你,”凤鸣沉吟半晌,认真地问:“你求我救你妹夫,是为了你妹妹,还是为了你的­性­命,满足你更大的野心?你是不是原本打算把我扯进来,如果我Сhā手要救你妹夫,等于我做出了支持永城的姿态,间接成为增加永城实力的筹码?”?

如果换了三年前的凤鸣,他绝说不出这番话来。?

但经历过多少事情后,用血换来的教训告诉他人人都有自己的野心,容恬不在,他就算不愿意,也必须仔细揣测所有人可能产生的­阴­暗心理。?

一定要磨练出坚硬的心灵盔甲,才能保护自己和身边众多亲信,平安结束这次七国旅程。?

泰蚕大恐,失声道:“鸣王想到哪里去了?我一个小官,当初效忠永城殿下也只是想找个靠山,安生做好这个小官就满足了,哪有什么野心?我妹夫危在旦夕,我如果还想着升官发财,那还是个人吗?”?

他声音微颤,隐有被凤鸣猜疑误解的气愤。?

凤鸣听了,点头“嗯”了一声,道:“那就好了。我已经想好了一个大概的方法,可以两全其美,大家都平安。”?

泰蚕大喜,激动地问,“请问鸣王想出了什么好主意?”?

“我要请乐庭将军遵照上面传达的命令,这今天内就将你妹夫处斩。”?

此言一出,泰蚕乐庭两人都完全愣住。?

泰蚕僵了半天,胖脸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这……这是什么好主意?鸣王不是拿我开心呢?”?

“我是说正经的,谁开玩笑?”凤鸣正­色­道,“这样做,首先可以保乐庭将军不会遭到永全记恨。将军按照上头命令行事,杀人不是将军自己的意思,三王子永城对此心里明白,应该也不会怪你。”?

乐庭皱眉道,“但是这样一来,无辜者还是要死啊。”?

这鸣王刚刚还信誓旦旦说一定要救那个无辜的人,这么快就抛之脑后了??

“我只说处斩,又没有说一定要斩死。”?

乐庭隐约猜到一点,恍然道,“鸣王的意思,是不是要我假装遵照命令杀了朝安,暗中却将他放走?”随即又摇头,皱眉道,“这个主意知易行难,向来为了恫吓不法者,处死囚犯都是当众进行。前两年有死囚千金买通狱卒,用别人代替自己受刑,被揭发出来,所以现在死囚上法场之前,会再三验明正身。此事牵涉芬城码头掌吏一职的归属,我担心整个过程都有永全太子方面的人监视,未必这么容易骗过对方。”?

泰蚕也拚命点头,神情紧张地劝道,“法场不是一般地方,分别有官员验身和验尸,换人,装死,假死这些招数,绝不可能隐得过那些法场老手。”?

凤鸣显然极有信心,神采飞扬道:“换人装死都是老招数,当然瞒不过去。我们这次就给那些法场老手玩点新的。”?

“玩点新的?”?

凤鸣扫视面前两人一眼,忽然抿­唇­,逸出一丝可爱的狡黠笑容。?

他活像准备恶作剧的大孩子,身子倾前少许,压低声音问,“你们玩过魔术没有?”?

第十二部完

凤于九天番外―――敌手相逢?

西雷鸣王声名未鹊起时,鹿丹已经听过这个名字。那时候,鸣王不是鸣王,还是安荷太子。?

安Сhā在西雷王宫的探子密信中说,安荷太子自沉于宫湖,被众人救起,容王亲自安抚,彻夜未归。? 鹿丹斜斜靠在狐皮椅背上,把玩着手上的玉佩,转头对储印道:“容恬要夺王权。”?

储印点头:“不错。”?“容恬要夺王权,定会用不动摇西雷国本的法子。安抚安荷,便是为此做好准备。”?

“不错。”“容恬得了王权,安荷便再无价值。”鹿丹从椅子上站起来,亭外微风一掠,撩动他肩上长发,若扶风娇花般,转着细细的腰。他俯下,对储印微笑:“可惜,安荷太子也是个美男子。”?

储印淡淡道:“傀儡而已。”?

两人都猜中容恬会登上西雷王位,但直到容恬登基,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全猜对。?

“容恬本来就是西雷太子?西雷太后为此作证?安荷太子册封为鸣王?”?

储印将探子的密信递给鹿丹,鹿丹接过,仔细看了,秀气的眉蹙起:“这是为何?既然已经登基,何必再留个不中用的人?”? 储印转身,指尖在鹿丹眉头轻轻一挑:“你难道不知道,安荷是美男子?”他戏谑。?

鹿丹缓缓笑起来,手心一合,拍了一掌,笑道:“我还道西雷容王浑身无破绽,原来他也有心软的时候。”他附耳储印:“这次容恬登基,我要亲自去见识一下。”?

储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摇头道:“不可。”? “不必担心,我混在你的使者团里,宽帽隐面。”鹿丹笑得虽媚,眉间却逸出傲视天下的英气:“当今天下,离国西雷已成双雄对立之势,我们要在这世间大展手脚,须从这两国中下手。”? 储印不再说话。? 他知道鹿丹打定的主意,从来无人可更改,他也不行。? 七日后,东凡王储印为祝贺西雷容恬登基的使节团热热闹闹地上路。? 储印王亲自送出城郊,赐酒领头使节墨出。? 团中,藏了储印身边第一谋士――――鹿丹。? 使节团在三月后带着容恬回赠的大量礼物回到东凡。? 储印高兴地看着鹿丹风尘仆仆地走进宫殿。? 鹿丹若有所思:“我要静一会。”他入了密室。每当有想不透的事时,他就会独自进入密室。?

储印耐心地等着鹿丹。?他喝茶、吃点心、还小睡了一觉。? 他睡醒时,鹿丹还未出来。?于是,他到庭院中耍了两套剑法,看了一卷书,沐浴、喝茶、吃点心。? 他还是很有耐心,他知道,鹿丹思考的事情,一定值得这样慢慢地思考。?

结果,储印等了两天。? 鹿丹从密室中出来时,却没有往常思索完毕神采飞扬的样子。他比进去时更若有所思。? 储印还是耐心地等着。? 鹿丹沐浴后,缓缓喝了一杯热茶,过了很久,才叹了一口气。? 他说:“我看见了两面旗帜。”? 他说:“这两面旗,一面是西雷的王旗,另一面却是我以前没有见过的――――鸣王旗。”? 他看着储印说:“我担心,这两面旗,终有一天会Сhā在东凡的王城中。”? 最后他说:“这鸣王,将是西雷兴盛之缘。”?

他抿­唇­:“但是,他也是西雷容恬一个极大的破绽。”?

储印终于淡淡开口:“那该如何?”?

储印思索了一会,细长美目斜飞出笑意:“你可知道,鸣王曾经出使繁佳,差点被离国的若言埋下伏兵狙击。”?

他站起来,转到书桌前,撩起长袖研墨:“待我为若言献上一计。”他即可挥毫,洋洋洒洒写下书信,递给储印:“大王请看。”?

储印仔细瞧了,奇道:“繁佳王室?”?

“不错,繁佳王室。以若言的狠毒,必会接受这条计策。鸣王被抓离西雷,容恬立即会大失分寸。若能让两国开战……”?

储印笑起来:“果然妙计。”?

“如果我们可以中途截击繁佳三公主,将鸣王不知不觉弄到手,那……”?

两人相视一笑。?

密信当夜送出,不日,繁佳王室满门惨遭屠戮。?

计成。?

唯一失算的地方,是繁佳三公主居然不接受若言的条件,将鸣王带回博临隐藏。?

东凡隐藏在西雷和若言边境准备偷袭三公主车队的伏兵根本没有机会碰上鸣王。?

鹿丹笑曰:“没想到这繁佳三公主倒和我们想到一块了。”笑过后,转了肃容:“她身边的博临四王子不是凡品,我们须提防一点。”?

储印还是问:“那该如何?”?

鹿丹沉吟道:“让我书一信,给博临王。只要博临四王子不能登上王位,便不能有太大作为。”?

离国西雷大战,至此轰轰烈烈,到最后阿曼江火烧连环船,西雷鸣王从此成为神话般的战神。没有人知道,始作俑者,却是区区东凡国内一谋士――鹿丹。?

西雷国内刚刚安定,博临内乱再起。?

而东边的一个小国东凡,正暗中崛起。?

这个时候,凤鸣正在西雷宫中,苦思冥想三十六计中自己不记得的两个。容恬在他身后绕了两个来回,奇道:“为何一定要三十六计?三十四计不是也挺好?”?

“不行!三十六就是三十六,怎么可以变成三十四?我说的话一定要算数。”凤鸣继续埋头苦思。?

秋篮憨厚地说:“可是,鸣王不是曾经对妙光公主说有一百零八计吗?”?

“对啊,那样说来,鸣王要想的就不止两个计策了。”?

秋月竖起指头数着:“一百零八……三十四……嗯,还有七十四计。”?

“秋月!!!!!”?

太子殿中,传来让人头皮发毛的惨叫。?

这个鹿丹,是将来第三部(如果有第三部的话),一个设定的挺可怕的人物。虽然他长得象个女人,但是剑法一级好,而且狠毒­阴­险,比若言更讨厌。?

而且,这家伙是小攻哦。(但是平日很有点女态。)?

嘿嘿,和东凡王在一起,鹿丹是小攻!哈哈哈~~~~~

【12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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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于九天第十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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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连几天的小雨。

春雨绵绵,下起来细而密实,雨水不冰不冷,人就算站在雨中,也只觉得彷佛身上披了一层薄薄的湿润的衣裳,而不会觉得难受。

江水涨了一两分,水面上被细雨打出小点点,远望过去,宛如谁在江面上罩了一幅透明的、有着均匀淡纹的锦帛。

一切都充满着春的感觉。

连绵春雨来得无声无息,也停得无声无息。一个空气清新无比的清晨,众人起个大早,惊讶地发现湿漉漉的天气已经过去,太阳从山后冉冉升起,金光万丈,照得人心胸大畅。

凤鸣­精­心策划的魔术表演,已经到了即将登场的关键时刻了。

「准备得怎么样?」

萧家大船的大客厅里,最近成了凤鸣等商议秘密的重地。外面萧家二十名高手团团护卫,在进一层是容恬二十名­精­锐把关,最里面则由容虎和洛云两个大头负责看守。至于参与秘议的,除了凤鸣之外,自然还有即将大难临头的泰蚕,和永殷将军乐庭。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有了最近几天的亲密相处,乐庭和凤鸣等人越混越熟,连最开始的那一点生疏都全然抛开,现在已经到了和凤鸣等人称兄道弟的程度。乐庭把过来时头上戴着来掩饰面目的大黑斗笠拿下来,边扇风边道,「处决台下面的洞已经挖好了,绝对可以藏得下一个人。木箱子我也命人钉好,处决当日随时可以使用。」

凤鸣连忙摆手道,「木箱子千万不要准备好。变魔术就要让观众看得迷惑,如果我们一早准备好木箱子,说不定有人猜测木箱子里面有古怪。依我看只需要准备一堆木条,到时候现场制作木箱,以表示将军大公无私,什么手段都没有用。」

乐庭想了想,抬头哈哈笑道,「也对。本将军果然大公无私,连箱子也是现场做的,瞧永全殿下手下那些小狗们怎么纳闷去,哈哈,哈哈。」

「那么你妹夫那边……」凤鸣转头去看泰蚕。

泰蚕绝处逢生,对凤鸣生出一百二十分的感激,现在凤鸣说一他绝不会说二,一听凤鸣问话,赶紧殷勤回答道,「我已经按照萧鸣王的吩咐装成伤心过度病倒在床,然后昨天拖着病躯去牢中探望了我妹夫最后一面。萧鸣王所说的话我已经全部告诉他了。」

「你有仔细说吧?这个台词很重要哦,一点也不能错的,不然我们的魔术表演就塌台了。」凤鸣认真地再三叮嘱。

「萧鸣王放心吧,这事关系我妹夫的­性­命,我怎么敢乱来?我可是一个字一个字来回叮嘱他的,他背了好几次,完全熟练了,我才离开的。」

「那就好,那就好。」凤鸣吐出一口气。

累啊!

什么事都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魔术也不例外。

别看他现在似乎胸有成竹,其实上这些人中最担心的也许就是他。

因为后果严重嘛。

其他的魔术表演失败,最多让报纸媒体取笑一下,下次表扬没人捧场罢了。他们可不一样,只要稍有破绽,被别人生出疑心,萧家被牵扯入永殷内斗也就算了,更直接的后果则是牵连乐庭这个本来可以置身事外的热心肠将军。

法场劫人等于藐视王法,处罚一律是死罪,万一被人识破,泰蚕和乐庭,甚至其他知情人,都会赔上­性­命。

至于那个可怜的酿酒商,更是必死无疑。

乐庭倒是从沙场上厮杀过来的人,胆子比一般人大,这样刺激的游戏反而让他比平日更高兴,神采飞扬道,「如今一切准备妥当。处决的公告三天前本将军已经命人四处贴出去了,处决台设在芬城城门。犯人在芬城中也算有名气的酿酒商,而且又是一桩明眼看得出来的冤案,来看的人一定非常多。」

「有这么多现场的人证,将来可以证明乐庭将军确实处死了我妹夫。」

「苍天保佑,无辜者最终可以活出一条­性­命。」秋蓝在旁边双掌合什,闭目喃喃了一句,睁开眼睛祈道,「但愿人人平安,鸣王这次又积下一次­阴­德。」

凤鸣转头对她笑道,「这和积德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不是为了积德啦。」

秋蓝正­色­道,「鸣王救的人越多,就越有福泽,可别小看了这些福泽。日后万一遇上灾厄,说不定苍天见怜,就为了这些前事照看鸣王呢。」

凤鸣被她严肃的语气说得一愕,又好笑又好气。

秋星嘻嘻笑起来,「鸣王别理会她。秋蓝这几天说闷,跑去船上的藏书库里找书看,什么书不好找,却找了一本什么福泽录,看了之后就发痴了,一天到晚什么行善,什么福泽的。」

凤鸣这才明白过来,对秋蓝道,「过两天等我有空了,你也把那书给我看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可以一起讨论着玩。」

秋蓝微弱地抗议道,「这才不是玩的呢。」

凤鸣怜爱地摸她脸蛋一把,不再和她争这个,回过身去扫视泰蚕和乐庭,静了半晌,俊脸上收敛了笑意,露出少见的凝重表情,「行动之前,大家再仔细想想,没有问题了吧?」

乐庭晒道,「我们已经思前想后几天了,能预想到的问题已经想到了,鸣王不要太担心。」

泰蚕是文官,比较胆小,低着头再三想了,才道,「好像真的已经都想周全了。」

「那就好。」凤鸣问,「处决定在什么时候?」

「今天午时。」

「好!」凤鸣沉默了一会,蓦然喝了一声,声音大得连自己也吃了一惊。他左右看看,从坐垫上跳起来,双目霍霍有神,仰头笑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大变活人魔术即将正式登场,大家都准备去吧。不要担心,放手去做,本鸣王此计必成!」

乐庭开始见他问东问西,颇有点胆怯,现在却豪气大发,才放下心来,顿时也站起来朗声道,「本将军现在立即回去,午时亲自到达芬城城门处决台,担任这次处决的监斩官。」

泰蚕拱手道,「那我也要赶回去装病了。处决的时候我还要装伤心过度晕倒,现在回家先在脸上抹点白粉,多练习练习再说。」

两人一道辞行。

凤鸣把他们送出客厅,大步走了回来,看着一直在旁边伺候的几个贴身侍女,摊开手问,「我刚才的态度怎样?」

「很好啊。」秋星第一个回答。

秋月道,「很坚决,一看就知道鸣王的计策一定成功。」

秋蓝也道,「鸣王刚才跳起来的样子很威风呢。」

凤鸣长呼出一口气,「我还是装不出容恬那种自信满满的威风样子,唉,真怕画虎不成变小狗。其实我下决定的时候手都在发抖,背上全部是冷汗。」举手抹抹额头,果然都是冷汗。

「奴婢帮鸣王擦擦。」秋月取了­干­净毛巾过来,一边帮他擦背,一边叹道,「鸣王要是害怕,就不要管这事好了。奴婢也知道那个犯人可怜,但是现在一搅上鸣王,却变成鸣王可怜了,天天苦思冥想怎么救人,怎么变魔术……我们奉大王之命,在路上看顾鸣王,只盼望鸣王路上越少事情越好。现在却无端卷入这些事情里面了。」

秋星从后面推秋月一把,取笑道,「今天中午事情就完了,你还唠叨什么呀?鸣王开始说要变魔术的时候,你不是还拍手叫有趣的吗?」

「有趣是有趣,不过害怕的时候还是会害怕的嘛。劝一下都不行吗?」

凤鸣见她们姐妹又开始斗嘴,宠溺地笑道,「好啦好啦,我还在淌冷汗呢,你们就吵起来了。不过秋月说的对,这种事就是又有趣又害怕,其实感觉挺刺激。」

秋蓝笑着Сhā了一句,「其实我也早就想劝鸣王了。这七国游历才刚刚开始呢,后面不知道有多少风险,能不惹事最好不要惹。」

凤鸣大挠其头,露出傻兮兮的苦恼表情,「唉,我都听胡涂了。你们三个一下子说拯救无辜者是大大的好事,一下子又说最好不要管,不要惹事。能不能给我一个坚定一点的立场啊?」

他不说还好,一说出来,三个侍女也露出苦恼的表情,不约而同叹了一口气。

「奴婢们也很烦恼啊!又不忍看见无辜者受难,又希望鸣王平平安安,不要出任何意外。难道这样想也有错吗?」

「所以奴婢想着无辜者的时候,就夸奖鸣王心底善良,救人一命……」

「但是想到鸣王自己的时候呢,又埋怨鸣王老是忘记自己的危险处境,只想着帮别人。」

「这样想是人之常情,立场不够坚定,又怎么能怪奴婢?」

「好啦好啦!是我说错话了,不是你们立场不坚定,都是我的错行了吧?」凤鸣听她们软声莺语连连,一个头变得有两个头大,赶紧举手投降,转头找外援,偏偏容虎不知道到隔壁做什么去了,目光只好落在洛云身上,求救似的道,「不如洛云你来发表一下看法。」

洛云坐在一旁,怀中抱剑,挨着墙壁闭目养神。他睁开眼睛不耐地瞥了凤鸣一眼,冷冷道,「害怕就别Сhā手,Сhā手就别害怕。少主又害怕又要Сhā手,令人费解。」

凤鸣搓着手,非常苦闷地道,「虽然害怕,但是不Сhā手不行啊。」

洛云不屑地问,「为什么不行?」

「因为逃避不是办法,只有不断面对令你畏惧的事物,才能锻炼出足够的胆魄和勇气。」

洛云目中神光霍然一跳,缓缓转头盯着凤鸣。

凤鸣早换了一个表情,笑嘻嘻看着他问,「我这句话说得对吧?」

「也不算错。」

凤鸣笑容更大,又友好地问,「那么这句话能不能让你对我的印象稍微改观,以后对我不要这么冷冰冰呢?你也知道,我们日夜相处嘛,总是黑着脸,看着心情压抑呢。」

「不能。」洛云懒洋洋站起来,「我不过是一个不足挂齿的属下,少主何必费这种心思?属下想出去晒晒太阳,稍刻便回。」

不等凤鸣答应,径直提着剑走了出去。

凤鸣瞪着他的背影消失,又开始苦恼万分地挠头,「为什么我说了那么多动人的话,可他就是对我黑着脸啊?我这个少主真的那么失败吗?」

秋月赶紧柔声劝道,「鸣王不要烦恼,他这个人是天生的黑面神,不,他一定是天生脸就有毛病,不会笑的。这和鸣王无关。」

秋星则非常困惑,「鸣王为什么总是想让洛云对你改观呢?这个人比石头还硬,一点都不像能争取的样子。」

「可是鸣王还是需要争取啊,将来如果真的要进入同国,就那好像到了敌国一样,处处危机。所以在到达那里之前,必须先解决内部问题,让萧家高手团这边的人对鸣王另眼相看,忠心保护鸣王才行。」秋蓝有板有眼地答道,「否则万一又出现上船第一天的事情,自己人两边对峙,那可如何是好?」

「秋蓝好厉害哦,我怎么都没有想到。」秋星惊讶地赞道。

秋月嗤笑道,「她这些都是听容虎说的啦,我才不信她自己会想到。」

凤鸣懊恼地道,「亏你们还那么高兴的斗嘴,也不帮我想想办法。不过……话说回来,我也不仅仅是为了萧家高手团的军心而笼络他……」

「那是为了什么?」

「总觉得他有一份亲切感……」

三个侍女面面相觑。

亲切感?那个洛云?鸣王你看人的眼光好像一直没什么长进……

容虎这个时候走了进来,看见凤鸣小脸皱得苦瓜一般,奇道,「鸣王怎么了?救人的事刚才不是已经全部预备妥当了吗?」

「救人的事是预备妥当了,我现在哭丧着脸,是因为我花了一个晚上才想出来的名言锦句居然打动不了洛云的心。」凤鸣叹了一声,打起­精­神问,「你刚刚到哪去了?」

「哦,我去见罗登了。」容虎也有事要向凤鸣请示,「处决在即,不管成功与否,萧家都有必要摆出一个不牵涉入内的姿态,我们的船最好在处决前离开芬城码头,继续往前。」

凤鸣点头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叫罗登现在就开船走人,不过那样变魔术我就看不到了呀。」

「我们可以把船开到前面停下,用小船载人,悄悄回去芬城,躲在人群中看处决的­精­彩过程。」容虎说完后,犹豫了一下又道,「不过这事涉及鸣王的安全,离开大船潜入人群毕竟危险,这样的事情还需要和萧家随行的护卫们打个招呼才行。如果他们不答应,恐怕下船有点困难。」

凤鸣耸肩,转头对秋星苦笑道,「看,现在知道为什么要争取洛云了吧?现在我去哪里都需要请示他的。」

秋月哼道,「他不过是鸣王的属下,有什么好得意的?鸣王要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去和他说。」果然站起来,提着裙边大步去了。

不过片刻,秋月得意洋洋地回来,宣布道,「洛云说他没有意见,鸣王要去看,他只负责随同护卫。只要鸣王看热闹时不要惹事就行。」

凤鸣大为高兴,着实夸奖了秋月两句。

忽然脚下一个颠簸,震动传来。

「大船开动了。」容虎平静地道,「等到了前面没有人烟之处,再停船潜回芬城。」

乐庭离开芬城码头,不引人注目地骑上马,缓缓朝南边的黄沙大道而去。

行了大概半里,远离了繁忙的芬城码头,路人渐渐稀少,他正要策马扬鞭,加急赶回自己的将军府,好做最后的准备,却忽然察觉有异。

前方两辆看似平常的马车迎面驶来,除此之外,马车旁还有六名护卫骑马侍守在旁。两辆车并排而行,加上骑马的侍卫一字排开,刚好把前路完全挡住。所有人的眼睛都沉默地盯着越来越靠近的乐庭。

不需多言,这些人绝对是冲着他来的。

难道事情有变?

乐庭心内震惊,一边放缓了马步,装作风沙迷了眼,举手揉眼,趁机回头看身后,暗暗叫苦。

身后两骑也正缓缓逼来。

双方越行越近,乐庭一人单骑,渐渐被前后夹逼到中间,只能勒马停下,冷哼一声,「大道通天下,众人行走之处。哪一位如此嚣张,竟连路也不让别人走?难道是想抢劫不成?」

此刻双方都已经停下,马车里沉默片刻,传出一个悦耳的男音,问,「请问阁下,可是乐庭将军?」

乐庭因为是秘密前来和凤鸣会面,出门前­精­心乔装打扮过一番,不但身上衣服全部换成平民装扮,脸上还刻意贴了络腮胡子,头上戴着黑­色­大斗笠,没想到一个照面就被人认了出来。

乐庭心里又是一惊,边想办法脱身,边问,「阁下何人?」

车中人笑道,「要知道我是谁,请将军上车一叙。」

乐庭四周看看。

换了平时,他随身带着亲卫团,哪会在乎这么几个人。可惜今天为了事情机密,只身外出,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带。

如今双拳难敌四手,附近又非常荒僻,动起手来,说不定尸首腐烂了都无人发现,岂不死得窝囊?

他左想右想,无可奈何,如今只能暂时虚与委蛇,于是下马。

旁边几个高大的男人一直虎视眈眈盯着他,见他下马,上前把他腰间的宝剑给取了,搜查全身,确定没有兵器,才掀开帘子,让乐庭上去。

乐庭气得牙痒痒,硬着头皮上了马车,抬头一看,不由一愣。

马车里坐着一个纤细单薄的陌生少年,看模样似乎只有十九二十,眉目清秀,目光却深邃澄亮。身上衣饰都是寻常打扮,面前摆着一个小方几,上面放着几碟平常的糕点。

糕点虽然平常,可那装载糕点的碟子,却依稀可以看出边缘有淡绿­色­,正是极为名贵的绿痕碟。

乐庭知道此刻不宜露怯,冷冷打量对面这个优哉游哉的少年一眼,「阁下好大的胆子,劫持将官,是死罪。你知道吗?」

马车上的人,其实正是小柳。他已经二十出头,但身量模样却属于烈儿一类,怎么长都一副少年相,只是他比烈儿又显得淡然恬静一点。

他自从和容恬相会后,遵从容恬的指示赶到芬城,本打算稍做停留,想办法救出泰蚕的妹夫,以免泰蚕受到牵连,以至于三王子永城的势力进一步被削弱。

没想到刚刚抵达,立即得知乐庭已经发出公告要在今天处决犯人。

小柳大为惊讶,乐庭向来摆出的立场是毫不偏袒,就算最终会处决泰蚕的妹夫,却不应该这样急于下手。

没想到这样一个中立派也会倒向永全王子这边。

没办法之下,他只能派人暗中监视乐庭的将军府,趁着乐庭单独一人,把乐庭截留下来。

由于事情太忽然,如今人虽然截下来了,但要怎么行事,却还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

他心里暗自着急,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听见乐庭质问,淡淡一笑,「劫持将官?我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小柳奉命而来,不过是请将军上上马车,问一下事情,说不上劫持吧。」

「哦?你奉谁的命?」

「将军请看。」小柳把腰带上的令牌摘下来,递给乐庭。

他潜伏在永全身边,在永全的太子府中做事,还能拿出什么令牌?当然就是永全太子府的令牌。

乐庭垂眼一看,脸上几乎变­色­,低声道,「太子府?」

「正是。」小柳笑着,舒服地倚在车厢的嵌绒厢壁上,道,「芬城最近事情多,永全殿下命我过来照看一二。」

他这当然是信口胡扯。

见过容恬之后,根本就没有时间回去都城在永全那边下功夫。小柳想着人杀了事情就难办了,索­性­先带着令牌过来,把人救下,再去永全面前周旋。

他本来是随口一句,本意是让乐庭不至于怀疑他本来的居心。没想到却正好把乐庭吓出一身冷汗。

一听是太子府过来的人,乐庭脊背顿时发凉。

真是怕黑偏遇鬼。

没想到永全对这小小的芬城掌吏一职如此重视,居然派遣亲信过来。而且不但仅仅是秘密观刑,还与以往不同的在处决前出面。

难道……

难道他们已经识破了鸣王的大变活人魔术?!

想到这里,乐庭更是冷汗潺潺。

此事如果泄露,犯人和泰蚕必死无疑,连自己也无可幸免。自己死了也就算了,但自己正妻和三个小妾,还有孩子们都还在将军府里,永全对自己的亲兄弟尚且赶尽杀绝,何况自己?

狭小车厢内,乐庭越想越急,越想越困惑。

鸣王之计巧妙到了极点,而且尚未动手,诸事应该不致于露出破绽,太子府那边又是怎么得悉了?

如果不是太子府的人得了消息,又怎么会那么巧,偏偏在这个时候把他截留在这里?

他为将多年,又在朝廷上当了那么多年的官,尽管心里愁得几乎尽碎,面上却不露出半点,只是面无表情地道,「原来是太子府的柳公子。都城路途遥远,柳公子一路辛苦了,公子不辞辛苦前来,有何赐教?」

「是为了那个叫朝安的酿酒商之事。」

「原来是那件事。」乐庭仔细斟酌自己的一字一句,徐徐道,「这事请柳公子回报永全殿下,此事已经处置妥当。犯人今日就会被处斩,本将军亲自监斩,绝不会出任何问题。」

小柳就是头疼朝安今天就会被处决,如此一来,不就等于无法达成容恬布置的任务了吗?皱眉道,「将军处置得是不是太急了点?」

「什么?」乐庭狐疑地瞥小柳一眼。

从永全的角度来说,他的人应该恨不得早点弄死朝安,牵连泰蚕才对。

除非……他们已经知道今天的计划?

若是如此,则所有参与者的­性­命危在旦夕。

乐庭心里蓦然抽紧,勉强镇定地问,「柳公子为什么说本将处置得太急呢?此犯人向大王贡送发酸的游子酒,蔑视王威,无礼之极,早就应该处死。永全殿下不是曾经来书,说要尽快办理此事,不要再拖延的吗?本将也只是奉殿下之命行事而已。」

这一番话处处显得为永全着想,向永全效忠,倒堵得小柳一滞。

小柳何尝不知道永全盯着芬城掌吏这个肥缺。

偏偏他现在是以太子府中人的身份出现,怎么能把自己的目的说出口。用若有若无的目光扫了乐庭一眼,心里恨不得一脚踢死面前这个永殷有名的虎将。

还虎将呢?呸,一样是趋炎附势之徒!

本来摆出一个不偏袒任何一方的中立姿态,现在恐怕是看着永全的势力日渐膨胀,所以连忙不顾廉耻地巴结永全,以处死泰蚕无辜的妹夫来献媚永殷太子。

最可恨的是,他还不得不夸奖这个该死的草菅人命的家伙。

「将军对永全殿下真是忠心耿耿。」小柳咬着牙,勉强一笑,「将军这番苦心,日后我一定当面禀告殿下。不过我说将军处置得太急,也是有道理的。要知道,泰家在芬城毕竟已经当了几代的官,要处罚他家的亲戚,多少也稍等一些日子。动手太急了,容易惹人非议,这对殿下的声誉恐怕不好啊。」

乐庭听了,顿时暗中松了一口气。

搞什么,把老子半路劫上车,居然是为了这个。

还以为你看穿了今天处决的蹊跷呢。

乐庭心里忧虑一去,顿时大为从容,摆摆手,做出义正词严的样子,沉声道,「这方面请永全殿下放心。这件案子已经滞留多时,现在处置也该是时候了。无论从罪证、论罪的程序,还是处决的程序来说,都完全按照永殷律法而行。没有人可以在这件事上面说永全殿下半字的不是。」

小柳道,「永全殿下的意思,还是希望稍缓几天。」

如果放在从前,乐庭当然乐得点头答应,他也不想处死无辜的犯人。

可是现在由鸣王一手策划的魔术计划实施已经提上日程,处决台下面的地洞也已经挖好,万一今天不把事情­干­完,说不定就露出马脚。

想到这里,乐庭态度坚决地道,「公告三天前就出去了,人人都知道今天是处决的日子。若是忽然推迟,恐怕惹人非议。柳公子请体察,本将军实实在在是为永全殿下着想,这事越早了结,对永全殿下越有利。」

乐庭一口一个为永全殿下着想,说得大义凛然,小柳气得­干­瞪眼,偏偏找不到要他住手的理由。

继续劝下去,定会惹起乐庭疑心,他好不容易才潜伏入永全的太子府,为了这么一件小事暴露身份,那可大为不值。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如果换了另外一人,说不定就此作罢,不再提起。

但小柳身子单薄,心志刚毅却远超常人,自尊极强。他多时未见容恬,好不容易见了容恬一面,当面接下这个任务。虽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却因为是亲口答应大王的,怎样也要办到才行。

正踌躇中,猛然间,一个大胆的计划冒出来,晴天霹雳般在脑海中轰然一闪。

乐庭孤身出外被抓,芬城无人知悉。身边这几个人,又都是死忠于自己的,绝不会把今日之事泄露半分。

不如神不知鬼不觉,一刀把乐庭宰了!

等午时一到,监斩官不露面,犯人自然不会被处决。泰蚕的妹夫没有正式被处死,也就无法利用这次死罪案件牵连泰蚕。

至少在朝廷派来新的将军前,芬城码头掌吏一职无法变更。

小柳默默想了一会,偷偷拿眼睛瞅乐庭一下,心里算计道,那酿酒商无辜牵扯到两位王子的争斗中,本来和此人无冤无仇。现在这家伙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硬要杀酿酒商,只是为了讨好永全。这样丧心病狂的人,杀了又何妨?

想到这里,眼中杀机闪过,­唇­角却弯起一个温和的弧度,有条不紊地道,「将军说的对,看来是我多虑了。既然如此,请将军先行回府,酿酒商朝安的案件,就照将军说的办理就好。」

乐庭哪里猜到他心里转了这么多花花肠子。

这也难怪,任他想破脑子,也不可能想到小柳竟是容恬那边派来的­奸­细。目前他所作所为都对永全有利,小柳随便放过他也是应该的。

听了小柳的话,乐庭不疑有他,笑道,「那样最好。很快要到午时,本将军要快点赶去处决地点,这边就请柳公子将事情报告给永全殿下了,告辞。」朝小柳一拱手,转身下了马车。

脚步刚刚落地,身后一声尖啸声忽然从马车里传出来。

乐庭还没有反应过来,小柳那几名围在马车旁的心腹早已面目狰狞的扑了过来,乱拳直轰过来。乐庭毫无防备,鼻子上首先就着了一下,顿时目眩眼花。他吃了一惊,依仗着沙场上练来的本能仓皇后退,挥臂挡开又一拳,手往腰间摸去,却摸了个空。

他的剑在上马车时就被搜走了。

这一迟疑,腰腹又挨了几记重拳,疼得他蜷缩起来,又惊又怒,喝道,「你们要­干­什么?」

心思急转道,这样撕破面子狠下痛手,不用说是自己和鸣王的计划已经被知悉了!否则太子府的人何必如此?可恨自己到现在都不知道是哪里露出破绽。

最糟糕的是,鸣王和泰蚕等尚且不知此事。若他们依计行事,恐怕也会落入毒手。

不行!

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们知道自己失陷在太子府的人手里才行!

想到这里,不顾背后的袭击,猛然扑向前,把挡在前面的两个壮汉推开,豁出去扯直了嗓子喊道,「杀人啦!杀人啦!我是永殷将军乐……」

话还没有说完,后脑被人狠敲一记,软软瘫倒在深黄|­色­的泥地上。

马车的帘子掀开来。

「弄好了吗?」

「禀公子,他昏死了。」一个手下用脚尖踢踢乐庭毫无动静的身躯,不屑地笑道,「这家伙刚才还想喊人救命呢,呵呵,这地方遍地黄沙,鬼都没一个,谁听得见他喊啊?」

另一人问,「公子,要杀了他吗?」从腰间拔除短匕。

他们都是杀惯人的凶徒,小柳久经辛苦笼络降服的,个个凶悍不怕死,只要小柳一开口,割断一个将军的喉管,就和杀只­鸡­没什么区别。

小柳本想点头,却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们刚刚监视他从将军府出去,到过什么地方?」

「这家伙鬼鬼祟祟,去了芬城码头,也不知道钻了什么暗道,一眨眼就不见了。害我们差点以为跟踪被他发现,甩了我们呢。半个时辰之后,又发现他从芬城码头的大路上冒出来。」

芬城码头?

根据消息,载有鸣王的萧家大船,不是正停留在芬城码头吗?难道……

小柳想到这里,暗暗吃了一惊,低头看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乐庭。

难道这恶毒的家伙为了讨好永全,还想对鸣王下手不成?

想想也有道理,处死一个小小的酿酒商,对于永全来说并不是多大的功劳。但如果害死了西雷王最心爱的鸣王,西雷现在的大王容瞳一定会对永全深为感激,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功劳。

哼,此贼居然如此可恶!

小柳盯着瘫软的乐庭,眸中­射­出恶狠狠的目光。

本想下令杀了他,回心一想,又转了念头,冷冷道,「暂且绑起来,记得堵住他的嘴。等办完泰蚕的事,本公子还要好好拷问他一下。今日之事,无论何人问起,不得有丝毫泄露,知道了吗?」

众手下哄然应是。

凤鸣换了最最不起眼的衣裳,左边容虎,右边洛云的挤在人群之中,努力往处决台的方向探头。

游子酒出游子城就变酸,真是人所共知的事实。

朝安这件案子,自然也就是人所共知的冤案。

“鸣王,犯人到了。”容虎的声音从耳边压低了传来。

凤鸣伸长脖子去看,果然一行人从城门出来,正朝处决台走来。都穿着寻常兵服,手持长枪,只有中间一个人穿着囚服,瘦骨伶仃,双手被反绑着,走一步顿一下,有气无力,仿佛魂魄不全。

“来了!来了!”

“快要杀头了吧?”

人群见到犯人,发出一阵轻微的­骚­动。

时辰已经接近午时,一连几天细雨过后,今天的太阳出奇的大。

“怎么乐庭还不出现?”凤鸣看着空置的监斩官一席,困惑地喃喃道。

容虎也正觉得奇怪,“不错,他应该早就到了才对。”

“大概是路上耽搁了吧?”

也许是。”

“不。”洛云警惕地观察周围的万头涌动,眸子冰冷地窥视四方,惜字如金,“出事了。”

凤鸣听他说得笃定,心里咯噔一下,苍白了脸,强笑道,“不会吧?我们的计划……很周全的。”

容虎不满洛云吓唬凤鸣,盯着他问,“你怎么知道出事了?”

“这是杀手的直觉。”洛云答了一句,不理会容虎的目光,转过头,扫了凤鸣一眼,“少主不是喜欢面对畏惧的事物来磨练胆魄和勇气吗?这次机会来了。”

凤鸣本来已经够紧张,被他一说,更加忐忑不安,结结巴巴道,“我的意思是……是……天啊,如果秘密泄露,周围跃出永殷大军,我们这边只有二十个护卫,会不会变成二十团­肉­酱啊?”

他的个­性­本来就不大懂得收敛内心想法,长相又俊美得过头,浓密的眉毛一眨,不由自主就成了一副被威吓过后可怜兮兮的模样。

洛云没想到一句话把他吓成这样,又好笑又好气,冷冷扫他一眼,用没有温度的语调道,“泄露就泄露,萧家怕过谁?谁要伤你,可以,先从我洛云身上踏过去吧。”

他语气虽然不好,话里的要保护凤鸣的意思却很明白。

凤鸣大为感动,抓住洛云的手,用力一握,露出笑脸,轻声道,“谢谢。”

洛云一愕,低头嫌恶地看了看被凤鸣握住的手,甩了一下,居然没能甩开。这里人山人海,不宜动作太大,惹人注意,只能作罢,尴尬地随凤鸣握住自己的手。

正在这时,容虎忽道,“来了!”

果然,一辆马车从城门那边绕过来,在几乘轻骑的护卫下,缓缓朝着处决台驶了过来。

乐庭是这一带最高级别的行政长官,他发了公告午时将在这里亲自监斩犯人,按照永殷法令,在午时这段时间内,是不允许有其他的车骑靠近处决台的。

这个规矩人人知道。凤鸣双目眨都不眨的看着马车过来,确定它在处决台边停下,才大大吐出一口气。敢这样大模大样过来处决台的,除了乐庭还有谁?

早在处决台附近等候的将军府侍从们早就等乐庭等得发急,见到马车过来,也赶紧过去接待。

凤鸣远远看着那些将军府的人赶过去马车前,似乎僵了一下,像遇上什么奇怪的事,正疑惑事情怎么样了,马车的帘子突然掀开,里面仪态庄重的走出一个人来。

跳入眼帘的全不是期待中的乐庭身影,竟然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少年。

凤鸣一个恍惚,还以为自己没有看清楚,连忙揉揉眼睛,定睛细看时,脸上已经变­色­,一颗心直往下坠。

真的不是乐庭。

难道真如洛云所言,出事了……

“太子府特使到!众人下跪行礼!”

惊疑不定中,一声高声唱诺骤起,像一个雷猛然窜进耳朵,炸得凤鸣三魂不见了七魄。

百姓们听见宣告,纷纷胆怯地下跪恭迎太子特使。

乐庭呢?乐庭哪里去了?

凤鸣还在震惊中,愣愣站着,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鹤立­鸡­群。洛云在身边猛然一拽,把他拽在地上,算是躲过了被人发现的危险。

“拜见特使!太子大福!”

众人参错不齐,结结巴巴地跟着带头的官员念了一遍,才三三两两从地上爬起来。

凤鸣跟着他们爬起来,还瞪着眼睛直喘粗气。

特使?

乐庭毫无音讯,这个节骨眼上,却钻出一个太子府的特使来?

难道事不机密,走漏了消息……

棋差一着这四个可怕的紫烟,电光火石间宛如闪电般,在他苍白的脑海中撕开一道血红的口子。

处决台边上刚才还哭得起劲的泰蚕显然也察觉出不妙,现在也正变成了锯嘴葫芦,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一脸惊恐地看着那个来路不明的太子府特使。

怎么回事?

局势暧昧不明,几个参与密谋的人目光在半空中交碰,稍一接触,霎时别开,惟恐被旁人看破。

心如擂鼓。

悬心之际,事不关己的旁观百姓们,却都在台下偷偷打量陌生的年轻来使。

“太子府特使怎么来了?”

“这么个年轻公子,能当太子府特使?我看不像啊……”

“呸,你算什么东西,人家多少是个特使,轮到你指画说什么像不像?”

午时已到,闻风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万头涌动。侍卫们惟恐凤鸣有失,在人群中渐渐朝他们三人靠拢,手都摸着身上藏着的兵器。

摩肩擦踵之中,杀机安生。

洛云也深知此时如果出事,局势定会危恶到极点,却仍是脸­色­如常,道,“好戏上场,主角却临时被换了。这个魔术现在到底怎么办,变还是不变,请少主快下决定。”他自小在萧家高手团里混,养出一身好胆格,离生死刀口越近,反而越心平气和,说话的语调竟然比平常还温和了几分。

凤鸣被他提醒,接连想到计划败露的后果,确是一阵手脚发麻。“这……这……”凤鸣愣了半天,死命盯着台上那个本应该由乐庭安坐的主监斩官空位,咽了一口唾沫,“这可怎么办?”

都是自己思虑不周,过于自负。若今日容虎、洛云、泰蚕、乐庭等人有失,都是他凤鸣的罪过。

变什么魔术呀?

现在可好,变来变去,倒把监斩官给变跑了。

全天下最烂的魔术莫过于此!

“这个太子府特使来得真奇怪。”旁边的容虎嘀咕了一声。

“我也知道奇怪,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凤鸣沉声道,“现在重要的是怎么办才好?天啊,如果这个什么特使跑来监斩,难不成我们要跳出去劫法场?唉,我……都是我……”

“这个人,明明就是小柳。”容虎一直盯着站在台上威风八面的太子府特使。

小柳比从前更瘦了,一错眼,还真的认不出来。

足足两年没有见面,原来他被大王派到永殷来了。

凤鸣正在魂魄惊骇之时,耳力不足,倒听走了调,听容虎一说,强忍着心底的惧怕,仍义愤填膺地摇头,“溜?往哪儿溜?不行,计划是我订的,要他们提早处死犯人是我提出的,现在溜走,不等于是我害死了那个无辜者吗?”

“鸣王,那个人是小柳。”容虎一边瞅着小柳,一边压低声音。

“什么?”凤鸣一愣,眸里火花霍然一跳,“容虎你和他打过交道?”绝处逢生般,赶紧低声问,“能不能想办法搞定这件事?花多少钱都不是问题,烈儿不是说永殷官员最爱贪污吗?”俊脸上满是惊喜交加。

“他根本就是我们的人。”

“什么?”

“是我们的人。”

“他他他……这个太子府特使……你再说一次?”

“他是大王安Сhā过去永殷的人。”

凤鸣瞪着容虎来来回回打量几次,终于确定容虎说得不是戏言,僵了半天,猛然吐出长长一口气。

双膝软得差点瘫倒。

“自己人?”

“对。”

“自己人?”

“嘘,鸣王噤声,小心惹人侧目。”

“哦,对,对……自己人,我的老天爷……”凤鸣压低声音,又吐纳了几个来回,绷紧的神经才一条一条疼痛般的松开。

果然,柳暗花明。

天啊天啊,可见上天对于他变的魔术还是基本上支持的。

谢谢你啊老天爷!

他偏头,心情依然激动地去看身旁的容虎。

真不知道这是应该扑上去抱住容虎大亲一口好,还是往容虎的翘臀上狠踢一脚好,可惜目前情况下,他两种举动都不能有,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满地白容虎一眼,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怎么不早说,想吓死本王吗?”

容虎不卑不亢地解释,“属下也是刚刚才知道。”

“接下来怎么办?”洛云Сhā入道。

“呼,原来是虚惊一场。”凤鸣定了定神,努力找回自信道,“接下来当然是按计划行事。好事多磨,放心,既然是我们的人,一定会帮助我们完成计划。嘿,没想到容恬居然这么厉害,实在太好了。”最危急的难关自行破解,而且一点不费功夫,凤鸣不由恢复刚开始时的顾盼生辉模样。

洛云却忽道,“我可看不出来,这位太子府特使打算帮我们完成计划。”

“呃?”凤鸣一愕。

洛云又道,“我看他是压根不知道我们的计划。”

“呃?”凤鸣缓缓看向处决台,眼神开始变得有几分心虚。

不会吧?难道这个容恬安Сhā的棋子,居然是误打误撞进来的?他不会是真的奉命过来杀掉朝安的吧。完蛋了……

在凤鸣大叫完蛋的时候,容虎却已经当机立断,挤到处决台边上,猫着腰杆钻过去,一把拽住惶惶不安的泰蚕,贴在他耳边迅速命令,“快点扑倒台上向那个太子府特使哭诉,然后……” 处决台上,小柳也郁闷个半死。

他打晕了乐庭,本来是打算不露面的。但是想了一会,又觉得有点不安。处决公告已下,主监斩官不在,还有一个副监斩官,万一那些一心巴结永全的狗官丧心病狂,不等乐庭出现就下令杀了朝安,他做的这些功夫岂不全部白费了?

为了确保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他只好亲自过来一趟。

“柳公子,请用茶。”

乐庭大将军亲自处死犯人,芬城大大小小的官吏当然全部到齐。不料现在乐庭大将军不见踪影,比乐庭大将军来头更大的太子府特使却到了。

热茶奉上后,接着就是各种谄媚之辞。

“嘿嘿,这么大的太阳,柳公子不辞劳苦千里而来,真是忠心王事啊。”

“久闻柳公子公正廉明,极得永全殿下器重……”

小柳脸上勉强带着一丝微笑,打断众人的话,目视左右问,“怎么还不见监斩官乐庭将军?”

“这个……”乐庭的副将也正嘀咕自家大将军不知到哪里去了,抬头看看填­色­,答道,“将军大概是被军务缠身了,应该很快就到。”

小柳暗中冷笑。

你家将军现在被绑成粽子一样压在我马车的座椅下面,恐怕这辈子也到不了了。

另外一个官员谄笑道,“柳公子这次是专程过来看处决犯人的吗?其实案件早就清清楚楚了,乐庭大将军若是不到,公子以太子府特使的身份,也大可以监斩的。”

这案子的底细大家心里都清楚,他这么样说,明显就是讨好小柳,向太子永全效忠。

小柳心里哼道,本公子就是怕你们私自杀了朝安,才过来站在大太阳底下挨晒的。。脸上板起,装出一副执意为公的肃容道,“这事万万不可。殿下仁爱慈和,最最遵守法度。主监斩官不在,却要我这个太子府的人去擅自处决犯人,将来传出去,不是会荼毒了殿下的名声吗?”

那官员拍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一脸羞愧。

当即没人再敢提起代乐庭监斩的事情,有的暗忖,这个柳公子其实想杀朝安想的要命,否则也不会巴巴赶来了,偏偏又要装公正廉明……

有的又心想:他是要等乐庭将军来了,由乐庭将军监斩。这案子谁都知道是大冤案,万一将来这件事翻案,被追究责任的也是乐庭将军。嘿,别看这小子年轻,倒颇有心计。

台上众人各有各的心思。

小柳却一个劲看着天­色­。

永殷法令,处决人犯只能在午时,午时之后,乐庭又不出现,依照法律,犯人就会被带回牢中。

其实乐庭没有按时出现,小柳可以提出现在就把犯人带回牢中。

不过他是太子府的人,怎么可以提出这种回护太子敌人的建议?目前唯一可行的,就是只有忧闷的待在台上晒太阳,直到午时结束,那样子自然有官员会提出犯人应该暂关回大牢的建议。

只是……要在台上接收众人的阿谀整整一个时辰,真是令人难以忍受的酷刑。

正感大不耐烦,刚刚才听下去的哭声忽然蓦然大响。

“冤枉啊!冤枉啊!”泰蚕一边放声大哭,一边连滚带爬,扑上处决台,“大人明鉴!我妹夫真的是冤枉的!可怜我妹妹还有身孕,将来孤儿寡母,那可怎么办好啊?您……您您开恩啊……”

没想到他那么庞大臃肿的身形,行动速度却出奇的快,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泰蚕已经抱住小柳的腿,嚎啕大哭。

若是旁人,早被士兵们拉开赶走。

但泰蚕好歹也当了多年的芬城掌吏,士兵们都知道他也算是个官员,不敢造次,其他同台的官员又碍于都是同僚,不好意思太凶狠,只是纷纷摇头,半真半假的叹着劝告,“泰兄赶快起来吧,有话慢慢说,这么多百姓看着呢。”

“泰兄,你心里难过我明白,但是你妹夫的事情,真的是国法无情啊。”

“有话好说,泰兄快松手,这位可是太子府特使……”

小柳被他抱着小腿,挪动不得,尴尬愕然之余,也不禁觉得他有几分可怜,心想,我正式过来救你的。可恨此刻不能明言,只能冷着脸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对本公子无礼?什么冤枉?乐庭将军依照法令判罪的,你是说这里面有什么徇私吗?好大的胆子。还不快点松手!”一边弯下腰,去扳他抱住自己小腿的手。泰蚕就等这个机会,见他弯腰,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小柳耳边低声道,“容虎请小柳下去见面。”

低语入耳,小柳如遭雷击,顿时一僵。

这人……竟知道自己的身份?

容虎?

今天的事,怎么容虎也掺和进来了?

泰蚕赶紧加了一句,“鸣王也在台下。”装模作样呜呜哭了几声,身边几个官员担心小柳大怒,终于大着胆子过来拉他,泰蚕趁机半推半就地被人扶了下台,照旧边抹眼泪边去安慰他的妹妹。

小柳看着泰蚕下去,震惊过后,神­色­渐渐恢复过来。

众官以为他被泰蚕惊吓了,纷纷安抚,忙问,“柳公子无恙吧?”又责备泰蚕无礼。

小柳心不在焉地听着身边众人喋喋不休,目光不断往台下人群中扫视,猛地目光一闪,停了下来。

果然,容虎就在台下。

虽然换了衣裳,化过妆,但在有心察看之下,一向­精­细过人的小柳又怎么会认不出来。

容虎也发现小柳已经看见自己,轻轻打个手势。

小柳心里明白,转身打个哈欠,“这里……哪里可以方便?”

立即有官员笑道,“公子内急吗?城门口就有方便的地方,还算­干­净,下官为公子引路如何?”

“不必。”小柳既然是太子府特使,自然可以大摆架子,摆手道,“这种事要那么多人跟着­干­什么?”问清楚方向,领了身边两名亲信下台。

到了城门那边,拐进幽静处,容虎早就等在那里了。见小柳现身,用力拍了他肩膀一记以示高兴,急忙道,“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想问我,我也有很多事想问你,但是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时间快来不及了。你先拿着这个。”把一张纸条递给小柳。

小柳接了,大致看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狐疑地问,“这是什么?”

“鸣王决意要救朝安一命。这是我们这次救人计划的台词。幸亏鸣王机灵,今天把这个随身带了出来。”容虎简单解释了一句,凝重地对小柳道,“上面划了横线的,是你要立即记住的台词,千万小心,一句也不能错。”

“什么?”

“没办法。”容虎叹道,“本来我们已经和乐庭商量好,他监斩的时候会依计而行,没想到他会忽然失踪,现在派人去找他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让你来替代他的角­色­。你等一下把这些台词背熟,然后上台去,代替乐庭做这个监斩官。以你现在的身份,完全有资格替代乐庭成为监斩官。小柳,这个角­色­非常重要,能不能救出朝安就看这一次了,嗯?你­干­什么一脸古怪的表情?”

“呃,容虎……”

“有话以后再说吧,午时过后,鸣王的计划就要全部作废了。”容虎抬头看看天­色­,露出一丝焦虑,“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把所有该说的话给记住,时间不多……我也知道这实在难为你。”

“你刚刚说这个计划已经和乐庭商量好了?”

“对。可是真要命,这个关键时刻,却谁都不知道乐庭跑哪去了,要是他……”

“我知道”

“……可以及时赶到,那么当然更好……嗯?小柳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小柳看着容虎,“我知道乐庭在哪。”

“小柳你知道?”容虎一愣之后,满脸堆上兴奋的喜­色­,“太好了!太好了!他在哪?多久可以赶到?”

“在我的马车上。”

“马车?他在你的马车上面­干­什么?“具体来说……”小柳挤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是塞在我马车的座位下面。” 非参与其中的人,不能了解这次看似普通的处决有多么混乱。

得知乐庭的下落后,容虎用有生以来最快最敏捷的速度把这个喜讯报告给几乎急死的凤鸣,然后同样也用有生以来最快最敏捷的速度,从小柳的马车座位底下把乐庭翻了出来,掏掉乐庭嘴里的臭抹布,往乐庭脸上直接泼了一杯水,顺便打了两记重重的巴掌,总算把昏迷到此刻的乐庭弄醒了。

“这个太子府特使是个好人,基于义愤,过来帮我们的,也是变魔术中的一个步骤。这个……反正就是--呃,随机应变吧。”用最简单的话向乐庭说明目前的诡异局势后,跟着要做的当然是继续按部就班实施凤鸣伟大的计划。

还昏昏沉沉的大将军被不引人注意的带到了城门外偏僻的拐角处,送上马背。

片刻后,在午时结束之前,失踪的大将军乐庭,终于“风尘仆仆”地从城门拐角出现,仿佛经历过漫长的跋涉似的,在万众的期待下登场。

“看!快看!”

“将军来了!”

“真的!乐庭将军到了。”

“哇!这次可真的要杀人了!”

乐庭的身形一出现,台上台下顿时一阵喧哗。

原本沉闷的气氛立即为之热烈。

呼……本以为大变活人计划的泰蚕总算送了一口气,愣愣看着乐庭骑马到了处决台前,头重脚轻地下马,被众将军府的侍卫簇拥上台,总算想起自己的任务,赶紧“哇”一声,又开始扮演悲痛欲绝的“大哥”这一角­色­,“妹夫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你走了,剩下我妹子孤儿寡母,那可怎么办啊?咳咳咳咳……”不时Сhā上几声剧烈的咳嗽,以加深众人对他身染“重病”的印象。

台上,刚刚抵达的乐庭将军当然成了众人的焦点。

“将军到哪里去了啊?”

“禀告大将军,太子府特使柳公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哎呀,将军的脸怎么了?流血了!”

面对各位殷勤的副将和下属官员,刚刚才被殴打了一顿,然后弄醒过来的乐庭还真有点难以招架,听人问起自己的脸,不自然地哼了一声,眼角余光扫过在一旁扮无辜的小柳,只能闷声回答,“本将今早骑马出府,那死畜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人立惊嘶,害本将摔了个狠的。”

“哦……原来是马……”众官顿时恍然。

当然没有哪个不怕死的敢问乐庭他只是摔下马,为什么脸上会出现两个明显的巴掌印。

小柳在一旁几乎笑断肠子,却不能露出端倪,只能抿着­唇­端茶解渴。

到底有人看出他嘴边那丝笑意,都纷纷暗自肯定了自己的猜想--都说太子府的人是一心一意要弄死朝安,果然不错。瞧乐庭将军一回来,犯人死定了,那位柳公子一个劲的眯眼笑呢。

副将请示道,“时间不多了,请问将军,今日是否还要处死犯人?”

“当然!”乐庭二话不说,立即点头。

不然再耽搁几天,魔术变不成,老子都要被折腾死啦!

“来人啊!带犯人上台!”

随着台上一声高喝,旁边的犯人亲属顿时哭声震天。

台下也是一阵­骚­动。

杀人啦!看来朝安这个可怜人今天真的要被冤杀了!

凤鸣混在人群中,也是一阵颤栗。

他是兴奋得颤栗了。

真让人感动得想流泪了,本鸣王­精­心策划的,本世代第一次,也注定是最伟大的大变活人魔术,在历尽百般艰难,遇到谁都没有想像过的曲折之后,终于,终于,终于……开幕啦!第二章

“禀报将军!犯人带到!”

穿着破烂囚服的朝安,蓬头垢面地被两个士兵拎上处决台。

众官在高台上已经按照品级坐好,只有小柳身份特殊,所以另外加了一张椅子坐在乐庭旁边,俨然像是正副监斩官之外的第三位监斩官。

乐庭被打晕,在马车上醒过来,骑马出来露面,应付下属们的殷勤问候,其实到现在还有点迷糊。

见到台下犯人押到,一旁泰蚕和他妹妹哭得声嘶力竭,直言看了半晌,蓦然一凛,暗自警惕道,筹划多日,好不容易熬到此刻,绝不可以露了陷。

好戏要开场了!

振作起­精­神,盯着下方似乎快瘫成一团的朝安,拿出大将军的气势,冷冽地道,“犯人抬起头来,报上姓名!”

“小……小民……朝安……”朝安跪在下面,半天才颤抖着吐出几个字。

他这可不完全是演技。

昨天泰蚕赶来牢中探望,悄悄和他说了许多话,千叮万嘱今日要依计行事。虽然泰蚕再三保证,这个计策是由天下出名聪颖的鸣王想出来的,一定可以救他­性­命,但是说老实话,如此大胆的计策,闻所未闻,从来没有人使过。万一不成功,那他朝安今天可是死定了……

生死大事,想到这里,谁的声音能不颤抖?

“朝安,你蔑视王族,贡奉发酸的游子酒给大王,此罪应万死。本将军今日奉王令处决你。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我……”朝安双手发抖,趴在木台上。

台下观看的百姓都知道他无辜,人人唏嘘,纷纷投以同情的目光。

只听见朝安断断续续道,“我冤……我冤枉……”

“大胆!”乐庭蓦然暴喝,瞪目道,“你罪证确凿,送给大王的酒都是发酸的,还敢说冤枉?如此犯上狂徒,怎能不杀,本将军问你,临死之前,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凤鸣站在人群之中,听得心潮澎湃,几乎手舞足蹈。太顺利了!太顺利了!

本来泰蚕的出众表现就已经很值得表扬了,想不到连乐庭也如此投入,刚才一声暴喝,真是有板有眼,入戏三分。

他兴奋了半天,忽然觉得不对,怎么那么安静?

按照原定计划,这个时候应该轮到朝安说到那句最重要的台词了啊!

凤鸣抬头看向台上。

不仅他一人,其实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朝安身上。

“朝安,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端坐在上面的乐庭眉头一皱,微微生出不妙的预兆,清咳一声,“本将军在问你话!”

拜托你快点说下面的台词啊!

朝安却一直匍匐在台上,他脸朝下,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旁边一个士兵走过去,将他翻过来,看清楚他的脸­色­,蓦然惊叫道,“呀!发癫了!”

朝安双眼瞪直,口吐白沫。

台下又是一阵­骚­动。

“发癫!是发癫!”

“可怜哦!吓都吓死了,发癫也好,免得被砍头的时候还清醒……”

事情急转直下,刚刚还在一个劲兴奋的凤鸣顿时僵硬。

发癫?

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天啊!泰蚕这个猪头,你怎么不告诉我朝安有类似羊癫疯这种一受强烈刺激就发作的怪病?

完蛋了。

主角忽然报废,这出惊天动地的戏还怎么唱下去?这下是真的完蛋了……

泰蚕那头也是愕然得忘记了继续大哭,整个人几乎歪到。

救命啊!怎么妹夫的病这个时候发了?

这这……这不是要人的命吗?

是真的要命!

“犯人忽然发癫了,问他也是白问。”副监斩官看清楚情况,侧身对乐庭一拱手,微笑着请示,“将军,时辰将过,又有太子府特使在旁,此事不宜再拖了。是否现在就处决犯人?”

乐庭暗暗叫苦。

搞什么啊?早不发晚不发,你至少说完了关键台词再发啊,亏本将军花费这么多的功夫搭救你。

“这个……再等一等吧,犯人临死前交待几句话,是法场上向来给的恩典,嗯嗯……那个……也表示一下王法有情嘛……”

副监斩官见乐庭支支吾吾,大为不解。

乐将军今天怎么了?错过处决时间,摔得灰头土脸的出现,脸上还顶着两个巴掌印,现在居然开始语无伦次了。

不会摔坏脑子吧?

他在太阳底下晒了半天了,可不想继续晒下去,这个犯人,本来就早也死晚也死的,何必再浪费时间?

“柳公子,你看……”副监斩官把目光移向小柳。

小柳虽然不清楚计划是什么,但现在当然是全力支持乐庭,做出全然不Сhā手的超然姿态,淡淡道,“本使只是旁观,一切由乐将军定夺就是了。”

有他这个太子府特使支持,才又争取了一点宝贵的时间。

下面看守的士兵们花了好一会功夫,总算为朝安止住抽搐。半晌后,朝安终于缓过气来,慢慢恢复神志,只是人还是浑身发软,只能由士兵从两旁牵着,才不至于趴倒。

乐庭赶紧问,“朝安,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没有?”

众人都紧张地顶着朝安,偌大的城门前,万头攒动中,居然蓦然一阵极压迫人的安静。

“我……我……”朝安沉重地喘息着,艰难地蠕动了­唇­半天,才吐出几个不成音的单字。

凤鸣已经挤到最前面,刚好可以看清楚台上朝安的脸,心里暗叫糟糕。

他虽然已经停止了发作,但是目光呆滞,行动迟缓,很有可能已经把需要说的台词给忘个一­干­二净了。

“朝安,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乐庭再问一句,擦擦额头上的汗。

再问下去,连傻瓜都会知道里面有古怪了。

有哪个监斩官会一而再,再而三,拼命追问死囚最后要说什么的?除非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将军,犯人已经无话可说,可见是认罪了。”副监斩官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我看,不如就……”

“冤枉啊!冤枉啊!我有话说!”一个凄厉的女声,打断了他的话。众人朝下看去,原本一直在处决台旁哭泣的朝安之妻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到处决台上,扑通一下,就跪在自己夫君身边,仰头叫道,“大将军,民­妇­夫君确有冤情,请大将军明察!冤枉,冤枉啊!”

她身怀六甲,虽然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但昂首之间,双目血红,带了一股悲愤之极的煞气,两旁士兵原本要拉她下去,被她恶狠狠一瞪,竟不敢动手。“大将军,你今日杀了我无辜的夫君,日后上苍有灵,必要你偿这笔命债!”

“大胆!无知­妇­人!”乐庭这出戏已经唱到没有台词可唱,这时候朝安的老婆上来撑场面,真是如大旱逢甘露,­精­神顿时抖擞起来,双目凛然有神,佯装咆哮大怒道,“此犯大逆不道,本来就该死!何来的冤枉?你你你……你居然还敢诅咒本将军?要不是看在你已有身孕的份上,一定严加惩罚。来人啊!把她给本将军拖下台去!”

士兵们答应一声,讪讪挪了过来。

凤鸣本来在台下大哭计划失败,正考虑是否要奋不顾身来个劫法场行动,没想到朝安的老婆竟然跳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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