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忪沉吟道:“以抽签为序,第一对比武的,是司空大侠与靳天择。两位请。”
厅内顿时安静下来,司空一断心内一沉,却仍然大步走到堂前,抱拳道:“靳庄主,请。”
靳天择缓缓地站起身,他面色沉郁,目光复杂,显得有儿=几分心事重重。他看了底下的人一眼,突然冷冷道:“我弄权。”
众人大哗!不仅是风行远、容上省一惊,就连景忪庄颜,也变了脸色。司空一断愣住了:“这是为何?”
靳天择的眼光落在站在一旁的白衣女子身上,沉声道:“司空大侠武功高强,江湖上人所周知。在下自愧不如。所以弃权。”他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却有些心不在焉。
司空一断暗暗松了一口气,要说四年前,要打败靳天择他还有几分把握,可如今他的武功,已出神入化,两个人真要打起来,他却完全没有信心可以赢。听到他说弁杖,想起先前他在梵音阁内与自己所说的话,原来并未虚妄之言。他果然对这武林盟主之位,没多少兴趣。
景忪惊讶地张大了嘴,走到靳天择跟前道:“庄主,你……为何要轻易放弃?”
靳天择沉了脸,“勿需多问。去做你的事。”
景忪眼光微暗,只得回头叫道:“既然靳庄主弃权,那这一轮就算司空大侠胜出。”
众人立时议论纷纷,司空一断不战而胜,那对他后面的比试可真是大大有利啊!看来这武林盟主,非他莫属了。
景忪接着道:“现在请容大侠与风大侠出场比试。”
容上省与风行远走至堂前,互相拱手示礼。绞龙帮帮主陈绞忍不住皱眉道:“这两个高手互相对打,反倒让别人捡了便宜。”他言下之意不言而输,顾问天阴沉道:“不管谁捡便宜都无所谓,只要不是那靳天择!”显然他对靳天择的仇恨已经根深蒂固,无法撼动了。
陈绞无奈地摇头,未置可否。那边容上省与风行远已经交上了手。这二人名为至交,相熟已多年,对对方的武功套路,根基深浅都十分热悉。因此一招一式,皆有应对之策。两个人打得不甚激烈,众人看得有几分乏味。突然应准走了进来,悄悄到靳天择的眼前说了几句话,他的眼光沉了沉,却没开口。
突然堂下传来一声闷喝,风行远突然瞪蹬瞪倒退三步,面露惊愣之色,直瞪着容上省,半晌方发出一个字来:“你!”
容上省面色如常,淡淡道:“风大侠,你我还需要比试吗?”
风行远胸膛起伏不定,直瞪着他没有说话。容上省眼光一沉,仍然笑道:“若是风大侠还想继续,在下愿意奉陪。”
众人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刚才似乎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风行远何以突然落了下风,此刻听闻容上省这般说话,都不由自主地看向风行远。他显然是受了些伤,捂着胸口只是喘气,似乎惊疑难定,却是仍然僵恃着,不肯认输。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容上省,忽然又转到了靳天择的身上。
过了半晌,他方低头哑声道:“容大侠技高一筹,在下愿意服输。”
众人都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景忪上前一步道:“风大侠当真愿意服输?”他目光如电,直视向他的眼晴。
风行远一怔,喃喃道:“三年未见,你成热了很多。”
景忪愣住,却是不自然地别过头道:“多谢风大侠惦记,只是你的心思,应该多花在这场比试上面。”
风行远低头一叹,“我本就无意做这盟主,又何所谓输赢?!此生我唯有一愿……若能满足,便足慰平生。”他神色黯然,似乎心思已远,完全已不在这大堂之内。景忪微一愣神,心里明知他意,却不肯多说一句。底下有人叫道:“既然风大侠已认输,那这场比武是不是就是容大侠胜出啊?!”
众人正想应“好”,却听一个清冷的声音道:“慢着!”
庄颜白色的身影,慢慢地镀到堂前,她的目光在容上省的身上,冷冷地扫过,没有放过他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一个女子这样看一个男子,实在是有失体纺,但得于流云山庄和庄颜本人的盛名,众人也不便多言。只听张七星调笑道:“庄管家,你这样盯着容大侠看,该不是看上人家了吧?他好歹有几房妻妾,你去了也是做个最小的,有什么意思?不如跟了我,我保你做个正房!”
有人哄笑,也有人不耻地瞪他,那张七星浑然不觉,竟自跑了过去,对着庄颜笑道:“我看你长得这么俏,不比那些花娘差。何必守在这儿当什么管家?嫁个男人生个娃,比啥都强,怎么样?跟我走吧?”说着,他竟然不知耻地伸出手去拉庄颜。
那手还没有碰到白色的衣衫,就被一只大手拧住,张七星吃痛,担头便骂:“哪个龟儿子坏老子好事……”
“张教主请自重。”应准硬梆梆的声音传来,冰冷刺骨,“这里是流云山庄,不是花栏勾院。”
张七星一见他便怒火上炽,叫道:“好个应准!又是你,你可真是靳天择养的一条好狗!”当下一掌直朝他面门劈过去。应准侧身闪过,张七星上前又是一掌,却被景忪格住,他笑嘻嘻道:“张教主何必动恐?如今是选武林盟主,不是了结私人恩怨的时候。”
张七星一把推开他,又想冲过去,直叫道:“管它什么武林盟主,今天老子一定要教训教训这臭小子!”他手脚乱舞,全无章法,直往前冲。景忪面色微凛,冷笑道:“你打得过他吗?你要是不怕在天下英雄面前出丑,就尽管去打。”
张七星一听这话,愈加恐不可遏,疯了一般就往应准身上撞去。众人一见赶紧上来拉劝,他也不理,只顾着盯着应准大骂。一时间堂内混乱不堪。此时白无及低叹一声,上前笑道:“张教主,你我都是武林中人,就应该遵守规矩。今天是推举武林盟主,旁的事,不如攻日再说。若你定要打,难不成也是想来争这盟主之位?”
他笑意浅浅,优雅从容,沉静的脸色,在一干闹哄哄的人面前,愈加风呆出众,令人折服。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只听寐红道:“白公子果然有侠义心肠,小女子想向公子讨教一二。”
白无及微怔,连忙拱手道:“不敢。寐红姑娘请。”
寐红缓缓地站起身,走到堂前,众人也拉着张七星回座归位。只见庄颜、景忪、应准三人,仍然未回座,那容上省盯着庄颜的眼光,似乎复杂难辨。她微微笑道:“怎么,你们打完了,还想再站会儿?”
庄颜冷冷道:“打是打完了,只不过结果有误。”
寐红笑道:“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风大侠认了输,有什么误?”
庄颜紧紧盯着容上省,冷笑道:“风大侠虽然认了输,容大侠却未必赢。比武讲的是公平公正,若用了见不得光的手段,即使赢了,也不光彩!”
容上省面色铁青,只见下座上的容孝成立时跳了起来,大叫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说我爹?”
庄颜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冷冷道:“容大侠若真是心胸坦荡,不妨将你的左边衣袖翻出来给大伙瞧瞧。”
容上省冷哼一声,倔傲道:“就凭你,一介女流晚辈,我为何要听你的?”
“你不敢?”庄颜咄咄逼人,“不敢就是心里有鬼!”
“放肆!”容上省怒喝道,“庄颜你太过份了!别以为我没让你进容家大门,你就能用这种方法逼我就范!”
众人大哗,这是何意?难不成庄颜还当真看了一个比自己老二三十岁的容上省?庄颜的脸色一白,却是冷笑:“你容家的大门,令生就算是求着我进去,我也不想去!”
容上省指着她道:“好!这话是你说的!以后别再来求我!”
庄颜昂起头,仿佛根本没在意他说了什么,只是冷冷道:“废话连篇,只说你敢不敢把你左边的衣袖翻出来给大家看?”
容上省忍无可忍,挥手一掌朝她脸上拍去。应准见状大惊,连忙伸手一拉,将庄颜拉到身后,抬手就是一掌。只听见“砰”地一声,两掌一击,立时都倒退一步。容上省咬牙叫道:“应准!你想造反?!”
应准脸色一沉,冷声道:“容大侠,应准敬您是一代宗师,岂可跟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动手?!只怕有失您的身份!”
容上省怒道:“我教训我女儿,关你什么事?”
众人惊呼,庄颜是容上省的女儿?为何从未听说?应准也显然吃了一惊,回头看着庄颜,以眼光询问。庄颜面容苍白,眼中隐有恨意,“谁是你女儿?我姓庄名颜,早已无父无母,既不在你容家名册里,也不进你容家大门!少来乱认!”
容上省急怒攻心,挥手又一掌,“今天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女!”
众人连连惊叹,庄颜竟然跟自己的亲生父亲做对,难怪容上省要发火了。只见应准毫不犹豫上前一挡,说道:“容大侠请息怒,既然她是你的女儿,身为父亲,有话自当好好说,为何还要动手?”
容上省此时已然气极,哪里还顾得上父女情分,只管出招,恨不能一把将庄颜拉过来,狠狠教训一通。应准惟恐他真的打到庄颜,只得用心拆招,将他拦在身前。二人转眼已打了二三十招,容上省连庄颜的衣角也未能沾上一片。他气急败怀,连连叫道:“应准你让开!”
应准冷静道:“容大侠若是不再出手,应准必不阻拦。”
容上省咬牙怒道:“好!那我就先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耻小子!”话音一落,他招式一变,已然凌厉许多,再不客气,直朝应准周身要害袭去。
庄颜忍不住惊喘一声,脸上有了几分慌乱之色。景忪在一旁看得真切,抚眉笑道:“现在知道谁对你好了吧?放心,应准就算打不过他,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庄颜低了眼光,却没有说话。她此刻心事纠结,紧紧地盯着场内打斗的两个人,哪有心情来说笑?!
“喂,你怎么看出来容上省动了手脚?”景讼忍不住好奇地问。
庄颜沉都道:“风家精通暗器,他本性自私,以已度人,以为风行远会施暗器取胜,因此必会先发制人,以药进之。所以我很注意他周身部位,并不关心他出招如何。”
景讼唱叹:“你原来这样注意他……我还以为你根本不在意。”
庄颜沉了脸,盯着他道:“风行远自愿认输,你就毫无感觉?”
景忪无谓笑道:“有什么感觉?他当不当这盟主,跟我有何关系?!”
庄颜不再多问,转头又去看二人过招。只见容上招式越来越猛,应准显然已经有些不支。终于被容上省一招击中,倒在地上,嘴角溢出血丝。
庄颜与景讼大惊,连忙扑了上去。“你怎么样?”虽然明知他不会有事,庄颜的声音仍然有一丝紧张。应准抹了抹嘴角,低声道:“没事。”他闭了眼,深吸一口气,默默运功。
“容大侠!”司空一断站了起来,眼角隐有怒色,“你好歹是一门之主,怎么跟一个后生晚辈过不去?”
容上省冷冷道:“是他目无尊长在先,我教训他是应该。”
“哼!”司空一断道,“就算要教训,也轮不到你。应准,你回来!”
应准喘了一口气,硬声道:“只要容大侠肯就此罢手,不要再与庄颜计较,在下便……”
“笑话!”容上省怒道,“你是什么身份,竟然跟我讲条件?!”庄颜终于忍不住道:“明明是你理屈在先,不够坦荡,暗算于人,如今反倒责怨他人!真是枉为一派之主!”
容上省气极,手指如钩,如闪电般抓了庄颜的胳膊,吼道:“不孝女!”
应准大惊失色,想都没想,一掌朝容上省的面门切去。容上省见他来势凶猛,不得不放开庄颜,又与他缠斗起来。二人接连打了儿十招,应准虽然疲子应付,却不象是受了伤的人,依然刚勇顾强,屡倒屡战,众人是看得心潮起伏,惊奇连连。
打到一百招后,应准连连中招,几次倒地。但每次,他略加调息,便又能再打。如此下去,容上省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与一个小辈缠斗,本就有失身伤,还屡攻不下,这叫他更是颜面尽失!思及此,他下手愈加狠毒,不再留有丝毫情面。
站在靳天择身后的福禄寿却忍不住急了,低声道:“公子,这样打下去何时是个头?还是帮一下应管家的好。”
靳天择手中端着茶,不动声色道:“他愿意为爱搏命,我又能奈何?”
“真要是能搏得美人归倒好了,就怕把命丢了,也未必有用啊!”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他面色一沉,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此时她一身的男装打扮,愈加显得清瘦俊雅,站在人群里显眼得很,不由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杜蘅轻声笑道:“这里这么热闹,我怎么能不来?你……当真不顾应准?我不信。”
容上省此刻久攻不下,已经动了心思,手腕翻动,袖袍飞扬。庄颜失声叫道:“应准小心!”
话音未落,只见靳天择脸色微变,沉声喝道:“斗转星移!”
应准立刻身形一晃,擦着容上省的左肩闪过到他身后。容上省暗叫一声不好,立刻回袖转身踢出。只听靳天择又道:“流光飞启!”应准想都没想,飞身跃起,只听靳天择沉声道:“提壶灌顶!”应准翻掌握拳,如流星直薄容上省的头顶。容上省惊疑万分,连忙向后一倒,翻身躲过。靳天择似乎早料到一般,冷笑道:“抽枝断叶!”
应准目露精光,手掌翻切,直往容上省腰间切去。容上省猝不及仿,终于被一击即中,立时倒退三步,惊喘连连。
应准立刻抱拳道:“容大侠承让!”他气定神闲,面色如常,就仿佛从不曾经历这一场激烈的打斗,反倒是容上省气喘不止,面红耳赤,惊怒难抑。
景讼止不住笑道:“容大侠风采不减当年,连战两人,定然有些不支。不如歇歇再打?”
容胜天、容孝成立刻上前扶住容上省,连声叫道:“你们是什么意思?欺负我容家无人吗?”
庄颜冷笑道:“技不如人就认输,还有何话好说?!”
容上省咬牙道:“应准胜之不武,若没有人相帮,他如何能打得过?”
应准面有些许愧色,却正色道:“在下绝无向容大侠挑衅之意,只是情非得已……”
“好个情非得已!”容孝成讥笑道,“你不就为了那丫头吗?你要真看上她,也得问我爹答不答应!”
应准一怔,庄颜怒道:“我的事,不要别人作主!少说这些废话,你认不认输?不认就再来打过!”
容胜天焦虑道:“庄颜!何必若若相逼?就算你不认他作父亲,可你身体里流的,却是他的血!”
庄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沉默着走到堂前,说道:“既然容大侠不肯再战,就算是输了,他也出局。这争夺武林盟主之位,理应由应准替之!”
众人议论纷纷,只听司空一断道:“不错!容大侠既然打不过应准,就该退出争夺盟主之战!”说着他看了风行远一眼。
众人听司空一断也赞同,便有不少人出声附和。风行远叹道:“诸位若是都赞同,那我……也没有意见。”
风行远也不反对,于是附和之人便更多了。庄颜暗暗松了一口气,回头去看应准,他却凝神静气,默默地看她。庄颜心头一怔,下意识地朝靳天择看去。无意瞥见在他身后的杜蘅,她的心,蓦地又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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