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夜黑人静,宫残月悄悄潜入看山小屋,击倒了频打瞌睡的守卫。他一近身老头随即张开眼睛,屋内一盏豆大的烛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
宫残月没吭气,只是抽出集情剑随意一挥,集情剑削铁如泥,只听见哐当几声,捆缚老人数十年的铁链应声断裂。
“还能够走路么?”宫残月垂眸凝视正揉着手腕的老人。不过数月不见,老人竟比他印象中更老了几分。
老人皱眉瞧了宫残月一眼。“怎么,上一趟天山,竟把你的倨傲脾气给磨平了?我说我走不动又如何,难不成你要背我?”
这老家伙这张嘴还是那么坏!宫残月冷瞪他一眼。“我说是又怎样?”
“我卢一平可没晦气到需要一个毛头小子搀扶!”
卢一平!深居山林中的宫残月想当然没听过老人名号,可当年,他的确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尤其是五十多年前那一战,死在他双掌下的武林高手不知凡几,最后还是少林寺前代掌门出面,才将他一举擒至这牢房囚禁。
老人自鼻里发出轻嗤,随后扶着墙面,危颤颤地站了起身:只是当要跨步,数十年没正常走路的他,双脚早已无力支撑他的身体,老人身一晃差点跌坐在地。
宫残月不出声地伸手拉住他。
“我说过不需要你帮忙,你可以滚了!”老人倔强地拂开他手,宫残月垂眸注视他半晌,突然见他背转过身,屈膝挡在老人面前。
“上来吧。”
这家伙何时变得如此亲切?!老人心里挣扎,知道自己非得靠这臭小于才能离开这座监牢,可是自尊心又难以忍受被人帮助——老人抖着身子瞪了宫残月半晌,才极度不情愿地将身体重量倚靠在宫残月身上。
一当老人手脚紧紧环住他颈脖腰背,宫残月随即起身将老人带出小屋。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在呼呼的风声中,老人的话声格外显得不真切。宫残月一路往前奔驰,再三确认追兵并没跟上之后,他这才将老人放置在一处洞|茓中。
洞|茓里有水壶干粮与干净的衣裳,同是残月打点来的。老人沉默地瞪视脚边的什物,灰浊的眼睛突然觉得有些刺痛。
老人瞥向正在磨擦打火石的宫残月,他犹然记得两人头回遇见的情景,当时的宫残月就像一团暗黑冥火,浑身散发着痛苦与绝望——之所以传授宫残月武艺,也是基于这一点,他以为传授宫残月绝世武功之后,他便会摇身成为卢一平第二,成为他的传人,可没想到——这臭小于竟然变了!
“这个。”宫残月燃好了火堆,突然将身旁的集情剑往老人方向一推。
“做什么?”老人瞥向握柄上的“情”字铭刻,转头看了宫残月一眼。
宫残月耸耸肩。“这把剑是为你而取,所以它该是你的。”
“你不想要?”老人面露惊讶表情。
宫残月点头。
“为什么?”老人伸出颤抖不停的手将剑抽出一看,此般绝世好剑,竟然有人取了而不想要,这怎么可能?!
“理由我刚说了。”说完,宫残月转头朝外一瞟。“天亮了,我要走了。”
与老人的约定就到救出他为止。宫残月拂拂衣袖自地上站起,毫不留恋地步出山洞,正要跨步奔离,宫残月突然听见山洞里传来老人的逼问。
“告诉我原因,你为何改变?我不相信这世上有任何东西,能够削去你身上的尖刺。”
宫残月眼望着蒙蒙亮的天际,想起在山洞等待他的天音,他唇畔不自觉绽了朵笑靥。“我遇到一个女人,她让我明白——原来我拥有让人幸福的能力。”
洞里的老人震撼地望着宫残月被阳光照亮的侧脸。原来脱离黑暗的方法如此容易——不过就是找到一个,愿意正视自己,接纳自己的女人。
“你——很幸运。”
宫残月惊讶地望向山洞,可老人早已侧转过身,好似连他自己也感到惊讶,竟然会用这么温和的语气说话。
“谢谢。”心里有些感触的宫残月咧嘴微笑。
“要走就快滚,别站在那碍老子的眼。”不适应宫残月的温善,老人没两下便又故态复萌。
宫残月微微一笑,这会儿不再耽搁,即举步朝天音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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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枝头小鸟的鸣唱,一道刺眼的阳光射进山洞中,天音眨了眨眼脸,终于挣脱紊乱的梦魇清醒过来。
她坐起身擦擦汗湿的额头,昨晚她一直作着重复的梦境,她被一群面孔模糊的男子团团包围,其中一名男子不知朝她喊着什么,她就只记得下一瞬间,她整个人栽进一池冷水里。
直到此刻,那种彻骨的寒冷仍让她全身不住地打颤。天音渴望到外头晒晒太阳,于是便循着残月的吩咐,起身朝山洞后边走去。
洞|茓颇长,在里头走了盏茶时间,天音才终于窥见出口的那抹明亮——她难掩喜悦地加快脚步,只是当她眼睛适应外头天光,却冷不防被眼前情景吓了一跳。
整山遍野全是艳红的花——“曼殊沙华”,天音曾在崔家兄弟口中听闻这花朵的名字……她禁不住走向前抚摸那娇脆的花办,蓦地——天音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花,脑中浮出印象,她从前好像也做过同样的举动……
天音停下脚步捧住不住抽疼的脑袋,她记得她拿刀削了几枝红花说要拿回家摆饰,接着就来了一群男子,她仓皇地转身跑走——
“头好痛……”天音抱头哀叫,还来不及走回山洞,突见她双脚一软,颓然地昏倒在艳红的花田里边。
“天音,我回来了。”声音伴随着身影冲进山洞里,不消细看便知天音没在里头!宫残月拿起天音缝好的长袍一看,从她缝制的量就知她昨晚还待在洞里。
是到后头散步去了么?宫残月将长袍抛下,快步奔向山洞后方。没有,他站在洞口观望,放眼望去一片艳红花田,天音穿着白色衫袍,理当很好看见才对!
“天音?!人在这里么?我是残月……”
宫残月走近花田喊了几声,此时前方下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呻吟,宫残月冲向前去,只见天音正捧着额角自地上坐起。
“你怎么了天音,你还好吧?!发生什么事了?”
“我还好……”天音扶着嗡嗡作响的脑袋一边喃喃,当她张开眼望进残月担忧的眼眸,双眼倏地一亮。“残月!”她伸手抓住他手臂,一脸惊喜地投往他怀里。
“你怎么了?你怎么会倒在这地方?”
“我想起来了!所有的事情……”天音开心地捧着宫残月的脸喊道:“我全都想起来了!”
宫残月呆了半晌。“你是说……你记得我是谁了?”
天音拚命地点着头。“对,我全都想起来了,包括我爹娘是谁,我们怎么相遇,甚至我不小心跌落溪里的事……”说到这,天音突然哭了起来。“你瞧瞧你,这个月来你竟然瘦了这么多……”她怜爱地抚着他瘦削的双颊,万分不舍。
宫残月柔柔地唤着她的名字,自她蒙眬的视线看去,宫残月眼中也溢满了泪水。
“欢迎回来。”他指背轻挲过天音的唇办,后俯低头,将灼热的唇贴在她被泪水濡湿的唇办上。
直到嘴唇触着她,双手环抱着她,宫残月一颗心才真真正正地踏实了下来。他手捧着她脸细瞧了半晌,后又再次将唇办触上,这一回的吻要比方才更加浓烈,他迫不及待地想填补空缺了一整个月的心酸与失落。
天音毫不犹豫地回应他的热情——她喜欢他亲吻她的方式,如此地全神贯注,恍若视她为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残月……残月……”仰着头,一边细喃,一边承接着他在她颈脖一路印下的亲吻。他的手指触碰衣裳底下的胸脯,即使隔着衣袍与抹胸,仍旧可以感觉到他掌心的热度。他是她燎原的野火,一日一起火燃烧,便无法遏止,天音半眯起的眼角滑下一颗感激的珠泪,她感激仁慈的上苍,施展大能将两人再次兜在一起。
“我要你——”烫热的坚挺隔着衣物摩擦她的大腿,这话不是询问,而是宣示。
天音张开眼朝他伸出手去,宫残月轻柔握住她,随后将她放倒在遍野的曼殊沙华中。
风儿轻轻吹拂,摇落了花梗上的艳红花朵。羽毛状的花办散落在两人身侧,宫残月解开天音的衣物,露出她赤祼白嫩的娇躯。天音面露羞赧地将手横在祼胸上头,但宫残月只是俯低下身子,张嘴吮含住那已然坚挺的峰顶。她不住仰头低呼,尤其当他手指移落到她身下湿润的开口,探进,律动,天音更是难以自抑地发出娇喘低吟。
“残月……”她小手突然揪住他衣襟哀求。“不要逗我,快点……”
“听见了。”宫残月俯头重重地吻着她肿红的嘴唇,随后抽出手指,飞快地脱去他身上的衣袍,当他赤祼伟岸的身躯来到她面前,天音手指再一次触碰他胸前那道伤疤。
“我们相识的起源……”她喃喃说道。
“错了。”宫残月抓住她手指搁在嘴边轻吻,随后他翘起小指头与她的小指头一触,瞅着她微微一笑。“我们真正的起源在这——无形的红线。”
天音绽出了笑容。
是的,她与他的小指,一定早在出生当时就被月老以红线系住,所以他与她才能一而再在茫茫人海中,发现到彼此。
“我爱你,残月。”
天音手勾着他肩膀娇声轻喘,敞开自己迎接他的侵入,天音只觉一阵快意袭身,当他终于进到她身体最里边,两人同时感觉到一股完美契合的满足感,自相接的那处涌发。
好幸福——
天音张开眼睛搜索他的眼眸,他的黑瞳里边再也看不见绝望与痛苦,她仰起头主动吻住他嘴,当他臀部开始那美妙的律动,她难耐的喘息登时流入他口中深处,混杂着他快意的咆哮,隆隆地响遍整座山野。
两人就在天与地,还有整座山林的见证之下,合为一体。
尾声
一年后,鞍脚村外——
“天音!”
一声娇脆的呼唤伴随达达的马蹄声响起,天音向屋里等候的病人道了声歉,随即推门张望。
瞧瞧是谁来了!
“初蕊姊姊。”天音开心地奔向马车,只见怀抱着婴孩的白初蕊在常隶的搀扶下,缓缓自车里跨下。两姊妹相隔一年未见,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怎么有空过来?”
“你还说!”白初蕊半嗔半怨地拐了天音一肘。“明明答应我一有空就要到徐州来看我,怎知我左等右盼,等到小墨都呱呱落地了还没见到你这个小姨过来。”
“对不起么——”天音撒娇。“我这儿病人太多,实在走不开……”
“我知道我知道。”白初蕊怎好意思责怪她这个义妹。虽说天音一直没办法拨空到徐州,可是安胎补身的药材,可一直不断托人送往徐州城里。说来白初蕊能将小常墨养得如此头好壮壮,一半都得归功天音这个义妹帮忙。
将白初蕊与常隶领进石屋后,天音旋即去照顾她的病人。
白初蕊与常隶两人在屋子里走来探去,后忍不住赞了一声。“残月手艺真好,他将这屋子砌得还真是雅致。”
天音与残月的石屋就盖在鞍脚村外约三里路上,先是由木头做底,之后才一石一垒,花了大半年时间砌成现在这个样子,五间厢房除了供天音与残月起居坐卧看诊之外,还有多余的空间可以容纳重症病人安住数日。
当然,医馆甫开张时,压根儿没人敢靠近这幢“恶鬼屋”,但是天音相信日久见人心,经过半年来一点一滴的努力,这会儿鞍脚村民全都明白,原来他们口中的“恶鬼”,只是沉默寡言了些,其实个性一点都不恶。
“来来来,让我瞧瞧小墨!”天音自常隶怀中接过小常墨,一见他俊俏的圆脸蛋,忍不住凑近脸在他颊边香了香。“哇,小墨他长得真俊!”
“你这句话实在。”常隶笑道。“对了,怎么没见残月人影?”
“在后头帮我看药呢,你们坐着歇会儿,我到后头叫他去。”天音抱着小常墨穿过后门,宫残月就坐在屋后棚下,一边看顾灶上的丹药,边就着天光研读手上的医书。
或许是被阳光晒得刺眼,天音一跨出后门,小常墨突然挥舞着拳头啼哭个不停。天音瘦弱而娃娃胖实,被小常墨这么一扭,天音还真有点抓不住他身子。
“我来。”宫残月伸手接过。而说也奇怪,一落入他手中,小常墨抽泣两声之后,转眼竟然不哭了!
天音惊奇地看着宫残月。“看来你很有做爹爹的天分么!”
宫残月白了天音一眼。“这娃儿谁的?”他看着正望着自己格格发笑的娃娃低问:“满可爱的。”
天音瞧瞧他表情,突然一脸神秘地笑了。“你是说这娃儿可爱,还是说所有的娃儿都可爱?”
“有差么?”
“有啊,如果你只觉得这娃儿可爱,那我就该担心了。”
“你话中有话。”宫残月狐疑地瞅着天音。
“本来想晚点再告诉你的……”天音搭着宫残月的肩膀要他头稍低一点。“我们,好像也快要有娃娃了。”她嘴巴贴在他耳朵边低声说。
宫残月愣住。他转头一瞧天音甜蜜的表情,又一瞧仍在他怀里笑个不停的小常墨。“你是说,这娃娃是我们的?”
“犯傻了你。”天音轻敲宫残月脑袋。“我们的娃娃在我的肚子里,你手里这个,是初蕊姊姊跟常爷的孩子。”
“你说,我们的孩子——”直到这会儿宫残月才会意过来,他惊喜地望着天音仍未见隆起的小腹,开心地抱着小常墨又跳又叫。“小家伙你有没有听见,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你们俩在后头喊些什——”白初蕊与常隶闻声探头,不过一当瞧见宫残月一手钳着小常墨,一手紧抱着天音的姿态,两人登时止了步。
“谢谢你——”宫残月将脸埋进天音绾起的黑发中,不消看便知道他已热泪盈眶。“我从不敢奢想会有这么一天,我会有个温暖家,有个温柔美丽的妻子,还有个会唤我爹的可爱娃娃——”
“你会是个好爹爹的。”天音手轻抚着他抽泣的肩膀。
仿佛要印证天音的话,宫残月怀里的小常墨再次格格地笑了起来。
太好了。
不单是屋里的白初蕊与常隶,就连马鞍山上的每棵树、每朵花、每只停下来细听的兽群,也都不约而同地浮现会心的一笑。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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