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得薛嘉回来,别人犹可,唯冬萝忍不住埋怨:“薛公子几日不曾回来,明知道小姐身子不好,这两日不见你的踪影,日夜难安,粒米难进,你也忍心让她如此?”此言虽略有夸张,但英洛这两日愈加虚弱,这其中虽有一半是为着悬心薛嘉之故,但另一半的缘故却是她的身体每况愈下,胃里已极难进食了。
薛嘉闻言似喜似悲,面上笑容初绽又凋零,涩声道:“姐姐她……”沉默半晌方挤出了半句话来:“无论如何,我总陪着她……”
陪着她?
陪着她做什么?
又还能陪她多久?
冬萝虽是责备薛嘉,自己目中也是酸涩难当,背过身去将眼角之处的泪滴拭净,静等着房内的动静。
众人虽觉他有几分怪异,到底非常时期,今日也不知为何,官兵疯了一般要攻上水寨,不惜伤残甚众。偏后寨鼓乐齐喧,王重嫁女,新郎战甲之外罩了喜服,只是观礼者甚少,大多数人皆在前面拒敌。
易数这两日虽仍不能吹风,却也在房内四处走动了。起先见着南宫南怀抱一人走了进来,行走间怜惜之色甚重,只当什么国色天香的倾城佳人,细一打量却是那日害他犯了桃花症的麻女,只是几日不见,那麻女似是精神极为不佳,似睡非睡,便是连面上斑斑点点也似淡了不少,倒是南宫南腋下垂下一截宽衫大袖,被他揽得紧些时,那袖片便被扯了上去,露出一截莹白似玉的皓腕来,似曾相识,偏偏那皓腕之上隐隐透着一股青色,显是中了巨毒之兆。
易数左眼疾跳,又定神细细打量了两眼,只觉这肌肤假如摸在手中,定是不输与那人……猛然回神,只觉心内狂跳,似被什么一击而中,隐隐记得落霞坊的岑叔曾有讯息传来,只道大少爷婚后在英府内安居,果真重信守诺,将易家大小事务尽数丢开,只是这位英将军看来子嗣艰难,娶了四房夫郎至今尚无喜讯传出,眼瞧着易家在大少爷手里不能开枝散叶,他便将这重任寄托在二少爷身上……云云。易数那时正在南诏,离了长安城十万八千里,且岑叔连易柏的婚后生活都写了上来,心里未免有些不痛快,回信干脆绝决,只道易家开枝散叶此等重任他实不能担起,有心而无力,小三儿年少风流,正应为易家传宗接代等等。
岑坊主收到他这信后连忙又回信一封,对他的身体状况似颇为忧心,只盼着他早日回长安,也好寻得名医诊治这不育之症……他当日张口结舌,只觉这岑叔想象力与年龄相促相长,居然听音辨意到这种地步。
此事被他搁至一旁久矣,今日不知为何却忽然涌上心头。他捡了本书随意拿在手中,只听卫老爷子低低吩咐南宫南如何运行真气,又不敢惊忧了,正在紧要关头,便听得门外有人踢门,其中一个少年极力压抑的声音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再纠缠下去,小心我不客气!“有剑锋轻鸣,似宝剑出鞘的声音。
“小子,我不过是找神医他老人家治病救人,这有什么好遮掩的?我看你在钟大哥窗前站了许久,定是熟识之人,怎的这么冷血?”却是一个女子有些冷傲的声音。
朱嫣?
易数心中闪电微明,忽然想起这女子竟是朱嫣,自大哥嫁人后久不现身的朱嫣,听说她一早离开大哥,如今却在这水寨内相遇,扬声道:“朱嫣,你既有心来求诊,又怎么能在门外喧哗不止呢?”
门外刀剑相击之声霎时停住,岂料屏风后面扑嗵一声,只听得南宫南失声道:“卫伯伯……”
门外除了朱嫣,旁的人皆将心提到了喉咙口,突听得程元急道:“卫老爷子……”却是朱嫣接口道:“你……程侍卫,你居然在此地,莫非……”她咯咯轻笑,阴恻恻道:“莫非房里诊治的人正是英洛那贱妇?”
易数只觉心脏狂跳,又似在那快而疾的心脏之上重重的压了一方巨石,一时里呼吸不畅,手足疲软,手中书应声而掉,只听得门外面程元粗豪之声道:“房内明明是易家家主,怎么会是别人?朱姑娘,你的为人虽算不得好,想不到眼睛也是个不济事的,连男的女的也分辨不出!”难得他能急智一回,可惜却说得大错特错。朱嫣并未进来,自然也看不到内里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