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匈奴国都,布达城。
一名身材壮硕、衣着朴实的男人,默默地站在全城最高的塔楼上,眺望着遥远的西方。他的眼神深邃无比,就像是一匹潜伏于冰天雪地中的白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孱弱的猎物。
十二岁时,他被送往西罗马帝国的首都拉文纳作为交换人质。在那里,他看尽了罗马人的繁华奢糜以及败坏沉沦。在他的眼中,西罗马帝国就如同一座看似雄伟壮观,其实里头的每一根梁柱都已经腐朽的宫殿。只要有人轻轻一碰,这座殿堂便会轰然倾倒,化作滚滚的烟尘以及废墟......。
二十七岁时,他率军攻打波斯人,而且几乎征服了他们。尽管最终功亏一瞶,可是他大胆沉着的指挥才华,以及万夫莫敌的英雄气概,已经令战场上的敌人为之震撼。他们相信,这一时的挫折,只会让这位年轻的统帅变得更加成熟可怕。
三十七岁时,他攻击东罗马帝国并包围其皇都君士坦丁堡,迫使东罗马皇帝狄奥多西二世签订城下之盟,献上大量的奴隶以及贡金。
三十九岁时,他杀害了与自己共治帝国的堂兄布里达,成为匈奴人的唯一统治者。
四十一岁时,他再度挥军挺进君士坦丁堡,并且摧毁了与东罗马帝国连手的东哥德骑兵队,狄奥多西二世迫于情势,不得不签下更为苛刻的条约。
短短十几年,他便使匈奴族由一个骑射牧马的草原部落,转变为制霸天下的大帝国。随着匈奴骑兵达达的马蹄声,他将恐慌、血腥以及哀号送往被他征服的每一个角落。当时的人们对他惧怕万分,认为他是代神之手来惩罚罪孽深重的人类,故称他为「上帝之鞭」。
他的名字,叫作阿提拉。
他的佩剑,相传是古代战神马尔斯与恶魔交锋时使用的宝剑。他高举此剑的英姿,令东方诸国纷纷拜伏在他的脚下。如今,他决定要将帝国的版图向西扩展至日耳曼尼亚,他相信只要自己一声令下,匈奴骑兵的铁蹄,便会将阻挡在他面前的障碍尽数踏平,明年秋收时,他便能够吃到由日耳曼尼亚的沃土所种植的大麦了。
「陛下,时候不早了,你怎么还不休息呢?」
阿提拉回头一瞧,看见宰相雷亚站在他的后方。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说:「我有些心事,睡不着。倒是你,从太阳还未升起时便一直工作到现在,难道不会觉得疲惫吗?」
「明天的盛会,对于陛下的霸业来说十分重要。」雷亚说:「所以我当然要全力以赴,不能有半点疏忽。」
「我明天要接见的,除了来自各属国的使者之外,还有东、西罗马帝国的特使,没错吧!」阿提拉抬起头,望着漫天的星斗,说:「两个罗马帝国的同时派遣使臣来到布达城,这还是史上头一遭。」
「尽管东西罗马帝国已经向陛下称臣,可是他们背地里,依然称我们匈奴人为蛮族。」雷亚说:「所以明天的宴会,必须尽显陛下的霸气与我匈奴国的国威。这样才能使骄傲的罗马人明白,属于他们的光辉岁月已经成为过去,如今够资格称为天下之主的人,就只有陛下一人而已。」
「辛苦你了,雷亚。」阿提拉拍了拍宰相的肩膀,说:「你办事一向让我放心,这场盛宴由你统筹,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对雷亚的态度一向谦恭和善,从来不以王者的身份使唤他。在他的眼中,雷亚并不是他的臣属,而是他的导师。
自从阿提拉掌权以来,雷亚一直兢兢业业地在他的身边辅佐他,从来不曾懈怠过。无论阿提拉犯下多大的错误,或者遭逢多大的困难,雷亚都有办法帮助他化险为夷,甚至逆转局势。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似乎拥有无限的智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对了......。」雷亚说:「关于西罗马公主荷诺莉雅求婚一事,你打算怎么处理呢?」
「那个女人在西罗马的名声并不好,据说曾与宫中内侍有染,目前已经被皇帝瓦伦丁尼安三世放逐国外。」阿提拉微笑道:「这样的女子,我是不可能有兴趣的。」
雷亚点点头,他知道再谈下去,便会牵涉到阿提拉的私人感情。关于这方面,他一向不愿意介入过多。
他向阿提拉躬身行礼道:「陛下,臣还有些重要的事情得处理,就先告退了。臣希望明天诸国使者见到的,是比太阳神阿波罗更耀眼,比战神马尔斯更威武的陛下,所以请你今夜务必要养足精神。如果陛下没有其它要事的话,就早点休息吧!」
「放心吧!」阿提拉倏地抽出马尔斯之剑,一剑刺向空中,大笑道:「我一定会让各国的使者们见识到,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成为天下之主!」
隔日正午,布达城的宫廷前旗海飘扬,装饰华丽的地毯由宫殿内延伸至殿外。威风凛凛的战士们手握斩马刀,挺立于地毯的两侧,他们的眼神,就像闪着寒光的刀口一样锐气逼人。
各国的使者依序步入皇宫中,他们的服饰装扮可说是大异其趣。有身着丝质长袍,脚上穿着罗马凉鞋的罗马人;头戴装饰着牛角或宝石的头盔的日耳曼人;以及佩挂着腰带、耳饰、以及珍珠手环的波斯人......等等,令人看了眼花撩乱。
使者们进入宫殿之后,便能看见坐在王座上的阿提拉,以及他身后的宰相雷亚。
今天阿提拉的穿著依旧朴实,他不需要多余的装饰来彰显他的力量,他手中的马尔斯之剑,已经比任何国王手中的令牌更具权威。
他缓缓的起身,目光扫视着来自各国的使臣,然后扬起手来,大喝道:「我的朋友们,欢迎你们来到匈奴帝国。我就是万王之王,阿提拉!」
「万王之王,阿提拉!万王之王,阿提拉......!」匈奴官员以及禁卫军热情地挥舞着拳头,颂扬他们的领袖。相较之下,各国使臣的表情就显得十分僵硬,尽管他们已经尽量保持笑容,却还是无法完全掩饰内心的尴尬。
「现在,请诸位进献你们带来的贡礼,以表示各国对我主的忠心。」雷亚趋身向前,对着众人朗声道:「首先,有请波斯人的特使!」
波斯使节走向王座,将礼品的细目交给阿提拉的贴身侍卫,再由侍卫转交给阿提拉。阿提拉看了看细目,赞许地点点头,说:「贵国的毛毯,举世闻名。波斯王一口气进献了两千条,还有许多贵重的香料和珠宝。这份礼物,可贵重的很哪!」
「只要能令大王开心,再贵重的礼品,也是值得的。」波斯使者整个人伏在地上,诚惶诚恐地说。
「嗯......。」阿提拉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然后挥了挥手,几名侍卫便上前将波斯使者扶了起来,送他回到席位上。然后雷亚接着喊道:「萨克森人!」
萨克森使臣将礼品的细目呈给了阿提拉。阿提拉只瞧了几眼,便将滚动条一扔,厉声道:「你的首领认为只要献上几块黄金和几捆大麦,就可以打发匈奴人了吗?你们的诚意,就和你们在战场上的勇气一样渺小呀!来人啊!将这些萨克森人轰出去,我阿提拉向神明起誓,有朝一日必定会让萨克森民族从世界上消失!」
各国的使节们眼睁睁地看着萨克森特使被侍卫连拖带拽地赶出宫廷,不禁心里直打哆嗦。他们对于萨克森人悲惨的未来感到难过,也担心自己的祖国是否会面临相同的厄运。
一批又一批的使臣来到王座前,向阿提拉献上贡物。有的人离开时的表情如获大赦,有些则是满脸愁容。终于,在众人的注目下,轮到东罗马帝国的使臣向阿提拉进献了。
阿提拉接过东罗马帝国的贡物清单,然后对着使者微笑道:「前阵子,我听说贵国皇帝的身体有些病痛,于是派遣使者前往君士坦丁堡进行慰问。如今他的病情好转了吗?」
「多谢陛下关心。」东罗马使臣向阿提拉行礼道:「感谢上帝,皇上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
「嗯......。」阿提拉点点头,然后慢慢地将手中的卷轴展开......。
屡屡遭受匈奴人入侵的东罗马帝国,究竟为阿提拉准备了什么礼物?
正当众人屏息等待阿提拉发言时,一名身着绿袍的青年突然如飞鸟般地从东罗马使节团中掠起,朝着阿提拉奔袭而去。与此同时,使节团的成员们也纷纷挺身向前,与阿提拉的侍卫扭打成一团。领头的使臣更是肆无忌惮地高声呼喊道:「君士坦丁堡的勇士们啊!今日一定要誓死奋战,消灭魔王阿提拉!」
原来这些人根本不是贡使,而是东罗马帝国派来的刺客!
这名绿袍青年的脸颊上长着一对胎记,其中一块是朱红色的,位于左眼下方;另一块则是蓝紫色的,位在右眼下方。这样的相貌,任谁看了都会留下深刻的印象。
按照匈奴国的律法,除了侍卫之外,任何人进入宫殿均不得携带刀刃。因此这群刺客只能以赤手空拳与拿着马刀的匈奴士兵拼命!尽管如此,他们已经成功地分散了侍卫们的注意力,就等绿袍青年趁此良机,将阿提拉格杀于王座上!
绿袍青年和其它人一样,没有携带任何刀刃。他唯一的武器,便是手中那块棱角分明的石头。
阿提拉的身旁,还有四名护卫没有陷入混战,他们是匈奴国最精锐的战士,每个人都受过极为严格的锻炼。他们远比一般的士兵来的冷静,对于出手时机的拿捏十分精准。只要他们亮出手中的马刀,就一定要见血,不是对方的血,便是自己的血......。
面对这样的强敌,只有石块作为兵器的青年会有胜算吗?
四名护卫将青年围在中央,锋利的刀口瞄准了他的周身要害。在他们看来,这名刺客的下场除了死之外,根本不会有其它结果。单凭一块石头就想狙杀权倾天下的匈奴王,只有傻子和疯子才会相信他能得手。
宰相雷亚的神情十分平静。在这场大典开始之前,他已经与护卫们推演过刺客入侵殿堂时,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并且安排好了一切。他是个极为谨慎的人,凡是由他经手的事情,是不可能出现失误的。
可是就在绿袍青年即将被千刀万剐之际,他却突然变了脸色。
他看见这名年轻刺客的瞳孔中闪过一道光芒,那是胜利者才会有的眼神。
剎那间,绿袍青年的身影如猎豹般迅捷地窜出重围,飞溅的鲜血笼罩着他的周身,像极了漫天纷飞的红玫瑰花瓣。只见护卫们缓缓地倒在他的身后,看起来就像是坍塌的雕像。他们的眼神除了惊愕之外,还带有一丝困惑,彷佛至死,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遭到杀害的......。
青年的身法飘忽,宛如鬼魅。难道......他是来自冥府的使者,要来勾取阿提拉的魂魄?
只见他倏地拾起一把落在地上的马刀,然后飞身扑向阿提拉。而阿提拉也拔出了马尔斯之剑,准备给予这名猖狂的刺客迎头痛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