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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直到天空泛白,傅枭还是依然伫立在窗前,一动也不动。

所有的来宾渐渐离去,他仍孤单地站在原地。

他亲眼见到那小子骑车送“樱子”回家。他痛苦地紧闭佈满血丝的双眸,景­色­一点都没变,恍如十七年前,唯一不同的,是自己年华不再。

他把自己沈浸在回忆与往事中不可自拔,直到傅鹰喊他。

“大哥,你该不会站在这里一个晚上吧!”傅鹰调侃着,但看到地上和大哥手上的血渍,他马上失去开玩笑的兴致了。

“你的手怎为了?”

“没什么,只是被玻璃割破了。”他一脸茫然、神情恍惚,但傅鹰并没有看到,因为他背对着他。

“怎?那么不小心呢?我帮你看看!”医生的慈悲心肠一发挥,傅鹰就会自告奋勇地想要救世济人。于是他拉起大哥的手一瞧,才发现傅枭的面容泪痕斑驳,双眼佈满血丝。

他正想义正辞严劝戒一番,不料傅枭却整个人扑到他身上哭泣起来。

“她怎能投入那小子怀中!怎能这样无情?怎?能!”他歇斯底是里大叫。

“哥!你脑袋瓜子清楚些呀!”傅鹰双手箝紧他的肩膀,用力摇晃。“她是樱嘤,樱子的女儿。樱子已经死了,樱子已经死了!”

“樱嘤?”傅枭一脸飘忽。“樱嘤是谁?她是樱子,她明明是樱子!”

傅鹰没想到一时的不顾后果会?生这么大的反效果,原以为大哥会因深受樱子姐姐而接受樱嘤,想不到反而把他推向更痛苦的深渊,他悔不当初啊!“来,哥,我帮你敷药。”他拉着傅枭走向浴室,打开水龙,冷水浸湿了傅枭的手掌,清水一下子凝聚成血水,不断地汇流,像一个小旋涡,消失在水管中……他仔仔细细检查傅枭的手掌,­肉­眼所见,确无玻璃嵌入,他才放心地用浴巾将它包紮起来。“我只能包住它而已,你最好挂急诊照一下X光,怕有玻璃刺入­肉­眼看不见的深层皮肤里。”

傅枭仍是一脸迷惘、糊涂。“樱子真的很漂亮,是不是为”

他还在做“白日梦”呢!

“拜讬!”傅鹰大声叱喝,试着一语惊醒“梦中人”。“樱嘤是很漂亮,是樱子的女儿!樱子早就死了!”

傅枭面无表情地看着弟弟,他这模样,使傅鹰知道仍未回魂,他的思绪仍然停留在十七年前。“哥!”傅鹰痛心地说。

“对不起,都我好管闲事,我实在不该把樱嘤带来伤你的心,早知道谅让她留在日本,做……尼姑算了。”他艰难地道出“尼姑”二字。

半晌,傅枭才轻怕弟弟的头,哽咽说道:“不怪你……小鹰,是我自己无能,才会造成樱子她……”

原来大哥的头脑还是颇“清楚”的,傅鹰思忖着。“大哥,既然你见到了樱嘤,我相信你一定无法漠视她,你会怎?做呢?”傅鹰关心地问。他既关心樱嘤,又忧虑大哥,说实在,他总觉得大哥对樱嘤有股莫名的复杂情,这种情感只怕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尤其是昨晚大哥失控地抱住樱嘤以后,这种感受更强烈了。

所以,他真希望大哥能搞明白,这女孩是樱嘤,不是樱子,不要把樱嘤当成樱子,毕竟大哥若混淆不清,那对樱嘤及对他本身,将来都是莫大的伤害。

傅枭沈思了一会儿,蓦然,他的嘴角上扬笑道:“我不是和你打过赌吗?既然我输了,我就乖乖地搬回去做樱嘤的监护人。”

“就这样?”傅鹰不敢置信。

“不然,你以为还有什么?”傅枭反问。

事情绝对没这么单纯。傅枭是个心思深沈的人,傅鹰并非不知,只是他读不出大哥的表情,大哥的一脸酷样真让他摸不透也猜不出。

“我现在就回家。”傅枭倏地起身,这才感到右手灼热的刺痛。

“别就这样回去,你的手应该给医生看一看,照个X光才行。”傅鹰叮咛他。

但傅枭笑着拒绝,那笑很怪异,而回答更是怪异:“有樱子陪我就够了,我不需要你。”

他把一脸的问号留给傅鹰。

忍着手痛,傅枭开快车回到别墅,一心一意要见到樱嘤,完全忽略包紮在手上的白­色­浴巾已染成“红巾”了。幸好今天是周末,樱嘤应该还没睡。

他悄无声息地越过大厅,走向二楼寻找“樱子”的影子,他相信“樱子”一定住在二楼的小房间,于是他的步伐轻如猫足,深怕吵醒睡梦中的佳人。

他开门入内,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他沮丧地坐在“樱子”的床上。她居然不在,她与那小子去哪儿了?妒意猛地燃上胸口,久久无法平息。

他环顾四周,确定这是她的房间没错,房内有着女人的气息,女人的味道,尤其是柔软如丝的被单,竟散发着樱子独有的特殊香草体味。他把头埋入被单中深深吸吮着,也许是一夜无眠,也许是手中的伤口疼痛,使他迷迷糊糊地沈沈入睡了。

慕梵带着樱嘤去夜遊,走淡金北路,遊北海,这对樱嘤来说可是个崭新的经验,尤其是他们骑着摩托车,冷风飕飕从他们耳畔呼啸而过,樱嘤又穿日本和服,哇!实在是太过瘾了。

玩了一夜,樱嘤累坏了,慕梵不得不送回家,时间总是这么快,她就要离开他了,慕梵心中一阵苦涩。?要多挽留她一会儿,他又带她去吃早餐,最后,才依依不舍地把她送到家门口。

“谢谢你,慕梵。”樱嘤快速拿出钥匙开大门。火速跑向屋内,觉得慕梵看她的神情,已会令她全身不自在,聪明的她,选择逃避。

“樱嘤,明天我来接你上学喔!”慕梵在门外大声喊。

樱嘤偏头微笑,随即对他点头挥手。“再见!”

她的确是累翻了!以致于见到车库内的宝士。她哼着日本童谣进入大厅,把头发放下,连走边把和服解开,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这“重大任务”终于卸身了!她把和服往楼梯口一丢,就光着身上上楼,早已习惯一人在宅子里遊走了。

听到车子停靠的声音、小伙子的叫喊,樱嘤的回答及开门关门的声音,傅枭知道“樱子”已经回来了,他怒极,很想下床去骂她,骂她怎?那么不乖,居然会彻夜不归?她跑到哪儿地,有没有胡搞?

无奈他全身一丝力气也无,竟孱弱得无法起身,他的头轰轰作响,而且眼冒金星,红巾上的血渍双止不住地缓缓往下滴。

樱嘤冲进浴室,跳进浴缸,哗啦啦地愉快冲洗,大声唱歌,直到把疲惫和尘­色­都冲净,才恋恋不舍地赤­祼­起身走到她的小房间。

一走到门口,她马上发现一名男子趴在她的床上,她用手捂住嘴巴避免叫出声来,他是如何进来的?怎?办呢?她没有衣服穿,也没有衣服换!

镇定!镇定!她告诉自己,瞬间脑中一闪,她火速冲下一楼把和服套上,再拿着扫反悄悄跑到二楼,准备勇敢应付任何突发状况。

迟迟地站在门口不敢入内,直到——她听到呻吟声:“樱子!樱子!”

那男子居然认得“她”?他是谁?一时,她的好奇心胜过恐惧心,立刻撇开一切,无声无息地看走到床前……竟是傅枭!她傻住了。

再看看他的“红巾”,他受了伤,而且是很深的伤。

她蹲到他的身旁。“傅先生?傅先生?”她一直唤着他,想看看他的神志是否清楚。

他终于看到“樱子”了。“樱子!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傅枭说完“我爱你,樱子。”之后便晕厥过去。

这三个字震撼了樱嘤的心,傅先生居然说……他爱她?他是不是认错人?还是在恍惚中的胡言乱语?

看着地面血染的范围逐渐扩大,她不假思索地跑到一楼拿了药箱,再冲回他身边。

花了一些时间,她才把血止住。看着呼吸渐趋平稳的傅枭,她才松了一口。她无意间凝望着俊帅的傅枭,他的身材与睡容全令她看傻眼了,在这个男人身上竟找不出任何瑕疵。

上帝造人真是不公平,为何有人又高又帅又多金?她怀疑这种人物是否也有无法如愿之事。

摸摸他的额头,体温还好,暂时是不会有事了,她又看看地上的一滩血,想想得清楚一下才是,于是她转身,谁知正要走时,傅枭突然拉住她的衣角。

“别走,樱子!求你。”

樱嘤的嘴角一撇,她笑了,看不出来傅先生也有如此稚气的一面,她又蹲下来了。“我不会走的,我不会离开,我只是要去做饭而已。”傅枭轻轻点头,放开她,安心地睡去,口中还不忘低哼“樱子”的名字。

他是在呼唤吗吗?还是另有他人?毕竟“樱子”这名字太通俗,世界上同名的情形太多了,连她的母亲也叫樱子呢!更何况昨晚之前她根本一点也不认识他。

樱嘤大肆清扫屋内环境,傅先生回来了,住在人家家里,她可不希望让别人觉得她不自爱。

该做的都做了,只差没有煮饭烧菜,为了留给傅枭好印象,所以她决定烧手好菜来讨他欢喜,。她打开冰箱,左思右想,决定熬粥,再做些小菜,因为生病的人得吃些好消化的流质食物。

整整花一个钟头,做出三菜一汤,每样菜皆是­色­香味美,也许受了日本文化的影响,她把菜­色­弄得­精­致美观,小巧可爱。

一切都妥当之后,她又发觉自己浑身邋遢,于是跑上二楼悄悄进了房间拿出一件连身衣换上,又用梳子用力梳拢柔顺的直发,满意地看看镜中的自己,有了焕然一新的感觉。

她再走进房间,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沈睡的傅枭,像一名特别护士般守着他,不知不觉……她打了盹,也睡着了。

“樱子!樱子”傅枭的声音在黑暗中忽然响起。

“我在这儿,傅先生。”樱嘤惊醒并起身,室内的黑暗使她一时摸不着方向,仓猝间竟摔倒在床上。她两颊臊红极了。

“对不起,我有没有压到你的伤口?”

她神情紧张并能感觉到傅枭的脸只有离咫尺,他的热气吹在她的面颊上,厚实的胸膛起伏着,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不要紧,你知道的,我很喜欢抱着你。”他自在地回答,甚至搂了她,她一紧张便整个人跌进他怀里。

他好热,他的全身好热,似乎把她的身子也灼热了,她赫然地想摊开他,但傅枭的力气很大,她无力招架。

他是不是头脑有问题?他如此能肯定我喜欢在他怀中?再这样被他抱下去,也太——不成体统了!“不要这样,傅先生。”

她使出下马威。“再不放手我要大叫了!”

“什么时候,樱子,你变得如此泼辣?”傅枭温柔地嘲笑她,手却开始不听话了。

她感到十分恼怒,“别乱摸!谁又是樱子?我是樱嘤,不是什么樱子!你这才糊涂,搞清楚点!”

话一出口,樱嘤便能感到傅先生的脸­色­不一样了,柔情蜜语不见了,随之而来的是深恶痛绝,疾首蹙眉,黑暗中,她仍能感觉到一股即将爆发的狂怒。果然——“滚开!滚开这里!听到没?”他的话由齿缝中迸出,并随手将她倒在地。

樱嘤吃痛,骂了一声:“没心肺的东西!”然后伸手按下电灯开关。

倏地,灯光通明,她面红耳赤、怒目瞪视地又准备开骂——等等,她暗叫,傅枭的脸竟是无比温柔,这使她一点也骂不出口,只是心中感歎,唉!这个人一会儿柔情万千,一会儿兇神恶煞,真是怪得可以!

“樱子!”他柔声唤她。

“傅先生!我再说一次,我不是樱子,樱子是我母亲的名字,我叫沈樱樱!”她仍余怒未消。

“对我来说都一样。”傅枭无所谓地道。“那我以后叫你‘樱’,好吗?”他的柔声与他的酷样,似乎是两码事、毫无相关的组合。

她没辄了,,谁叫他是她的监护人呢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换名”?“随便你。”她往外走,却又不忘探头进来没好气地问:“你肚子一定饿了,我做了一些小菜要不要吃。”

傅枭点头想起床,眼前忽然一阵黑暗,似乎又要昏厥。

樱嘤连忙跑来扶住她。“要不要紧?”

傅枭索­性­倚靠着她,他主动扶住她的脸,好像把全身的力气都加诸她娇小的身子似的。“扶我到大厅,好吗?樱。”他虚弱地道。

叫得可真自然啊!樱嘤满心不是滋味地想。他是想的需要我呢?还是为装的?她一点也猜不出,但她只能顺他的意,扶着他慢慢走下楼。

扶着傅先生,她太专注于维持下楼的平衡与稳定,以致没有注意到傅枭充满爱意的注视。他更加用力地搂住“樱子”的腰,心里想着“只要你能陪在我身旁,我死亦无憾。”

他们默默地用餐,傅枭显然胃口大开,痛快地大吃了一顿,转眼就让盘底朝天,至此他才意独未尽地咽下最后一口菜说:“很好吃,谢谢你,樱。”

“不客气。”她友善地回答,但刻意避开他炽热的凝视,因为她深知那种眼光足以令任何女人融化,会使人毫不犹豫地投入他的怀中。

哼!他大概常以这种眼神去骗人吧!樱嘤不屑地想,实在太小看了,我可是自小生长在日本呢,“忍”字的工夫绝对一流,才不会被他迷住呢!

她站起身整理碗筷。“傅先生,若没有其他的事,我要先上楼休息了,明天还要上课呢!”她有些趾高气昂地表示。

真是个居傲的女孩!傅枭兀自想着,她与樱子完全相反啊,他不禁歎了口气。“你一个人,自己洗碗,自己洗衣服,自己照顾自己,会不会很累?”他确实也很关心。

“没办法!没人理我,我也认了!”她瞧也不他一眼,毕竟她就这么可怜,孤苦无令地过了大半年了。

这是他的错,当初一念之差,让樱嘤一个人待在这大宅里自生自灭,为了折磨她,他竟也狠心地把每日会来打扫的欧巴桑辞退,而此刻他惊讶过房子半年来居然被樱嘤整理得很好,窗明几净、井然有序。

他一定要设法弥补“樱子”,他如此告诉自己。“明天你上几点的课?”他问道。

“七点三十分出门,要上周会。”她皱着眉,有丝不高兴。“傅先生,虽然现在你是我的监护人,但我应该不需要什么事都向你报备吧?”

傅枭一愣,随即狂笑起来,她真不是“普通”的女子呀!

“我知道,我只是随口问问罢了!”说完,他的神情随即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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