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章馨海带着大熊和大妞十几人组成的小队风尘仆仆赶到寿州,驶在最前面的竟然是虎头虎脑的张皮绠,也许吃穿不愁,几个月时间个子又窜出半头,一脸的尘土遮住稚嫩的面孔,骑着一头高头大马,后背露出一截系着红绸子的刀把,用马鞭指着河面上的小火轮尖声喊道:“你们快看呐,那是什么东西?”
不用张皮绠提醒,大家早被眼前的情景所震撼:宽阔的淮河河面上白帆点点,桅杆林立,五艘吐着黑烟的火轮船发出轰鸣的机械声在木质战船中来回穿梭;城外的原野上一队队骑兵纵马驰骋,枪声不断,一排排士兵举着明晃晃的刺刀喊得震天价响,看得一行人目不暇给,眼花缭乱。
“半仙,那水面上吐着黑烟是什么怪物?”众人都是第一次见到火轮船,大熊也忍不住问道。
用蒸汽做动力的汽船是最近几年才出现在中国的江面上,虽然章馨海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平生也是第一次见到,推测道:“听奇丰说黄公子缴获了一艘洋人的大战舰,我估计这些就是小战舰吧!”
“哈哈哈,那是小火轮,徳宇兄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话到人到,田庆庚带着两名陌生将领驱马来到众人面前,望着东张西望的大熊笑道:“大熊、大妞,你俩不嫌累啊?有马不骑一口气跑了几百里,得磨坏多少双鞋?”
大熊扛着黑棍傻笑道:“没关系,我俩什么都没带,每人都背着十双厚底布鞋,等用了了就跟少爷要,”大熊打量着陌生的将领问道:“我说七娃,这两小子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田庆庚赶紧给众人介绍:“这位江守备是跟我一起驻扎在北炉桥寨的副官,为人不错,心甘情愿跟咱独立团打天下,”田庆庚又把另一名将领拉到跟前说道:“这位是奉团主之命特意从瓦埠站赶来配合咱们这次行动的曹洪心,早期在山东当过山大王,是地地道道的山东大汉,家住沂州,可惜他来晚了一天,团主运来的新式火枪被我们二营瓜分的一干二净,只好把淘汰下来的火枪送给他带来的五百兄弟,等和团主他们汇合之后再让团主想办法补偿他们。”
“田营官说笑了,我们这些井底之蛙连鸟铳都没几条,冷不丁全都人手一把洋枪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挑肥拣瘦?”曹洪心开心道。
“哈哈哈,来来来,我给二位介绍一下新来的几位英雄,”田庆庚又开始为江守备和曹洪心介绍起章馨海一行人,“这位先生别看长得丑,却是我们独立团有名的军师,是黄团主的左膀右臂,外号章半仙,一张铁嘴行天下,阴阳八卦走四方,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载,是咱们这次行动的军师幕僚,以后他指向哪咱们就打到哪!”
江守备和曹洪心闻听急忙跳下马大礼参拜,章馨海也跳下马赶紧还礼扶起,田庆庚又道:“这位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独立团第一猛将大熊,武艺超群力大无穷,能手撕猛虎,掌劈恶豹,咱团主穿活裆裤时就骑着大熊翻山越岭,穿沟趟涧,是团主的贴身保镖;这位巾帼英雄是哼哈二将许洪的亲妹子,现已嫁给大熊为妻,一把镔铁棍横扫天下,几十个大汉根本靠不近跟前,大妞,要不你就给大伙路一手?”
田庆庚为了镇住江守备和曹洪心挖空心思夸大其词,知道大妞武艺平平却有一身蛮力,避重就轻怂恿道。
大妞跟大熊一样,生性憨厚,听到有人夸自己和大熊,把镔铁棍Сhā进土里,两步就走到江守备坐骑前,双膀一叫力就把战马举在空中,大喝一声:“接着!”
四蹄乱蹬的战马转瞬间到了大熊头顶,大熊用黑棍使了个珍珠倒卷帘,巧妙地把战马翻了个,单手轻轻一托把战马放在地上,唬得战马魂飞魄散,四蹄一软“扑通”一声跌倒在地,大妞上前一脚把装死的战马踢站起来,粗手粗脚抚摸两下还给吓傻的江守备咧着大嘴憨笑。
江守备和曹洪心仰视着人高马大的一对神力夫妻大惊失色,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如此牛人,张大嘴连叫好都忘记了,直至老耿头一行人出现在城门口才清醒过来,赶紧牵马跟随大伙迎向前去。
双方见面免不了地热情互致问候,老耿头摸着张皮绠的小脑袋笑道:“徳宇老弟,怎么把他也带出来了?”
“嗨,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小子野性十足,黄公子和大熊一走他说什么都不愿意留在韩家冲,非要跟着我们出去打洋人,他姐姐也看不住他,没办法交给我和大熊来照看,我怕他再撒野跑出去丢了小命,只好带在身边,等见到黄公子之后就交给他,谁让他鬼点子比咱们多呢!”
“哈哈哈,也是,”老耿头点头笑道:“看来只有黄公子能够降住他,走,我们回衙门细谈。”
衙门大堂已经被老耿头改成临时作战室,一张长桌摆放地中间,周围围着一圈太师椅和木凳,等众人坐好之后老耿头让郭大嘴取出一卷棉纸铺在桌面上,原来是一张地图,图上方清清楚楚标明十三个大字:苗氏鲁豫皖二十八府九州详图。
这幅图可比黄孛那张《大清万年一统地理全图》详细多了,不仅密密麻麻标明了三省行政区域,还把山川河流都一一写在上面,甚至连大的村落和庙宇都标明得清清楚楚,看得章馨海两眼发光惊叹不已,赞道:“这是苗沛霖私自画的地图?看来这老家伙野心不小啊,竟然在中原大地上划出这么大一块地方想称王称帝,他就不怕事情败露了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呵呵,人死如灯灭,咱们不用为在阴曹地府里的人操心,这是窦先生从苗沛霖的卧室里搜出的,听说咱们要进入山东特意献给你的,但愿能助徳宇老弟一臂之力!”
“有了它我们二营就像长了一双千里眼,指哪打哪,多谢窦先生这份大礼,等我见到黄公子之后一定让他开开眼界!”章馨海爱不释手抚摸着棉纸地图叹道:“冰康先生,你给我们说说这次北上山东除了占领登州府外,还让我们干点什么大事?”
老耿头指着地图说道:“你们当务之急是要赶在黄公子之前到达蓬莱,最近一条路就是从灵璧出安徽,渡过黄河后进入山东境内,第一站就是曹洪心的老家沂州,然后是诸城、莱州府、招远最后到达蓬莱。如果一路顺利的话用不上十日就可拿下登州府沿海的炮台,此时黄公子接到一营刚能驶出长江口,你们双方相差在三日左右路程。所以,沿途不要轻易燃起战火,能避就避,实在躲不过去了再给对方一个教训。”
“冰康先生,那山东除了清军和地方团练外还有什么大势力?竟然让咱独立团躲着他们前进?”
“徳宇老弟误会我的意思了,现在山东境内两大股势力都不会与咱们为敌,一个是清军,一个是张乐行的捻军,我来寿州之前曾经半路上碰上了龚得,他说张乐行已经率领十几万人马打进山东,他们并不想长久占据一个地方,抢掠之后就会转战它方,所以你们进入山东之后会遇到一个群魔乱舞的局面,一支几百人的土匪就会耽误你们一个时辰,若是跟成千上万支这样的地方武装纠缠起来,等黄公子他们跟洋人交上火了你们也赶不到登州府。”
“章先生,冰康先生说得有道理,”曹洪心Сhā话道:“我曾经在山东境内干过山大王,像我们这样的武装多如牛毛,而且山东的民团比安徽还要多,可以说村村筑高墙,镇镇有寨圩,就我知道大的武装就有十几支,什么五旗军、白莲教、长枪会等等,每支队伍都有几万甚至十几万人马,听说还有定国号登基的流亡反清复明志士。”
章馨海听两人这么一说倒吸一口凉气,盯着地图默默不语。
“徳宇老弟,你也不要犯愁,只要你们暂时不侵占他们的利益,凭咱二营的火力没有任何一支地方武装敢难为你们。”老耿头安慰道。
“可是冰康先生,就算我们之间暂时相安无事,万一我们正和洋人打得不可开交之时被他们从后背捅上一刀,那玩笑可开大了!”
“这点你们不用担心,黄公子说了,只要你们打死百八十个洋人,洋人就会鸣锣收兵逃之夭夭,咱们主要的敌人其实不是洋人,而是大清朝!”
于是,老耿头把黄孛那套理论搬出来灌输给章馨海,笑道:“黄公子大方向掌握的比咱们谁都准,他说清廷要跟洋人联起手共同对付我们就一定不会错,等赶走英法联军后你们会有一个短暂的缓冲时间,趁着清廷还没纠集起人马先对付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杂乱武装,等清廷真的向咱们开了第一枪,那咱们就竖起义旗,建立起自己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