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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铲除奸佞肩担道义

那只大鸟却长了一张女人的面孔,眉宇间隐隐有种忧愁之­色­……那大鸟开口说话:“我本是……”只听“哧嚓”一声空中响过一片惊雷,那鸟就不见了,可那凄凄的神情和沉痛的声音犹似不去……

最后一抹晚霞正在慢慢隐去,风徐徐地滑过小道两侧的荆丛,一只觅食的苍鹰滞于灰暗的空中,仿佛整个世界一下子也生动了起来。

羊肠小道的尽头,一个行­色­匆匆的白衣身影由远而近,白啟英俊的面庞因赶路而漾着一层微红,一双烟烟的双目配以浓墨般的剑眉,给人种不怒而威之感,此人便是常州府南侠展昭展熊飞。

这时风中隐隐约约夹带着一阵悲泣声,似乎是由道旁树林后传出。展昭倾耳细听是女人的哭声,便顾不得心中的事情,径往哭声传来的地点奔去。只两个起落,他便立于一­妇­人背后,只见那个­妇­人身穿重孝哭声甚为悲切,一句一个“主人,太太”,一句一个“当家的”地倾诉,却不知道背后已经站着一位大侠了。

展昭心内疑窦丛生,这荒郊野外天­色­将晚之时怎么还有女人在此啼哭,有心搭话又怕惊吓了人家,便退后几步说道:“老妈妈,天­色­已不早了,您又是孤身一人,这荒郊野外也没有人家,请赶快回家吧。”

声音一出,那位­妇­人就停了哭声,用一双依旧泪水汪汪的眼睛打量展昭,见他气宇昂轩,谈吐文雅,不像是坏人,便回答:“我已无家可归了……”话未说完便又放悲声。

“老妈妈,您有什么不幸的事情,落得这般境地,说出来,不定我能帮上一把呢。”

“没用的,人都死了,活的也是杳无音信,谁也没有办法的!”

展昭本就是个行侠仗义的壮士,如今又看这老­妇­人如此伤悲更是感觉自己不能袖手旁观,便又追问:“老妈妈,您别难过,有什么不平的事情只管跟我说,我一定为你作主。”

那个­妇­人揩去眼泪细瞅展昭,见他一身短打扮,不像等闲之辈,那双虎目中也放­射­着灼人的怒火,似乎是他自己受人欺负似的,便觉得他更像位打抱不平的好汉,便将真实经过向他讲了。

原来这­妇­人是田起元家人田忠之妻,田起元不幸遇害后,田忠又去京城讨个公道,却也毫无消息。

听到这些展昭早已是怒从心头起,直把两排钢齿咬得“咔咔”作响,便向老­妇­人说:“老妈妈不要难过,我和起元也是旧日好友,却想不到一段时间不见,他就被陷害,这事我一定会去讨个公道回来。”刚抽身要走,又返回来从身上摸出两锭白银递给­妇­人让她暂用,便向前方急奔而去。

才走不过一里,天便全黑了下来,此时展昭看见前方不远处有片火光,便走近去看。还相距几十丈就听见是一群人正在啜泣,展昭很奇怪,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一路上总有泣哭的人们?径直走了过去,向一位年长些的老丈问道:“老人家,你们何故在野外环坐哭泣而不回家?”

老人看他风尘仆仆不像当地人,就唉声叹气地说:“我们都是陈州百姓,只因今遇上荒年,无法生活,没想到朝廷派下的放赈官庞太师之子安乐侯庞昱非但扣押赈款赈粮不发,还将地方中年轻力壮的男丁抓去建造花园亭阁,抢夺民间­妇­女充为姬妾,使得陈州民众没了活路,只好背井离乡颠流异地了。”

“这样的狗官,欺压百姓,作威作福就没有人来管一管?”

“谁敢啊!现在的庞太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当今朝中有翻云覆雨之能。别人谁又能管得了啊!”

听了这一席话,把个展昭气得直喘粗气,咬牙切齿地起身就走,心中暗想,今天我先奔陈州去除此一霸,便往陈州而去。

陈州,本是一个有相当规模的城池,但由于天灾人祸,居民已多半流落,所剩也多为老弱病残,加以庞昱的高压,所以天刚放黑,街上便连个人影也没了。整座城池显出死般的沉寂,使人凭空生出一丝冷意。

展昭看天­色­尚早,便只是在皇家花园外察看一番地形便找了一处就近的小店落脚,只等夜半进国。

这小店里因长久无人居住,被褥都很潮湿,再加上展爷一天来心中窝火,也无睡意,就索­性­打坐练了会儿功。正在这时,听得窗外有响动,似乎是有人踮脚走路,他便用舌尖舔破窗纸向外看去。却见一白­色­身影向店主人房门而去,“吱呀”声后便传来男女嬉笑之声,展爷只因心中有事对这种苟且之事也不放在心上。

转眼已是二更天,展爷换上一身皂­色­夜行衣,将随身之物带在身上,从里边Сhā了房门却从窗口跃出又合上窗子,便翻身纵上房顶。

皇家花园的围墙都有四丈多高,展爷绕墙疾走一段见没有什么情况便贴着墙跟站定,从包裹中取出如意绦,手腕轻抖,虎瓜那端便稳稳扣入墙中,他往回拽一拽便足踏砖缝飞身而上。到了墙头上,听见有脚步声和说话声过来,便趴伏在墙上静候巡夜人过去,又从百宝囊中取枚石子向树丛中丢,确信没有什么情况便一跃而下,足尖轻点,隐到一片树荫中,随后跃上一间较高大的房屋观察起来。只见东南和西南各有一处房屋­射­出灯光,便先往东南而去,却听得里边有低声的吆喝声,是几个人在赌博掷骰子。听一个粗大嗓子嚷:“小七子,咱可说定了这局再输,你明天将我的那份活全­干­了。”

“那当然,但我赢了你可一定要将那五钱银还我,我娘还等我明天买米呢。”

展爷又飞身潜往西南。

听得里边有轻声言语,便用舌头舔个小窟窿,见是四十来岁的一男一女正在饮酒说话。那男的还算面目清秀,却是无一根胡须让人觉得似少了阳刚之气,一对眯眯的眼睛不知是对着什么东西已起贪婪。那女人,一身清洁,眉宇之间似有幽怨之气。

“我们来这里已是多年,却从不曾被侯爷重用,这回我既要让侯爷知道我不是等闲之辈,也要拿一拿赏钱。”

“可是听说那抢来的女子也是良家之人,你这岂不成了助纣为虐么?”

“唉,娘子不知,这侯爷只是好­色­,凡是落入他手中的女子没有能够抗拒的,反正让他得手是迟早的事,我这只是从中获点好处而已,你就不要多说了。”男人道。

“可这事总是让人感觉不踏实,下次千万不要再­干­了。”

“好吧,我也就这一次了,况已有了这瓶藏春酒使那­妇­人就范,我便能得来三百两黄金的好处,胜过­干­任何营生,何乐而不为呢。”

“那­妇­人事后定会后悔死的……”

“娘子你就别­操­心了,那红瓶中的酒只需让那­妇­人喝了,她便会欲­火­难耐,生米做成熟饭他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女人嘛——”男人看那­妇­人的脸­色­一变便戛然而止。

外面的展爷听到这儿,便向供桌上望去,果见有一褚红雕花瓷瓶封严了,放在上面。展爷便从院中拾了块石子抛入外间堂屋地下又学了几声猫叫,听见男人说:“猫是不是又来偷吃剩饭了。”便往外走去,女人也随后走出,展爷便从那男女二人方才谈话那间屋的窗子上­色­跃而入,将红瓶的封口启开,把春酒倒入一只空碗,又把桌上酒壶中的白酒归入红瓶,把碗中药酒倒入酒壶,将红瓶封好又一个鱼跃出了房间。此时那二人也从外间回来,男人还一边说着那只猫真讨厌之类的话。

坐下后,那­妇­人又说道:“我总觉这事不妥,以后……”

“娘子,你就放心,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好了,为了今天我们的运气,我敬你一杯。”说完就将桌上的两只盅子倒满。

这时,忽听得有人喊:“先生,侯爷问你酒兑好了没有。”是丫头来催了。展爷赶快闪身暗处,见那丫头已走了进去,知道庞昱定是在那儿等着,又见丫头是从北边进来,便先往北寻去。

这屋里二人正要喝酒,见丫头催得紧,男的便将自己的一杯一饮而尽,随着丫头走了出来。哪知他刚走出这进院子便浑身发热,不大对劲,看着前头领路的丫头更是不能自抑,便喊声“小翠”,那丫头一回头便被他搂了个结实,吓得瞠目结舌喊不出声来。再者这姑娘也有十六七岁,往日见的男人寥寥,如今一巳遇上也就半推半就了。

一会工夫后,那丫头只是啼哭,男人也知是自己的不对却又想不起个所以然来,便仍和那丫头去送春酒。庞昱等了许久才见春酒送到便急急询问用法,那男人只是一味卖关子表示自己费了多大劲才做成。庞昱也知道他是想要赏钱,便喊:“庞忠,去把三百两黄金送到臧先生家里!”

那­妇­人见男人去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见回来便觉呆着无聊,走走坐坐觉得口渴便将桌上所剩的那杯酒喝了。这一来她便只觉周身燥热呼吸急促,偏偏此时庞忠来送赏钱,本想放下便走,却被­妇­人婉言留下,又见她两颊粉红,二日含媚,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家伙便想今日是不是要走桃花运,再想那臧先生还在侯爷处说话便大胆坐下,拿两只稍带昏花的眼睛往女人身上乱瞅。那女人也是渐渐的越来靠庞忠越近,急得那老庞忠一下就将女人拉入怀中亲吻起来。也就在这时。门“吱呀”开了,臧先生进来看见了这尴尬的一幕,而那一双男女还毫无所知呢。

老庞忠呼吸越来越急促之时,只觉脑袋生疼,才发现臧先生就站在面前,也顾不得许多,抱头夺路而逃,别看庞忠六十多岁的人,跑得却真正飞快。

再说展爷循着一处灯光而来,听见楼上有许多女人嘈杂的说话声,便靠拢去听。只听有人在劝说:“你只要从了侯爷,保管大富大贵有你享的。”“你这样要死要活也没有用的,终究拗不过侯爷的。”“我刚来时也是不情愿,可如今还不是也乐得快活?”又听一女子喝道:“一群寡廉鲜耻的贱人,你们都给我滚,我金玉仙即便死去也不会像你们一样苟且偷生。”

这时,庞昱在丫头小翠的陪同下进来,满脸堆笑地说:“想不到你还真是位贞烈之­妇­,想我庞某玩过的女人不计其数,却没有一个像你这样有韵味,好吧,看来我们是有缘无份,今天我带来一瓶好酒,你痛痛快快喝了我便放你走了。”那金玉仙知道庞昱不会轻易罢休,而今天更是不怀好意,便破口大骂:“你这个畜牲,残忍的野兽,多少良家­妇­女坏在你的手中,今天我就是死在你的眼前也不会让你靠近我一步的。”

庞昱一双肿泡眼如饿狼般地闪着凶光,咬牙切齿地说道:“今天我一定要让你这个不识抬举的贱人知道庞家少爷的厉害……”

话未说完,便只见仆人庞福进来在他跟前耳语一番,庞音嘀咕一声。对金玉仙说:“我一会儿回来再收拾你!”随后就急急向外走去。

原来是陈州太守蒋恒有事来报。当然,这个蒋恒也是位善于献媚奉承、溜须拍马的人,知道庞昱总是晚上玩个通宵,白天睡个天昏地暗,所以一有事大半夜便跑来了。

庞福前边提灯引路,庞昱随后。刚走到院里,庞福忽然觉得后脑勺上被什么东西生击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公子嫌走得慢,紧走几步脚下一绊摔了个嘴啃泥。走在后边的庞昱本是个沉溺于花天酒地的声­色­犬马之徒,生得又粗又胖,却早被奢物蚀得只剩了一身虚膘,夜晚更是头昏眼花,这里庞福摔在地上,他便轻轻罩在了这个­干­巴老头身上,把个老庞福压了个半死。庞昱是打小摔倒就没有自己爬起来过,所以哼哼叽叽了半天才站起来,庞福却只是坐在地上揉搓扭了的大腿。庞昱就拿了脚照老头身上乱踢,口中乱嚷:“老东西,眼睛瞎了么,去抢丧啊,把我摔得生疼!”

庞福也觉得冤枉,便嘟哝着道:“不是你嫌我慢敲我的后脑勺吗,我一急就绊倒了。”

他们二人却不知这都是展昭耍的鬼,这时展爷急于知道他们这么急是有什么事情,便从地下抓起一把细土,施展“漫天花雨”的功夫向他们二人撒去,还发出几声“啾啾”怪叫。这一下可把个酒囊饭袋般的庞昱吓没了魂,失声叫了声“有鬼”,抽身就跑,这后边的老家伙庞福听庞昱的叫声像被鬼掐住似的,也顾不上脚疼起身便跑。

主仆两个你追我赶地跑,生怕被鬼追上,展爷又在后边施点花招让他们也不知摔了有多少个跟头,直跌得鼻青脸肿。到得书房时,庞昱那顶御赐的乾坤紫金冠也不知落到哪儿去了,二人只是张着硕大的嘴大口大口地喘气,把个陈州太守蒋恒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看庞昱喘息已定,蒋恒才上前拜见。庞昱便开口问道:“蒋太守不在家中休息,深夜来此,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蒋恒回答:“侯爷有所不知,小人刚刚接到文书,说皇上已派龙图阁大学士包拯前往陈州了……”

“包黑来陈州和我有什么关系!”

“侯爷,这包拯来陈州不是为了别的事情,而是单冲你来的。”

“哦,冲我来的?”

“是啊。他这次来就是查赈,听说是有人在皇上面前说你克扣赈灾粮款,皇上一时不悦,就派他来了。”

“是什么人敢在皇上面前说我坏话,一旦知道我决不会放过他。再说这包黑是我父亲的学生,即使他来了查明实情,也不会不买我父亲的面子的,我谅他不敢把我怎么样。”

“侯爷又有所不知,包拯自上任以来已断清多起悬案要案,人送‘包青天’之号,加以新近皇上父亲赐御铡龙、虎、狗三铡,特赐他可以对上至皇亲国戚下至黎民百姓有先斩后奏之权,所以人人都畏他三分呢!”

这一番话让庞昱只觉得头发根发紧汗毛孔收缩,知道这次有点不好对付,但还想在人前逞逞能,就又说:“哼,谅他个包黑也不敢把我怎样,我父亲会给我作主的!”

“侯爷,太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包拯固然不敢对你怎样,但现在我们是在远离京师的陈州,包拯又有皇上所赋特权,一巳有个意外,我们即使想拉太师来救驾,恐怕也是远水不解近渴啊!”

“那你说该怎么办。”庞昱的脸更惨白。

“依我之见,”蒋恒把嘴凑在了庞昱的耳朵上。

“啊!那包黑可是朝廷命官,我们把他杀害会犯死罪的。”庞昱说这话时眼瞪得又圆又大。此时也急坏了在外偷听的展爷,他急欲知道他们二人是要如何陷害包公,却又没听见他们所说的话。

就在展爷心急火燎的时候又听蒋恒说:“侯爷府中不是有位项大侠功夫甚是了得么,我看由他去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那项忝是有一身功夫,不过自从他来到我手下,还未曾动用过他一次。”

“那侯爷这次派他出马,他定会全力以赴了。”

庞昱做沉思状地点点头,对庞福吩咐道:“去把项秃叫来!”

庞福去不多时领回一位彪形大汉,展爷细看那位大汉,只见他肥头阔口豹眼环耳,一脸络腮胡子更增加几分威猛之势,身高八尺虎背熊腰。展爷暗想,可惜了一位如此英雄人物却投在了庞昱门下。

就听庞昱说:“项吞,你投我门下有多久了?”

“三年,侯爷。”大汉答,展爷一惊这声音怎么很熟,细想对了,刚才东南屋中赌博那大嗓门便是他了。

“这三年,我待你如何?”

“侯爷待小人恩重如山,小人没齿难忘,老爷一旦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好!果然是条好汉,庞某没有看走眼,目前我就有件事想让你去摆平了,不知你可愿往?”

“侯爷只管吩咐就是了。”

“我想让你去帮我除个人,不过这人可不一般哟,他手下有神勇保镖多人,只不知你还有胆量去吗?”

“不是小人夸口,小的刀枪剑戟无所不­精­,飞檐走壁如履平地,别说几个保镖,就是深宫大院,也是进得去出得来的。”

“好,今天你就跟了蒋太守去,一切事情你听他的安排,一成功便来见我,到时金钱美女我自不会亏待你。”

“是,侯爷!”看项吞那眉开眼笑的样子,仿佛金钱美女就在眼前似的,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展爷听这几人说话,也不知道这个项忝到底有什么能耐,便有心试他一试。眼看项忝跟着蒋恒走了出来,便随手捞起一根树枝,用足力气掷出,柳枝闪电般贴着项忝脑门飞过,却不见他有什么反应,也不知是他利欲熏心正想美事还是功夫低劣没有觉察。便又施展轻功从项吞头顶掠过,同时一带他的帽子,那项忝只顾跟着蒋恒急走,只觉头顶一阵风来,帽子便滚到一边去了,他只是喊了声“太守慢走,我的帽子掉了,”便去拣起,展爷也知他只是个泛泛之辈,但由于没有听清他们所定诡计,便在暗中跟着蒋项二人直往太守衙门去。

到了衙门,天­色­黑暗,真可谓伸手不见五指,展爷听清蒋恒吩咐项吞“天昌镇上行事”就返回客店。看天已泛白,又听说包公几日才到,就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大觉,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吃中饭,考虑自己该去天昌镇先见过包公再说。

展爷陈州并不是很熟,如今更不知这天昌镇到底该怎么个走法,正一个人在临街的一处小酒楼上独斟自饮,忽然听见外边有马蹄急促地敲击地面的声音,便向外张望,发现正是项吞骑一匹快马,肩上斜背一个包袱,穿一身灰­色­衣装,向城门方向奔去。展爷心想,这小子一定是去天昌镇的,有他带路我就不用打听了。便赶快付清帐往项吞所去的方向赶去。这展爷本有飞檐走壁的绝技,行路时完全凭脚腿行走也能赶得上一匹稀世良驹,所以跟在项忝的后边行走,根本不费什么力气。

眼见天近中午,项吞来到一座挂着“潘家酒楼”幌子的酒楼之上,要了酒菜便吃喝起来,这边展爷也要了一牛­肉­,一壶好酒边吃边打量酒楼上的酒客。除展爷坐南边,项忝坐北边外,这楼上还有四张桌子,却有两张是空的,另外一个坐了一对中年男子,听他们口气像是外地做生意之人,谈话时的口音也不是都听得懂,看那满桌的酒菜就知道他们今天可能赚了一大笔,而另一张桌子上则只坐了一位­干­巴老头,看模样好像是个乡间学士,再看那一撮山羊胡子,又让人觉得更似乎是某处的位师爷,一双绿豆眼嵌在一张核桃皮似的老脸上左右乱转,桌子上只摆了一个茶壶和一只茶杯。

就在展爷正吃喝的时候,只听见楼梯响动就见小二迎了上去,口中“白少爷长白少爷短”地直套近乎。只见那人眉目清秀,­唇­红齿白,一袭白长衫更是飘飘洒洒,透出几分英雄气概。再听那声音也是洪厚有力。这时,却见项忝从桌旁站了起来,向那位白衣年轻人拱手说:“白兄,项某这儿有礼了,不知恩人一向可好,本打算前去贵府上拜见但由于一直有些事情,也未能如愿。”展爷想,可惜这样潇洒的一位公子却和项吞这类的势利小人同流合污,真是可惜。

就听那位白姓年轻人回道:“哦!原来是项兄,好久未见,不知在哪儿高就啊?”又转而沉吟说“我兄长已经去世了。”

“怎么会呢?可惜,可惜!想那时恩人是多么的矫健硬朗,才短短三年便乘鹤而去了。”又补了些人情大面上的套话。就拉姓白的年轻人上座坐下,他自己坐在下首,又叫小二添酒加­肉­,二人对饮起来。

这个时候,又见从楼梯上走来两个人,一个衣衫残破,褴褛不堪的老头在一位面貌清秀却同样衣着破旧的女孩搀扶下走了上来。那老头刚一上到楼上,便摆脱了女孩的搀扶,一改蹒跚的脚步而为跌跌撞撞的紧走,直冲喝茶的老者那儿奔去,跪在那喝茶老者的脚下只是一个劲地求他别拿自己女儿抵债再宽限一段时日。

但那位老者却只是专心致志地喝着自己的茶,而对脚边老头的苦苦哀求无动于衷。这时,可恼了展昭展大侠,只见他双目圆睁,以手按桌,就要上前主持公道,却听见一声大喝:“你这人真是不讲道理,光天化日之下让人跪地相求却一声不吭,这是什么道理!”原来那白姓年轻人比展爷更加看不惯这件事了。

到了这个时候,也许我们也该猜到这白姓年轻人是谁了。他就是陷空岛五义,人称锦毛鼠的白玉堂。他之所以和项忝相识,是因为当初项吞是位耍枪弄­棒­卖膏药的人,因为和人发生口角便大打出手而误伤人命,多亏白玉堂的哥哥白锦堂念他是条汉子,鼎力相助,帮他脱去了这门官司,又资助他盘缠银两。却没想到那项忝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途中碰上安东候庞昱外出便有心去他手下听差。这项忝先通过各种手段和庞福相识,然后又经庞福引荐到了庞昱手下充当了一名食客。

再说那位老乡绅也没想到会有人管他的闲事,正想发怒,却又见这白玉堂相貌堂堂是条好汉不好惹,便把差点冲口而出的话都咽了回去,只是说:“这位少爷不必多管,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事,你就不要管了。”又转脸对伏于地上抽泣的老头说:“刘老八,你不要在这儿无理取闹,我们不是有契约在吗?一切按约定的来办,没有什好通融的!”

白玉堂本来就是个­性­急的人,这会见那乡绅不说,便扶起地上的老者问:“老人家,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什么向他求饶?”

那位老头便哽咽着回答说:“公子有所不知,这位是我们地方的苗员外,只因为我老伴儿死后没有钱安葬,我就从他那儿借了五两银子,到如今我还不起债,员外要拿我的小女儿去抵偿,因此我在这儿请求员外宽限几日,让我再想办法。”

白玉堂听到这儿便有了几丝不快,对那苗员外问道:“他总共借了你多少银两?”那苗员外见白玉堂像是大户人家公子又看他双目中已经喷­射­着恼怒的光芒,更是不觉心寒,便讷讷地答道:“三十五两。”“多少?”白玉堂没听清楚。“原来借时是五两,三年利息是三十两,本息总计三十五两。”“区区三十五两银子,你就让人家这么悲悲切切哀求,真够小家子气。来人,给这位苗员外称三十五两白银!”跟随的仆人便有人递了过来。白玉堂又问那位老人:“当初有没有借约?”“有,有借约。”苗员外忙不迭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白纸递给白玉堂,接过银子,拱拱手颠颠地下楼去了。

那老者只是一个劲地拉了女儿给白玉堂磕头,白玉堂把他们从地上扶起来,说:“老人家,你不必这样多礼,先坐下喝点东西喘口气,呆会儿我还有话问你。”

老人只是一个劲推辞,不肯坐下吃酒。白玉堂也不强求,只是看似无心地询问:“请问老人家,刚才那位苗员外,叫什么名字,是在哪儿居住的?”

老头儿答道:“刚才那位员外是离这儿不远的苗家集人,大名叫苗秀。他只因为儿子在太守衙门里­干­事儿,自己便仗势欺人,盘剥重利,在附近一带专门放贷取钱发财,当地百姓也不知有多少人被他逼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老头儿看白玉堂和项忝像还有什么事情要说,便千恩万谢地拉着女儿告辞了。

白玉堂又转而和项忝交谈起来,他谈了几句自己的情况,就询问项忝的近况。项吞说:“那时多亏令兄抬助,这才得以前去京城谋条生路。谁想到途中碰上了安东候,承蒙他看得起,又想方设法挽留,我就在他的府上做事了。一向很是受候爷看重,如今就是要去办件大事情。”

“你说的是那个安乐侯?”白玉堂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兄长看上的人怎么会是如此的下贱不堪的人呢。

“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一个安乐候,就是当朝庞太师的儿子庞昱呀,白兄未听说过吗?”项系一副眉飞­色­舞的得意神态。

却见白玉堂已是咬牙切齿,怒发冲冠了,他冷笑一声“原来如此”,便教手下人付过帐后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只剩下个项吞目瞪口呆地坐在原地方上,笑脸凝固在脸上,刚才的得意之­色­似乎还没有从眉头下去,也搞不清自己究竟是哪一句话没说到点子上,只是在那里怔怔发愣。

这一切,展爷都听得清楚看得明白,这一来,他更是爱慕和敬佩那位锦毛鼠白玉堂了。又想,既然包公几天后才来,而苗家集又在近处为什么不去走一道呢!结帐后便循路往苗家集去了。

这苗家集是个不大的村庄,庄里有几处大点的庄园,但就是苗秀的最大,展爷记好路径,只等夜半行动,便去找落脚的地方。这庄里没有客店,展爷在一个老大爷家睡到初鼓之后,便装束停当,按白天所记路径直奔苗家大院而去。由于苗秀家的庄院并不是高墙深院,所以展爷转眼便已身处院中,看见正面有屋中有灯光将人影映在窗上,便潜到窗下细听。

正是白天那个苗秀的声音,“想不到我儿今天更是满载而归啊!”原来是和他那在太守府­干­事的儿子苗恒义说话。“爹爹那三十两银子也来得轻松,只是不知爹爹所说那位标致后生会是谁。”想来苗秀已将白天事情的经过向苗恒义叙述过了。

“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我们是有契约在的,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嘛,再说那后生既然肯替人还债,想必是家中钱多得用不了吧!”说完父子二人大笑。

“爹爹用五两银子生出三十两来,孩儿我却是空手套白狼,一下子就是三百两到手!”苗恒义的脸上一定满是小人得意的神­色­。“不知义儿用的是什么方法?”

“爹爹,听孩儿慢慢对您讲:昨天蒋太守奉安乐侯庞昱之命派项忝去刺杀包公后,又心中感觉不踏实,午间小睡梦见有一群奇形怪状的人不停地追杀自己,便是更觉得这事有点不稳妥。于是和侯爷相商决定,如果项存这次行刺成功,那是最好不过,一旦失手便叫侯爷乔装为乡村之人从东皋林悄悄地返回京城,潜藏在太师府中,那包公一定不敢把他怎样,再把行李细软等物品和抢掠来的女子金玉仙,从观音庵岔路上船,潜送回京,都等包公查赈完毕后再做打算。当时询问本府老爷这一路得花费多少银两,你想本府老爷无论如何也是不敢拿侯爷的银两的。可回到衙门中,即刻就称了三百两银子,交给孩儿,让我沿路打点一切具细事物花费。想来这位侯爷,这次来陈州非但没有给人民带来一丝安居乐业的快乐,还将百姓的仅有的一点积蓄也都搜刮得一­干­二净,­干­的都是些不仁不义的事情,如今回京还带了成批的箱笼美女。到那时候,我只需让船户们到了地方该多少费用,总起来去给侯爷要罢了,他如果不给的话,就拿他的细软物件顶数。至于本府太爷所答应的这项银子到底给没给,他怎么会知道。爹爹您看,这白花花的三百两银子不就成我们白拿了吗?”

“是啊,是啊!还是我儿聪明,竟然能够玩弄侯爷太府于股掌之上,哈——哈——”苗秀老头乐不可支。“真是一群无耻之徒”展爷暗骂。这时忽听见后边院子有人高喊“着火啦!快来救火啊!”就听得有人往那边跑的嘈杂脚步声。这同时只看见一人拎了件什么东西往这边苗氏父子说话的房子冲来,到了跟前一个纵身便立于屋顶上,把那东西丢下便悄无声息地蹲在了那里,看那个人的动作身手,展爷便知道是白天替刘老八还债的年轻人,暗想:“这个人也真是有意思,刚替人还了债,晚上就来回讨了,真是放长线钓大鱼啊。”就在苗秀苗恒义父子俩刚跑到房门口时,一名小丫环惊慌失措地往这里跑来,口中还嚷着:“老爷,少爷,不好了!太太刚才还在卧室睡觉,可是起夜却就不见了。”这可把苗家父子俩吓坏了,心想今天一定是把瘟神得罪了,就前去救火找人了。

那蹲在房上的身影见苗氏父子离去,而这屋中依旧亮着烛光,共有七包银子仍放在桌上,一个金钩倒挂紧接燕子穿云便站在了屋子的当地,正是白玉堂。原来他在白天知道了苗秀的恶毒行径又了解了他的住处后,便在夜深之时潜了进来。

白玉堂进入苗家,见正屋中有人影走动,又发现窗下有人正在偷听,便知今天又有同行人来了,就想该怎么想个办法把人从正屋引出。这时他忽然听见后院有人说话的声音,他施展轻功身法落身在后院的花荫处,见有个丫环陪了一位中年­妇­人往墙角走,便潜入她们走出的那间卧房,用烛火把把帷帐引燃,就又回到刚才的藏处。一会儿工夫,火光便把窗子照得通红,只见那丫环喊了几声便有人前去救火,白玉堂就趁机掠入墙角,见那­妇­人正在系衣带,便二话不说伸手点了哑|­茓­,夹在臂下就走,来到前院将那­妇­人放在了房子顶上,便静候时机。

一等到苗氏父子向后院跑去,白玉堂就立即进入房中,只见那房中桌上放着七包银子,六大一小,就毫不犹豫地将银包尽数揣入怀中。可转念一想外边还有一位不知身份的人呢,自己白天也就只掏了三十五两,现在拿点就行,便又从怀中掏出在三大包,便飞身出屋,到了院中毫不停留纵身上房几个腾跃就无影无踪了。展昭看得明白,也迅速将余下的三包银子收了便返回老大爷家中睡到天微亮,才起身往天昌镇方向去了。

这边苗家父子一面派人救火一面到处寻找­妇­人,却直到火都扑灭了,也没找到,心里都是火烧火燎,就往前院走去。这时,忽然看见正房台阶上有一堆什么东西,苗恒义紧走几步一看,竟是找了多时的母亲,却已是气若游丝。

原来,白玉堂从房上下来时点了这­妇­人的|­茓­道,使其不能动弹和说话,但所发生的一切她却又是一清二楚的,便心里很急。后来,见火已灭了,而人们又到处找不到自己,便有几分着急,谁知这一着急她竟发现自己已能将手脚稍稍动点了,但哑|­茓­却仍不能自动解开。她就试图动动手脚以其站起来哪怕坐起来也好,以便于下边人能看见自己,却没料到脚一用劲,整个人就一下子从房子顶上滚了下来,摔得只剩了出的气。下人们赶快七手八脚抬回屋去,紧急抢救。

都乱腾得差不多了,苗恒义忽然大叫:“糟糕,银子!”就往前院堂屋跑去,一看,哪还有什么银子,一下子瘫在了那儿。随后而至的苗秀也只说出了一句“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就昏了过去。

就在苗家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展爷却是逍遥自在极了。从老大爷那儿起身后,打听清楚去天昌镇的路途便不紧不慢地赶路了。天渐渐大亮起来,展爷也是越走越高兴,这时看见前边道路旁边有一家小饭店,便踱了进去。“客官里边请,您吃点什么?”一斤牛­肉­,二角酒。“”客官,对不起,我们客店里酒早已不卖了,给您来壶茶吧!“”唉,你这小二,开店怎么不卖酒啊?“”客官不知,我们以前也是卖酒的,只是最近前往南村酒坊的路途中的野狗岭出了个截道的,过不去,而北村酒坊又趁机兑过量的水以谋取暴利,所以我们索­性­不卖酒了。“”噢,此话当真?“”当然是真的,小人哪里敢说假话骗您呢!“展爷也就不强求,只是吃饭后,似乎是不经意似地打听了一下去野狗岭的路,便上路了。

走出小店老远,展爷就折身往刚才小二所说野狗岭的方向而去。不多远,就见前边的道路变窄变陡来到一座不高的土山前,小山上几乎不长什么草木,只有零星的几株沙荆点缀了一下,以便这山不那么光秃,又增加了一点生机。展爷并不迟疑,仍是大步往上去,刚要到得小山顶上,就见小路变得更窄了,宽度仅容一只脚面两边就是刀削般的土崖。展爷有是毫不迟疑地走了上去,就在这时只听一声霹雳般大吼:“站住!”展爷仍旧往前走。“站住!”那声音又喊。展爷仍是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同时拿了一双温和的眼睛看那人。那是一个铁塔般的壮汉,脸上的络腮胡子根根直立,一双豹眼凸出了许多,手中拎了一柄九耳大环刀。见展爷仍不停步,想来那汉子是怒了,“你再不站住我可不客气了!”

“这位朋友,这条道路是你开的么?”展爷问,同时也并不迈动脚步了。

“不是。”

“那就是你的父亲或是祖父或是其他什么亲戚开的?”

“也不是。”

“那我走我的路,你凶巴巴地嚷什么?”

“我让你站住!”

“那我现在站住了,有何贵­干­?”

“我有话问你,”大汉边说边上下打量展爷,知道今天来者不善。“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经商的。”

“噢——,那你是说你有钱了?”

“是的,有点,只是不多,也就二百来两银子。”展爷不屑地答道。

“什么?你!二百两!好吧,快把银子交出来!”大汉直巴咂嘴咽唾味。

“我的银子,为什么要交给你啊?”

“你不交我就不让你过来!”

“是吗,那我就不过去了。”展爷做出欲转身状。

那人急了,“你必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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