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 Raise Me Up,英文歌曲在迟小多的思绪里流淌,浑厚的男声时近时远,时而大提琴的旋律将他的思绪放到了天边,时而在他的耳畔轻轻哼唱……脑海中反复回荡着项诚把他抱起来的一幕……就像做马杀鸡一般,可以把整个人轻而易举地举过头顶……不不,这太雷人了……
突然间,头顶的日光灯一闪一闪,刷的一下,沿着前面几节车厢,一路熄灭,直到第一节车厢,全部日光灯都坏了,剩下座位底下的安全绿灯。
迟小多瞬间一阵毛骨悚然。
而就在他正要起身按紧急按钮时,地铁与歌声的频率摇摇晃晃之中,迟小多看见了二十六年来,彻底击穿了他认知底线的一幕。
一个中年男人从车厢远处跑来,朝着地面一扑。
迟小多:“……”
迟小多刚要起身去扶,那男人却全身迸发出缭绕的黑气,消失无踪,冲出黑气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恐怖的,面目狰狞的怪物。它长着N个鸟一般的头颅,獠牙一张,冲向第一节车厢。
在它的身后,追来一个身穿白色浴袍的高大男人,正是十分钟前刚分别的项诚。
迟小多张着嘴,犹如时间变得缓慢,那头怪物朝旁四足一跃,扑上车厢侧面,项诚追上,翻身跑上车厢内的另一侧,赤脚踩上车窗,身体在空中旋转,手中甩开金属短杖。
金属短杖铮然变长,那怪物怒吼一声,在音乐里,迟小多瞠目结舌的表情中,扑向项诚,与项诚手中的武器相撞,同时飞开,怪物的数个头同时张开鸟喙,朝着项诚喷发出黑气。
☆、这啥
这是什么?!!天啊!!
迟小多以为自己在做梦,不对,这肯定是做梦啊!这鸟有几个头?!迟小多还在数那鸟脑袋的数量,怪物却和项诚撞在了一起,项诚刚从口袋中掏出那捆红绳,却被撞得人在地上翻滚,红绳飞到迟小多身旁的座位上。
迟小多呆呆看着项诚,怪鸟再次张嘴,黑气聚集成团,四处飞射,打在迟小多背后,砰然四溅,车厢里登时全是黑雾。
“走啊!”项诚朝他吼道。
迟小多已经傻眼了,朝旁挪了个位置,耳机里Westlife的声音正唱到了Gao潮部分,天崩地裂,日月无光,情绪上到了巅峰,说时迟那时快,项诚飞身扑来,抱着他一个打滚,将他推到座位下去,吼道:“给我捆妖绳!”
“什……什么?”迟小多塞着耳机,听不清楚,外加思考显然脱离了现实的演变趋势,握着项诚的金属棍,项诚大声道:“别碰降魔杵!”
迟小多压着那捆红绳,被吼了以后忙让出来,项诚拿到法宝,怪鸟又扑上来,爪子在他身上乱抓,九个头一起在他身上狂啄。然而项诚把降魔杵一撩,刺向怪鸟胸膛,怪鸟便发出惨厉的叫声,浑身冒出黑气,仿佛十分忌惮项诚的武器。
项诚手忙脚乱,把那红绳朝外一抖,红绳登时化作天罗地网,封住了怪鸟的退路。
怪鸟在封闭空间内乱飞乱撞,九个头猛力撕扯红绳,座位底下露出迟小多的一只手,掏出手机,打开录像功能,朝外晃来晃去。
怪鸟嘶鸣,摔向左边,迟小多的手转向左边;怪鸟摔向右边,迟小多的手转向右边。
紧接着他听到项诚的闷哼声,怪鸟裹着红绳,直冲上来,地铁停车,怪鸟借着力度一扑,项诚怒喝一声,被推得背脊撞在车厢壁上,继而被掀飞出去,降魔杵脱手,在地上打转。
怪鸟四个头嘶叫,狰狞啄向项诚眼睛的一刻——
迟小多从座位下冲出来,捡起降魔杵,朝着怪鸟的脑袋猛力打去。
那妖鸟发出刺耳的怪叫,迟小多耳朵嗡鸣,脑袋剧痛,却抓着降魔杵,朝怪鸟没头没脑地一阵乱打,项诚两脚横里一踹,将怪鸟踹飞出去。
尖叫声停了,怪鸟滚出车厢,化作黑气,刷的一声射上了手扶电梯。
项诚捡起红绳,再次追了出去,迟小多赶在地铁关门前追上项诚,喊道:“等等!”
两人狂奔上扶梯,项诚跃过检票口出站,迟小多急急忙忙刷卡,这次项诚被工作人员发现了,远远的有人喊道:“喂!不要逃票!那个穿浴袍的!”
黑气贴着天花板刷一声飞向楼梯口,继而射了出去,项诚还要再追,却被工作人员拦住,项诚冲势不及,一下撞上地铁内检票人员,把人撞得飞了出去,脑袋朝后摔向安检机,被传送带送了进去。
迟小多:“……”
这下惊动了保安,项诚转身就跑,却被三个保安围住,迟小多情急之下喊道:“别动手!”
保安一脚踩上浴袍,项诚抓着浴袍,跑也跑不掉,只得背靠墙壁,喘了口气。
十一点,派出所里。
迟小多坐着打电话给杨星杰求助,项诚被警察反复问话。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警察问。
“啊。”迟小多惴惴看项诚。
“与他不相干。”项诚沉声道:“我闯的祸,冲我来。”
“哟。”警察说:“你还跟我来横的?”
迟小多隐约感觉到自己仿佛触及了一个什么惊天大秘密,然而今夜发生的事情太多太杂乱,彻底颠覆了他对这个世界的所有认知。爱情和震惊都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令他实在来不及处理。
“不,他……其实是我朋友。”迟小多下意识地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警察说:“你先说,打个电话,叫朋友把你身份证送过来。”
项诚没吭声,迟小多说:“呃,大哥,这个是我不好……”
另一名警察过来,说:“录像坏了。”
迟小多心想谢天谢地,是项诚做的吗?没录下来他们在车厢里做什么就好办了。
“是这样的。”迟小多开始满口跑火车,说:“我和项诚在会所里吵架了。他追出来给我道歉,我伤害了他,他就生气跑出地铁站……嗯就这样。对不起对不起,给大家造成麻烦了。”
迟小多起身,九十度鞠躬,诚恳道:“是我不好,损失都我赔。”
警察怀疑地看着项诚与迟小多,又给男士会所那边拨了个电话,那边证明确实有项诚这个人,又让项诚听电话,项诚接了电话就说:“进局子喝茶了,能找人捞我出来不?”
那边大骂项诚。
警察:“……”
迟小多:“……”
地铁站主任过来,说被撞飞那人没事,补个票就算了,警察还想说几句,迟小多却接到了杨星杰的电话。
“你让值班的和我说。”杨星杰那边说:“没事,别紧张。”
迟小多把电话递给民警,两人说了一会,警察也不想把事情搞大,就让项诚和迟小多去道歉补票,这样就算了。
出派出所时已经过了十二点,迟小多和项诚面面相觑。
项诚点了根烟,在路灯下抽了会,一手揣在浴袍的兜里,像个温暖的大男生,叹了口气。
“谢谢你,你是好人。”项诚朝迟小多说:“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有事说一声,水里来水里去,火里来火里去。”
迟小多笑了起来,然而想到刚才地铁上发生的事,又开始有点害怕,在恐惧和好奇以及高兴还有激动等诸多复杂因素的影响下,迟小多什么都不敢问,只是试探地看着项诚。
“我送你回去?”迟小多说。
“我送你,你住哪里。”项诚问。
迟小多指指对面,从科韵路出来,倒一次公交就能到家,但现在公交已经停了,项诚点点头,送迟小多回家去。
“你没穿鞋子。”
项诚摆摆手,示意没关系,两个人在路灯下慢慢地走。
“你是做什么的?”迟小多好奇地问:“刚才地铁上发生了什么事?我是在做梦吗?还是幻觉?我怎么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
“驱魔师,不是你的幻觉。”项诚说。
哗啦一声,迟小多的三观碎了一地。
“驱……你说什么?驱魔师?”
“收妖,驱魔。”项诚又道:“别出去说,会害死我,我连资格证都被收了,不能混这行了。”
迟小多一脸抽搐,看着项诚,说:“所以刚才,你是在执行任务吗?”
项诚点点头。
迟小多又问:“那你……做那个……男公关,是为了掩饰身份吗?”
“不是。”项诚冷漠地答道,随手一弹烟灰。
迟小多已经彻底晕了,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
“多得很。”项诚答道:“到处都是。”
迟小多的汗毛哗一下就竖了起来,背后凉飕飕的。
“那……世界上也有鬼是吗?”迟小多回想起来,自己根据马克思哲学而建立的物质世界观通通粉碎,在春风中无情地飘零,取而代之的是恐怖片里的各种鬼魂。
“鬼魂不归我们管。”项诚答道:“驱魔师只驱魔,鬼魂生前是人。”
“那那那……”迟小多作为一只翻车鱼,是非常怕鬼的:“鬼和妖,会像故事里说的那样,来扰人吗?”
项诚没有回答,两人只是慢慢地走,迟小多不由得朝项诚靠近了些,攥着项诚Сhā在兜里的右手手臂。
“你怕鬼?”项诚侧头看迟小多。
“还……还行吧。”迟小多说。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项诚随口说:“你身上有正气,不必害怕。”
迟小多说:“那妖魔呢?”
“妖魔难说。”项诚说:“人不算计妖,妖要算计人。”
迟小多问:“为什么?”
项诚没有回答,迟小多说:“今天那只怪物是哪里来的?”
“不知道。”项诚漫不经心地答道,随手把烟头潇洒一弹,扔进垃圾桶里,朝迟小多问:“刚才拍照了吗?”
迟小多想起来了,便主动翻出手机,给项诚看刚刚的录像,再当着他的面,把录像给删了。
迟小多又问:“它还会再来吗?”
项诚摇摇头,也不知道是“不好说”的意思,还是“不会来”。
项诚把迟小多送到楼下,报了个电话号码,说:“有事找我。”
迟小多忙道:“等我一会。”
项诚在楼下等着,迟小多去7-11便利店里给他买了双大号的拖鞋,又拿了一百块钱给项诚,项诚说:“不用,我坐夜线回去,给点零钱,哥哥不和你客气了。”
“都拿着吧。”迟小多又给他一张羊城通,说:“有夜线公交坐夜线,没有的话打车。”
项诚把卡和钱都收起来,走的时候说:“回去早点睡,不害怕。怕就打我电话。”
迟小多目送项诚离去,在春夜温暖的路灯下,项诚就像个孤独的行者。
这天晚上迟小多缩在被窝里,用棉被结界保护自己,有点瑟瑟发抖,满腔情绪在恐怖与浪漫之间来回切换,快要人格分裂了。半夜又一个打挺坐起,只觉得自己要抓狂了。
这个世界上有妖吗?妖是什么?有妖,是不是也就证明人死了以后有灵魂,那么天堂地狱也是真的了?迟小多觉得这个如果被科学界知道,一定是颠覆了整个文明世界的新规则,说不定整个社会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项诚真的好帅啊,虽然感觉没一项符合自己的相亲条件,但是迟小多觉得自己有必要把相亲的条件修改一下……不对,项诚是个驱魔师啊,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做梦吗?
春天里盖着被子觉得躁动,蹬了被子又冷,迟小多在床上滚来滚去,抱着被子,心里全是项诚的声音,最后疲惫不堪地入睡,出乎意料的,今天晚上没有做梦。
项诚回到男士会所,洗脚,开储物柜门,把红绳放回去。大卫直肠里的东西终于在经理和朋友们的协助下拿出来了,如释重负地问:“客人怎么样?”
“漂亮,善良,体贴人的小孩。”项诚如是答道。
“我知道。”大卫哭笑不得,说:“客人没生气?”
“没有。”
“谢谢了!”
“唔。”项诚答道。
当夜,项诚躺在双架床的下铺,拿着迟小多的羊城通公交卡看,卡套上是怪物猎人的Q版图案。
第二天,路边的花开得灿烂无比,阳光和煦,迟小多骑着自行车,经过街角时,看到面包店的店员,还是穿着围裙,还是既高又帅,皮肤还很白皙。从前他觉得这个店员很帅,但经过昨晚后,瞬间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昨夜那个项诚更好看的人了。
迟小多顶着黑眼圈,跨在自行车上喝牛奶吃面包,一脸疲惫。
“昨天蛋糕味道怎么样?”店员笑着说。
“好吃。”迟小多说,心想昨天晚上真是堪比美国大片的一夜。初始的震惊已经渐渐平复下来。这个离奇的事实已经不能给他造成太多的惊讶了,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好奇,起初他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这个事情绝对不能往外说,免得害死项诚。
其次是……给他打个电话?这个事情应该还有下文的不是吗?
店员问:“没睡好吗?春天太扰民了。”
“春天扰民呐。”迟小多欲哭无泪,蹬着自行车,上班去了。
过红绿灯的时候,电动车停在他身边,开电动车的男人戴着个奇怪的头盔。
迟小多跨在自行车上,一手拿着牛奶喝,旁边的男人转过头来看他,朝他点了点头。
迟小多:“?”
那男人摘下皮手套,手指打了个奇怪的手势,催眠一般地在迟小多面前晃了两下,继而从怀里掏出一个鼻烟壶,打开盖子。
迟小多:“???”
迟小多冷不防被散开的粉末呛着了,狼狈不堪,打了个喷嚏。
“吾好意思。”骑电动车的男人收起鼻烟壶,双手合十,朝迟小多微微行礼。红灯跳成绿灯,汽车停,自行车与行人过马路,电动车开走了。
迟小多莫名其妙,猛力摇摇头,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却想不起来忘记了什么事了,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呢?可是既然已经把它给忘了,自然就想不起来是忘记什么事了,迟小多努力地想了一会,最后被自己的逻辑说服了,于是不再纠结这个,骑车走了。
一整天,迟小多都心不在焉的,感觉就像纵欲过度一样,在想要不要给项诚拨电话,但项诚只是让他怕的时候给他打电话,没事乱打的话,会不会烦到他?昨天晚上……不对,为什么要怕?怕什么?
迟小多思维混乱了,王仁请他去洗脚按摩推油,迟小多觉得项诚真的好帅啊!他有点心猿意马的,项诚会是GAY吗?看起来不像,迟小多又想起他穿着浴袍,送自己回家后独自离开的场景,好想扑上去抱他。
等等,昨天按摩完了不就走了吗?迟小多想起来了,项诚怎么会来送自己回家?应该是做了什么梦,把梦给记混了。
☆、善后
春日里阳光炽烈。
项诚在脏兮兮的被窝里睡着,会所给他安排了住宿,四人间,舍友还各自会带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回来,尤其他上铺的,摇来摇去,摇得他一晚上没睡好。
一只银色的小鸟在外头不住啄窗户,项诚烦躁地拉开被子去开窗,小鸟飞了进来,朝他枕头下拱。
“干什么。”项诚用手指捋了下鸟窝一样的头发,眯着眼问。
小鸟啄了啄项诚的手机,项诚从枕头下翻出手机,开了一晚上,怕迟小多有危险,已经快没电了,项诚收到一条短消息,是个陌生号码。
【昨夜接获投诉科韵路地铁站驱魔事件,组织已出面善后,针对广州地区个别驱魔师发出警告,再出现未曾报备的跨区擅自行动,通报批评并吊销资格证。】
项诚一脸不耐烦,继续睡。
中午阳光灿烂,施工单位打电话来,让迟小多去工地,整一天迟小多都不在状况地地度过,差点踩到空钢筋里卡着。
“你们钢筋少了,不合规范。”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速度添上,不然我找结构组的告状了啊。”
“是的是的。”施工方负责人忙点头,走的时候拿了红包,双手奉上。
一个人坐地铁,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一个人回家。
迟小多戴着耳机,听着歌,拉着地铁上的拉环,到站时朝窗外看,看见一个高高帅帅的男人,穿着西装,夹着公文包在等地铁。
项诚!迟小多吓了一跳,地铁开门,那人上来,发现不是项诚,只是身材差不多而已,近距离一看,长得也不帅。
夜里,迟小多回了家,把红包扔到罐子里,四壁冷冷清清,空空荡荡,刷拉一声拉开阳台门,春天的气味裹着千万花草香,把生命的味道一瞬间灌了进来。于是迟小多这只翻车鱼也被春天的感觉彻底击倒,哀怨地倒在沙发上,冒着泡泡。
项诚可以上门服务吗?迟小多有点紧张,那天晚上,感觉自己就像中了爱情的毒,像他们这样的男公关,一般是找老板包养的吧?迟小多虽然平时不会参与这些,但多多少少也从网上的各种八卦里了解了点。
迟小多有点想再约项诚见一面,他发现自己确实沉湎在昨夜的温存里了,但是每天来按摩一次,这也太夸张了吧,起码要等个一周左右……如果是在家里,推油推到一半,如果自己主动的话,他会和我上床吗?
不不不,我到底在想什么??可是迟小多也不想再做什么了,只是想有个像项诚这样的男朋友,每天晚上抱着,看看电视而已。
越是想他,就越是觉得自己太悲惨了。
迟小多哀叹着滚到床上,微博也不想刷,找王仁聊天也懒得聊,就这么睡了。
被人生第一次不成功地叫鸭,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的迟小多,每天都无法摆脱这种悸动,且随着天气越来越暖,悸动越来越强烈。直到最后,上班的时候还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并且感觉王仁真的把他给害死了。
距离他去嫖……啊不,享受项诚的推油服务,已经快一周了,但是项诚的形象,还在他的心中挥之不去。迟小多现在无比地后悔,早知道就拍张照回来珍藏,纪念他人生的第一次推油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那夜没有好好地看看项诚,以至于后续脑补也无法脑补他太多。这天王仁难得地主动约了迟小多出来吃饭,迟小多正好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他了。
“啊?”王仁略略张着嘴:“是谁?项诚?是谁?”
“是谁?”迟小多同样不明状况,说:“我问你呢!你问我干嘛?”
“你问我,我问谁去?”王仁哭笑不得说:“我给大卫打个电话问问?”
王仁直到现在才知道,给迟小多推油的居然不是大卫,电话接通了,于是王仁在迟小多的监督下开始问话。
“哎,大卫。”王仁说:“我打听一个人啊,那天晚上给我小弟推油的,叫项诚是不?”
王仁一个电话打了很久,跟查户口似的,什么都问遍了。牛排上来了,王仁说:“我给你找了个相亲对象。”
迟小多磨磨蹭蹭地切牛排,王仁又说:“你帮我把排水设计图做一下,下周顺便来我公司一趟,帮看看图,盖个印。”
“哦——”迟小多明显不在状态,又问:“你真的没和项诚那个……过过夜么?”
“没有,没有!”王仁简直要被迟小多玩死。
“真的没有嘛?”迟小多倾身问道。
“你都问第七次了。”王仁说:“我没有让他推油过,只是因为经常去他们家按脚。不过我知道这个人,谈得来,他很少接客的,现在基本不接客了,不是看你帅,怎么会帮你推油?怎么?你喜欢上他了?”
“没有没有。”迟小多忙摇头。
王仁说:“你喜欢他,点他给你服务不就行了,不用去春森男士会所,约个温泉酒店,他们这行要性服务还不简单?给钱就行了。”
“好贵的。”迟小多说:“算了算了。”
王仁说:“快餐六百,包夜一千,你下工地收个红包也八百了好吧。”
迟小多:“没有这么多!我一个红包也才两百啊!”
王仁问:“他技术怎么样?”
“还行吧。”迟小多说:“他们这些,能赚很多钱吗?一晚上才一千,是不是有点少啊。”
王仁说:“有些鸭子们还挑客呢,不过赚钱也不在这里,他们当少爷的,能给客人拉拉关系,赚点做生意的中介费,还有些喜欢他的客人,会给他买车,送钱。”
迟小多哦了声,王仁说:“你想泡他?你长得也不错,泡他的话,应该可以打折吧,生意场上,你懂的,都不付出真心,真想洗手不干,找个像你这样的男朋友,也挺好不是?”
“并没有!”迟小多说:“我对他没别的意思……”
“他多大了?”
王仁回忆大卫给出的消息:“三十一?二十八?忘了。”
“他是本地人吗?”
“不是,外地过来的。”
“他做这行几年啦。”
“没有意思,你还问这么多做什么?”王仁盯着迟小多看。
迟小多只好不问了,然而他的问题太多了,嘴巴上没问,脸上却问个不停,都被王仁一眼看出来了。
“你留他电话了?”王仁说:“想找他谈恋爱,哥们去帮你问问?”
“不不不。”迟小多马上说:“而且他是做那个的,怎么可能谈恋爱?”
“可以从良的嘛。”王仁满不在乎地说:“而且他们这些少爷也不接客,顶多给客人开瓶酒,陪你已经是破例,大卫说以他的条件,是从来不接全套的,应该对你也有点好感,不然你试试,叫他上门服务一次?”
“妈呀!”迟小多说:“你能别再提这事吗?我只是对他好奇……嗯是的,好奇而已!”
“好的。”王仁说:“好奇,我懂了。”
迟小多已经要纠结成狗了,吃过饭后,王仁还要带他去酒吧玩,却被迟小多拒绝了,自己骑着自行车走了。
“神经病。”王仁朝迟小多说。
迟小多头也不回,路灯下满城缤纷缭乱,繁华灯火,声色犬马,什么时候才能碰到自己喜欢的人呢?人生最郁闷的事,就是没有在对的时间里遇见对的人——迟小多开始脑补一个悠远美好的故事:如果项诚不是鸭子……不,推油师,如果他们在芸芸众生中碰到,并且相爱的话,那该有多美好呀。
算了,这种爱情,简直是太完美了,可遇不可求。还是把它深深地藏在心里吧,迟小多这人还是很现实的,有时候宁愿把爱情放在心底,默默地喜欢就好了。
迟小多在哈根达斯隔壁停下自行车,买了个可爱多吃,看见LED屏上播放着广告。
转角处总会有爱情在等待,就像春天来了花儿才会开。
大概自己也是这样吧,不过对于项诚来说,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客人而已,既没有钱,也没有什么上层地位,骑着自行车,穿梭在都市的人群里。
路边的一辆宝马x6按了下喇叭,迟小多被吓了一跳。
宝马上摇下车窗,露出项诚俊朗的脸。
迟小多:“……”
迟小多差点摔倒,说:“你……你……项诚?”
项诚说:“大卫让我来找你,在路上碰到王总了,他让我顺路捎你回家。”
这车得将近一百万吧!迟小多彻底傻眼了,项诚这么有钱吗?!!一瞬间他的心情无法言喻,刚才和王仁打听的一点点想法,登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吃……冰淇淋吗。”迟小多说。
项诚点点头。
迟小多简直要被自己给蠢疯了,居然说了这么一句,项诚的回答也在自己的意料之外,迟小多只好进去哈根达斯里,买了俩冰淇淋。顺便把手里的可爱多偷偷扔了,上车递给他。
项诚把他的车放在后座上,开着车带他走了。
“你……”
“朋友的车。”项诚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敲了敲,侧头看迟小多。
“你会开车喔。”迟小多脑子里一片混沌,说:“开得真好。”
“我没有驾照。”项诚说:“以前开拖拉机的,乱开,那天晚上……”
迟小多一脸茫然,说:“什么?”
项诚看着迟小多的眼睛,片刻后改了说法。
项诚说:“晚上你都出来骑自行车?”
“没有。”迟小多马上说:“偶尔吧。”
等红灯的时候,项诚就从车前拿着冰淇淋,挖着吃,吃了一口,表情就有点变化。
“味道还行吗?”迟小多小心翼翼地问。
“好吃。”项诚说。
迟小多笑了起来,说:“你那个是香草的,我不知道你吃不吃……”
项诚看迟小多的冰淇淋,迟小多只吃了一点,项诚以为他想尝尝自己的那个味道,于是顺便喂了迟小多一口,迟小多瞬间就把自己的誓言抛到了九霄云外。那是恋爱的感觉,心脏砰然而动,说什么把感情放在心里,一下就通通被捡起来了。
☆、直男
但是他还不知道项诚是谁,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恋爱的感觉就是如此的荒唐。
“你的车真好。”迟小多半天憋出来这一句,真挚地说:“你太厉害了。”
“不是我的。”项诚答道:“我没钱,只有家里拆迁给的四十万。”
“我也没什么钱,正在存钱。”迟小多说,继而意识到自己太丢人了……早知道把自己包装成金主类别的,但是回想起来,自己也没什么奢望,虽然他们曾经有过身体接触的服务,但是现在更多的像是朋友吧。
“你们城市人喜欢买房。”项诚说:“我也在考虑买房,四十万不够买,你是做什么的?”
“给排水工程。”迟小多条件反射地问了句:“你呢?”
“我做鸭。”项诚说。
迟小多差点被噎死,项诚却没什么表情,说:“他们都这么说。”
“谁?”迟小多问。
“同事。”项诚答道:“我没读书,农村人,来之前在重庆上班,找不到好工作,朋友给我介绍的这个。妈的,来了才知道是做鸭。”
迟小多说:“你不是本地人?你可以不做啊。”
项诚摇摇头,说:“没文凭,找不到工作。”继而看迟小多,问:“你呢?本地人?”
“不是,我在广州念书,我爸妈都不管我。”迟小多答道:“毕业以后自己一个人生活,做工程师。”
过了红灯,迟小多给项诚指路,他忍不住想偷看项诚的侧脸,又想拿手机拍他,项诚把车停在路边面包店外,看了迟小多一眼,拿着冰淇淋吃。
冰淇淋已经化了,窗外的春风吹进来,项诚开了车里的音乐,若有若无的,暖风吹得迟小多就像冰淇淋一样,整个人都化了。这一刻他有点想邀请项诚到他家里去坐坐。
“工程师做什么的?辛苦吗?”项诚问。
“设计,还行。”迟小多说:“设计楼房,偶尔加班。”
说着他弱弱地举起手机,说:“可以给你拍张照吗?”
项诚:“唔。”
迟小多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打个广告,笑一下,来。”
项诚拿着冰淇淋,笑了笑,迟小多迅速按下快门,拍下项诚边吃冰淇淋边笑的模样,太帅了,简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你喜欢男人?”项诚问。
迟小多:“……”
迟小多明白了,项诚应该是刚入行的男公关,对这个行业不清楚,而且很大可能是直男!
“大卫说的吗?”迟小多问。
项诚想了想,答道:“不是大卫,同事们每天说,很多客人是同性恋,我们当鸭子,满足客人的需求。”
迟小多心里咯噔一声,说:“我我我……嗯,我一点也不喜欢男的,我不是同性恋啊,都是他们让我去推油的,说男技师力气大,按得爽嘛哈哈哈,你……你是同性恋吗?”
项诚点点头,说:“我也不喜欢男人,嗯。”
我也不喜欢男人我也不喜欢男人我也不喜欢男人我也不喜欢男人…………迟小多的玻璃心瞬间碎了一地,脑海中死了成千上万的翻车鱼,原来你真的是直男吗……
迟小多收拾翻车鱼的尸体,鼓起勇气问:“可是你又当公关……你的公关只做男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迟小多面对项诚的时候,丝毫不觉得拘束,在最初紧张过后,反而可以自由自在地说点朋友之间的话题,但是他已经隐隐约约明白到,项诚不是GAY。
项诚说:“我不知道,他们让我给谁推油我就给谁推油,赚点钱吃饭,钱不好赚。”
迟小多看项诚完全不像装出来的,如果确实如他所说,原来不怎么接触这方面,那么肯定不懂这些。
“你是直男。”迟小多笑着说,心想其实是我想太多了。
项诚没听懂这句,也没问直男是什么意思,只是说:“你哥们对你不错。”
“嗯。”迟小多明白了,说不定是王仁找了大卫,大卫又转告了项诚,让他如果对自己没意思就说清楚,免得让自己想来想去的,又说:“我一直没有找过男朋友,还是王仁带我入圈的。”
“不过我……挺喜欢你的。”迟小多口不对心地说:“当然不是那种喜欢,就是想和你当朋友,觉得有安全感,也有一部分原因,因为寂寞吧。”
“寂寞。”项诚似乎有一点理解迟小多的想法了。
“不是那种空虚寂寞。”迟小多答道:“是一个人太久了。”
“一个人。”项诚陷入了沉思中,片刻后朝迟小多说:“到哪里都是一个人。”
“是的是的!”迟小多说:“就是这种寂寞,哎!等等!”
面包店打烊了,迟小多马上下车去,买了一个蛋糕,小哥转头说:“是你啊!我以为谁呢,宝马在店外面停半天。”
迟小多笑着和他拜拜,把蛋糕拿进车里,放在挡风板前,朝项诚说:“上次生日,谢谢你的礼物。”
项诚抬手和迟小多告别,目送他骑上自行车,转进小区里面,这才倒车开走。接着倒车,摘下墨镜,摇下车窗,一手搭出去,朝外面的楼房上看,看了很久,确认迟小多住的那栋楼没有问题,又开着车绕着小区转了几圈,下车来。
蛋糕店的店员打烊出来,好奇地看着项诚,项诚单膝跪在地上,躬身用手指揪地上的草闻了闻,继而放进嘴里咀嚼。
店员嘴角抽搐,开宝马X6的高帅富蹲在小区里吃草,显然颠覆了他的世界观。项诚确认了那只妖怪没有再来找迟小多,因为附近没有妖气,才上车把车开走了。
迟小多回到家后,把照片备了无数个份,每个地方藏一份,免得出差错没了。
“啊?!”
第二天,自助餐厅里,迟小多的闺蜜张着嘴,看着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喜欢了个鸭子?”闺蜜问。
“什么鸭子!”迟小多说:“是男公关!男、公、关!”
闺蜜说:“什么男公关,鸭子就鸭子嘛。”
迟小多咬牙切齿地强调道:“他不做那个的,也很挑客,不帅的他不接的!而且他说他是直男!”
闺蜜又说:“喜欢鸭子?脑子进水了吧!什么直男啊,不帅不接,那还叫直男?上啦,掰弯他吧,你大学舍友都弯好几个了……王仁不就是被你掰弯的吗?!上次还说喜欢你可你看不上他……”
迟小多:“我没有去掰弯他!我和王仁只是哥们儿,而且他也不是因为我才弯的,还有……项诚长得很帅啊!是我喜欢的那个类型,而且好MAN好酷的感觉!他说话简直是霸气侧漏!你要是有个这么好的男朋友……”
“我看看。”闺蜜伸手说:“有照片吗?”
“你只能看看。”迟小多小心地调出项诚的照片,捧着手机,远远地给闺蜜看了一眼,不让她碰。
“哎呀!”闺蜜怒吼道:“给老娘交出来!”
闺蜜劈手把手机夺了过来,迟小多登时惨叫一声。
闺蜜随手刷了几下:“说好的帅哥呢?!”
迟小多:“……”
“这叫帅哥?!”闺蜜完全无法认同迟小多的审美,事实上从他俩认识以来的十一年里,他们的审美就从来没有统一过。
迟小多一本正经道:“你昧着良心配合我一下,帅吗?”
“也就是个中等偏上吧。”闺蜜说:“上次忘了在哪儿见过这种款的男人,帅吗?这种水平都出来做鸭,可见现在行业水准有多糟糕了,还不如我给你找个呢。”
“算了算了。”迟小多说:“你喜欢的类型,都是些风一吹就倒的美男子,我可不好这一口,你不觉得他很帅吗?他真人气质很好的,一点也不像男公关,就像个王子一样啊!”
闺蜜被雷得七荤八素,再也不和迟小多讨论这个问题了。
迟小多拿了点东西吃着,说:“我觉得他喜欢我,但是自己没意识到,王仁说了呢,他平时都不接客的,是因为我长得帅才接的。”
“得了吧。”闺蜜哭笑不得道:“你太纯洁了,这都当真?现在男公关都这么说,难道告诉你前天才跟个老头滚床单吗?”
迟小多登时玻璃心哗啦一声碎了一地。
闺蜜看他都快哭了,忙安慰道:“好啦好啦,其实喜欢你也有可能的,你就是无数中年大肚男子中的一泉清流,行了吧。”
迟小多又哎了一声,说:“他很有钱的,开一百万的车呢。”
“你也送他个。”闺蜜说:“你存多少钱了?你包养他,送他个路虎吧。”
“我只存了六十万。”迟小多说:“还要买房子呢,你想,如果我朝他表白了,我们在一起了,总不能再让他继续做公关吧,否则难道他在外面陪客户,拿钱回来过日子吗?”
“为什么不能?”闺蜜说:“你不觉得这样很萌的吗?鸭子也是男人,鸭子也有爱人,一个有责任感的好男人,在外面接客做鸭赚钱,回家给自己小受花,不是很有爱吗?”
迟小多:“……”
迟小多开始屏蔽了闺蜜的话,进入自言自语模式:“假如我们在一起了,这样他过惯了开一百万的车的日子,平时花钱也一定不会省,所以水平肯定不会降下来的。除非我也很有钱,但是这样又反过来了,我并不想包养他……”
“你如果喜欢他呢,就劝他从良。”闺蜜说。
迟小多嘴角抽搐,闺蜜还想再说点什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不对。”闺蜜说:“照片再给我看看?”
“只能看不能摸哦。”迟小多拿出手机远远地给闺蜜看,闺蜜又是劈手夺了过来,一脸惊讶。
“妈蛋!”闺秘道:“这不是我表哥的朋友吗?!”
迟小多:“什么?!”
闺蜜:“我表哥订婚了啊!怎么回事这是,我上次还见他俩说话来着!”
迟小多登时惊得魂飞魄散,说:“不会吧!你表哥是骗婚GAY吗?!”
闺蜜和迟小多对视,迟小多马上说:“你你你……你先别激动,让我去调查调查,千万别踢爆啊!王仁说他不随便接客的,可能只是生意介绍的朋友吧!”
“等等等……”闺蜜明显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说:“这是怎么回事??!”
继迟小多和面包店的小帅哥店员之外,闺蜜的三观也瞬间碎成了渣。
“这不对啊!”闺蜜张着嘴,一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表情,迟小多紧张起来,问:“你表哥和他上过床吗?!你不要吓我啊呜呜呜,到底怎么啦?”
“这人是我表哥的朋友啊!”闺蜜登时魂飞魄散,说:“可是衣服都不一样的!怎么回事啊!”
“啊?”迟小多一头雾水。
事情是这样的,闺蜜在一个月以前,刚过完年那会,和她的表哥出去踏青,结果表哥接了个电话,在天河公园那里下了车,和等在那里的一个人聊了几句。
于是闺蜜好奇地拍了照,表哥上车后,闺蜜问这人是谁,表哥随意答道:“一个朋友。”
这个朋友,就是项诚。
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男人也很安静,从头到尾没有和闺蜜说过哪怕一句话。
但是闺蜜为什么会拍照呢?
只因为这名安静如鸡的男子的着装太过不寻常。
当闺蜜拿出当时她在车上拍的几张照片给迟小多看的时候,迟小多再一次风中凌乱了。
照片上是表哥和项诚,两个高帅美男子对话的场景,表哥穿着阿曼尼的定制,一身行头起码二十万朝上,项诚穿着灰扑扑的迷彩服,一双解放鞋,提着个贴了不孕不育医院广告的购物袋,拿着个冰红茶的空罐子,站在垃圾桶旁边。头发油腻腻,黏糊糊的,一副诚恳的表情给表哥点烟。
迟小多:“……”
“等等。”迟小多说:“你让我冷静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闺蜜反而有点不能确定,说:“你说这是他吗?是在拍戏?应该只是长得像吧?不是一个人吧?”
“这明显就是他啊!”迟小多要掀桌了,说:“为毛穿民工都这么帅!我要爱死他了!!”
两人相顾无语,闺蜜根据女性独特的直觉,认为这里面一定有不寻常的地方,说:“快,现在打电话去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等。”迟小多说:“你先把照片给我发过来。”
迟小多如愿以偿地骗到了照片后,看着上面黑黑瘦瘦,乞丐一样的项诚,感觉和犀利哥有得拼,又问:“你表哥到底是干嘛的?”
“混吃等死的。”闺蜜说:“游手好闲,没正经工作。”
迟小多说:“我平时也没听你提到过他啊。”
“因为他总是出去旅游!”闺蜜说:“一会儿去泰国一会儿去新疆,就没几天呆在家的,每次去了要么一身脏兮兮,要么摔得骨折回来,上次去了成都一趟,回来说被峨眉山的猴子推下山,摔得小腿骨折……”
迟小多:“……”
“总之说多了都是泪。”闺蜜看了眼手机,说:“我相亲去了,你陪我去吗?”
迟小多忙说不了,晚上还得回去加班审图,闺蜜对项诚和她表哥的关系非常好奇,作为一个高帅富,理论上是不应该有捡垃圾的基友的。于是迟小多接到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任务——让他打电话去问清楚,到底和闺蜜的表哥什么关系。闺蜜家是做投行的,他们从中学时代就认识。表哥则身家两三千万,最近还订了婚。
这个要是被踢爆了可不得了,迟小多一下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想来想去,只得给王仁打了个电话。
“喂?亲爱的。”迟小多说。
“快说。”王仁那边正在吵吵闹闹的:“老子要胡牌了。”
迟小多说:“我想问你一点事情。”
王仁问:“是项诚的事吗?我给他通过电话了,他说他很喜欢你,想认你当弟弟,我靠,你怎么一直不给他打电话?”
“不不。”迟小多说:“我问你,项诚的朋友都是GAY吗?”
王仁说:“当然不是,他还帮客户和别的朋友牵线搭关系做生意,男公关不就是主营这个的吗?除了接客,还抽成啊。”
迟小多放下了心,但是这个还不能作为最终问题去回答,正想着怎么个确认项诚和闺蜜表哥的关系,王仁又说:“哎,我问你,迟小翻车鱼,周末有空吗?找你有事。”
迟小多说:“干嘛,帮你审图吗?”
王仁说:“审什么图呢,莲花山,看桃花,自驾,两天两夜,去吗?”
迟小多想了想,说:“能爬起来就去吧。”
王仁说:“周五来接,这么说定了,洗好澡躺公司写字台上等哥哥吧。”
迟小多只得把此事押后再议,每天晚上看着项诚的照片,都快舔屏了,帅吗?其实也还好,只是迟小多比较吃这一款的,但是他一碰上喜欢的,就确实很喜欢。尤其是那身民工装,太奇怪了,为什么会这样出现呢?
这周整整一周的时间,整个设计院都在加班赶图,迟小多忙得脚不沾地。看这情况周末说不定还得加班,三催四催的,所幸水组的老大拼死拼活,一口血拖死在电脑前,大家忙得底朝天,终于赶上了周五出图。
如此迟小多的周末赏花基友聚会才得以保全。
“做厚板还是密肋梁你要看预算啊!”迟小多一边看图一边盖章,一边朝着电话里咆哮道:“这个还要问我?!我怎么知道你们预算是多少!”
周围兵荒马乱的,迟小多还在远程电话指导另外一个人的图,三百多张图,从下午五点老大签字后就开始打印,所有人都跟打仗一样地跑来跑去,刚挂了电话,王仁又打电话来催:“迟总!你好了没有?!车都在你楼下等半天了!”
“出图呢啊!”迟小多抓狂道:“你再说我就不去了!”
“好好好!你最牛你最大!”王仁说。
迟小多说:“要么你们先去,我明天自己坐车过去吧。”
“等你等你——”王仁说。
迟小多把电话挂了,必须速度盖章签字,头昏眼花的,六点半还没搞完,期间又被老大叫走了一次,电话响个不停,片刻后王仁打到单位里来了,有人喊道:“小多!你朋友说上来坐坐!”
“好的好的。”迟小多说:“你让他在外面坐着给他杯咖啡就好了……哎!马上!”
迟小多又一路狂奔过去,接了另外一大叠图纸抱过来,摊在桌上,拿出笔来低头看。背后有人过来了,看着他的图不说话,迟小多以为是徒弟,拿着笔,转身说:“这个地方老大说可以过,但是按我的方法是不行的,甲方肯定拿去给抽筋师看过一次……”
倏然间迟小多险些昏过去,项诚站在他的身后,一身运动服,高高大大,垂着手,一脸严肃地看着迟小多,嗯了声,说:“别生气。”
周围同事们瞬间哄笑,迟小多的心脏差点就要报废了,一手捂着胸口,站在桌子前,背朝项诚喘气。
“你怎么……”
“接你。”项诚说:“你先忙,不管我,有话好好说,别动气。”
迟小多:“王仁他……”
“王总他们已经去莲花山了。”项诚说:“让我带你过去,玩两天,不急,你慢慢看,看完我带你先把饭吃了。”
☆、桃花
怎么不早说啊啊啊——!
幸福的巨人举着一柄大锤子,轰然把迟小多砸成了一片软绵绵的纸。
迟小多设计的无数楼房射出烟花,漫天乱轰乱炸。
美好的舞台拉开华丽的序幕,罗马假日悠闲的阳光辉煌万丈,项诚彬彬有礼,牵着他的手拿着香槟,在喷水池温柔一笑。
流星雨一瞬间划过天际,海面上,千万翻车鱼肚皮朝天,翩翩起舞——
项诚说:“你脸色不好,不舒服?休息一下。”
迟小多忙道:“你坐,你坐,我马上就好。”
迟小多推着转椅过来,给项诚坐下,自己心里砰砰跳,看了半天的图,完全不知道在看什么,侧头偷看项诚,发现他在办公桌前看自己的专业书,心想不会吧,你能看懂?
迟小多整个人都不在状态,心里两只小翻车鱼在不停斗争拉锯,翻车鱼A叫他快点搞定出去谈恋爱啦,翻车鱼B说你不认真看图到时候楼倒了可是要死人的,A又说楼倒了管他啥事?我们家迟小多做的是给排水又不是结构,顶多就爆个水管漏个下水道……
迟小多在反复纠结之中简直度日如年地看完了图,签完字后,朝老大说:“我走了!林总!”
水组老大说:“等等,小多,你顺便帮我……”
迟小多一转头,刹那杀气四溢。
老大马上噤若寒蝉,答道:“你玩得开心。”
“呵呵呵。”迟小多亲切地笑道。
其实迟小多现在的心理状态是千万只羊驼欢快地奔腾着,呼啸冲过办公室。坐进项诚的车里,系上安全带的时候,脑子里一阵眩晕,蓦然发现项诚的车又不一样了,今天开的是个路虎。
“想吃什么?”项诚问。
“随便。”迟小多笑着说:“挑你喜欢的,别太贵吧,我请客,谢谢你来接我。”
项诚说:“我对广州不熟。”
迟小多说:“日料吃吗?”
项诚说:“随便。”
车开过沿途亮起的灯火,拐入了城市夜晚的车流之中。迟小多想起项诚在自己办公室里看他的给排水专业规范,突然问:“你居然看得懂我的工具书?”
“说实话,看不懂,以前我也是学土木的。”项诚调车,进车库内停下,说:“跳槽以后才做这行。”
迟小多点点头,项诚又问:“抽筋师是什么?”
迟小多好奇地问:“你以前搞建筑的时候哪个组的?”
项诚答道:“搬砖组。推小车载水泥。”
迟小多:“……”
迟小多哈哈大笑,说:“别开玩笑,结构组的很讨厌他们,抽筋师就是负责把你设计好配好的钢筋给抽走,替房地产商省钱,这样钢筋少了,就可以节约成本。但是抽钢筋很有讲究,因为乱抽的话楼房会垮,所以一定要很有经验的人。”
项诚点点头,明白了。
迟小多带他去吃了一家日料,这家日料馆进去坐着要脱鞋,菜式也很简单。迟小多看到项诚的袜子破了两个洞,颜色还不一样,突然有种既天雷滚滚又觉得很好玩的感觉,忍着笑当做没看到。
迟小多穿着袜子的脚在台下和项诚时不时相触,令他又是一阵心神荡漾。
“你挺厉害的,你们是不是有职业评定?”项诚问:“考过了吗?”
“一级注册给排水工程师。”迟小多答道:“考了但是还没有出成绩呢,目前只过了二级,要能过一级,就不上班了,把证挂靠出去,三年能拿四十万呢。”
“不上班想做什么?”项诚问。
“不知道,没想好呢。”迟小多说:“而且好难考,我猜今年过不了。”
项诚说:“看不出你在单位还挺强势的,一群人围着你转,专业一定挺好。”
迟小多不好意思地笑笑,问:“你呢?未来有什么打算?”
项诚想了想,说:“我不知道,是被骗来做鸭的,过段时间就不做了,想干回老本行,但累死累活,赚的钱没几个,混不下去,成天加班不算,还被领导刁难,找茬扣钱。”
迟小多心花怒放,心想你不如现在就别做啦,咱俩处对象吧!他不知道项诚的“老本行”是什么,应该是建筑?嗯,描述的完全一样,设计院累死累活,拿命换钱,成天加班,还被刁难扣钱。
然而项诚又叹了口气,说:“我今年年初就想,把过去的通通忘了,换个人生,重新开始,但以前的事情还是放不下……这是什么?生的?”
项诚奇怪地看一盘北极贝刺身。迟小多给他调开芥末,筷子夹着喂他吃了一块,脑袋上冒着粉红泡泡。项诚登时剧咳了起来,被芥末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居然没吃过芥末……迟小多对项诚的感觉完全被颠覆了。
“喝点茶。”迟小多忙道。
项诚表情古怪,摆手,眼泪都出来了。
“太呛了。”项诚说:“我知道,是芥末。”
迟小多笑着说:“我喜欢芥末的感觉,你以前一定没怎么吃过这个。”
项诚说:“以前有个大老板请我吃饭,就有芥末,还喝的拉菲,一瓶两万多。”
项诚眉眼笼罩在温和的灯光下,整个世界里,仿佛只有这么一盏灯从头顶落下来,照着他的头发,他的眉毛,温润而阳刚。
迟小多喝了点清酒,脸红红的,有人醉酒会发疯,有人醉酒不说话,迟小多就是那种喝了酒后特别安静的,他想问很多问题,但是一句也没问出来,两个人如果能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就最好了。
“你的理想是什么?”项诚吃了点寿司,似乎对芥末比较有兴趣,这次蘸的量少了点。
迟小多的人生理想,当然是成为高帅富,走上人生巅峰;或者嫁给高帅富,走上人生巅峰啦。当然这个还是不好意思说的,他想了想,说:“游山玩水,上班太烦啦,如果能把证挂出去,我就出门旅游。”
项诚点了点头,他在日料馆里似乎有点拘束,仿佛在思考什么。
迟小多问:“你呢?”
“世界和平。”项诚如是说:“大家安居乐业,好好生活。”
迟小多哈哈地笑,觉得项诚很有趣,拿着茶和他碰杯。
吃过饭后,迟小多出来结账,项诚说:“我没有钱,这个月工资还没发。”
迟小多笑着说:“当然是我来。”
迟小多也不和他抢单,出来被风一吹,迟小多又多少清醒了点,项诚一路上都在思考,到加油站的时候,项诚掏出一大把毛票,迟小多忙道:“我来吧。”
迟小多给车加了油,想到项诚是少爷,他的工作就是拿脸混饭吃,让客户喜欢他,再心甘情愿地掏腰包,想到这里,迟小多又觉得自己的恋爱一片迷雾。
十二点时,项诚开车把迟小多载到山上,王仁一群人正在大呼小叫地打麻将,说:“自己去开房间!你俩来得最晚!”
于是项诚和迟小多就住在最后的一间大床房里了,一路上山时,漫山的桃花在路灯光芒下飘飞来去,迟小多觉得时间简直转瞬即逝,这么美好的时光,倏的一下就没了。
“晚上要给你推油吗?”项诚说:“我来。”
“不不不。”迟小多马上说:“我来吧。”
项诚掏出折好的一沓十块钱,迟小多都忘了钱的事,现在一说,迟小多就想起来了,两天的房钱和押金都是自己给的,不过迟小多主动付账了。
开完房,项诚没说什么,进去洗澡了,迟小多手指勾在膝盖前,坐在床上,心里叹了口气。
自己在项诚眼里,肯定就像以前那些对他好的客户一样,心甘情愿地为他掏钱,包他吃住,带他玩。
外面麻将声渐停,项诚擦着头发出来,说:“去洗洗。”
迟小多嗯了声,进浴室,出来后两人并肩躺在床上,项诚按了一轮遥控器,叹了口气。
“为什么叹气?”迟小多敏锐地抓住了这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没什么,睡吧。”项诚翻身关灯。
迟小多在黑暗里翻来翻去地睡不着,心想这个时候如果伸手去摸项诚,和他牵着手,他会拒绝吗?还是说:“快餐四百?给你先签单?”
“项诚。”
“嗯?”
“你认识齐齐吗?”迟小多在黑暗里问。
“齐齐?”项诚不解道。
“齐尉。”迟小多说了他的名字,齐齐就是闺蜜的表哥,项诚警觉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认识他的?”
“呃……”迟小多说:“我和他表妹是好朋友,他表妹说你长得好帅,齐齐也是你的客户吗?”
“不是。”
“哦——”迟小多想问你们怎么认识的,但是这样追问很像查户口,但是项诚过了一会,说出了一句令迟小多差点摔下床去的话。
项诚:“他是我同事。”
迟小多:“………………………………”
迟小多脑海里浮现出齐齐身穿西装,和一群鸭子打打闹闹,当男公关的画面,登时魂飞魄散。
“你们以前……在一个会所的?”迟小多小心翼翼地问。
“不不。”项诚马上意识到他的话产生的歧义,解释道:“老本行。”
“喔——”迟小多说,但是他又搞不清楚了,问:“建筑吗?一起搬砖?”
项诚没有回答,岔开话题:“我手机坏了,手机里留了他电话,回去给你打个。”
“不用了。”迟小多答道,这才放下了心。
迟小多知道自己的小心思一定被猜到了,不禁十分尴尬,片刻后,他伸出手,摸了摸项诚温暖宽大的手掌,把手放在他的手掌里。
反正都付费了,牵牵手总是可以的吧,迟小多一边猜项诚会说什么,一边摩挲他的手指。项诚却什么也没说,反手握住了迟小多的手掌。
迟小多感觉到自己起了反应,心脏狂跳,得寸进尺地说:“我可以抱抱你吗?”
项诚大方地伸出手臂,把迟小多报到自己的怀里,他穿着棉睡衣,胸膛很温暖,迟小多枕着他的臂膀,晚上喝过酒,又吹了风,头有点疼,他什么也不想做,只要这么抱着就好了。
“抱着要钱吗?”迟小多打趣道。
项诚风趣地说:“让别的人抱要钱,弟弟抱可以免费。”
迟小多笑了起来。
室内安静,片刻后,项诚又说:“我从来不让人乱抱,要看心情。”
“嗯,王仁告诉过我。”迟小多说。
项诚又说:“大卫说我既要当鸭子,又要立牌坊。”
迟小多哈哈笑,又有点不好意思,说:“这几天耽误你工作了吧。”
“我上莲花山有事办。”项诚答道。
“有事办?”迟小多问。
“出公差。”项诚说。
公……公差???陪客人吗?迟小多莫名其妙,推油?他没再问下去,反而是项诚感觉到迟小多有点发抖。
“冷?被子是不是太薄了。”
“唔不不。”迟小多整个人都钻到项诚怀里去了,激动得发抖,渐渐地有点困,却不想睡,觉得真美好啊,如果时间可以一直停在这一刻就好了。什么出公差,都去shi吧。
迟小多慢慢地睡着了,到得半夜时,他听见了少许响动声,眼皮却困得睁不开,他伸手朝身边摸,项诚却不在了。迟小多一个激灵醒来,坐起身左右看看。
“项诚?”迟小多说。
房间里一片黑暗,外面微微地透入少许光,迟小多爬起身,看了眼手机,显示两点二十五。
迟小多没开灯,推开客栈的窗户朝外望,看见窗台上贴着一张纸,还以为是项诚的字条,撕下来一看,上面写着个“项”字,还用一个金色的小石敢当压着。
迟小多:“???”
那是一张发黄的草纸,迟小多把它折好,和石敢当一起放进口袋里,同时听见外面有车的声音,似乎离得不远。项诚去哪里了?迟小多突然想起他来这里是出公差的,难道半夜三更的要去陪客吗?
迟小多轻手轻脚出来,木质结构的客栈里,他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用手机的电筒功能照着路,一阵风吹来,令他登时有点毛骨悚然。
啊啊啊……好恐怖啊,迟小多不知道为什么,背脊寒毛直竖,在院子里看了看,望见远处有一点光,似乎是车灯,于是朝那边走了过去。
他躲在一棵桃花树后,看见了一辆开着车灯的三菱吉普。
车灯灭了,车上下来一个男人,项诚站在车灯前。
“随便他们。”项诚说:“救命优先,留着它,会杀更多的人,车祸真相查清楚了没有?”
男人的声音答道:“命案事主自己开公司,包了个小三,老婆通过不知道什么办法,花大价钱要搞他俩,想必是说错了话,被鬼车噬了魂,那男的和小三一起死了。原配正在闹自杀。”
“怎么个花大价钱?怎么搞法?”项诚又说。
“无可奉告。”男人答道:“组织里有备案,不过你查不到。”
项诚沉默了,烟头的红点在黑暗里闪烁。
迟小多约略推断出来了,有人雇黑社会行凶,杀了人,现在就躲藏在山上,要让项诚去解决掉它,可是项诚单枪匹马,能行吗?要么报警?项诚没说话,转身就走,男人答道:“给你叫点帮手?”
“不必。”项诚说:“它知道我会去,叫的人多了没意思。”
说着项诚朝路边走,男人吹了声口哨,说:“谈恋爱了?”
项诚:“???”
男人又问:“那天小孩是谁?”
“弟弟。”项诚答道。
“我怎么记不得你有个弟弟,不过给你打声招呼,你弟弟身上有妖气,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
男人笑着跨上电动车,拧开油门。
项诚:“我一周前发现的,观察很久了。鬼车似乎没有找过他。”
迟小多瞬间全身汗毛唰一下竖了起来。
男人说:“不是鬼车,组织猜测,是鬼车上头的,不知道怎么找上了他,走了,好自为之。”
项诚:“等等!老邝!”
男人电动车开得飞快,又是半山腰上的下坡,蹭一声就没影儿了,项诚追了几步,把烟头一扔,烦躁不安地站了一会,继而转身朝迟小多藏身的树后走过来。迟小多转身就跑,项诚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迟小多身后。
迟小多正要大叫,项诚却把他嘴巴一捂,迟小多闷着声音。
“叫你不要出来。”项诚眉头深锁,低声道。
“唔唔唔咕咕咕……”迟小多眼睛打转,亮晶晶的眸子盯着项诚看,项诚简直要被迟小多给气死,放开了他。
☆、鬼车
“你没让我不要出来。”迟小多道:“没说啊。”
项诚:“……”
迟小多笑了起来,项诚拖着他的手,到路虎上去,迟小多要跟着上去,项诚却推了他一把,让他站在外面,打开顶灯,躬身翻他的运动包,迟小多好奇地看,项诚翻来翻去,似乎忘带了什么东西,眉头拧了起来。
“怎么了?”迟小多问。
项诚问:“看到一个鼻烟壶了吗?”
迟小多摇头,说:“我没动过你包啊。”
项诚一脸烦躁,看了迟小多一眼,没辙了。
迟小多试探地看项诚,项诚说:“回房间去,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出来,能办到吗?”
迟小多说:“好,这个是你的吗?”说着从衣兜里掏出石敢当和草纸。
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放弃了让他回房间的打算。
“上车。”项诚说。
“要要要,要去做什么?”迟小多紧张得不得了。
项诚答道:“系安全带。”
项诚倒车,出车位,月亮藏了起来,经过客栈正门,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迟小多既害怕又兴奋,项诚要带自己去执行任务吗?最后说“你弟弟被妖盯上了”,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带我出去?”迟小多问。
“因为你不会听我的话,老实呆在房间里。”项诚答道:“我也不会催眠,没带关键物品,没法让你睡觉。”
“我会的。”迟小多说:“如果你为难的话,我回去等你好了,我是担心你,才在树下听了这么多,我保证以后不再偷听了,掉头送我回去吧。”
“算了。”项诚说:“我怕你出事……还是跟着我安全点。”
迟小多总觉得项诚要去做什么重要的事。
“百度一下。”项诚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手机能上网吗?查查鬼车。”
迟小多说:“鬼车,一种九个头的怪鸟,能吃魂魄,会杀人,会在房顶滴血,原本有十个头,后来被狗咬掉一个,所以经常滴血。鬼车到哪里,哪里就有天灾人祸,但是它怕光,被光照到就会头晕。”
项诚想了想,说:“在这里等等。”
项诚下车回客栈,片刻后客栈里一声响动,守夜的小妹说:“谁?”
项诚提着个从墙上拆下来的,客栈用的应急灯跑向路虎,扔给迟小多,小妹追了出来,项诚火速上车,开车,沿着山路走了。
迟小多抱着应急灯,嘴角抽搐。
“你最近见过什么人吗?”项诚松了口气,说:“譬如说,一些不寻常的人。”
迟小多:“???”
迟小多说:“我被妖怪盯上了,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项诚说:“你觉得你的身边有妖怪吗?”
迟小多莫名其妙,想了想,说:“妖怪?我们设计院的财务算嘛?”
项诚一边开车,一边说:“什么样的?”
迟小多答道:“经常翘着个兰花指,穿花衬衣……”
项诚:“……”
迟小多笑着说:“还粗着嗓子扭来扭去地唱Ladygaga。”
项诚:“不是这个意思……雷什么嘎?是什么?冷吗?”
迟小多缩在副驾驶位置上,侧头看项诚,车离开客栈的一段路,开始有路灯了,项诚专注地开着车,迟小多看他的侧脸,心想真帅啊,然后又想这个时候为什么还在花痴,迟小多你没救了。
“有一点。”迟小多刚才偷听紧张得出了一身汗,现在开始冷了。
项诚一手把着方向盘,单手脱下运动外套,顺手盖在迟小多身上。项诚的衣服气味很舒服,迟小多抱着衣服,项诚说:“穿上。”
迟小多暖和了很多,项诚说:“待会跟着我,不要说话,什么都不要说。”
迟小多嗯了声,其实有点困了,他觉得项诚可能要带自己去一个很危险的地方,但是他信任项诚。
“你就这么相信我?”项诚说:“不叫不闹跟着上车,万一我要害你呢?”
“你不会。”迟小多倚在车窗上,看项诚,说:“潜意识。”
“什么?”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迟小多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朦胧的场景,似乎是项诚在梦里救了他,也仿佛是源自心底的直觉。
“我觉得我们……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迟小多奇怪地说:“可是我总是想不起来了。”
项诚没说话,迟小多说:“那件事,让我觉得你很靠谱,可是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项诚远远地在栏墙外停车,说:“下车。”
迟小多跟着下车,项诚说:“把我的包拿上,从现在开始,跟在我的身边,不管碰到什么事,一步也不要离开我。”
“好的。”迟小多揉揉眼睛,穿着项诚的运动外套,斜挎着他的运动挎包,跟着他走。
莲花山在秦汉年间是一个巨大的天然采石场,占地两万五千亩,岭南仍属南越之时,赵佗在此地开山取石,历经两千年,流水侵蚀,自山顶至山脚,留下了不少或人工,或天然形成的石场。
一到黑夜里,所有东西都变了个样,一切景观都变得嶙峋恐怖,仿佛狰狞的巨人,珠江口对面繁灯闪烁,夜空泛着暗红色,倒不至于太恐怖。迟小多东张西望,项诚躬身,让他踩着自己的背爬上去,说:“不脱鞋。”
项诚脱衣有肉,穿衣显瘦,一身肌肉很有爆发力,迟小多刚踩上去,项诚就两手搭着,接着他的脚朝上一抬,迟小多轻巧翻过围墙,项诚一眨眼就飞身过来,把他横抱起来,开始飞奔。
迟小多晕头转向,两人落在一块粗糙的石头上,不远处是一个洞茓。
项诚翻了会包,从里头掏出几个五颜六色的小东西,迟小多好奇道:“这是什么?”
项诚:“呆在这里,不要乱动。”
迟小多忙把它还给项诚,项诚让迟小多坐在石头中间,把彩色石敢当摆好,围成一个圈。
“坐着玩手机。”项诚接过包,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叫。”
“好,好的。”迟小多答道。
项诚要走开,想了想,又有点不放心,回来看了眼迟小多的手机,说:“你喜欢听歌吗?”
迟小多:“嗯。”
项诚翻了下他的手机,几乎全是英文歌,随便选了首中文歌名的,开到最大声,帮他把耳机戴上,迟小多便坐在那圈石敢当里,好奇地朝外张望。这次选的是《天使在欧洲》。
平安的声音在这个浪漫的夜里,在迟小多的耳中响了起来,犹如天籁一般。
石场中,隐隐响起了一声鸟鸣,项诚转身,从包里取出降魔杵与捆妖绳,把一叠红纸咬在嘴里,放好包。
接着示意迟小多抱着应急灯,朝向某个方向,继而沿着那个方向快步跑进了石场
迟小多:“???”
没有带枪,到底是干嘛?迟小多眉头深锁,盯着项诚离开的方向看,倏然间一声刺耳的尖叫穿透了耳机,迟小多还以为是音乐出了问题,低头看手机,把音量滑来滑去。
平安动情地高声歌唱:
“I want a girl who wanna say love you——”
一只九头鸟扑在项诚身上,从高处翻滚下来,项诚一个打滚退后,大喝一声,单手将降魔杵朝前一推,降魔杵转成一个银盘,挡住九头鸟喷出的血气。九头鸟冲进紧接着项诚朝前一冲,再次将那怪鸟推回了石场中。
迟小多:“?”
迟小多调完音量,抬起头,好像发生了什么事,远处隐隐有奇怪的声音,他敏锐地拿起手机,朝着项诚离开的方向录像。
“I could never stop——”
说时迟那时快,项诚犹如炮弹一般飞射出来。
迟小多:“……”
迟小多正要摘耳机,项诚一瘸一拐,朝迟小多跑来,迟小多冲出去,项诚却吼道:“别动!留在原地!”
迟小多没听见,搀扶着项诚,两人进了石敢当的保护圈里,迟小多摘下耳机,却被项诚抱着头,朝下一蹲,以身体保护迟小多。顷刻间迟小多抬头,看到了彻底颠覆自己世界观的一幕——
——一只巨大的,浑身冒出黑火的怪鸟从石场内冲出,胸口Сhā着项诚那根闪光的银色金属棍,朝迟小多与项诚一俯身冲来。九头齐鸣,喷出九股黑火,纵横交错,汇聚为一股强大的洪流,朝着他们射来!
迟小多张着嘴,怔怔看着天空,然而下一刻,周围的七只石敢当同时发出一声震撼天地的怒吼。化为神兽之型,一只又一只,朝着天空扑去!
第一只石敢当抵消了黑色的火焰,第二只,第三只,石敢当被喷得支离破碎,继而四五六七四只透明发光的神兽扑在了怪鸟身上,一顿乱抓乱咬,怪鸟坠下,浑身爆血。
迟小多:“……………………”
迟小多强烈地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眼睛睁大,瞳孔涣散,看着天上,项诚一手在包里猛翻,另一只手臂迅速地把迟小多的眼睛连着脸一起挡住,一边在他耳畔大喊道:“别怕!”
迟小多已经彻底愣住了,平安的声音还在耳机里唱歌。
“I fell in Love——I fell in Love——”
那只怪鸟撞过来,项诚猛地一俯身,带着迟小多的手机飞了出去。
怪鸟在地上痛苦的翻滚,石敢当的存在只持续了短短几秒,怪鸟便嘶鸣着,不住抽搐挣扎。项诚从包里取出一张叠好的红布,冲上前去。
“我的手机!”迟小多喊道。
项诚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挥手抛给他。
迟小多跪在地上,发着抖按拍照,抬着头,张着嘴,呆呆面对眼前的这一幕,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妈呀!这是啥!
项诚抖开红布,就像斗牛一般,那红床单在风中飞舞,然而鬼车鸟却不肯放弃,面朝应急灯光线的数个头眯起眼乱晃,背对光线的四个头一起朝天鸣叫。
“收!”项诚怒吼道,继而抖开红布,朝着那巨鸟罩了下去。
九头鸟在最后关头翅膀一扇,退后,腾空飞起,开始旋转。这阵旋转产生了一阵飓风,项诚收妖失败,被吹得一个跟斗摔了出去,挂在树枝上。九头鸟蓦然抖开翅膀,朝着项诚冲去。
哗啦一声,怪鸟和项诚都穿过树冠,摔了下来,项诚背心被抓得破破烂烂,胸膛上满是红痕,紧接着数个鸟喙同时啄向项诚的双眼。
“啊啊啊——”迟小多怒吼道,抱着应急灯冲了过来,朝着怪鸟乱晃。
怪鸟登时哀鸣一声,那声刺耳的尖叫令迟小多一阵头晕目眩,项诚把他抱在身前,平地腾空退后,以肩膀护着迟小多,另一手抓着红布角一抖,要再收。
然而迟小多却大叫一声,被怪鸟的爪子紧紧抓住了左脚踝,原地倒提了起来!
“妈呀——”迟小多惨叫道。
“小心……”项诚抱着迟小多的腰不松手,怪鸟发出狰狞的大叫,提着两人越飞越高。
迟小多:“……”
迟小多头下脚上,天旋地转,怪鸟提着迟小多,迟小多又带着项诚,两人倒挂着被提着飞向天上,大地不断旋转,越来越远。项诚奋力把红布朝上挥,却兜不上去。
迟小多:“……”
怪鸟飞上近百米高空,迟小多两眼冒星星。
“怎么办!”迟小多惨叫道:“这到底是什么啊!我错了!我不该跟着你出来!”
项诚咬牙,用两脚夹着迟小多的腰,要借腰力朝上翻,并不住观察周围地形。
“它要干嘛!”迟小多被怪鸟拖着飞来飞去,宽面条泪在春风里飘扬。
“它要……把咱们摔成……肉饼……”项诚咬牙道。
“好吧。”迟小多开始交代遗言:“院长再见了,爸爸妈妈再见了,王仁再见了,闺蜜再见了,财务再见了……”
项诚:“……”
“它飞不高!”项诚吼道:“我说一二三,你就用力把我推上去!我把它收了,你抱着我,我们掉进水里!摔不死!”
两人以一个倒吊的姿势,迟小多惨叫道:“我不会游泳啊!而且它听见你说的了!正在朝山上飞!”
项诚:“……”
迟小多朝地下看,距离地面十几米,怪鸟显然在努力地把他们提到高处再往下摔,这个高度明显不够,而且离开了珠江,在朝山上飞,因为水里摔不死。
“下次一定要……带伞。”项诚吼道:“有手电筒吗!照它左边!”
迟小多忙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朝怪鸟左边照,照到它的眼睛,怪鸟惨叫一声,一个倾斜,差点把两人甩下来。
“好!”项诚说:“再来一次!”
迟小多又晃,怪鸟失去了平衡,朝着左边斜斜坠去。
项诚吼道:“跳!”
继而咬着红布,猛地一翻身,以倒挂金钩的姿势拔出了怪鸟胸前的降魔杵,九头鸟喷出一道血,拖着血线将两人猛地一甩,迟小多天旋地转,飞向莲花山中央的望海观音像。
“抱紧不要松手!临兵斗者皆……”项诚道,继而落在观音像肩上,迟小多整个人划出一道弧线,身体甩了出去,两手紧紧抱着项诚的腰,被带着停住,两脚打滑,踩到什么便努力站住。
项诚顺势将红床单朝外一抖。
“列阵前行——!诸魔退散!收!”
呼啦一声,红床单瞬间化为滚滚红云,铺天盖地的蔓延开去,在暗夜里发出降魔金光,天地间不动明王之像从虚空内浮现。
万籁俱寂,天音唱响!
在迟小多惊愕的表情中,床单越来越大,追上九头鸟,兜头朝妖怪一罩,项诚顺势回扯,红布裹着妖怪,聚为一大团不规则形状的凸出物,疯狂翻滚。
倏然间,妖怪消失了,化作红布上一只五色彩线绣出的妖怪,闪了下光,暗淡下去,世界归于平静。
迟小多:“……”
项诚:“……”
迟小多抱着项诚的腰,抬头怔怔看他,项诚松了口气,两人对视三秒,迟小多第一件做的事是,把抱着项诚的两只手,手掌稍微分开点,啪啪啪地小幅度拍了几下手。
“还行吧。”项诚说。
“好帅。”迟小多已经无法去想太多事情了,这是他对今夜唯一的评价。
“谢谢。”项诚答道。
“可是我们要怎么下去。”迟小多朝下面看。
两人一起朝脚下看,望海观音高四十多米,两人站在观音的肩膀上,远方,太阳渐渐升起。
☆、搬家
半个小时后,太阳升起来了,项诚拉着红线,迟小多扒在项诚背上,两人慢慢地坠下地去。项诚手指牵着捆妖绳,捏着食中二指,绕了个圈。系在观音脖子上的红绳自动解结,落了下来。
迟小多两腿直打颤,快要站不稳了,项诚背着迟小多,跑向路虎,开车掉头上去收拾东西,破坏案发现场,拿走石敢当,并离开莲花山。
“去哪里?”迟小多说:“怎么不回客栈?我不行了,好困。”
迟小多什么也没问,脑子里浑浑噩噩的,项诚说:“你先睡会,起来再和你解释。”
迟小多说:“你不会走吧。”
“不会。”项诚答道:“睡吧。”
项诚把运动外套的兜帽罩在迟小多脸上,迟小多又困又累,倚在副驾驶位上,突然想起一件事——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吗?
以前外婆也说过,而自己很小的时候,似乎也碰到过一只黑色的东西。
那是在海滩上撞见的……和项诚收伏的怪鸟感觉差不多,可是一个是鱼,一个是鸟……迟小多浑浑噩噩地心想,这个世界真神奇,一会是项诚在抓妖,一会是小时候碰上的那只黑色的大鱼……脑海里一片混乱,渐渐地睡着了。项诚穿着破背心,开车回广州,在会所前停下,回去拿了鼻烟壶,换上背心,上车关上车门。
他揭开迟小多盖着脸的衣服。
迟小多熟睡着,呼吸均匀,阳光照在他的脸上。
项诚看了他一会,再看手里的鼻烟壶,似乎有点犹豫。
银色的小鸟飞过来,停在车窗边上,盯着项诚看。
项诚朝小鸟说:“他不会出去说,一次,我保证,就这一次。”
小鸟侧过头,亮晶晶的眼珠里倒映出项诚英俊的面容。
项诚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摸摸迟小多的头。
“对不起。”项诚认真说,继而打开鼻烟壶盖子,朝迟小多脸上抖了抖。
迟小多打了个喷嚏,不舒服地侧过头,继续睡。
项诚沉默良久,一手放在方向盘上,疲惫地把头抵着方向盘,片刻后抬起头,抽了根烟,把烟头扔出车窗外,掉头回番禺。
路上,过收费站的时候在排队,项诚想起了什么,又翻了下迟小多的手机。
“小多,对不起。”项诚自言自语地说,继而把手机里昨天晚上降魔的录像删了,看到自己的照片,认真端详了一会,笑了笑,放进迟小多的裤兜里。
迟小多一路睡得很熟,到客栈前时,项诚先是探头朝外张望,看到王仁他们在后院里打麻将,于是把迟小多抱起来,轻手轻脚地回房间去,给他脱了外套,继而拉上被子,盖在自己和迟小多身上,一手让他枕着,调整两个人昨天晚上的姿势,让迟小多抱着自己,睡了。
十分钟后,王仁来敲门了。
“迟小翻车鱼!”
迟小多脑袋疼得要死,整个人缠在项诚的身上,项诚则摊开手臂,让他枕着,睡得正熟,外面王仁来敲门,大声道:“起床了!别睡了!吃早饭钓鱼去!”
项诚应了声,从床上起来,摸了摸迟小多的脑袋,迟小多面朝下趴着,项诚便自己若无其事去刷牙洗脸。
项诚说:“再睡会?”
迟小多答应了声,觉得嗓子好疼,头也疼,项诚摸了摸他的脸,表情变了。
“生病了?”项诚紧张道。
“好像有点。”迟小多嗓子火辣辣的疼。
项诚完全想不到迟小多会生病,有点慌了,忙道:“你睡。”
迟小多生病了,而且还嗓子哑,自己猜测是连着加班一周,累趴后一放松,就开始生病了。喉咙就像火烧一样,又着凉了,鼻涕堵着,心里哀叹道这次真是太郁闷了,好不容易等到个和项诚一起玩的机会,居然还给人添麻烦。
项诚下去找农家乐老板娘借温度计,量了下体温,真的发烧了,项诚差点就要把温度计给摔了,39°,迟小多又说:“我吃点退烧药就好,不用管我……咳!咳!”
项诚说:“我带你下山看病。”
隔壁刚好住了一对,男的是个医生,过来给迟小多看了下病,答道:“没事,不是病毒性感冒,嚷嚷太多,嗓子发炎,最近是不是受了惊吓又吹了风?”
项诚:“……”
迟小多虚弱地说:“没有啊,我从来不嚷嚷。”
项诚教训道:“让你不要叫。”
王仁也过来了,说:“怎么嗓子都哑了,昨天晚上干嘛了你俩,没听见池小翻车鱼叫啊。”
所有人:“……”
医生善意地说:“这天气经常回寒,晚上睡觉的时候最好还是把衣服穿上,我开点药给他吃,在山上休息,喝点粥。”
迟小多眼泪哗啦啦的,一边心里吐槽我穿了衣服的,你们不要这样好吗,一边又觉得果真人间自有真情在,病恹恹地躺在床上,看项诚去给他买药,吃过药以后项诚还带粥上来,还让他喝白粥。
老板也来看过迟小多了,项诚朝老板说他俩是表兄弟,伺候完迟小多后,就搬了张椅子,在一旁坐着看书。
“雷什么嘎。”项诚突然问:“是什么?”
“雷什么嘎?”迟小多莫名其妙地问。
项诚摆摆手,没有再问下去,迟小多恍然大悟,说:“是个歌手,你手机拿来,我给你下一个。”
项诚说:“我手机不能听歌,下次吧。”
迟小多感觉自己全身都要散架了,挠了挠,发现手臂上有红痕,像是什么时候被勒出来的,腿上还有点乌青。
“怎么回事?”项诚问。
迟小多说:“没,不知道在哪里撞了。有时候身上会有点莫名其妙的小伤口,自己都不知道哪来的。”
“经常这样?”项诚问。
迟小多答道:“很少吧。”
两人沉默不语,片刻后:
“你去玩吧。”
“不去了。”
“去吧。”迟小多哀求道。
项诚脸一沉,迟小多只得不说了。
迟小多心里不住哀嚎,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又给人添麻烦了,王仁他们过来看过径自上山去赏花,剩下项诚坐在房间里发呆看他。
房门开着,农家乐小客栈的采光很好,窗户也开着,正好能看到院子里的桃花树,小孩子踹了桃花树一脚,花瓣在太阳下飞来飞去。
迟小多又睡了会,看着项诚,他整个人都蔫了,说:“对不起。”
项诚听到这话,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表情,眼睛里流露出一点点转瞬即逝的茫然。
“对不起。”项诚说:“没照顾好你,是我不对。”
“平时你会很忙吗?”迟小多笑笑,问:“下次我们再来。”
“不忙。”项诚说:“下次换个地方带你玩,补回来。这次是我的错,都是我没照顾好你,你别自责。”
迟小多既感动又心酸又不好意思,答道好的好的,绝对没有朝这个方面想,期间项诚出去,避开自己,接了个电话,那边仿佛是什么人在找他,他的剑眉好看地拧了起来,答道:“少啰嗦,挂了。”
项诚对电话里的人似乎不那么客气,迟小多不免心底惴惴,先前都觉得他对自己挺好的,没想到也有严肃的时候,而且严肃起来更有魅力了。
“是你客户吗?”迟小多问。
“不是。”项诚答道。
迟小多:“是的话,你先走没关系。”
项诚:“不、是。你嗓子疼,不要说话。”
迟小多只好不问下去了,项诚又接了几个电话,都是出去接的。
最后索性关机了,迟小多忽然发现项诚好像从来没在自己面前玩过手机,平时也很少打电话,只有今天电话响不停的感觉。
项诚这一天便全程陪着看护他,迟小多睡得天昏地暗,梦里乱糟糟的,晚上朋友们回来后又来看过一次。
第二天,迟小多中午起来,吃过药感觉好了点。然而他们的春游已完了。
迟小多坐在王仁车里,下山的时候,桃花都要掉完了,真是恨不得一头撞死。
项诚站在车旁,等他们走了才上车,有事得先回会所。
迟小多和项诚挥手告别,还看着他的车,王仁一脸无聊地开车,说:“开房做得太没节制了吧,都做感冒了,嗓子都叫哑了,哎让我怎么说你好呢?”
“没有!”迟小多咬牙切齿地说,伸手朝衣兜里摸,摸到一个圆圆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个圆脑袋石敢当,迟小多马上转身看后面,看到项诚还在路边站着,低头看着地面他们的车轮印子。
这肯定是项诚给他的,迟小多又开心起来。
迟小多看着山下景色,心想自己可能真的爱上他了。
可是爱上个鸭子,自己还没有钱!这真是人生第一郁闷事。这次出来玩根本就什么也没玩到,简直丢死个人。迟小多先是汇报了闺蜜,项诚应该没有上过她表哥,也不会有什么骗婚嫌疑。
当然,那句“同事”就不要说出来没的造成歧义了。
闺蜜说:“你傻啊,他说你也信?”
“他很诚实的嘛。”迟小多说:“人家名字就叫项诚。”
“你也可以不相信,相信不是更好么?人嘛,有时候要傻一点,不要这么刨根问底的。”
闺蜜只好作罢,花城一天一天地暖和起来,迟小多心里那颗恋爱的心也随之蠢蠢欲动。
“你说我包养他,会过得幸福吗?”迟小多用另一个电话和闺蜜煲粥,举着手机,看上面项诚嘴唇沾着雪糕,朝他暧昧笑的侧脸,越看越喜欢,舌头都要伸到手机屏幕里去了。
“如果是我,我只会觉得挺感动。”闺蜜乏味地说:“但是不会被你给打动的。”
“可是他应该也挺累了。”迟小多说:“他亲口告诉我的,不想做这行了。”
闺蜜说:“算了吧,别人还没喜欢上你呢,你不如让人给介绍个,找找同志相相亲现实一点。”
迟小多说:“如果他不喜欢我,我就再也不会爱上别的人了。”
“拉倒吧你!”闺蜜在电话那头说:“老娘面膜裂了,不和你说了!”
迟小多挂了电话,无奈地叹了口气。
已经这么多天了,要不要叫项诚过来上门服务呢?但是迟小多又不想再来一次这样的事,不想把他们的关系定性在金钱上。说钱,迟小多也没几个钱,自己那点辛辛苦苦攒起来的血汗钱,根本不够项诚看的。
而就在连迟小多花钱都要算着花的时候,麻烦来了。
房东要卖房,迟小多登时傻眼,心里死了起码上百条翻车鱼。
“不会吧!”迟小多说:“你卖房子干嘛!”
房东说:“我卖房又关你事啊,已经有人来看房了,你快点搬吧,收拾好了,拍几张照给我,我好给中介,谢谢。”
迟小多当即一个头两个大,毕业到现在他已经搬了N次家了,没有自己的房子还是不行,感觉朝不保夕似的,房东一开口自己就得搬家。幸好最近不忙,迟小多就上半天班,找半天房子。
房子都贵,设计院附近的,一个月要三四千,迟小多年薪二十来万,在花钱上却是挺省的,毕竟没车没房,得早点存钱买房子才是正经,不能乱花。
最后他看上了一个花园小区,骑自行车去上班只要十五分钟,环境也安静,可是价格很贵,拎包入住,两室一厅,每个月三千六,预缴一年房租。
这么一来,四万多就出去了,迟小多的钱都买了理财,吃饭余钱只有几万,一次全部缴了房租,万一突然要用钱会很麻烦,只好找朋友问问,能不能合租或者借点钱。迟小多想起有个大学同学叫汪勇的,来本地做城市轨道监工,还住在工地搭的工棚里,之前一直说出来聚聚,吃个饭什么的,便想问问他想不想在市区里租房。
双方都很熟,也是当年流体力学课上互相抄作业的交情,迟小多说话便不那么客气了。
【在吗?我要穷死啦!两室一厅在找合租,租吗?行行好,快来拯救我这只要被房东棱辱到死的翻车鱼吧!没钱啦!】
然后迟小多想也没想,按了下发送,就群发出去了。
反应过来以后,迟小多咔嚓一声,天雷滚滚。
“啊啊啊啊——!”迟小多在春风里怒吼。
我居然把这么蠢的短信给按了群发!天啊!迟小多简直要一头撞死了。
紧接着,迟小多收到了无数短信。
【你还没买房啊,迟小翻车鱼。】
【租什么房,来我家住,你嫂子正说你呢。】
【不好意思哦呵呵呵,小女子房贷还有三十五年,迟工另觅佳偶吧。】
【你好,我是房产中介黄经理,上次您看的那套……】
迟小多:“……”
无数条短信里,夹着一条“项诚”的短信,一闪一闪。
【谁?】
迟小多马上回复了他,说不小心,发错了,我是迟小多。
【病好了?】
【已经好多了。】迟小多心里砰砰跳,知道项诚只是礼貌关心一下,并没有别的意思,但是收到短信以后还是很开心的。
【你找人租房?】
迟小多没回答,项诚居然打电话来了,迟小多哆嗦着接了,那边挺安静,项诚的声音有点低沉,问:“你要找人合租?”
迟小多:“啊……是的,刚才发错短信了,对不起打扰你了。”
项诚问:“我租,什么时候搬?”
幸福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迟小多瞬间心花怒放,说:“你你……你先看房子吗?明天下午我有空,提前下班打卡,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项诚嗯了声把电话挂了,迟小多登时欢呼一声,扑到床上去打滚,这个时候,手机又来了电话。
“喂,小多吗?我汪勇!”那边说:“你要找人合租房子吗?正好我不想住工棚了,夏天要……”
迟小多马上条件反射地说:“哎,什么合租?一切都是你的幻觉,下周请你吃饭,好了我先挂了。”
汪勇:“……”
第二天下午,项诚是坐公交车过来接迟小多的,两人坐地铁到小区里去看了一圈,项诚显然对这个房子非常满意。
“你现在住哪里?”迟小多问。
“单位宿舍。”项诚答道:“麻烦,老有人打听这个打听那个的,还翻我东西,不想继续住下去了。”
迟小多说:“也是,我也不太喜欢被侵犯隐私。”
项诚的表情有点变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说:“那我和你住打扰你吗?”
这个房子坐北朝南,阳光非常的好,两室两厅,客厅一侧还有个小书房,种着半死不活的花,项诚把手搭在迟小多肩上,两人一起朝外看。十二楼春光灿烂,迟小多的感觉就像是和男朋友在计划未来的生活一样,美好得无以复加。
“你们的地下车库……”迟小多又朝中介问。
项诚摆手说:“我没有车,之前开的都是找朋友借的。”
中介说:“这房子的老板是个读书人,在澳大利亚工作,好几年才回来一次,近期应该不会卖。”
迟小多点点头,项诚说:“好房子,明天搬?麻烦你不?”
迟小多忙道:“不麻烦不麻烦……我这就去把合同签了,拿到钥匙就搬过来。”
迟小多去掏钱给押金,项诚有点为难,想了想,说:“等等……”
项诚要掏钱,说:“我有四百现金。”
迟小多巴不得自己全出了,忙道:“你别管了。”
迟小多侧头看了项诚一眼,开心地笑了起来,他觉得今天的项诚和从前认识的都不太一样,似乎带着心事,一定是住的问题。能帮上项诚,简直再好没有了。两人看完房子,给了押金,约好后天签合同,便一起吃饭,项诚请客,请迟小多在餐馆里吃炒菜。
“心情不好吗?”迟小多问。
“没有。”项诚说:“心情很好,非常好,谢谢你,晚上给你推油?”
迟小多有点忐忑,他本来以为自己能放下,但是看到项诚的时候,忍不住又有点想,不如自己就把房子租下来,包养项诚,让项诚当他男朋友算了,每个月给他一两万,迟小多还是负担得起的。
不过以项诚的开销,两万可能还不够,公关花钱似乎都花得很多。
迟小多好奇地朝不少朋友们打听过,搞得周围一圈高帅富个个以为他要找MB,还很热情地给他介绍,害他风中凌乱了很久。但据此了解到,项诚应该也不会在网上晒祼照接生意,王仁说什么快餐包夜的,只是开玩笑而已。
像项诚这种,顶多就是陪陪客户,推推油,而且不会在男士养生会所每天出台,有些会交际的少爷,还能找个长期包养自己的富豪。当然富豪新鲜劲也持续不了多久,更多的少爷会逢场作戏,时间差不多了,就去结交下家。
现在看起来,项诚应该是要和上一位客户拜拜了?准备过新生活。迟小多感觉到,他们的距离又进了一步,接下来的每一天里,他高兴的快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了,在单位走路都是带风的。
搬家那天,迟小多最多的东西是书,王仁开着车过来给迟小多搬家,两人特地还选了个黄道吉日搬过去。
“喂,小翻车鱼。”王仁说。
王仁自己和朋友合伙开结构设计工作室,挂靠在一家设计院下面,身家也有上千万了,是他们同学里混得最好的,一副老板派头,却光着膀子给迟小多搬东西,跑上跑下。
“啥。”迟小多还控制不住乐。
“你都快成花痴了。”王仁说:“你喜欢上了项诚?是不是?”
迟小多:“……”
“没有没有,你说什么呢。”迟小多条件反射地转身要走,王仁却一把将他抓了回来,煞有介事道:“我听大卫说,项诚要辞职了,我看他那样子,说不定喜欢你。”
迟小多这一惊不得了,说:“是吗是吗?他朝你说了吗?”
“他们那些做鸭的。”王仁说:“你以为没钱赚的客人他要陪?上个月,去莲花山照顾了你足足两天时间,没要你一分钱,我看他多半是要讨好你。”
迟小多的高兴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迟小多口不对心地说:“哎呀其实人生除了谈恋爱,还有很多很重要的事情嘛,瞧你说的,好像我满脑子都是找男朋友似的……我走了。”
“你……”王仁每次要教训迟小多几句,都像是碰到质心形心天差地远的奇怪楼房设计,找不到受力点。王仁说:“你给我回来!话说清楚了,玩可以,别太认真!”
“知道了。”迟小多敷衍地说。
王仁说:“你可得自己想清楚……”
满地纸箱子,电梯声响,项诚被堵在了门口,王仁和迟小多马上停止了交谈。
项诚与王仁,迟小多三人相顾无语,项诚似乎想不到王仁会来,登时有点本能地要朝后退。
迟小多:“……”
王仁:“……”
项诚:“……”
迟小多差点就以为有人走错门了,今天的项诚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穿着一身民工服,迷彩长裤,回力鞋,上身是件涤得发黄的背心,背后背着个巨大的编织袋。
迟小多下巴掉地,本能的就是想抓起手机拍照。
“你……”
“你们好。”项诚说。
王仁:“哇,你刚搬砖回来吗?”
项诚放下编织袋,站在门外,迟小多彻底傻眼了,想起闺蜜给他看的那张照片,居然是真的!!!!
王仁:“你你你……”
王仁已经彻底风中凌乱了,一手捂着心脏,摆摆手,说:“我休息一会……”
项诚在迟小多面前站了会,说:“要脱鞋吗?”
“不不不!”迟小多反应过来了,忙道:“你搬完了吗?”
迟小多帮项诚推着拱着,把他的编织袋努力推进门,项诚看了眼地上的纸箱子们:“这么多,都是你的?还有吗?”
迟小多说:“完了,你的东西呢?我帮你搬?”
项诚:“就这么多。”
项诚拖着编织袋进去,左右看看,迟小多忙道:“左边是你的。”
“你住主卧,阳光好。”项诚说,继而把编织袋拖进次卧里放好。
王仁小声道:“怎么回事?”
“我明白了!”迟小多说:“他以为搬新家要打扫,所以换了这么身旧衣服。其实他很有品味的,这是中式朋克风!”
王仁:“哦?怎么不把回力鞋换成解放的?还提个编织袋?编织袋LV的吗?”
“你别管啦。”迟小多咬牙切齿道:“穿大裤衩提个麻袋也是我男神!”
“等等。”王仁说:“我收回我的话,这人得调查清楚,你才能考虑当不当男朋友。”
“还不是你给我介绍的。”迟小多咬牙切齿道。
“哥们就让你玩玩,没想这么多。”王仁威胁道:“千万别陷进去啊,这鸭子心计说不定多得很,回头我先问问大卫是怎么回事。”
☆、同居
项诚脱了鞋子,光脚从房间里出来,朝王仁说:“辛苦了,改天请你吃搬家饭。”
王仁点点头,朝迟小多说:“好好相处。”又朝项诚说:“多照顾小翻车鱼。”
迟小多有点尴尬,项诚与王仁告别,三人拜拜了几句,王仁出走廊去,项诚和迟小多并肩关上家门,门声响。
那一刻,迟小多有种错觉,仿佛他俩真的是一对了,门被关上,关了一室阳光。
迟小多直到这个时候,感觉还在做梦。
项诚脱了脏兮兮的迷彩外套,穿着背心,说:“我帮你收拾?”
迟小多本来想说不用了,但是两个人在一起住,这么客气反而不太好,便马上说谢谢。
阳光灿烂,他俩就在客厅里收拾迟小多的东西。迟小多没问他衣服的事,进去找出一条围裙给他,项诚的家当很少,这令迟小多不住猜测,那个编织袋里就是他所有的家产吗?这代表着什么?他和原来包养他的客户拜拜了吗?
是把衣服行头全部典当掉去赎身了吗??
“对了,你的车呢?停在哪里?”迟小多又问。
项诚打着赤膊,身上戴着围裙,光祼的背脊肌肉轮廓分明,些微汗水在背脊与肩膀上,显得更为性感,他认真地把迟小多的书放进书架,答道:“车是找大卫借的。”
项诚单膝跪地,把书摆进最后一格里,迟小多撑着膝盖,躬身侧头,问:“你打算转行了吗?”
项诚侧头看迟小多,没说话。
迟小多脸上瞬间就红了,心里咚咚狂跳,他似乎感觉到,项诚确实有一点喜欢他。
“你的书?”项诚拿着一本《霸道总裁爱上我》,翻了翻,觉得很好笑。
“啊。”迟小多满脸通红,说:“这个是以前……前台妹妹看的,有次拿错书,和快递一起放到我办公桌上,又被我不小心带回……家了!放手啊!”
其实是迟小多自己买的,公司前台妹妹无辜躺枪,然而这个时候迟小多心想对不起了,就帮我当下挡箭牌吧,于是夺过书。项诚说:“好看吗?”
“不好看啊,这个我是一点也不相信的。”迟小多一本正经地说:“这本书我也从来没看过啊,哎现在的书都是,毒害青少年。”说着迟小多随手把书扔进垃圾桶里了。
项诚拍拍围裙,说:“晚饭怎么解决。”
“我去买菜。”迟小多说:“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项诚说:“我给你写个单子,照着买,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项诚的字遒劲有力,像是练过书法的,迟小多看着项诚写字,心里的崇拜之情变成一只长舌头妖怪,从项诚的单子上开始沿着手顺着手臂上去连他的脑袋一起舔了一圈。
“好啦。”迟小多挎着个篮子,心花怒放地去买菜了。
迟小多特地买了进口的番茄鸡蛋,还有上好的五花肉,准备也秀一下手艺。回家后,项诚说:“我做我的,你做你的,把菜切好,你炒一下就行。”
“哎!”迟小多还在收拾自己的东西,顺便翻出房东洗好的旧被子和床单,给项诚铺床,项诚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像个居家大男生一样。迟小多又忍不住从房门外偷窥厨房,那种感觉温暖而幸福。
“到你了。”项诚说。
于是迟小多去秀厨艺了,他炒了个番茄鸡蛋,看到项诚做了三个菜,五花肉留到明天吃。
“你做了什么菜?”迟小多把他的菜端上桌,掏出手机准备拍照发朋友圈。
“家常菜。”项诚说。
项诚做了一只鸡,还有一盘不知道什么东西,另外两碗汤又是不知道什么东西升级版,迟小多只吃了一点,差点嚼到舌头。
迟小多问:“怎么这么好吃!是什么做的?”
项诚没说话,迟小多说:“你这么会做饭!看不出来。”
项诚说:“妈妈教的,喜欢就多吃点。”
迟小多一边吃饭一边刷朋友圈,三道菜下,瞬间底下留言几十条。
【靠,翻车鱼,你在吃满汉全席?!画风不对吧!旁边那盘番茄炒鸡蛋怎么混进去的啊!】
迟小多:“……”
【佛手金卷、花雕鸡、龙井竹荪。迟总,你这是要干嘛?】
【妈的,早知道留下蹭你们的饭了。】(王仁发的)
迟小多:“………………”
迟小多偷看项诚,问:“这个是花雕鸡吗?”
“吃出来了?”项诚说:“没买到十年花雕,会稽山我没用过,龙井也不太好,凑合着吃吧。”
迟小多彻底斯巴达,当即决定,再也不在项诚面前献丑了。当天晚上那盘番茄炒鸡蛋已经被自己完全无视,倒是项诚吃了不少。
晚上,迟小多整个人都欲哭无泪,这画风不、对、吧!到底是从哪里修炼回来的本事!我和他完全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吧!自己除了钱还有什么!连钱都没有呢!如果项诚不是做公关而是做生意的,一定就是霸道总裁与小白打工仔的言情戏了。
晚饭后,迟小多在床上滚来滚去,和闺蜜打电话。
“啊啊啊啊啊——”
“你和鸭子住一起啦!!”听得出闺蜜满身炸毛的语气:“小心艾滋好吗!迟、小、多!”
“没有!他要转行了!”迟小多悲愤地纠正道,继而脑补了一个帅气多金的鸭子改过从良,拿自己所有的钱赎身,穷困潦倒地来到他家,彼此互相扶持的故事。
“他做饭很好吃的啊!以前一定是养尊处优的高帅富,因为家道中落才出来做……男公关的!”迟小多已经开始疯狂脑补项诚的豪门身世。
“拉倒吧!”闺蜜给迟小多泼了一盆冷水:“高帅富会做饭?不把厨房烧了就不错了!说不定待会就出去白手起家地接客你信不信?”
“不、可、能!”迟小多嚷嚷道:“你知道吗,他做饭实在是太太太太好吃了,而且都是我没吃过的……”
说时迟那时快,客厅里响起关门声。
迟小多:“……”
闺蜜:“……”
“真的出去接客了?”闺蜜问:“给你点个蜡吧。”
迟小多冲出客厅,看到项诚确实走了。
“啊啊啊啊——”迟小多在沙发上翻滚:“他去接客了……”
夜九点,项诚一声不吭地走了,迟小多的玻璃心简直碎成渣了。闺蜜好言安慰,说:“鸭子接客是自然进化论决定的,没办法的啦,换个角度想想,说不定明天早上回来就给你房租呢?”
“呜呜呜——”迟小多倒在沙发上,一脸幽怨:“为什么我会爱上他,说好的从良呢?我宁愿他白吃白住我的也不……”
迟小多像条被晒干的翻车咸鱼,脸朝下扑在沙发上。
门突然又打开了,迟小多马上一个打滚做起来,若无其事地翻手机。
项诚走进来,迟小多看了他一眼,见项诚穿着背心长裤拖鞋,衣服也没换过,进来先去洗手,继而坐在沙发上。
“可以看电视吗?”项诚问。
“当然。”迟小多忙给他遥控器,盯着他看。项诚问:“怎么?”
“你头发有点长。”迟小多笑着说:“刚刚去哪儿了?”
“倒垃圾。”项诚说。
迟小多:“……”
闺蜜还在那边BLABLABLA,迟小多果断把她给挂掉,项诚看着电视机节目,时不时笑笑,迟小多终于放下了心,心想果然世界还是美好的。
“你喜欢这套吗?”
“贵,别给我买了,等我银行里的钱能取出来再说。”
“才六百多,不贵不贵。”
项诚:“买这件,九块九的,我把钱给你。”
“都买下来吧。”迟小多说:“钱以后再说。”
迟小多聚精会神地给项诚选衣服裤子,两人越坐越近,项诚伸出手指,划了下迟小多的屏幕,选了几件衣服,都是聚划算上十九块九包邮的。迟小多很想给他买点贵的,但是想想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也就随意了,顺便还给他买了双鞋。
两人就像情侣一样,靠在一起逛网店,直到深夜,迟小多困了,枕在项诚的大腿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今天搬家很累,项诚把迟小多横抱起来,抱到房间里。
迟小多睡了,项诚开着昏暗的天花板顶灯,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出来,挨个用抹布擦干净,放到书架上,门厅的鞋柜里,把降魔杵Сhā在雨伞架子上,方便随时取。
最后,项诚把父母的遗照相框擦了又擦,小心地放在桌上,拿了个杯子装满米,上了三炷香,拜了拜,关灯睡觉。
翌日迟小多起来,打着呵欠去收衣服,看见阳台外停着一只银白色的鸟,朝阳照得它一身羽毛闪闪发银光。
“哇。”迟小多站着看了它一会,伸手去摸,小鸟不闪不避,站在栏杆上,他朝厨房里的项诚喊道:“我们家来了只鸟儿!”
“我的。”项诚说:“别管它,是只凤凰。”
迟小多:“???”
项诚把早饭放上桌,问:“自行车今天可以借我吗?”
迟小多:“当然,钥匙给你,我今天去王仁公司帮他看图,正好坐地铁去。”
项诚:“我送你去上班,下午下班来接你。”
迟小多没有问他原因,早饭后,下去开自行车,项诚便骑着自行车,让迟小多坐在前头,背后背着迟小多的包,风驰电掣地带他去上班。过红绿灯的时候,不少人好奇地看,两个英俊的大男生,就是项诚的装束太过古怪。
斑马线前,一个戴着头盔的男人骑着电动车,停在他们身边,按了下喇叭,项诚与迟小多转头看,那男人头盔里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像是在笑。
迟小多:“?”
红灯切绿灯,各自分道扬镳,迟小多侧过头,朝挨着自己脖子的项诚说:“我好像认识那个人。”
项诚漫不经心地嗯了声,把自行车蹬得飞快,拐进小巷里。
他要去做什么呢?迟小多手里转笔,在设计图上圈圈点点,看着设计院窗外,长出新叶的黄桷树,王仁工作室租的地方只有十来个人,所在之地是闹中取静,除了晚上有点阴森恐怖之外,白天非常的舒服。
灿烂的阳光下,树荫打在窗子上,形成摇晃的剪影,犹如一场明亮的梦。迟小多今天心情非常好,工作效率也飞快,心想来王仁这儿真是亏大了,只审点图,本来设计院今天要派自己去工地,正好可以拿个红包,晚上和项诚加菜吃。
“迟小多,一注过了吗?”王仁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坐在办公室里喝大红袍。毕业以后他做了几年就拿了爹妈点钱,靠家里的关系出来开了个工作室,做得风生水起,每天说得最多的就是让迟小多考个证,挂在他的工作室里。
“不知道呢。”迟小多查到自己答题卡已经过了,四十二分,剩下的卷子要送到北京去批改,参加考试的不少同事都在等,头也不抬地给王仁的设计图找茬挑错。
“下周分数就出来了。”迟小多说。
“考过了怎么说?”王仁一脸无聊地问。
“不知道呢。”迟小多答道。
其实他不太喜欢这个行业,虽然设计挺好玩的,但实在太累了,下工地还很危险,以前他想的是努力考个证,挂在王仁的工作室里,就可以出去游山玩水,顺便接点兼职看图审图的活儿。
但是现在和项诚住一起,迟小多心里的算盘就要打得噼啪响了,项诚不做鸭……不做男公关了,迟小多一个人赚的钱两个人花,挂证的费用就不够,还不能辞职。
包养一只大狼狗也是需要责任心的,迟小多于是深切感受到了那些拖家带口的男人们为什么一边被院长和甲方百般蹂躏,却又死活不辞职的原因。
王仁:“你说你在设计院里起早贪黑的,加班还加到半夜两三点图什么,不如来哥哥这里挂个证……”
迟小多:“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你再说我就把你的图全烧了。”
“好好好。”王仁示意投降,又问:“今天能全看完么?”
迟小多比了三根手指,王仁以为他说OK,放心道:“那就好。”
“想什么呢!”迟小多炸毛道:“起码要三天!”
王仁在旁边唠唠叨叨,简直是拖慢迟小多的工作效率,午饭时,工作室的阿姨做了饭,还按王仁的吩咐特地炖了个汤给迟小多喝。
“我要养项诚。”迟小多说:“他最近没啥钱,资产都冻结了,暂时不能辞职。”
王仁一听就傻眼了,说:“不会吧,你玩真的啊?!”
迟小多:“他不做鸭……男公关了!能别再提这个了吗?”
王仁说:“不是,迟小多,我告诉你,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听我的,好好找个男朋友,这样我也可以瞑目了。我问了大卫,那人背景复杂得很,是我理解错了。”
迟小多:“……”
王仁说:“大卫说他有心计,你最好别碰他,而且别人是直男,你还是换个吧,你觉得星杰怎么样?”
“不怎么样。”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
王仁说:“星杰喜欢你,你俩晚上见见,就这么定了。”
迟小多掀桌:“定个鬼啊!”
这时候,窗上传来轻轻叩击的声音,一只银色的鸟儿在窗台上跳来跳去。
王仁:“这啥?”
“项诚的鸟。”迟小多把它放进来,拌了点饭给它吃,鸟儿便站在办公桌上,低头吃饭粒。
王仁:“项诚的小diao?”
迟小多:“……”
项诚打了个喷嚏,与一个戴着连脸兜帽的中年男人从地下厨房出来。这是一家食店,外面竖着一块沙县小吃破破烂烂的牌子。
“吃个饭吧。”男人说:“我请客。”
项诚嗯了声,坐在沙县小吃里,厨房里的老板娘道:“邝德胜!快去给客人做饭!”叫邝德胜的正是老板,闻言便去洗手给项诚做饭。
项诚坐在饭桌前等吃的,朝老板娘打了个招呼,女人看了项诚一眼,爱理不理的。项诚伸手拿起桌子一旁的电动车头盔,翻来翻去地看,顺手用抹布帮邝德胜擦擦。
店里还坐了俩杀马特,爆炸头,五颜六色的染发,拿着个山寨手机刷QQ空间。项诚抬眼一瞥,看见他们的牛仔裤上挂着硕大的金属扣链,俩杀马特看也不看项诚,镇定地刷手机。
花旗参鸽子汤,鸡腿饭,邝德胜给项诚开了瓶啤酒。
“愿世界和平。”邝德胜和项诚碰了下一次性杯子,两人就对坐着,吃午饭。
杀马特结账走了,项诚又看了一眼,金属链在阳光下闪得刺眼。
“广州本地的驱魔师有多少人?”项诚问。
“土生土长的本地同行很少。”邝德胜说:“大多是外地来的,有的在珠三角做工,有的在菜市场做生意,外来同行不到两百,今年中央发布了新的规定,大家都要复习准备考证,钱不好赚,很多人都转行了。”
项诚没说话,邝德胜又说:“那小孩是谁?”
“朋友。”项诚随口答道:“在广州认识的。”
“怎么认识?”邝德胜说。
“缘分。”项诚答道。
“长得挺精致。”
“家境也好。”项诚喝了口啤酒,表情苦不堪言,说:“怎么是热的?”
“凑合吧。”邝德胜说:“冰箱背后放久了,你不是说不做这行了?”
“没忍住。”项诚说:“按他们那办事效率,等抓到鬼车,人都死光了。”
“没这么夸张。”邝德胜笑道:“怎么把那小孩也带过去了?”
“没带药粉。”项诚答道:“咱们说的话都被他听见了,你自己说的,他被妖怪盯上,我放不下心,就带着去收妖了。”
邝德胜又问:“善后了么?”
项诚点点头,邝德胜又说:“你和那小孩住一起?凤凰儿呢?”
“小凤在陪他。”项诚说:“到底什么盯上的他?我一直以为是鬼车下的记号。”
邝德胜答道:“下记号的人比妖更强大,是一只魔。”
项诚眯起眼,眉头微微拧了起来,邝德胜懒懒道:“但我看不出是什么记号,我也是听会里区老说的,在工会里看到的宗卷,而且已经很久很久了,多半是在他童年的时候。”
“一只魔,在一个人身上留记号,都快二十年了也没什么动静,应该不会是什么大事。”
“他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项诚如是说:“挺优秀的,不缺吃穿,人也好,读书也多,和咱们这些混社会的不一样,是个上等人。平时也不做亏心事,谁会盯上他?”
“难说了。”邝德胜说:“记号这玩意,我真的看不出来,现在小孩读书的时候,不是都喜欢玩笔仙碟仙银仙之类的?说不定是念小学那会儿被盯上的。连下记号的魔自己也忘了。”
项诚没说话,片刻后又问:“区老怎么认得他?”
“区老在天桥下摆摊卖玉兰花。”邝德胜又说:“那小孩……”
“迟小多。”项诚说。
“迟小多冬天晚上,下班骑自行车经过的时候,会把区老的花都买走,一来二去,区老就记得他了。”邝德胜又说:“不过你现在和他一起住,有事照应着,应当没啥事,正好去把备案结了。”
“我的证被吊销了。”项诚说:“一年不能接活,除非把资格证考过。”
邝德胜说:“哎,几个领导都知道你,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只要你别在广州给他们惹麻烦,有什么的?”
项诚动筷子,吃饭喝汤。
“听说,越秀区里有一家店,专做贪得无厌的人的生意。”
“到哪都有贪得无厌的人。”项诚一边咀嚼一边答道:“怎么个做生意法?”
邝德胜说:“我不知道店主的身份,据说他认识不少妖,再把请愿符封在一个锦囊里,混着普通的平安符一起卖,鬼车那事,查出来了,是事主儿子替他妈求的符。”
项诚思索中。
“今年大的两个项目。”邝德胜说:“是配合环保部门搞定陈家祠地下那点东西,还有珠江水质污染的问题。不过我觉得,俩项目都太大,忙不过来。”
“卖平安符那家店有人去过么?”项诚心不在焉地问。
“去过。”邝德胜答道:“回来没几天被杀了,店也关了。”
项诚嗯了声,吃过饭,擦擦嘴,说:“走了。”
项诚吃了顿白食,跨上自行车,从小巷子里转出来,沙县小吃里,老板娘朝外张望,邝德胜收了盘子。
老板娘好奇地问:“那人就是项诚,传说中人妖生的?”
“说什么呢。”邝德胜说:“去去,别胡猜。”
老板娘把盘子一摔,显然对项诚吃白食的行为非常不满意,和邝德胜开始吵架了。
☆、离魂
春光明媚,傍晚时,迟小多和王仁,以及王仁手下的实习生开会,整理今天挑出来的地方,做一个总结。
迟小多一边打瞌睡,一边听王仁啰啰嗦嗦,心想项诚怎么还不来接,突然看到窗外,项诚骑在黄桷树的枝杈上,朝里头张望。
迟小多:“……”
这里是三楼,迟小多忙朝他打手势,示意他快点下去,项诚比了个“了解”的手势,抱着树干滑下去。王仁说着说着,突然迸出一句“靠”,看见了项诚敏捷矫健的身影。
“迟小多!”王仁追出来。
会开完了,迟小多正要落跑,却又被王仁逮住。
“我人都给你约好了。”王仁说:“今天无论如何,必须去吃!星杰请个假很不容易,一直等着你呢!”
迟小多嘴角抽搐,项诚骑着自行车在院外等,看着他俩。王仁上车开出来,说:“项诚你先回去,我和小翻车鱼还有点事。”
项诚点点头,迟小多却道:“我不——!”
“去哪里?”项诚低头问,又朝王仁说:“我送他去。王总你回家,没事的。”
王仁犹豫了片刻,说了个地址,项诚道:“走吧。”
啊啊啊——迟小多一脸郁闷,要和项诚一起去相亲吗?项诚接过他的挎包背在后头,迟小多坐上自行车前杠,自行车骑走了。
“路我不熟,怎么走?”项诚问:“下班累吗?”
迟小多很不好意思,天还没有黑,夕阳把珠江染成了金红色,项诚骑自行车带着迟小多,沿着滨江路的自行车道,在树影中穿梭。
“我查下GPS。”迟小多摸出手机,看到王仁发了个短信:
【翻车鱼,你别傻,自己想清楚。项诚连个工作都没有,前天才和会所闹翻了,我才知道他是上个月从农村来城市打工,还是个直男。这些人心里都精明得很,在大城市里想方设法地找地方落脚,多半看出你喜欢他,利用你一段时间,找到好工作就把你踹了,你们难不成还有共同语言吗?】
迟小多:【你不要说了,你根本就不了解他啊!】
迟小多飞速打了一行字,想了想又删掉,知道王仁也是为了他好,和他吵没必要,自己想清楚就行了。
关键就在于迟小多没想清楚,只因想来想去,项诚始终是直男,掰弯直男是不好的,而且万一掰不弯,也是徒惹伤悲而已。这么想来,不如早点交个男朋友,也好有个寄托。
对于一只丁点大的事都要翻来覆去的纠结半天的翻车鱼来说,迟小多简直无法接受这点,他喜欢的人是项诚,虽然杨星杰感觉也不错,但是道德层面上对杨星杰也太不公平了吧!
还带着项诚去相亲,一定会被他发现自己是GAY的。
项诚还是那身破破烂烂的民工服,低头看了眼迟小多玩手机,迟小多有点忐忑,不知道他瞥见了没有。
“今天去哪儿了?”迟小多心虚地没话找话说。
“越秀区,上下九。”项诚说:“我发现状元坊买衣服鞋子很便宜。”
“质量都一般般。”迟小多说:“学生喜欢去,和淘宝实体店差不多。”
“你呢?”项诚反问道。
“看了一天的图。”迟小多说:“你怎么爬树?”
“门卫不让我进。”项诚答道:“以为我工地上来的。”
迟小多突然想起了那只鸟儿,说:“对了,你的鸟……”
项诚一手控车,另一手摘下头上破烂的越野帽,啾的一声,鸟儿飞了出去,下午迟小多一直找不见它,原来躲在项诚的帽子里做窝!
“父母留给我的。”项诚说。
银色的鸟儿绕着自行车飞了圈,停在迟小多的肩上,迟小多伸手去抓,它却飞走了。
“叫什么名字?”迟小多问。
“思归。”项诚答道。
好奇怪的名字,迟小多心想,好奇地问:“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不见天地不思归。”
项诚与迟小多沐浴在夕阳温暖而柔和的光里,沿着海珠大道转弯,汇入了都市下班的车与人的洪流之中。
“我爸爸经常在外奔走,打工。”项诚说:“小时候我是留守儿童,妈妈在家里等他,思归跟着爸爸,意思是,看过了广阔的天地,就早点回家……小多,是这里吗?”
自行车停在广州酒家前,项诚抬头看,说:“你去吃吧,我在外头等你。”
“一起吧。”迟小多说:“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私事。”
项诚说:“我衣冠不整,进去遭人白眼。”
迟小多知道项诚不愿意进去是因为着装问题,说:“没关系,服务员对你翻白眼,你骂他就好了,这种平民老字号都不会这样对客人的。”
项诚笑了起来,停好自行车,跟着迟小多进去,没有意料中的遭人白眼,但项诚还是有点不太自信,进去以后迟小多要给杨星杰打电话,项诚却不愿意和他们一桌了,坚持自己在旁边吃,等他们聊完。
迟小多也不勉强,项诚在角落里的桌前坐下来,服务员来点餐,项诚听不懂广东话,问:“什么?能说普通话吗?”
“喝什么茶,普洱掬花铁观音。”服务员说。
项诚问:“收费?我只要白开水,行不?”
迟小多唰一下又出现了,说:“给他一壶普洱。”
项诚:“……”
迟小多又唰一下滑步,飘走了,朝远处低头看手机的杨星杰打招呼。
杨星杰让他点菜,就像上次见面一样,寒暄了几句工作辛苦,当公务员被克扣得只能去要饭,设计院有钱赚哈哈哈呵呵呵一类的标准话题,迟小多划完勾点完菜,说:“今天我买单吧,靓女来,下单——”
杨星杰说:“最近在忙什么?”
“工作。”
“你爸妈呢?”
“都在国外呢。”迟小多答道:“离婚了各自过。”
“一个人住?”
迟小多:“和朋友合租。”
“哪个学校毕业的?”
迟小多心想你查户口吗,杨星杰意识到了,不好意思地说:“我查户口查多了,对不起。”
迟小多觉得很好笑,杨星杰说:“上次问的事,你考虑好了吗?”
迟小多没想到杨星杰来了这么一个单刀直入,登时满脸通红,紧张起来。哪有这样问的?如果答考虑好了就今天开始谈恋爱吗?迟小多尴尬道:“这个……”
迟小多的心态非常纠结,如果可以和项诚谈,那么肯定就直奔项诚去了,但是项诚又是直男,而且他被王仁念叨得有心理阴影了,杨星杰似乎也可以考虑一下。但是这样做很不道德不是吗?
“没关系。”杨星杰善解人意地说:“下次出来再说。”
说着杨星杰给迟小多倒茶,问:“你哪里人?”
“珠海。”迟小多答道:“湾仔人,你呢?”
“我也珠海。”杨星杰笑了起来,说:“我就住在横琴。”
“啊!”迟小多说:“我小时候经常去的!横琴很漂亮啊!风景和画一样的。”
“嗯。”杨星杰说:“不过珠海人太少了,你记得靠海那边海蚀的溶洞不。”
“记得记得。”迟小多说:“我小时候还去溶洞里探过险!自己一个人跑去的,好吓人,后来涨潮了,回不来哈哈哈——”
杨星杰说:“听说在开发以前,溶洞里躲着什么妖怪,我好像听过这个传说?”
迟小多想了想,小时候的事情实在记不得了。
那年他只有七岁,正是讨狗嫌的时候,跟着小伙伴们出来,跑到海蚀洞里去,确实非常危险,涨潮以后,海水慢慢地灌进来,迟小多只得朝洞里躲。又是冬天,海风冰冷刺骨。
“后来是怎么跑出来的?”杨星杰给迟小多斟茶。
“忘了。”迟小多疑惑地说:“半夜跑出来的好像,对啊,海蚀洞不是涨潮吗?后来是怎么出来的?”
杨星杰说:“那一带都没了,变成长隆海洋乐园了。”
“是啊,好可惜。”迟小多笑笑,说:“一眨眼十来年就过去了。”
两人聊起珠海的过往,迟小多小时候,珠海还没建设起来,现在一眨眼,城市变得飞快,许多童年的记忆都消失了,然而那些事,杨星杰却都记得,仿佛他们有着同样的童年,谈及那些美好的往事,迟小多忍不住就手舞足蹈起来,神奇的是,无论他说小时候怎么玩的,杨星杰都接得上话。
杨星杰伸出手,摸摸迟小多的额头,笑了笑。
“最近碰上什么奇怪的事吗?”杨星杰问。
“什么?”迟小多一脸茫然,想了想,说:“没有啊,为什么你总是问我这个。”
“我没有问过。”杨星杰说,同时有意无意地朝角落里一瞥,看见在那里喝茶看报纸的项诚。
“哦不是你问的……”迟小多想了想,说:“可是我怎么感觉在哪儿被问过,怎么突然问这个?”
杨星杰来了个电话,似乎是叫他回去值班的,杨星杰挂了电话,打趣道: “我是民警,关心市民生活,有问题吗?”
迟小多笑了起来,杨星杰说:“不逗你玩了,有什么事,就打我的电话。”
“我知道。”迟小多说。
杨星杰:“碰上什么治安问题,譬如说和隔壁邻居吵架啊,被欺负了,都可以打。”
迟小多笑了起来,又觉得很温暖,杨星杰打了个响指,叫人来买单,迟小多感觉两人的亲近感又多了一分,暂时性的,杨星杰因为这些共同话题而走进了他的心里。
“十五号桌的先生已经帮两位买过单了。”服务员说。
杨星杰表情起了微妙的变化,迟小多心里咚咚跳,探头张望的时候,看见不起眼的角落里,项诚折上报纸,起身过来。
“这个是我朋……我哥哥。”迟小多介绍道。
“怎么不过来一起吃?”杨星杰恢复了表情,笑道。
项诚漫不经心地说:“怕打扰你们,你好。”
项诚作了一个动作,那个动作竟然令杨星杰稍稍朝后退避了点,迟小多感觉到杨星杰有点怕项诚,忙道:“这是项诚,他人很好的,我们住在一起。”
项诚注视杨星杰的双眼,杨星杰只得与他握手,两人的左手握在一处,这个礼节似乎被他们演绎得非常奇怪,两人便那么直接站着,握手足有十几秒,且双方都一动不动。
“走了。”项诚松开手,杨星杰忙道:“我开车送你们。”
“我们骑车。”项诚答道。
杨星杰与他们出来,项诚拍拍自行车前杠,迟小多与杨星杰挥手告别,在春风吹拂的夜里,被项诚载着回家。
“他是什么人?”项诚突然问。
“公务员,有房。”迟小多答道:“王仁介绍我认识的朋友。”
“你们是老乡?”项诚又问。
“咦?你怎么知道的?”迟小多说。
项诚说:“我看他摸你的额头。”
迟小多说:“摸额头可以证明是老乡吗?”
项诚又问:“你们小时候认识?”
“不认识。”迟小多说。
于是项诚没有再说话,迟小多说:“你吃饱了吗?”他看项诚先前只吃了一碟萝卜糕就坐着喝茶,项诚说:“当然没有,太贵了,不敢乱点。”
迟小多笑了起来,说:“我带你去吃一家好吃的。”
迟小多带他到一家竹升面去,项诚狼吞虎咽地吃了三大碗,迟小多问:“好吃吗?”
项诚点点头,迟小多去付账,回到家时,快递已经来了,迟小多去保安那里取了快递,翻出衣服给项诚挨件挨件的试,项诚穿上衣服,马上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完全看不出上一刻还是个风里来沙里去的民工。除了手掌有点粗糙之外,一切贫穷与漂泊的印记都消失了。
“你的头发该剪了。”迟小多说。
“你喜欢什么样的?”项诚说。
项诚一开口,迟小多登时心里咚咚跳,如果项诚问“你觉得剪成什么样好看”,迟小多还没觉得有什么,但是这么一问,迟小多登时有种砰然心动的感觉。
项诚:“?”
迟小多说:“短的,两边推推,清爽点,夏天马上就要来啦。”
“嗯。”项诚说:“明天去找剃头师父,来,这个给你,以后是你的了。”
项诚拿给迟小多一张农行的卡。
“这是卡。”
迟小多心想我当然知道这是卡,后面是不是要接“随便刷”。
迟小多:“你要……让我给你管钱吗?”
项诚说:“密码是六个零,你缺钱就拿出来随便用。当我的生活费,现在还动不了,下个月才解冻。”
迟小多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是主动上缴卡的节奏吗?!他忙道:“那我给你管钱,你要就找我拿。”
项诚说:“不管了,算我赖上你了。”
迟小多哈哈笑,心里乐得不得了,收起卡,屁颠屁颠地走了。
项诚没再说话,只是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衣服,显然对迟小多的眼光十分满意。
迟小多心里一阵咆哮,晚上缩在乌龟壳被窝里和闺蜜打电话,得意地告诉她自己掌握了项诚的财政大权了!
闺蜜说:“哎呀男人很多都是这样的,不奇怪。他吃你的住你的,房租还没给呢,给你你又不会坑他,要钱找你要就行了,这生意多划算。”
迟小多高兴得在床上发抖,乌龟壳里露出两只翻车鱼的眼睛,说:“有很多钱呢,看一个男人对你好不好,不是看他给你多少钱,而是看他给你他财产的百分之几嘛,上次你爹给你介绍的那个做房地产的,他有好几亿呢,要是都给你管……”
闺蜜没想到聊个深夜电话也躺枪,完全不想听迟小多唠叨,奈何被他抓着说了半天,最后才不情愿地挂了电话。
项诚这几天表现良好,都没有接客,第二天,第三天……都负责做早饭,接送迟小多,王仁则不死心地要让迟小多再换个房子搬出去,别和项诚混在一起,当然都被迟小多给无视了。
“他已经从良了。”迟小多说:“不当男公关啦。”
王仁说:“好好,我不管你了,自己吃了教训就懂了。”
其实想想,迟小多被骗个一次两次也没什么,看项诚那样也不像有什么大问题,王仁交游广阔,基本上出什么事都能给迟小多摆平,也就不管他了。迟小多始终有点好奇项诚,晚上不出门了,会是白天去接客吗?
一次中午他回家找工具书,发现项诚在家里擦窗子,当即感动得泪流满面,也许白天骑着自行车到处逛,是去找工作了吧?
迟小多眼巴巴地盼着周末,周末一来,就可以回家和项诚独处了,乃至设计院老大让他加班,补回这周三天翘班时,迟小多登时释放出了满身杀气。老大只得退避三舍。
设计院出完图,大家就可以喘口气,迟到早退,不务正业个十天半月的,有工程了又要凑到一起熬夜加班。最近正是晚春时节,刚出过一次图,大家懒洋洋的,迟小多也乐得提前翘班,下午三点给项诚打电话,让他来接自己。
项诚恰好在海珠区转悠,每次迟小多问他,他都在闲逛,今天电话刚打过去就断了。
迟小多再打,关机,又打,又关机,半小时后,迟小多心想你在干嘛?该不会真的在接客吧,项诚却直接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
“什么事?”项诚问。
同事们已经见过项诚好几次了,迟小多便拉着他偷跑出来,说:“翘班,问你在哪,去买菜,晚上给我做好吃的吧。”
项诚接过迟小多的包背上,两人进了电梯。
“打你电话怎么老断?”迟小多说。
“报废了。”项诚说:“下月买个新手机。”
迟小多开始觉得,其实谈不谈恋爱也没啥关系,如果能就这么和项诚一起生活,爱不爱的也没啥了。这些天里他感觉人生许多事都有了乐趣,虽然他知道项诚也许对自己并没别的念头。
只是两个人都很在意对方的感受,就像迟小多刚说完,项诚就去剪了个短头发一样,每天也会为迟小多考虑许多事,这也是男生和男生之间,哥们儿互相关心的友情吧。
“我看看?”迟小多问。
“算了。”项诚不好意思拿出来,说:“可以申请八百块钱买个新手机吗?”
“当然。”迟小多笑着说:“买个好点的吧。”
迟小多盘算了下,他帮王仁审图,王仁得给他一万块钱,正好买俩新手机,自己的也要换了,于是他开始骚扰王仁,让他快点把劳务费给打过来。
“明天查分吗?”项诚问。
“嗯。”迟小多说:“不知道能不能过。”
“一定过的。”项诚天天听迟小多念叨他的给排水工程师证书,听得都记住N多事了,迟小多又说:“你手机拿来我看看。”
“裤兜里,自己摸。”项诚骑着自行车,迎着明媚的下午阳光,与迟小多一起回家。
迟小多回手乱摸,摸了一会,两人都僵住。
项诚:“……”
迟小多:“……”
“另一个兜。”项诚头上三条黑线。
“对不起。”迟小多满脸通红,项诚穿着一条很薄的运动裤,稍微一摸就碰到那个地方,碰了一下项诚就硬了。
迟小多掏出一个报废的诺基亚,背后还用透明胶纸贴着,屏幕缠得伤痕累累。
“用多久了。”迟小多天雷滚滚。
“十二年。”项诚说。
迟小多决定给项诚换个新手机,他开始明白到项诚过往的人生,可能真的很穷,不过他没有多问,也许项诚也喜欢这样的生活吧。
“工作找到了吗?”迟小多问。
“没有。”项诚说:“一个老乡答应给我介绍。”
两人买了菜,就像小情侣一样带着回家做饭,项诚从随身的运动包里掏出一个鼻烟壶,顺手放在书架上,进厨房去洗手做饭。
“今天大扫除吗?”迟小多问。
“你的东西收拾一下,我不敢乱动。”项诚说:“明天我来扫吧。”
迟小多的专业书堆得乱七八糟的,翻完就不管了,项诚不敢乱收,怕他还有用。周五下午,迟小多决定好好清理一下杂物,并开着音乐,项诚在厨房做饭,迟小多在客厅打扫。
啊!人生真美好啊!
咦?这是什么?一个鼻烟壶?
项诚还抽鼻烟吗?迟小多拿着鼻烟壶看了一眼,青金石的艺术品,真漂亮,上面还画着一个女孩子,长着狐狸的耳朵,鼻烟壶只有巴掌大小。
打开盖子,里面满满一壶粉红色的粉末,吸鼻烟是什么感觉?可是鼻烟不是黑色的,直接吸进鼻子里的吗?里面怎么都是粉红的?
迟小多凑到瓶口前,好奇地嗅了下。
“哈——啾!”迟小多打了个喷嚏。
迟小多:“……”
迟小多:“???”
迟小多低头看手里的鼻烟壶。
项诚还吸鼻烟吗?试一下?
迟小多凑到瓶口前,好奇地嗅了下。
“哈——哈啾!”迟小多打了个喷嚏。
迟小多:“……”
迟小多:“???”
迟小多低头看手里的鼻烟壶。
迟小多闻鼻烟,打喷嚏,闻完之后忘了闻鼻烟的事情,又闻又打喷嚏。
闻了忘忘了闻闻了忘忘了闻……
哈啾!嗅一下哈啾!嗅一下哈啾!嗅一下哈啾嗅一下哈啾嗅一下哈啾嗅一下哈啾嗅一下哈啾嗅一下哈啾嗅一下哈啾嗅一下哈啾……如此无限循环。
……
十五分钟后,歌曲自动终止。
“清蒸还是红烧……别碰!”
项诚从厨房里出来,拿着一条鱼正要征求迟小多意见,看见迟小多拿着鼻烟壶满脸疑惑,登时魂飞魄散,一步上前抢过鼻烟壶。
“你的鼻烟壶吗?”迟小多说:“空的?装鼻烟用吗?”
项诚:“…………………………”
迟小多:“……”
项诚朝鼻烟壶里看,里面什么都没了,站着楞了一会,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
迟小多:“?”
☆、记忆
“对不起。”迟小多说:“我看到它放在书架上,就好奇看了眼……”
项诚心想早该收好,大意了。
“头疼吗?”项诚问:“那个不是拿来闻的……糟了。”
“没有啊。”迟小多茫然道:“可是里面本来就没有东西不是吗?”
项诚完全无法回答,就连他也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事。
“以后,不要随便动我的东西。”项诚说。
“对不起。”迟小多快要哭了,项诚意识到话又说得太严肃了,只得道:“算了你随便动吧,剩下也没什么不能动的了。”
“里面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迟小多说:“能补救不?”
项诚摆摆手,说:“不,没什么,天意。”
项诚说了没什么,迟小多直觉地感到自己闯祸了,非常内疚,反而又变成项诚很不好意思,想办法安慰了迟小多几句,然而迟小多心里死掉的翻车鱼不是那么容易救活的,整晚都在郁闷。项诚实在头疼无比,只得认真道。
“不是里面的东西贵重。”项诚说:“是怕你闻了,身体出状况。”
迟小多可怜巴巴地说:“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项诚说:“你要玩鼻烟壶,送给你也没关系。”
说着项诚进去拿出鼻烟壶,直接递给迟小多,说:“真的不贵重,摔坏了我也不心疼,是怕药粉对你产生不好的影响。喏,送给你。”
迟小多心里酸酸的,拿着鼻烟壶看来看去。
“可是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呢?我打开的时候就没东西啊。”
项诚:“……”
“不要问了。”这次轮到项诚想哭了。
翌日,迟小多神神秘秘地出去一趟,项诚起身,只穿着条内裤,起来上厕所的时候见主卧房间开着,迟小多人没了,吓了一跳,忙翻出手机去打电话。迟小多却抱着一个白色的纸袋偷偷摸摸地回来了。
“我出去买了点东西。”迟小多说。
“被你吓死!”项诚说:“以后离开我之前先说一声。”说着又上来摸迟小多的额头,问:“脑子昏吗?”
迟小多:“??”
项诚实在太奇怪了,关心的方式也很奇怪呢,不过迟小多非常受用,摇摇头,说:“还好啊。”
项诚说:“待会带你出去散散心,今天查分是吗?查吧。”
迟小多像只孵蛋的翻车鱼,把纸袋压在肚子下面,撅着ρi股登陆网站,用准考证查分。
项诚坐在沙发上,看着迟小多的电脑屏幕,迟小多笑笑,回头看他。
“如果过了的话,我就……”
“你就怎么?”项诚问。
“我就不上班啦!”迟小多深吸一口气,打了回车,进了查分页面,页面挂掉了。
“你不喜欢现在的工作?”项诚说。
“也不算不喜欢。”迟小多一边啪啪啪地按F5,一边说:“可是我的人生不能总是在画图啊,每天重复重复重复,有时候觉得好绝望。”
“那么你想做什么?”项诚说。
迟小多专心地按着F5,答道:“不知道呢,不过会暂时休息一段时间吧。”
“那祝你梦想成真。”
迟小多问:“你咧?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没有什么梦想。”项诚想了想,说:“随波逐流,我爸爸让我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一个,知道甚至理解我工作的行外人吧。”
迟小多:“……”
迟小多心想要家人理解男公关的话,确实可能不太容易,不过我可以理解。
“你无论做什么工作。”迟小多笑道:“我们都是好朋友,不是吗?”
项诚看了眼迟小多,眼里带着少许欣然之意。
“哇啊啊啊啊啊——”迟小多发疯一般地叫了起来。
项诚差点被迟小多吓着,说:“过了?”
“过啦过啦过啦——!”迟小多怒吼道,继而扑向项诚,搂着他的脖子,在他怀里使劲钻,心里回荡着是不是趁机亲他一口呢要不要借机装疯亲他一下呢算了好紧张我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好了就这样吧。
迟小多抬头,正在犹豫时,两人都满脸通红,迟小多便放开了项诚,在沙发上蹦来蹦去。项诚也在笑,似乎看着他好玩,又像是为他开心。
“太好了!”迟小多说:“我就知道会过,送你个礼物,我们一人一个,庆祝一下——当当当当!”
迟小多把白色的袋子让了出来,项诚登时傻眼。
迟小多拆开盒子,把里面的一个Iphone6+交给项诚,项诚说:“刚刚出去买的?”
“嘿嘿嘿。”迟小多说:“卡拿来,我给你剪。”
项诚第一次用这么贵的手机,迟小多买了两个,显然他非常喜欢,两人凑在一起,迟小多剪了卡,又教他用,项诚有点爱不释手,点点头,说:“我来出,这手机我喜欢,早就想买一个了。”
迟小多头发乱糟糟的,看着项诚嘿嘿笑,只觉人生最幸福美满,莫过于此事此刻。
项诚把手机翻来覆去地看,迟小多又大概教了他怎么用,说:“慢慢学,很好用的。”
两人挨得很近,迟小多脸上红红的,教了会项诚怎么用这个手机,顺便给他下了点LadyGaGa的歌,项诚学得头昏脑涨,对于他来说难度还是偏大,便说:“我去洗个澡,收拾东西,咱们出去玩,再慢慢学。”
“好的好的!”迟小多哟呵一声,从沙发上蹦到床上,打了个滚又蹦到床上,项诚笑着去洗澡,迟小多在沙发上完成了七百二十度大翻滚,把脸埋在抱枕中间,ρi股崛起作丧尸状傻笑。
太好了!人生从此与众不同——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人生转折点!迟小多翻出手机,换卡,充电,顺便把自己的软件同步。待会就和项诚出去度假,真的太美好了啦啦啦啦——
迟小多一边笑一边打开照片流,把照片传输到新手机上,顺便翻看项诚的照片,从第一天认识,到最近的照片,系统都自动同步了,他决定选一张来做个桌面。
翻着翻着,迟小多突然发现,照片图库里有好几个没见过的视频,和一堆乱七八糟的照片。
迟小多:“?”
那场景一个似乎是在地铁上,发着绿光,黑蒙蒙的一片。
怎么回事?迟小多记得自己没有在地铁上录过像啊。
迟小多同步完以后,打开那个1分03秒的视频,时间是那天推完油以后,坐地铁回家的夜晚,泛着绿光的车厢里,项诚在与一只黑色的怪物打斗,自己躲在座椅下,录下了视频。
迟小多:“……”
怎么回事?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迟小多看到镜头里的另一只手,以及手机掉了被捡起来时,自己惊恐的表情。
这一刻,他的全身登时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自己曾经录过这么一段视频??!!
妈呀——迟小多唯一的感觉就是,整个头皮沿着背脊的汗毛全部炸了,恐怖的感觉笼罩了他的全身,他硬着头皮,翻了下一个视频。
那是莲花山的夜晚,项诚在朝他焦急地说着什么,只有不到四十秒就没了,一只黑色的九头大鸟按着项诚抓来抓去。
迟小多差点就吓尿了,瞬间有种恐慌感,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并感觉自己置身恐怖片里,记忆的缺失与对项诚认知的错位,差点让他吓得哭了出来。
怎么回事?!
项诚洗过澡,出来了,光溜溜的只穿着一条内裤,朝迟小多吹了声口哨。
迟小多的视线从手机转向项诚,汗毛直竖,眼中充满了恐惧。
“怎么?”项诚问:“不舒服?”
项诚走过来,迟小多登时大叫一声,从沙发上摔了下来,
“你别过来!”迟小多脸色惨白,哆嗦着退后,项诚又走了一步,迟小多登时哇的大哭起来。
“你对我做了什么!”迟小多惨叫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手机里有你的录像,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是我自己录的……”
这件事超出了项诚的知识范围,他明明记得自己已经把视频删了,为什么迟小多还会看到?
“你听我解释。”项诚说:“我不是坏人。”
“妈啊——”迟小多大哭着不住躲,转身就朝门厅里爬,项诚怒吼一声:“镇定!”
迟小多被吓得不敢哭了,两眼通红,盯着项诚看。
项诚深呼吸,说:“我不是坏人,小多,相信我。”
迟小多做了一个项诚意料不到的动作。
他火速起身,冲出了门外,项诚色变,箭步追过去,却被迟小多砰然一关门。紧接着,迟小多把过道里的鞋柜一推,堵住门,冲向电梯,恰好电梯就停在这一层,迟小多冲进了电梯里。
楼道里发出巨响,鞋柜倒了,项诚只穿着条内裤跑出来,飞速飘移按电梯,猛拍按钮,吼道:“你听我解释!迟小多!别跑!我保证不碰你!”
迟小多吓得瘫软在电梯里,不住喘气,项诚的声音渐渐远去,电梯到了一楼,迟小多慌不择路地跑了出来。
楼上,项诚顾不得回去穿衣服,只穿着条黑色低腰三角内裤,从安全通道里朝楼下跑,跑到一楼的时候,迟小多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
项诚喊道:“迟小多!快回来——!”
项诚跑出花园小区里,一群聊天的大妈吓了一跳,项诚不顾他人的围观,顺着路跑向公交车站。阳光灿烂,一个几乎全身赤祼,只用一小块莱卡弹力面料性感内裤来覆盖重点部位的的英俊健美长腿古铜色祼男跑到车站。
车站里全部人马上拿起相机,项诚忙朝公交站牌挡板后躲,喊道:“迟小多!”
项诚根本找不到迟小多,撮指唇间,吹了声口哨。银鸟思归飞来,项诚指指远处,在无数行人的围观下转身就跑,冲回家去穿衣服裤子。
祼奔的项诚在大妈们注视与啧啧称奇下回家,楼道里,叮的一声,电梯到,项诚跑出来,看到门已经被风吹得关上了。
项诚:“……”
手机没带,钱包没带,衣服裤子都没穿,项诚傻眼了。
迟小多魂不守舍,坐在的士上,司机说:“去哪里啊,靓仔?你没事吧。”
迟小多猛然回过神,说:“去……越秀区。”
“越秀区哪里?”司机问。
“那个……”迟小多想起杨星杰,第一个念头就是上次他俩喝茶的地方。
“十浦路,广酒……对,广州酒家。”迟小多下意识地说,继而飞快地云端同步电话簿,拨通了杨星杰的电话。
那边杨星杰有点疲惫,似乎没睡醒,喂了一声。
迟小多静了一会,突然觉得似乎不应该找杨星杰,给他看录像没问题吗?他会带着人上门抓项诚不?
他艰难地在心中天人交战片刻,杨星杰却醒了。
“小多啊。”杨星杰笑着说:“什么事?”
迟小多清醒过来,说:“没……没什么事,你在睡觉吗?对不起,打扰你了,昨天晚上值班了?”
杨星杰说:“四点睡的,已经睡够了,对了……”
杨星杰精神一振奋,从宿舍床上翻身起来,穿上长裤去照镜子,戴上耳机,笑着说:“今天一注查分是吗?王兄让我给你庆祝庆祝或者安慰安慰,情况怎么样?”
“呃……”迟小多已经吓得把这事给忘光了,说:“对对,过了过了。”
“恭喜。”杨星杰的声音亲切而温暖,说:“我请你喝茶?有时间吗?”
“有有。”迟小多答道:“我请你吧,广酒……不,现在应该没位置,换唐宫吧,可以吗?”
“当然。”杨星杰和迟小多约了时间,迟小多又让司机掉头。
抵达酒楼时,迟小多还在看项诚的那段录像,越看越觉得恐怖,自己吓自己,吓出一身汗来。
【小心——!】
录像中,项诚扑向他,镜头晃来晃去,朝向天空,从项诚手臂的缝隙里继续拍。当时情形显然非常凶险,黑暗与白光闪烁交错,周围响起怪物的怒吼,迟小多一脸茫然,猜测项诚到底在做什么。
手机甩飞出去,镜头一掠而过,一刹那,迟小多看到了自己与项诚,项诚躬身以一个保护的姿势,死死抱着迟小多,怪鸟呼啸着冲向二人。
光影一闪即逝,迟小多把画面逐帧往回翻,定格在那一秒内。虽然夜景很模糊,但他毕竟看清楚了,怪鸟在袭击他俩,而项诚在保护迟小多。迟小多心情非常复杂,突然间杨星杰的电话来了,问他在几号桌。
迟小多答过后挂了电话,意识到项诚也许并不是坏人,许多事情他们还没有沟通清楚。
这么说出来,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
一双手从身后蒙住迟小多的眼睛。
迟小多登时大叫一声,杨星杰反而被吓了一跳,松开手,说:“没事吧。”
迟小多出了满背冷汗,刚才杨星杰这么一个逗他的动作,起码害他心里吓死了十条翻车鱼。
☆、明光
“没……没有。”迟小多脸色发白,心有余悸说。
“发生什么事了?”杨星杰意识到不妥了,凝重问道:“怎么穿着拖鞋出门?”
“没事。”迟小多改变主意了,他觉得现在通过杨星杰报警的话,可能会给项诚带来很大的麻烦,还是先不说,答道:“高兴得忘换鞋了,想请你吃饭。”
“我对此存疑。”杨星杰笑笑说。
他的笑容十分俊朗,坐在迟小多对面,给他斟茶,打了个响指,点了茶点,今天周末,茶楼人很多,人气旺盛,又有个警察陪着,迟小多稍稍安心下来。
杨星杰的观察力很敏锐,说:“是不是被你室友欺负了?”
“没有。”迟小多笑着说:“想什么呢。”
杨星杰说:“换新手机了?我看看。”
迟小多拿着手机给他演示了一番,打开别的界面给杨星杰玩,两人闲聊了几句,杨星杰说:“最近是不是身体不太好,听王兄说你经常加班。考过了就好好休息会吧。”
“是该休息了。”迟小多不好意思地说,忽然间灵机一动,说:“我最近经常做奇怪的梦。”
“梦?”杨星杰抬抬眉毛,笑着说:“春天的原因?”
“不不不。”迟小多忙说:“不是春梦,是奇怪的……灵异的梦。”
“你阳气不足。”杨星杰说:“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因为是零的关系吗?”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
杨星杰哈哈地笑了起来,迟小多感觉自己被调戏了,正色道:“经常梦见妖怪,奇怪的黑鸟……什么的,有九个头。”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杨星杰说:“少看点少年漫。”
“感觉和真的一样。”迟小多问:“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妖怪吗?”
杨星杰想了想,说:“我在横琴长大的时候,听老人家们说过,妖怪,是有的。”
迟小多的心提了起来,问:“为什么?”
“一草一木,大地山川,都有灵。”杨星杰说:“这些灵因为风水,气场的原因,汇聚在一起,可能就会被动物吸收,产生奇怪的东西,不过它们不会随便被我们看见。”
是这样吗……迟小多想了想,又问:“鬼怪,也是这样吗?”
杨星杰翻了翻手机,打开雅虎,拉椅子,坐到迟小多身边,说:“你看这个,说关于鬼怪的帖子。”
杨星杰一手搭着迟小多的肩膀,用手机打开一个关于鬼灵怪谈的帖子。
“从科学的角度来讲。”杨星杰说:“鬼魂也是一种自然力量,它们存在另一个维度的空间里,就像你七月半烧纸钱,不管在什么地方,哪怕是在卧室里烧,烧到最后,总有一阵风吹过来的感觉,那就是亲人来了。”
“对喔。”迟小多想起但凡TVB剧里只要有烧纸,烧到最后都必然是一阵风,不禁毛骨悚然,忙道:“别说了!”
杨星杰哈哈大笑,侧头看着迟小多,脸上泛红。迟小多被骇得脸色发白,杨星杰顺势与他分开,喝了口茶,脸上红晕消退,打趣道:“妖怪日本说得多,咱们中国人谈论这个不多,大多是讲鬼神。”
迟小多明白了,点了点头,说:“他们是妖怪志异文化。”
“山里,水里的灵,偶尔会出来。”杨星杰说:“大都市里,基本不会碰到这种奇怪的事,因为人多,有妖怪的话也很少进城。”
迟小多嗯了声,说:“如果在城市里碰到的话,是不是都是些很厉害的妖怪了?”
“也许吧。”杨星杰笑着说:“很厉害的妖怪,你觉得它会来盯上你么?”说着杨星杰上下打量迟小多,说:“除非你身上有什么妖怪想要的。”
迟小多感觉自己又被调戏了,无聊地看着杨星杰。
“如果有妖怪的话。”迟小多想了想,又问:“你觉得它们是怎么看待咱们人的呢?”
杨星杰想了想,说:“我觉得它们对人的感觉是恨,你说呢?”
“为什么?”迟小多说。
“你想。”杨星杰无所谓地说:“人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把它们的家都占完了,气候好的,适宜居住,交通便捷的地方,都成为了人的城市,咱们都是城市人,没有土地的概念和感觉,不过你可以想想,祖祖辈辈居住的家,被推平了,成为别人的地方,那感觉肯定不好受,何况了,妖还活得这么长,几百年过去,再换个家,也没了,再换,再被赶走,最后只能在人去不了的地方,譬如雪山上,高原上的无人区居住,寂寥,悲凉,肯定恨死咱们人了。”
迟小多想想有理,如果自己辛辛苦苦工作一辈子,攒钱买了套房,被莫名其妙的人直接推平了,和家人失散,背井离乡,一定很痛苦。
“可是妖那么厉害。”迟小多说:“我看电视上还有法术什么的,要捣乱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杨星杰漫不经心答道:“人也有对策吧,以前读警校的时候,我就看到过不少灵异类的宗卷,当然,上头不会明着这么说,但是很多杀人案,失踪案,沉档了,科学无法解释的,都会被归入‘特别案件’里。”
迟小多的心脏登时狂跳起来,说:“然后呢?”
“然后会备一个份。”杨星杰说:“转交‘有关部门’。”
“什么部门?”迟小多好奇地问。
杨星杰耸肩,说:“史上最神秘的‘有关部门’,具体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
迟小多知道这个涉及到一些秘密,肯定不能说了,杨星杰却看出迟小多不相信自己,认真解释道:“我知道的都不瞒你,嗯?我是真的不知道。”
“谢谢。”迟小多笑着说。
“你是个守口如瓶的人。”杨星杰又打趣道:“告诉你一些秘密,应该很安全,不过有时候有点惊慌失措,还得再镇定点。”
迟小多没怎么在意这句话,忽然间想起那天和项诚吃日料的时候:
【你的理想是什么?】迟小多问。
【世界和平。】项诚淡淡道。
迟小多瞬间就懂了!项诚一定是那个“有关部门”的!马上所有事情,在他的心里连贯起来,自己忘记的两段视频里的记忆,说不定就是因为看到了项诚办案子,然后被催眠了!
项诚是正义的一方!迟小多顿时觉得错怪他了,有点急着回家去。
“打个包吧。”迟小多说,顺便付了账,问杨星杰:“你呢?”
“上班。”杨星杰搓搓脸,说:“晚上一起吃饭吗?”
“不啦,项诚还没吃早饭呢,午饭也没吃。”迟小多说:“我得先回去了。”
杨星杰打了个车,把迟小多送上车,迟小多心事重重,觉得自己可能错怪项诚了,回头看了眼,看见杨星杰站在路边,人来人往的,似乎有点寂寞。
迟小多朝他挥手拜拜,杨星杰却没看见,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家门口,电梯叮的一声,迟小多提着饭盒出来,看到项诚坐在家门口,抱着一边膝盖发呆,全身上下只有一条黑色小三角,手长腿长,就这么坐着。
迟小多:“……”
项诚:“……”
“快开门!”项诚黑着脸说。
迟小多一脸惨不忍睹,连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项诚反而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不不。”迟小多拿钥匙开门,说:“是我不好。”
“听我说。”项诚突然拉着他的手腕,把迟小多搂在自己身前,说:“这次别再跑了,对不起,小多,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迟小多淬不及防,被项诚抱着,耳朵贴着他赤祼的胸膛,感觉到他的体温和心跳,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动不动地被项诚抱着。
“你一定是个很好的人。”迟小多低声说。
分开后迟小多朝项诚说:“先进屋吧。”
项诚总算回到家里了,先穿上迟小多给他买的运动服,收好手机,迟小多让他吃午饭,心想你这么快穿衣服干吗啊,再祼奔一会呗,才看了两眼。
项诚打了个喷嚏,似乎是感冒了,迟小多说:“我给你找药。”
“没关系。”项诚说:“自己能好,待会我告诉你一些事,你听了别太惊讶。”
迟小多说:“你要告诉我什么?”
“待会说。”项诚吃过午饭,收拾了盘子,让迟小多在沙发上坐下,进去拿东西,迟小多好奇地看着他,这次他没有太惊讶,等待项诚的解释。
项诚一手提着他的编织袋出来,取出一块红床单,抖开,铺在茶几上。
“我是一个驱魔师。”项诚说:“你想录像就录,录吗?”
“不录不录,这个床单……”迟小多小心翼翼地说。
“这不是床单,是镇妖幡。”项诚答道:“记得这只鬼车?”说着一本正经地指向其中的一只绣花九头鸟。
迟小多:“……”
接着,项诚一样一样地拿东西出来,首先放在桌上的,是一串铜钱。
“这是古钱。”项诚说。
“什么意思?”迟小多好奇地伸手去拿,看了眼项诚,说:“可以碰嘛?”
项诚点点头,迟小多看到古钱上面,方孔四周刻着“山海明光”四字,他对历史不太了解,不知道哪个朝代发行这个钱的,项诚拿起一枚,翻过来,给迟小多看背面。
铜钱背面刻着四张怪模怪样的脸。
“降魔天尊韦护。”项诚说:“我们驱魔师的祖师爷。”
迟小多瞠目结舌地看着项诚。
“山海明光。”项诚说:“讲的是古代的一场,人与妖族的大战。”
“大战……”迟小多嘴角抽搐,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吗?”
项诚答道:“有,而且古代还有很多,五千年前,人类打败了妖族与魔族,妖族躲藏在世间,与人类混居生活;而三千年前,又一次大战,把妖族的势力彻底打垮了。”
“先民拜兽,把兽当做图腾供奉;经过那次大战后的人拜神,神归根到底,就是新的部族图腾。”
迟小多脑海里依稀浮出一个概念,震惊得无以复加,说:“三千年前,是殷商吗?”
“是的,就是牧野之战。”项诚说:“我听我爸说的。”
迟小多说:“那现在的妖还多吗?”
“不多了。”项诚说:“随着很多天脉被污染,地脉被挖断,能修炼成妖的兽越来越少,但是还是有的。”
迟小多的世界观已经彻底被颠覆了,什么马克思主义哲学,唯物论,通通在他面前崩解破碎。
项诚说:“为了保护人间界,祖上留传下驱魔师这个职业,在暗地里保护你们,就像警察一样,只是我们,是没有编制的警察。”
说着项诚的眼底闪过一丝短暂的黯然,补充道:“现在有编制了。”
迟小多:“……”
“这个录像。”项诚打开迟小多的手机,朝他晃了晃,说:“就是你无意中发现了我收妖的过程并录下来的,我以为我已经删了,没想到又出现了,是怎么回事?”
迟小多小心翼翼地说:“因为我设置了照片图库自动同步……是这样的……”
迟小多当着项诚的面,拿着手机给他解释,话题一下从怪力乱神跳到苹果数据库,项诚认真地看迟小多操作,说:“挺神奇的。”
“不不,你的比较神奇。”迟小多忙道。
“你的神奇一点。”项诚说:“科学更奇怪,说实话我一直不能理解电脑是怎么做出来的,一个小方块,Сhā在板子上,连上鼠标,就能……”
“那叫CPU,CPU很正常好吗。超自然的力量才叫一个神奇啊!”迟小多直到现在,还无法接受项诚给他说的一切,犹如世界观完全不同的两个星球的人凑在一起,啧啧惊叹。
项诚拿着手机,说:“这么薄一小块,花花绿绿的,还能上网,你不觉得很神奇吗?”
“好了我们还是不要争论谁更神奇这个问题了。”迟小多说:“虽然我觉得粒子对撞机什么的也很神奇……科学就和魔法差不多,只是我们都习惯了,继续说吧,我大概能接受一点你的说法了。”
项诚点点头,拿出鼻烟壶,放在床单上。
“这叫离魂花粉,只要一点点,就能忘记你正在想的事情,以及事情的前因后果,譬如你看见了我在捉妖,那么你会一直思考这件事,这个时候闻了离魂花粉,就会顺藤摸瓜地,把事件全忘掉,对刚睡着的人尤其有效,因为睡着以后,脑子里会不停自动回忆睡觉前发生的事。”
迟小多张着嘴,恍然大悟,项诚说:“所以你在好奇它的时候,脑子里想着闻一下闻一下……最后把我的花粉全闻光了。”
“这是捆妖绳。”项诚取出一卷红色的毛线。
“降魔杵。”——金属杖。
“飞龙伞。”项诚拿着那把伞骨破得戳出来的长款黑色破雨伞给迟小多看。
迟小多:“……”
“石敢当。”项诚摊开手,给迟小多看:“只能用很短一会,完了要重新放在阳光下充能聚灵。”
“符箓。”项诚翻开草纸,朝迟小多展示,又取出一叠红纸,说:“红色的符箓。”
迟小多:“……”
“符箓和红色的符箓有什么区别?”迟小多举手问。
“红色的厉害一些。”项诚答道:“要省着点用。”
原来是符箓plus,迟小多明白了。
“这个是……”项诚拿着一包黄豆,朝迟小多说。
迟小多抱着膝盖坐在项诚身边,说:“这个我知道,是黄豆!”
“聪明。”项诚说。
迟小多莫名其妙道:“可是黄豆有什么用?”
项诚放下黄豆,作了个“撒”的动作,迟小多恍然大悟。
“这个呢?”迟小多从编织袋里拿出一个睡成黑色的枕头,挥了几下,项诚却脸上一红,迅速抢了过去,迟小多问:“是破魔枕吗?”
“不是。”项诚红着脸把东西放回编织袋里,说:“就是普通的枕头。”
迟小多:“……”
“这个是收妖巾吗,为什么是护舒宝的?”
“……当鞋垫用的……”
项诚收好东西,说:“现在相信我了?”
“相信了。”迟小多呵呵笑,继而表情一变,差点把桌子掀飞,心里排山倒海,咆哮道相信你个头啊!这些到底是什么鬼啊!还撒豆成兵呢!裹着张红床单就能收妖你当自己是佛祖啊!
“呵呵呵呵……”迟小多嘴角不自然地抽搐起来,心想你起码也演示点什么吧,譬如说来点违反牛顿物理定律的行为,背后顶个圆盘光耀天下什么的就不用了,现场摆个六芒星阵召唤异界大魔王太难也就算了,起码也表演个让杯子飞起来的技能啊!
窗外一声鸟叫,银色的小鸟飞了进来。
“这是我的同伴。”项诚朝迟小多说:“叫阿黄。”
“可是它不是白色的吗?”迟小多说:“为什么要叫阿黄?”
项诚摇摇头,说:“我爸爸这么叫它,在我出世以前它就陪着我了。”说着朝小鸟吹了声口哨,说:“它是一只凤凰,你看。”
刹那间,迟小多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了期待中违反牛顿物理定律的一幕,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那只小小的银白色鸟儿慵懒地张开翅膀,翅膀发出光芒,继而飞散出漂亮的光粉,迟小多伸手去捕捉,银色的光粉犹如星河,在客厅里旋转,形成一道光带,随着鸟儿一收,光带唰然飞散。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项诚说:“去了你就信了。”
“不用了。”迟小多马上说:“我已经相信了,维护世界和平,保护人间的男神,请受我一拜!”
项诚:“……”
“不是让你信。”项诚说:“我必须问清楚一件事,走吧。”
项诚把降魔用具挨个装进运动挎包里,带迟小多出门,穿鞋子的时候问:“小多,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出门以后不要乱说话。”
“有。”迟小多被困扰良久的唯一问题,终于可以问出口了,他弱弱地问道:“所以你本职是驱魔师,男公关只是装的吗?也就是说,你其实不是男公关?”
“我是推油师,不想当驱魔师了,想换个行业,刚好进了这行,我不做黑的。”项诚答道。
迟小多心想谢天谢地,在那一刻,他满血复活了。管你本职是什么,不做鸭就行,不对……驱魔师这个职业……迟小多还是有点像做梦一样,不太能接受。但是全新的知识体系和世界观,已经渐渐地进驻了他的人生。
要知道作为一个在马哲理论下熏陶长大的大学生来说,收妖什么的实在太神奇了。
项诚骑自行车带着迟小多上路,迟小多又问:“那你为什么要当男公关?”
“我在来广州之前,觉得累了。”项诚答道:“想当个普通人。”
“为什么?”迟小多抬头,看着项诚的侧脸。
过红灯时,项诚左脚踩着地,右手搂着前杠上迟小多的腰,左手把着自行车头,出神地说:“没钱,漂泊。”
“你为什么把这些告诉我?”迟小多问。
“寂寞。”项诚说:“本来不该告诉凡人这些事,你对我好,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迟小多笑着说:“驱……”
“嘘。”项诚手指竖在唇边,作了个噤声的动作。
“你不是有同事吗?”迟小多说:“也可以和同事一起啊。”
“他们心里瞧不起我。”项诚漫不经心地说:“都排挤我。”
迟小多说:“你告诉了我这些,我会被抓去闻药粉吗?”
项诚迟疑不定,说:“你算半个当事人,现在应该不会,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迟小多:“???”
项诚带着迟小多过了好几条路,足足骑了半小时的自行车,期间没有再交谈,迟小多的心里翻江倒海,最后他们停在一条小巷门口,项诚锁上车,和迟小多进了一家沙县小吃。
“你怎么……”邝德胜正在擦桌子,直起身,眉头微皱。
“查个案子。”项诚说:“小多,这是黄哥。”
邝德胜:“你不能带他进去!小项!”
项诚却不理会他,让迟小多走在自己身前,进了沙县小吃地下室里的厨房,迟小多莫名其妙,到处都是黑色的油烟痕迹,邝德胜追下来,项诚却拉开厨房里的铁柜,说:“进去。”
迟小多:“???”
项诚把迟小多推了进去,邝德胜追进厨房,说:“等等!项诚!你会害我被处分的!”
项诚反手一拉,把门关上,不锈钢橱柜里光线一暗,项诚伸手,朝墙壁上一拍,手指勾到一个拉环,继而拉起来,旋转了一个角度,墙壁透出光线。
迟小多:“……………………………………”
项诚把墙壁一推,里面现出一个奇异的法阵,法阵上纹路纵横交错,射出红光,继而项诚把迟小多一抱,按着他的头,让他埋在自己肩前。
法阵嗡的一声,把两人吸了进去。
邝德胜跑到橱柜前,拉开门,里面空空如也。
眼前一亮,迟小多从项诚的身前抬起头,面对的是一个奇异的新世界。
☆、驱委
光,无处不在的光。
到处都是发着光的精灵飞来飞去,千亿只小精灵构成了飘扬的白色光点,犹如大雪般绵软地下着,充斥了整条巷子。
就像童话里的仙境一般,所有的雪都是发光的,项诚也有点奇怪,左右看看,伸出一只手,拈住空间飞舞的小精灵。
那是一只奇异的生物,迟小多啊的一声,接出,发现它的身躯是尚未舒展的玉兰花苞,展开的翅膀则是玉兰花瓣。
小精灵不舒服地挣了挣,项诚松开手指,任它飞走了。
巷子里下着大雪,却一点也不冷,雪避开了几个地方。一条狭长的小巷里,摆着三个地摊,两个卖工艺品,一个卖煎饼果子和油炸土豆,菜油的气味夸张地飘过来。
一个扩音器在放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本店大甩卖,最后三天,最后三天……”
这气氛怎么看怎么奇怪,迟小多走了一路,发现雪居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小巷尽头是脏兮兮的六层楼,两侧最顶上是两栋旧楼夹着的一线蓝天,零零散散几个人,两个染着夸张黄头发的杀马特蹲在地上挑挑拣拣,一个梳着马尾的女孩,挎着个地摊包,站在小摊前等老板煎饼。
巷子两侧种着满满的玉兰花树,树上正在朝巷子中间抖落花瓣,花瓣构成了无处不在的雪。
“不要拍照。”项诚牵起迟小多的手,朝巷子里走。
整个小巷里只有一间三层的小楼,小巷的尽头就是楼的院子,院外门边挂着一个蓝色方牌子,本来是门牌的位置用红笔画了个奇怪的符号。门上挂着个八卦镜,门前地上有个神龛。
木门上挂了两块破破烂烂的木匾,左边那块两行竖字,写着:“广东省驱魔师工作委员会办事处”“广东省民间妖怪管理与整治改革委员分会”,右边的写着“全国驱魔师代表大会广州办事处”与“民间驱魔活动工作任务办公室”。
迟小多:“……”
项诚正要进门,看到门边贴着一张通知,便停下脚步,退出来看了一眼。
通知:
2015年度,秋季一级、二级注册驱魔师考核报名将在六月十五日开始。
请各成员根据实际情况,整理资料并携一寸免冠照两张,到本地驱魔领取表格办理登记。
一个男人走出院外,奇怪地看着迟小多与项诚。
项诚朝他点了点头,那男人微微皱眉,却没说什么。
“兄弟,李主任来上班了吗?”项诚问。
男人根本没有回答,视项诚二人为无物,直接走了。
项诚又说:“进来吧。”
院子里没有雪,进入院子就仿佛进了另一个世界,扫得很干净,墙上贴着“广州市驱魔分会卫生文明评定”的标语,门卫坐在院子里,正在用一个收音机听粤戏,抬头看了项诚一眼。
“怎么把普通人也带进来了?”门卫是个老头儿,问道。
迟小多依稀觉得这门卫有点眼熟,项诚说:“调查点事,需要请示李主任。”
“外面坐一下。”门卫答道。
项诚让迟小多坐,迟小多就坐了,期间忍不住偷看老门卫,总觉得在哪里见过,门卫说:“玉兰花拿回家挂着么?”
“啊!”迟小多想起来了,这人就是天桥底下卖玉兰花的老头。
门卫笑了笑,一张脸上满是挤起来的皱纹。
项诚正要阻止迟小多说话,看见老头搭腔了,说:“这位是区老。”
“您好。”迟小多意识到些许不寻常,区老打电话,不再理会他们,通知办公室有访客到,挂了电话以后,慢条斯理地摸出一根烟。项诚忙起身去给他点烟,区老摆摆手,项诚便只得又坐下。
“谢谢区老。”项诚说。
迟小多:“?”
“这个地方……”
项诚作了个嘘的动作,低声道:“我不知道。”
迟小多本来想偷偷问一句,但看上去项诚不太想说话,便只得噤声。
“这个地方,寻常人可进来不了。”区老吐出一口烟,把迟小多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又说:“玉兰巷子,看上去在海珠区,外头也看得见马路,你从马路上进来,和被人带进来,进的不是一个地方,动不动?”
迟小多啊的一声,从院门朝外看,确实看得见外面的马路,但外头的人仿佛都无视了这条小巷。
等了五分钟,区老的电话响了,便大手一挥,说:“进去吧。”
项诚这才带着迟小多进了阴暗的楼房里,上了二楼。
“在这里等我一会。”项诚说,敲了其中一个办公室的门,里头男人的声音说:“进来吧。”
迟小多看见这座老式的楼房,二楼过道内坐着个在画画的女孩子,对着一块画板。
画板上,是大雪下的玉兰巷。
迟小多站在后面看,发现女孩的双眼用一块黑布巾蒙着,嘴唇苍白,脸色带着病弱之态。
“好看吗?”女孩问。
“真漂亮啊。”迟小多说:“这里每天都会下雪吗?”
“不。”女孩答道:“只有在我画画的时候。”
女孩沉吟片刻,把最顶上的画纸撕了,霎时漫天玉兰花瓣形成的雪停了,所有小精灵凭空消失,巷子里恢复原状。
女孩换了一张纸,迟小多满脸惊愕,说:“我帮你。”
迟小多替她夹好画纸,女孩说:“你喜欢哪个季节?”
“我喜欢……春天。”迟小多接过她手里的美工刀和铅笔,帮她削笔。
“嗯。”女孩淡淡答道。
“你画什么,世界就会变成什么样的吗?”迟小多充满了赞叹与惊讶地问道。
“我画什么。”女孩答道:“在我灵境的影响下,周围人就会看到什么。”
迟小多:“???”
项诚推门出来,示意迟小多可以进去了。
办公室里,四面的墙上绿色灰水刷了半墙,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叔戴着黑框眼镜,挺着啤酒肚,穿一身病号睡衣,手里拿着个磁疗杯,起来倒水。
迟小多:“……”
艾玛,这是精神病院吗?!迟小多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正常了。
“主任好。”项诚说:“小多,你先坐吧。”
李主任从眼镜后高深莫测地看着项诚,项诚说:“对不起,这次来确实是冒昧了。”
李主任没理会项诚,朝迟小多招了招手,说:“你过来。”
迟小多惴惴看了项诚一眼,项诚没阻拦,李主任摘下眼镜,从各个角度像个变态一样的端详迟小多,迟小多被看得心里发毛。
“你怎么把他也带进来了?”李主任戴上眼镜,示意迟小多过去坐下。
“我心里没谱。”项诚如是说。
“项诚呐。”李主任说:“你不归本地协会管,除非先把户口迁过来,你这是跨省收妖,我就不说你有证没证了,首先就不合规章制度,呵呵,你自己说是不是?”
项诚说:“要有广州蓝印,我得买房,一平方三万多,我买不起。我的困难,都如实反应给组织了,到现在也没帮我解决。”
迟小多:“……”
项诚又说:“在富士康工作的同事,他们也没有户口。”
李主任呵呵一笑,说:“人家呢,有单位担保,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就一个人,万一在广州闯出什么祸来,人跑了,让我找谁去?对不对?”
“我就先不说户口的问题了,你的资格证呢?”李主任一摊手,为难地说:“资格证被吊销了,无证捉妖,到时候上头追究责任,我也承担不起,对不对?”
项诚说:“我暂时挂靠在广州分会不行吗?”
“不行不行。”李主任大手一挥,说:“那都是多少年以前的规矩了,现在行不通——不是开张证明就可以走天下的时候了,现在你要在广州驱魔,没有户口,就要有两年的社保流水。”说着又打开茶杯盖去接水,自言自语道:“一个来挂靠,两个来挂靠,大家要是都像你这样,全国的驱魔师都跑到珠三角来找挂靠了,你自己说,这样行不行?额呵呵呵。”说着又干笑几声。
迟小多:“………………”
项诚说:“财产担保可以吗?我的实力,档案里都记着的,档案都迁过来了,您可以看。”
李主任摆摆手,朝杯子里放了点茶叶,说:“你要是过了一注,任你到哪个省市自治区,相信当地领导都是欢迎的。可是你光有实力,没有证,去哪里别人都不相信,到时候纪委查起来,让我怎么交代?哈哈哈哈哈……”
迟小多:“……&*%¥#。”
项诚说:“让朋友帮我开个单位证明行不?”
李主任从黑框眼镜下看了项诚一眼,说:“这个是你自己的事,我们不管。”
项诚想了想,说:“谢谢主任,小多和最近发生的一件事有关。”
“嗯。”李主任满意地说,继而拉开抽屉,找出一沓文件,在桌上顿了顿,放平,慢条斯理地说:“正想找个人追查这件事,先说你,你上次的处分结果出来了,罚款。”
项诚:“……”
迟小多:“……”
李主任说:“三月十二号晚上,科韵路地铁站到棠下小区的过程中,你没有给这个孩子闻离魂花粉,属于重大过失,罚款三千人民币,十个古钱。”
项诚一脸郁闷地说:“我现在没有。”
“我有。”迟小多说:“是我害的,我来吧,刷卡还是付现金?”
“没关系。”李主任呵呵笑,说:“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来缴,缴了才能领报名表。在楼下缴费,我是不收钱的。”
项诚额上青筋暴突,又不敢抗辩,只得忍着。
“迟小多。”李主任悠然说:“唔,根据我们的调查,你在七岁那年,被一只魔在身上做过记号。”
“啊?!”迟小多傻眼了,项诚忙示意他不要说话,朝李主任说:“我已经找到那只魔了。”
“证据呢?”李主任严肃地看着项诚。
项诚说:“私人关系,比较亲近。”
“什……什么?”迟小多坐不住了。
“不行。”李主任遗憾地摇头,说:“你不能把每个与他走得近的人都划成魔,我们要的是证据,有证据,有详细的报告,我们才能发批捕令,就算找到了,你也只能调查,不能动手,你已经被吊销证书,又被罚款了,项诚……”
项诚一手按着额头,靠在座椅上。
“……如果你再这样来一次,就要被抹掉一切相关记忆,收走所有的法宝了哦。”李主任说:“你可得想想清楚。”
项诚叹了口气,点点头。
“调查可以。”项诚说:“在不泄密的前提下动手呢?”
“这个要酌情考虑——”李主任说:“但是不能惊动那只魔,我不管你认为它在哪里,首先得交给我们足够的证据,证据齐备,我们会派人去动手。你可以保护你的朋友,但是不能胡乱攻击。”
项诚只得说:“谢谢主任。”
“不客气不客气。”李主任说:“你还是很有前途的,将功补过,我就不追究你把当事人带来这里的事了,毕竟提醒一下他,还是有好处的,你不提醒,卢主任也会派人去提醒他……”
“只是提醒的分寸嘛,你得把握好,不能让小孩出去乱说,也不能告诉他不该他知道的,比如说谁是魔,谁是妖,这个就不能说,免得他害怕,一害怕,就容易打草惊蛇,你说是不是?你还得确保他守口如瓶,任务一结束,就得把记忆清楚掉。”
项诚起身,迟小多也跟着起来,说:“谢谢主任。”
主任呵呵笑,项诚又说:“主任,我可以查一下这里的宗卷么?”
李主任说:“本来是不行的,不过念在前不久你才为组织立过功,流过血的份上,我私人给你开张条子吧,下班前去档案室就行,不能拍照。”
李主任写了张龙飞凤舞的条子给项诚,项诚再三道谢,与迟小多离开办公室。
“他要……”
“我先查一下宗卷。”项诚低声说:“你在外面逛逛,没事了,主任发话,暂时没人能让你闻离魂花粉。”
迟小多这才放下了心,两人出来,那女孩还在画画,她用铅笔打了草稿,在画纸上轻轻地抹颜色。
现在的玉兰小巷变成了春天,风无处不在,卷着香味与阳光的粉尘铺面而来,玉兰树就像有声明一般抽枝散叶,不住朝顶上长,越来越茂密,而巷子内,小院围墙上种着的花苞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绽放。
“走。”项诚低声说。
两人经过档案室门口,里面刚好有人推门出来。
“小多?”那是个戴着墨镜,穿一身休闲服的男人。
“齐齐?!”迟小多傻眼了。
那是齐尉,小多闺蜜的表哥,迟小多以前和闺蜜出去玩还坐过他的跑车。
“你们……”项诚想起来了,说:“嗯,你们认识。”
“项。”齐尉蹙眉道:“你怎么把他也带进来了?”
项诚摆手道:“放心吧,他不会往外说。”
“你跟我进来一会。”齐尉说。
迟小多惴惴看着两人,项城示意他随便走走,迟小多便出院子里去,区老不知道去了哪儿,迟小多便站在墙壁前看宣传板报。板报上有不少驱魔人的专题。里面画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妖怪,边上还钉着几张纸。
迟小多翻了翻,看见其中就有一只“鬼车”,正是录像里被项诚收了的那只。
下面盖着个长方形的红印:高度危险。
接着有有个蓝印“已收伏”,旁边圆珠笔写着“伏妖者身份不明”。
迟小多朝后翻,看到不少稀奇古怪的图鉴,有的是“极度危险”,有的是“危险”,有的是“致命”,最后有条黑色的,龙一样的东西,有着鱼的尾巴。
【鸱吻】
危险级别“不明”,下面圆珠笔写了五个字,迟小多歪着头看,字迹潦草,看不出写了什么。
“魔化……污染源”。
板报旁边,还有拆开装订后,贴在橱窗里的一本杂志,几十页,封面写着《驱魔工作》2015年4月刊。第一页的标题是:春季新气象,新风尚——记河北驱魔先进工作者常洋。
远处传来区老的咳嗽声,迟小多便悄悄地出了院子,走进巷里。
档案室内,阳光裹着粉尘照进来,项诚抬头沿着架子看,找到“越秀区”,满满的一架子档案。齐尉摘下墨镜,倚窗站着,朝外看了眼,迟小多到巷子里去了。
“可能在荔湾广场。”齐尉说:“我们正忙长隆水上乐园的事。”
项诚头也不抬,抽出中华广场的那叠档案,显然不想与齐尉交谈。
“在找鬼车?”齐尉说:“听人说了,有一只魔,在背后操控这事。店铺就在中华广场。”
项诚把档案夹放回架子上。
“也卖水晶,绿幽灵,粉晶。”齐尉说:“骗骗小孩玩,吸人气让养着,供那只魔用。”
项诚眯起眼。
“什么魔?”项诚说。
齐尉耸肩,项诚放下宗卷,齐尉说:“我不知道,鬼车那件事被你Сhā手平了,卢老带人去查,店当天就关了。”
项诚沉默地走到另一个架子前去。
齐尉摇摇头,说:“下落不明,线索断了。”
“我的直觉,感觉长隆水上乐园的事,和中华广场的一家许愿符店有点关联。”齐尉一手搭在架子上,侧过身,潇洒地面朝项诚,说:“有一只妖,潜伏在排水口吃人的眼睛,今年吃了三个,每次去都找不着正主。”
项诚沉默。
齐尉又说:“他们怀疑是只水猴,但实在跑得太快,抓不住。”
“人死后尸气与怨气结合,炼成了妖,吃人眼和指甲。”齐尉想了想,又说:“水也放了。电击也试过了,什么都找不到,再去一次,还找不着就不管了。”
迟小多蹲在巷子里,看一个老头儿地摊上卖的东西,和项诚的一样,也是一张红床单铺着,上面全是绣花的怪物,床单上摆着不少奇怪的工艺品。
“这个是什么?”迟小多好奇地看一个铃铛。
“摄魂铃。”老头子说:“收妖用的。”
迟小多指一个匣子,说:“这个呢?”
老头子说:“离魂花粉,填鼻烟壶用的,鼻烟壶见过吗?”
啊!迟小多心想正好给项诚买一点赔给他,可是如果买了,项诚会不会让自己闻呢?还是不要了吧。
“这个是乾坤袋。”老头子指向迟小多视线落点,一个破破烂烂的,粗布缝的小袋子,说:“叮当猫的法宝,懂不懂?可以装很多东西!领导给你穿小鞋,同事排挤你,你就把整个办公室的人这么一抖,通通装进去,用棍子在外面捶他们!”
迟小多嘴角抽搐,点头。
“听起来很厉害,但是领导出来了怎么办呢?”
“给他们闻点离魂花粉!”老头子说:“就什么都不记得喽——”
迟小多冷汗,赞同此言。
“这个?”迟小多指一个女神的雕塑。
“女娲像。”老头子说:“一百二。”
“有什么用吗?”迟小多问。
老头子像是在逗迟小多玩,说:“拿回家,拜拜,可以求姻缘,姻缘马上来,喜欢男的女的都没关系!”
“灵吗?”迟小多问。
“灵!”老头子瞪着迟小多,说:“不灵不要钱!”说着拿起女娲像,放在迟小多手里,说:“早上回去,晚上回去,各拜一次!记得祈祷的时候让女娲娘娘保佑你找个有钱的!高富帅!白富美!”
迟小多:“那我买一个吧。”心想驱魔师用的东西,一定灵的。说着掏出了一百二十块钱给老头。
老头说:“一百二十万!你想什么呢!”
迟小多:“…………………………”
“那还是算了。”迟小多干笑道:“没带这么多钱。”
老头变戏法般从麻袋里掏出一个POS机,说:“可以刷银联的!”
迟小多一手扶额,老头子又说:“离魂花粉要吗?”
“多少钱。”迟小多快哭了。
“一克十五万!”老头子说。
迟小多果断起身,说:“拜拜。”
老头子喊道:“你别走啊!问半天不买,你消遣老人家!信不信我金刚拐一招剁了你!”
迟小多登时整个人僵了,老头子说:“给我站住!要么过来卖身伺候我,要么把女娲像留下来,否则别想走!”
迟小多差点就尿了,幸好齐尉从院子里出来,笑道:“大仙不要逗小孩玩了。”
那老头儿哈哈大笑,自顾自摇头,把女娲像摆放好,迟小多出了一背冷汗,忙躲到齐尉背后去。
“曾大仙看你好玩,想收你当徒弟。”齐尉说:“你愿意吗?”
迟小多战战兢兢出来,看了眼那老头,又看齐尉。
那被齐尉叫做曾大仙的老头呵呵笑,摆手道:“不收徒弟,他的缘分不在我这儿。”
齐尉便让迟小多站在一旁,两人在玉兰树下站着。
迟小多和齐尉都有点尴尬,以从前迟小多对齐尉的认识,这家伙明显就是个花花公子,每天吊儿郎当的,没想到一身阿曼尼西服,站在玉兰树下,感觉既严肃又认真,意外的靠谱。
“记得保护项诚。”齐尉说:“他是个好人。”
“啊?”迟小多哭笑不得,说:“他保护我才对吧。”
齐尉摇摇头,笑了笑,以墨镜指指他,似乎想说什么,这个时候项诚拿着一张纸出来了。
齐尉说:“项诚,你去把驾照考了吧,我车借你用。”
项诚摇摇头,搭着迟小多的肩膀,说:“走。”
两人从玉兰花巷里出来,迟小多赫然发现是在一条熟悉的街道上,忍不住回头又走进去,结果进了条堆满纸箱与杂物的窄巷。诚如区老所言,两条巷子居然不在一个空间!真是太神奇了。
项诚先领了车,邝德胜追出来,项诚飞速载了迟小多就跑,连话都不给邝德胜说的机会,时近黄昏,项诚与迟小多买了热狗,并肩坐在江边的长椅上吃这顿晚饭。
夕阳西下,珠江一片金红,夜游珠江的轮船正要启程,汽笛声远远地传来。
“这些日子里,你要跟在我的身边。”项诚说。
迟小多一路上什么也没有问,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令他有点头昏脑涨的感觉,然而千头万绪的,最后最令他在意的,只有一件事——闻不闻那个花粉。
但根据下午项诚在玉兰花巷里的对话与交涉看来,也许这个组织管得非常严,也就是说,现在项诚只是在帮助自己,一切结束以后,他还是得被善后。
“嗯。”迟小多没有多说,只是点点头,说:“好的。”
项诚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事实上从驱魔办出来以后,他就一直思考:思考着与迟小多心情无关的事,对于他来说,那只魔才是最重要的。
“我会保护你的。”项诚说。
“把这些事告诉我没问题吗?”迟小多说:“我刚才听到李主任说,如果你不说,什么人也会来提醒我,是不是?”
项诚正在想别的事,一时间分了神,片刻后才慎重地点头,说:“对。”
迟小多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说:“组织也会通知普通人这些事吗?”
“你们城里人遇见得少。”项诚说:“因为城市人多,有时候你在山上,乡里,或者是某个地方,和人擦身而过,那人告诉你,有血光之灾,或者说,最近要注意言行,这些人就可能是组织派来提醒你的。”
迟小多:“!!”
“但不完全是。”项诚说:“不排除骗钱的。”
“通知以后呢?”迟小多又问:“就能消除麻烦么?”
“一般会让你配合,不过不会告诉你内情,再尽量派人去暗中把事平了,平不了的事,就只好算了。”项诚说:“当然,驱魔师会受处分。”
迟小多说:“所以,我被一只什么妖怪做了记号,那只妖怪要找我麻烦,是吗?可是我从来没做过什么坏事啊。”
项诚想了想,说:“也不一定,在你七岁那年,遇见什么特别灵异的现象么?”
迟小多想了想,实在是记不清了,让他回忆自己的整个童年,尤其是整整一年里,他的记忆已趋近于模糊。
“游泳的时候差点被淹死算么?”迟小多说。
项诚摆摆手,迟小多想起来了,说:“我记得有一天晚上,趴在窗户上,看到很多奇怪的东西,外面点着灯,灯笼飞来飞去……
“那是中元节,开鬼门。”项诚一手扶额,认真说:“和妖没关系,是和尚道士的工作。”
迟小多:“是吗?我还以为是我做梦呢,那个梦记得特别清楚。可是为什么小时候能看到,长大以后就看不到了?”
“小孩火光低。”项诚说:“看到不奇怪。”
“为什么?”迟小多好奇问:“火光低又是什么?”
“火光。”项诚作了个手势,指指迟小多的胸膛,说:“意思是你灵魂中的光,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惧光明,火光低的人,就容易引妖怪和鬼亲近,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还有呢?”
迟小多想起那天和杨星杰聊到的,小时候的海蚀洞,说:“我小时候去海边,有时候会碰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譬如说呢?”项诚看着迟小多,眉毛一动。
“忘了。”迟小多挠挠头,说:“见过一只很像妖怪的,死在沙滩上了,我还吓了一跳,背着它去找人,不过最后别人说只是一个被冲上岸的蝠鲼。”
项诚两手十指扣着,拇指不住揉搓自己的眉毛,自言自语道:“到底是什么呢?那天感觉也不像是魔……完全就是个正常人,但是感觉不对……”
迟小多说:“谁?”
项诚摆手,说:“先不管了,你困不困?”
迟小多忙摇头,项诚说:“帮我个忙可以吗?”
迟小多笑道:“当然,要做什么?我帮你开个工作证明?”
项诚一怔,继而答道:“这个倒没想到,能开吗?”
迟小多想了想,说:“设计师不行,不过后勤应该可以,我给他打个电话。”
项诚摆手道:“不用那么麻烦,只要有正式的聘用合同,保安就行。”
迟小多笑得半死,说:“当保安太浪费人才了。”
“保安门童。”项诚锁上车,答道:“连鸭子都当过了,不差这一次。”
迟小多给王仁打了个电话,王仁叽叽呱呱地教训了他半天,迟小多怒吼道:“你把这事儿给我办了!别啰嗦!否则证不挂你家了!”
王仁只得答道好的好的,迟小多又说:“明天就出合同,明天我带他过去签。”
“你有病啊迟小多!”王仁说:“你好歹也要个别的差事,介绍个人来我设计院当保安是怎么回事啊!”
“哎你别管了。”迟小多答道:“就这么愉快地说定了。”
项诚兀自好笑,迟小多挂了电话,说:“你和齐齐……关系很好吗?”
“不。”项诚摇头。
迟小多看项诚的表情,似乎有难言之隐,便不再追问下去。
“齐尉与单位证明不重要,不过这样解决了正好,其实我找你帮忙,是关于魔的事,你的身上,有一个魔印。”项诚认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