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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古墓探秘

易天行被那一气呵成的快攻,迫得连连后退,躲过九招,人也刚好退了九步,到了一座高大的青坟前面。

这青冢四周,满生着尺余左右的青草,易无行被迫得退入了草丛之中。忽听宗涛大声喝道:“住手。”纵身一跃,直扑过来。

徐元平、易天行听得宗涛大喝之声,都不禁为之一怔,齐齐向完涛望去。

但见家涛迅如电奔一般疾­射­过来,掠着易天行衣换而过,右手挥处,在易天行身后一抓,又迅疾向后退了三步。

易天行怕他突然出手,伤了自己,早已暗中运功戒备,蓄势相待,见家涛迅快的向后退了三步,才松下戒备之心。

转脸望去,只见宗涛手中抓了三尺多长,酒杯粗细,满身白点的一条毒蛇。

他见多识广,一眼之下立时认出那是绝毒无伦的白线娘,不禁暗道一声惭愧,忖道:如我刚才突下辣手,宗涛定然逃不过我那致命的一击;但我势非被身后毒蛇咬中不可,此蛇毒­性­奇烈,我也难逃此蛇毒吻之下……

他心中千念回转,但面上却仍是装的若无其事一般,拱手笑道:“家兄侠名果不虚传,如非宗兄相救,兄弟今日势非丧命这毒蛇口下不可。”

神丐宗涛冷然一笑,道:“当今武林之世,只有老叫化和作为难,数十年来,你本有甚多机会可把老叫化置于死地,但你都手下留情,放放生路……”

易天行微微一笑,默然不语。

宗涛轻轻的咳了两声,接道:“不过你并非是心地仁慈,只不过是为了要保持他善的面目而且,杀了老叫化,害怕暴露你的伪善面目……”

易天行谈谈一笑,道:“家兄随便说什么,兄弟仍然感谢今日一番相救之情。”

宗涛道:“老叫化相救于你,并无让你感谢之心,只望你今后能真正改过向善,表里如一,作几份有益于天下苍生之事。”

易天行仰头望天,若有所感的沉思了一阵,忽然纵声笑道:“目前天下武林人物,联手结党,要合力对付我易某一人,宗兄这些话,不觉着说的晚了一些吗?”

徐元平冷笑一声,道:“你所作所为,人人得而诛之。天下英雄,被你一骗数十年,如他们能早些听宗老前辈之言,联手把你除去,也不致让你多造恶孽。”

易无行仰头看着天­色­,说道:“看你刚才不肯暗中下手伤我的份上,姑且放你一条生路,现在赶快走吧!”

徐元平怒道:“别人怕你吓唬,但我徐元平却是不怕,接掌!”

呼的一招“起凤腾蛟”直劈过去。

易天行大声笑道:“天下英雄人物中,也只有你配和老夫动手,来的好。”一同避开,反臂点出了三指,把徐元平迫退了两步。

徐元平心中暗道:此人武功当真是高,这点来三指,无一不是暗含拂|­茓­截脉的手法。一提真气,还了五掌。

这五招都是慧空大师口授《达摩易筋真经》上的武功,招招暗藏大力金刚拿劲,也把易天行迫的退后两步。

易天行微微一皱眉,说道:“你和少林派渊源很深,这五掌都是佛门十八罗汉掌中招术,暗藏大力金刚拿劲。”

话说完,人也欺身攻来,左掌横扫,右拳直未。

徐元平只觉他一击之中,暗藏了甚多诡奇变化,一时间想不出破他之法,不敢硬接他的招术,纵身一侧闪去。

易天行道:“果然是识货之人,为何不硬接老夫这一招‘平反乾坤’?”

徐元平冷笑一声,左掌虚空一扬,右手五指松松握拳,平胸击来。易天行呆了一呆,只觉这一招,乃生平末见之学,隐隐觉到那松握五指中,暗藏着极厉害的杀手、变化,竟然也不敢硬接,双脚微一用力,疾向后飘退五尺。

徐元平道:“易天行,你为什么不接我这一招‘五弦齐弹”?”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好一把‘五弦齐弹’!”纵身一跃直冲过来,掌势平胸斜斜劈来,接道:“娃儿,试试一招‘风雷并起’如何?”徐元平大声喝道:“有何不可?”右手一挥,硬向易天行谁来掌势上迎去。易天行冷笑一声,手掌去势陡然一沉,五指一张,由直拍变为斜切。徐元平拿势一摇,拇食二指,突然圈了起来,但又迅快弹出。

第二十七回尔虞我诈

两人由出掌相接,到双掌接实,其间竟各有三次变化,每一变化之中,都暗藏着极犀利的杀手武功。

但听徐元平、易天行同时一声冷哼,两人齐齐向后倒退开去。

在两人无声无息的一接掌势之中,似乎是都受了伤。

两人退开之后,同时闭上双目休息。

易天行脸­色­苍白,徐元平却面泛红晕,有如吃了过量的酒。

以宗涛和丁玲的目力,都没有看出来两人如何受低也未听到两人掌势相接的声息,但看两个人的神­色­,已知道都受了伤。

丁玲急急奔了过来,低声问徐元平道:“你受了伤?”

徐元平紧闭的双目做一启动,缓缓点头道:“不过易天行也受了伤!”

突听家涛低声说道:“大鬼女、你叔叔来了!”

丁玲转头望去,只见杨文尧、丁炎山、冷公霄、查子清、查玉等,缓步鱼贯而来,不禁心头一惊。

只听丁炎山大声叫道:“前面是玲儿吧?”

丁玲道:“三叔父大安。”

杨文尧等一行群豪,陡然停下步来,十道目光一齐拴住到徐元平、易天行和宗涛的身上。查子清遥遥一抱拳,道:“宗兄好?”

宗涛拱手还了一礼,道:“老叫化没有病,哪里不好?”

杨文尧低声对丁炎山说了两句话,丁炎山扯开喉咙,高声说道:“玲儿,你过来。”

丁玲回顾了宗涛一眼,缓步走了过去,相距丁炎山还有五六步远,就停了下来,道:

“叔叔有什么吩咐?”

丁炎山­干­咳了两声,道:“凤儿哪里去了?”

丁玲道:“被天玄道长,留在玄武宫啦。”

丁炎山回顾扬文尧一眼,又道:“怎么?天立道长也在这里?”

摇头答道:“玲儿没有看见过他。”

宗涛暗暗赞道:这句话答的当真是妙,既然未作谎言欺骗长辈,又给他们一个揣测不透,疑神疑鬼。

果见丁炎山皱了皱眉头,说道:“你妹妹留在玄武宫的事,你事先知不知道?”

丁玲道:“玲儿知道。”

丁炎山道:“那你为什么不阻止于她?”

丁玲道:“天古道长剑术卓绝一时,我和妹妹联手对敌,不是他敌手,如何能阻挡得住?”

丁炎山似对丁玲回答之言,顶撞的无话可说,沉吟了一阵,道:“哼!一个女孩子,在江湖上跑来跑去,成何体统?还不回鬼王谷去,跑到这等地方作甚?”

丁玲不再言语,默然退到一侧。

神丐宗涛突然对丁炎山一拱手道:“丁老三,老叫化有件事和协商量,不知能否见允?”

丁炎山怔了一怔,道:“乐闻乐闻,宗兄有什么尽管请说,兄弟只要能办,决不推辞!”

宗涛微微一笑道:“江湖之上,都说云梦二娇诡计多端,大鬼女尤甚其妹,但老叫化看着大鬼女倒满顺眼,想把她收作义女,不知你丁老三意下如何?”

这两句话,倒是大大的出了群豪意外,连丁玲也不禁一怔。

要知神丐宗涛乃江湖上一代游侠,为人作事守正不邪,鬼王谷却恶名卓著,二娇之毒,名满武林,一正一邪,格格不入,如何不叫群豪为之吃惊?

丁炎山沉吟了良久,说道:“宗兄能看起她们,实是我们鬼王谷之荣,不过此事,兄弟作不得主,必须请命谷生之后,才能答应。”

宗涛哈哈一笑,道:“老叫化一向做事,想到就­干­,丁兄纵然不肯答应,老叫化也要收她?”丁炎山­干­咳了两声,道:“宗兄这样岂不是作难兄弟吗?”

宗涛笑道:“你打了老叫化的回票,岂不是诚心和我过不去吗?”

杨文尧借着两人说话的机会,目光一直投注到易无行的脸上,此刻却突然Сhā口说道:

“宗兄和丁兄之事,兄弟本不应该多口,不过这认女收徒之事,还未闻有过相强之举……”

他轻轻咳了一声道:“也许是兄弟孤陋寡闻,没有听人说过!”

宗涛冷笑一声,道:“杨文尧,你可是存心要和老叫化过不去吗?”杨文尧道:“岂敢,岂敢,兄弟又没吃虎心豹胆,怎敢和宗兄作对?”宗涛哈哈大笑道:“老叫化年受古稀,直到近几天中,才想透了一件事情。”

杨文尧突然脸­色­一冷道:“不知宗兄想透的是什么事?”

宗涛冷冷道:“外表越是文秀,穿着越是文雅的人,心地也愈是毒辣……”。

他突然取过身后的红漆大葫芦,咕嘲嘲,喝了几大口酒,接道:“易无行善名满天下,被人誉为大英大豪;但他所作所为,却和他的声誉刚好背道而驰,假善名以为恶……”

杨文尧突然大声接道:“宗兄说的不错。”急步向易无行奔了过去。原来他为人­精­细,早已发现了易无行和徐元平似是受了重伤,都正在运气调息,早已想冲过去瞧瞧,借宗涛口实,大步直奔过去。神丐宗涛突然横跨两步,拦住了杨文尧去路,说道:“杨兄且慢接口,老叫化还没有说完!”

杨文尧道:“宗兄不用再说,兄弟已经不愿再听下去了!”

宗涛笑道:“下面就是杨兄的事了,你如不听,老叫化还说个什么劲呢?”

杨文尧身子一恻,突然向左跨了两步,仍然向易无行走去。

宗涛右臂一伸,又把杨文尧去势拦住。

杨文尧反臂一指,疾向宗涛时间“曲地|­茓­”上点去。

宗涛手臂一沉,五指疾向杨文尧脉门上面扣去,口中却哈哈大笑道:“杨兄就想走吗?”

杨文尧五指一并,立掌如刀,横向宗涛手腕上切下。

这一招不但变得十分迅快,且是杨文尧著名独步武功九把“金沙散手”中之一记绝招。

宗涛被他凌厉的掌势迫得向后退了两步。

杨文尧却借势一跃,冲到了易天行的面前。

宗涛大声喝道:“杨文尧……”

杨文尧不理宗涛呼叫之言,仲手向易天行前胸之上摸去。

但觉手指触处,一片冰硬,不禁微微一呆。

就在他做一错海之间,暴天行突然睁开了双目,笑道:“杨兄可是想趁火打劫,暗算兄弟吗?”

杨文尧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其实他已发出含蕴在掌心的暗劲,想一举把易天行震毙当场。

哪知他力道一发,忽觉一股势力,由易天行胸前进发而出,反震过来。

易天行冷笑道:“杨兄模错了位置,如若按在了兄弟的|­茓­道上,这一次兄弟非被当场震毙不可。”

杨文尧默然不语,暗中却又加了几成劲力。

这时,神丐宗涛已到了杨文尧的身后,右掌一扬,迅快的按在杨文尧后背之上,冷冷说道:“杨兄快些放手,只要老叫化一发掌中内力,立时将震断你的心脉。”

一语甫毕,身后响起查子清的声音:“蝗蜘捕蝉,忽略了黄雀在后,宗兄就未把兄弟放在心中吗?”

宗涛心头一震,横向旁侧跨去,刚一举步,忽觉背后“命门|­茓­”上一热,一只手掌,顶在后背之上。

查子清又道:“宗兄对兄弟虽然有恩,但此刻形势不同,兄弟也不能因私情而有伤公谊。”

神丐宗涛停下身子,静站不动,冷哼一声,道:“查子清,你就觉着你一定能伤了老叫化吗?”

查子清笑道:“兄弟决无伤害宗兄之心,只要宗兄能够置身事外,别管此事。”

宗涛心中极为明白,只要查子清一加拿力,立时可以把自己心脉震断,当下便不再言语。

只听冷公霄、丁炎山哈哈大笑之声,急步奔了过来,冷公霄站在易天行身后,丁炎山却举起右掌,按在徐元平背心之上。

易天行目光流动,打量四周情势,但身子却站在原地,动也未动一下。

徐元平仍然紧紧闭着双目,他是根本不知道丁炎山手掌已按在他背后的“命门|­茓­”上。

查玉远远的站在两三丈外,看着场中情势变化。

丁玲虽然满脸摸不关心之情,但她心中却是焦虑无比,心中一直想着如何解救眼下情势。

金老二似是仍为易无行余威所摄,呆呆的站着,仰脸出神。

深秋的山风吹着高大的古柏发出一片沙沙之声,使这充满杀机的紧张局势,又增加几分­阴­森的气息。

这是一个异常复杂的局面,彼此都有惮忌,彼此都有仇恨,眼下只不过为着一个较大的利害关系,使他们情势变得更为复杂,友情中渗入了利害,恩怨中又渗入友情。

冷公霄突然举起右掌,顶在易天行背后的“命门|­茓­”上,说道:“如若兄弟和杨兄合力,前后夹击,不知能不能把易兄毙在当场?”

易天行目光一扫徐元平,若无其事地笑道:“如若兄弟命长,两位这合力之势震不死见?冷兄是否想过?”

冷公霄征了一怔,答不上话。

杨文尧已把全身内力运集于掌心之上,准备尽生平之力,震向易天行的前胸,他忖思自己的功力,易天行纵然运气抗拒,也难挡得住这强力的一击,纵然震他不死,但总要受伤在自己“金沙散手”之下,那时再和他力拼,决然不致落败,退一步讲,也可邀冷公霄、丁炎山等助拳。

他心中虽然已算清了敌我形势,但后背的“命门”要|­茓­,却在宗涛掌力的压制之下,担心自己一发内力,引起宗涛也发出拳力,那时自己在全力攻敌的毫无防备之下,宗涛只要轻一用力,立时可以把自己震毙在拿下……

唯一的希望,就是要查子清先行发掌,把神丐宗涛震伤掌下,以解自己之危。

查子情心中却在想着宗涛对待自己一番恩情,只希望把他逼的松开按在杨文尧背心上的手掌,并未真的存了伤害之心。

但这心中所想之事,又不便说出口来,只好运起传音入密的功夫说道:“宗兄,今日之局,旨在对付暴天行和那娃儿,如果宗兄答应置身事外,兄弟立刻撤去宗兄背心上的手掌。”

宗涛哈哈一笑,大声说道:“反正老叫化不会吃亏,你只要一发掌力,老叫化决不运功抗拒,我只要借你的力量,再加上老叫化的力量,震向杨文尧的后背。”

查子清道:“纵然你把杨文尧心脉震的寸寸皆断,但宗兄也是活不成了?”

宗涛笑道:“老叫化早晚总是要死,换上一条命……”

杨文尧冷冷接道:“如依宗兄之言,兄弟要借你和查兄之力,震向易天行!”

宗涛大笑:“好啊!这才叫同归于尽!…”

易天行突然一瞪双目,盯在杨文尧脸上,接道:“一盏热茶工夫之内,只拍杨兄要自动放开按在兄弟要|­茓­的右掌了。”

杨文尧道:“只怕未必见得!”

只听完涛哈哈大笑,道:“如果咱们这一帮人,今天都死在此地,今后江湖上也可减少一些无谓的纷争……”,回头望了丁玲一眼,道:“大鬼女,趁着老叫化子没有死,快些叫我一声­干­爹。

日后也好有个扫墓烧纸的人。”

丁玲略一沉吟,盈盈拜倒地下,道:“义女丁玲,拜见­干­爹。”

宗涛笑道:“老叫化本来最厌恶人间俗凡利法,但今日情势不同,马马虎虎算了。”

丁炎山眼看丁玲真的拜认宗涛做了义父,气得哇哇大叫道:“好啊!鬼丫头,我看你是要造反了,我先结果这娃儿的­性­命,再和你算帐。”暗运劲力猛向徐元平身上震去。

但觉徐元平背心之处肌­肉­一软,有如推在棉花之上,不禁一怔。

就在他微一分神之际,徐元平已迅如电光石火般横跨数尺,欺到查子清身旁,一招“三阳开泰”三指疾伸,分取查子清三大要|­茓­。

掌势未到,三缕指风。已先行近身。

查子请吃了一惊,暗道:好强劲的指风,身子一侧,避过正锋,按在宗涛背心边的右手不动,左手“倒转­阴­阳”横击过来,暗含擒拿手法,扣拿徐元平的脉门。

徐元平冷笑一声,点出三指突然一变十二槐花手中一招,手指翻转之间,竞抢先搭上查子清的手腕。

高手相搏,优胜劣败不过是一刹那间,查子情丝毫之差,人已吃了大亏,但觉脱脉之上一麻,脉门已先被徐元平扣上。

但他究竟是武功过人,经验丰富,临危不乱,虽被徐元平抢了光机,扣住脉|­茓­,仍然不肯松开按在宗涛背上的右手,左手五指反上一翻,也抓住了徐元平的右腕脉|­茓­。

徐元平原想逼他松开按在家涛背后命门|­茓­的手掌,哪知他竟力挤不放,不禁大怒,五指突然加力。

查子清失了光机,五指随后搭在徐元平的脉|­茓­,而且部位也稍有差错,心中暗道:我已吃失了先机之亏,不能再让他先用内力。

立时发出内劲。

两人内力同时出手,彼此都觉腕脉一紧,如上了一道铁箍。

这时,丁炎山已追到身后,举手一拳,直向徐元平后背击去。

徐元平左手忽的向后一挥,身子突然转了一个半周,左拿一招“行云掩月”幻起一片掌影护住身子。

丁炎山看他掌势一挥之间,竟然找不出一点空隙,心中暗暗一惊,收了拳势,疾退两步。

查子清一面运力扣紧徐元乎的手腕,一面低声说道:“丁兄快请出手,先把此人结果再说。”

丁炎山应声而上,双拳齐出,分袭上下两盘。

徐元平左掌疾出一招“鸿雁舒翼”,直向丁炎山肋间划出,他掌势后发先至,迫丁炎山不得不先求自保,横向一侧跨出两步,双拳一齐落空。

丁炎山一连两次袭击,均被徐元平迫向后退去,心中又气又怒,大喝一声,重又冲了上来,一掌“飞瀑流泉”直击过去。

徐元平右手和查子清各运内力相较,单余一只左掌抵挡住丁炎山的攻势,拼了十三四个回合之后,仍然毫无败象。

丁炎山眼看徐元平只用一只手掌柜敌,竟能支持到十三四个回合,仍然应对从容,心中又是惊骇,又是羞忿,暗道:这娃儿的武功,他是和我们初退之时,又有了甚大进境,今日如不能把他一举击毙,不但难以下台,而且将留下来极大的祸害。

心念一动,杀机突生,疾拍两拳,倏然而退,双手扬空虚抓四把,闭目而立。

徐元平看他动作甚觉奇怪,心中暗道:鬼王谷中人的行动,果然都是鬼鬼祟祟。

一恻观战的丁玲在暗自担心,知道丁炎山即将施展鬼王谷的绝技二十四招“玄­阴­鬼抓”,这武功不但诡奇难测,而且每一出手,都含蕴着极强的“寒­阴­气功”,这门武功虽属一种偏激的武学,但却是­性­命交修的一种武功,非通劲敌,轻易不肯施展。

如果徐元平右手本和查子清相较内力,以他灵活身法,或可抵御,此际他已分了一半实力和查子清相拼,只怕难以躲开这歹毒、诡专兼具的“古隆鬼抓。”

她心中虽然忧急如焚,但势又不能出手阻挡,只急得预门间汗水滚滚而下。

查玉望了丁玲眼,故意叹息一声,道:“唉,如若徐兄不是和家父动手,兄弟定要上前去助他一臂之力。”

丁玲冷笑一声,道:“哼!你不助徐元平,该去帮帮你爹爹啊!”

查玉怔了一怔,道:“我爹爹怎么了?”凝神向查子清看去。

丁玲随口应遵:“你爹爹只怕已难再支持多久了。”

她本是随口说的一句气话,但见查玉的脸­色­,却因仔细的一看,显得凝重起来,不禁心中一动,仔细向查子清望去,只见他脸­色­十分凝重,似是力有不胜,心中甚感奇怪,暗道:

难道徐元平的功力,果真进步到此等境界不成?

查玉看了一阵,突然放步向前走去。

丁玲怕他暗下毒手,急急跟了上去,道:“你要­干­什么?”

查玉忽的一跃,纵落在查子清身前,低声叫道:“爹爹!”

查子清哼了一声,道:“快退开去!”

查玉还未来得及答话,忽听杨文尧大叫一声,突然收了按在易天行前胸的手掌,横向一恻跨出。

丁玲忽的尖声叫道:“白线娘!”

查子清低头一看,果见一条白线娘已到自己脚下,知此物绝毒无比,蛇中之最,本能的一抬左脚,向那蛇头踢去。

杨文尧向旁跨出之时,宗涛按在杨文尧背心上的手掌,也随着向旁侧移动,查子清左脚一抬,失去了一半支撑身躯之力,身躯向左面一侧。

这些事虽有先后之分;但其速度,却是有如同一瞬间发生一般。

查子清身子一动,宗涛却借力一闪身躯,抛开了查子清按在背上的手掌。

这些人一个个老­奸­巨狠,谁也不愿先挡锐锋,一看形势不对,立时先求自保,然后再审度形势出手。

只听易无行冷笑一声,道:“冷兄还不让开吗?”

冷公霄倒是听话,应声向一侧横跃过去。

剑拔弩张的形势,片刻间松懈了下来。

神丐宗涛自动放开杨文尧背上手掌,退后了两步,道:“老叫化不愿乘人之危,杨兄尽管先行运气调息,你自觉元气恢复之时,再和老叫化动手不迟。”

易无行微微一笑,道:“宗兄放心,杨文尧已被兄弟‘太极气功’震伤,两个时辰之内,料他无力再战。”

宗涛冷笑一声道:“易兄不要自作多情,老叫化并无助你之力”

易天行长露无风自动,显然宗涛这两句话,大大的伤了他的自尊心。但此人实确有过人的涵养,沉吟了一阵,淡淡笑道:“不论宗兄是何用心;但是兄弟一样心领相助之情。”

这时查子清已把那逼近身侧的毒蛇踢了开去.纵身跃到一恻。徐元平也收了掌势,停步不追,形势又恢复了一个对峙之局。

丁炎山突然睁开双目,大声叫道:“玲儿过来!”

宗涛探手一把抓起被查子清踢过来的“白线娘”,笑道:“这毒蛇救了老叫化一命,想不到这毒物,倒还有一点用处。”

随手把它盘了起来,从怀里摸出一个黑布袋子,把它装了起来。易天行突然举手对宗涛一抱拳,道:“冲着宗兄之面,从此时起,不再追究金老二背叛之事。”

金老二紧张的神情突然一松。

宗涛却冷笑一声,道:“老叫化没向易兄求情啊!”

易天行拂舅一笑,答非所问地说道:“兄弟有件事,兄来作个见证,但不知宗兄是否答应?”

宗涛虽然不齿易天行的为人,但他在江湖的声誉,确实盖过自己,听他这般一说,再也狠不起来,轻轻的咳了两声,道:“你这般看得起老叫化子,那先请说出什么事,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老叫化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易天行道:“一宫除外,二谷、三堡中人,到了二谷二堡,而且标文尧、查子清,又是两堡中首脑人物,这也算得一场盛会了。”

宗涛沉吟了一下,道:“不错。”

易无行道:“请宗兄和那位小兄弟站在一侧做个见证,也好借机调息一下真气,兄弟教训他们四人一顿之后,再解决咱们的事!

不知宗兄意下如何?”

宗涛万没有想到他竟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一时之间,倒是不知该不该答应,呆了一呆,道:“这个你得让老叫化想想再说。”

查子清怒声喝道:“易天行,你就自信能够抵得我们四人联手之力吗?”

易无行微微一笑,道:“只要家兄答应愿做见证,你们就四人联手一战试试!”

宗涛心中暗道:易无行这般恭维于我,难道当真是畏惧老叫化呢,还是对徐元平的顾虑?不论如何,他是利用老叫化子;但鬼王、千毒二谷,杨家、查家两堡,也非善良之辈,倒不如让易天行出手和他们打一场试试,易天行武功再高,要想独力胜这四个武林高手,只怕也非容易之事。

心念一转,冷冷说道:“老叫化两面不管。但也不愿替你做见证。”

易天行笑道:“只要宗兄答应不管就行了。”

徐元平一直留神着丁玲的行动,也未听到两人说些什么。

只见丁玲如拖千斤重担一般,一步一步的向丁炎山走去,相距还有三四尺远近时,停了下来,说道:“叔叔叫玲儿,不知有什么教谕?”

丁炎山冷冷说道:“你再向前两步。”

丁玲依言又向前走了两步,道:“叔叔……”

丁炎山怒声接道:“你再走近些”

丁玲略一思忖,突然向前两步,停在了炎山的身前。

丁炎山右手一挥,砰然一声脆响,丁玲被打得三个转身坐在地上,半面­嫩­脸,登时红肿起半寸多高,满口鲜血,泉涌而出。

这一耳光打的残忍无比,丁玲既不敢闪避,也不敢运功抗拒,丁炎山含总的一击,她如何挡受得起?但她挣扎说道:“叔叔,你为什么要打我?……”,说完一句话,人就晕了过去。

徐元平看的心头火起,纵身一跃,飞落丁炎山的面前,道:“你为什么打她?”

丁炎山冷冷答道:“我为什么不能打她?”

徐元平证了一怔,村道:是啊!他是她尊长之辈,为什么不能打她?呆了一呆,向后退去。

宗涛大声喝道:“谁打了老叫化的­干­女儿?”纵身直掠过来,探臂把丁玲抱了起来。

只听易天行大笑三声,划空而来,道:“兄弟替家兄令爱出口气吧!”声音甫落,人已到了丁炎山的身前,举手一掌,拍了过去。

丁炎山双肩一晃,退后五尺,道:“易兄要和兄弟动手吗?”

易无行笑道:“还有冷公霄、杨文尧、查子清,你们一齐算上!”举手一把向他右肩之上抓去。

丁炎山心中虽然对易天行有些畏惧,但形势逼得他不能不出手接架,只好硬起头皮,挥手一招“铁骑突出”,横向易天行抓来掌势封去。

也不知易天行诚心要现露一下武功呢?还是害怕查子清联手攻来难以抵挡,有了速战速决之心,大喝一声,反手一把,抓住丁炎山的手腕。

这一招不但变势速快而且奇奥异常,丁炎山抽腕避让时,已来不及,但觉手脱一麻,全身功力顿失。

易天行一招得手,左拳当胸击出。

丁炎山一侧身,避过一拳,却不料易无行左拳击出的同时,右脚同时飞起,踢向丁炎山右膝关节之处。

但闻一声间哼,一脚踢个正着,丁炎山一连向后退了四五步,才拿桩站稳。原来易天行一脚踢中丁炎山后,右手也同时松开。

徐元平看的一皱眉头,暗暗忖道:怎的丁炎山如此脓包,这几拳一脚除了出手迅诀之外,并无特异之处,怎的丁炎山竟被踢中一脚。要知丁炎山和易天行动手时,心中先已害怕,再被易天行一把抓住手腕,心中更是惊慌,他­精­神先崩溃,影响了反应,手脚也随着迟钝起来。

如果易天行乘胜出手,丁炎山势非被伤在易天行的拿下不可,但他却静站不动,任何人都可看出他是故意手下留情。

冷公霄看他举手投足之间,伤了丁炎山,不禁心中生出一胜寒意,不知他下一个要对付哪个。

只听易天行纵声大笑,道:“兄弟久闻查家堡百步神拳和蜂尾毒外之名,今天倒要借此机会领教领教了。”

众目睽睽之下,查子清纵然不愿和易天行动手,但也无法退缩,何况易天行又是指名挑战。只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之态,笑道:“很好,兄弟也久仰易兄,今日能够一领教益,实是终身大幸!”说话之间,目光一惊冷公霄。

冷公霄心知查子清那一眼相望之中,已有了相邀联手拒敌之心,当下大步走了过来。

暴天行大声笑道:“好极了,两位联换出手,也免得兄弟多费上一番手脚。”

查子清、冷公霄同时觉着脸上一热,但形势危险,也顾不得面子问题,听到装作没听到,置之不理。

易天行目注了炎山微笑说道:“丁兄右腿伤势不轻,最好能及时运气调息一下,免得落下残疾。”

丁炎山闭目装作不闻,默然不语。

只听易天行长笑之声响彻了空旷的山野,道:“两位快些摆好架势,兄弟就要出手了!”

查子清、冷公霄相互瞧了一眼,并肩而立。

杨文尧忽然一睁微闭的双目,神光电闪,冷冷的扫凉了易天行一眼。易天行本已缓步向前走去,但见了杨文尧闪动的目光后,心中忽然一动,暗道:他眼神那般强烈,哪里像受伤的样子,难道此人练有什么外门奇功不成?心念一转,停下了脚步,高声叫道:“杨文尧!”

杨文尧冷哼一声,眼睛也未睁动的应道:“怎么样?”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你装的很像啊!”突然欺身而上,一掌“推山填海”据向查子清劈了过去。

查子清低声喝道:“冷兄小心!”右脱一翻,竟然便接最天行的掌力。冷公霄身子斜斜一转,一招“回风拂柳”,疾向易天行背心拍去。

易天行想不到查子清竟然便接自己的掌力,再想增加功力,但为时已晚,双方掌力接实,砰然一声轻震,暴天行借势向外飘出五尺,让开了冷公霄的一击。

查子清大声喝道:“神州一君,不过尔尔!”扬手一拳,虚空去去。这正是查家堡驰名武林的百步神拳,一股拳风,疾如风轮船直撞过去。

易天行老谋深算,发觉杨文尧并未受伤后,不愿再以真功实力,硬和查子清、冷公霄两人相拼,保存内力,准备对付杨文尧急起发难,眼看查子清打出百步神拳,心中忽然一动,横向一恻跨了两步,遥空还击一掌。

这些人的武功,都到了收发随心之境,已把修为的内力,随手劈打成风,击向敌人。

查子清接实易天行一掌之后,觉着丁炎山、冷公霄等,畏惧易天行,大可不必,倏然胆生气壮,胡志大增,左手一挥,挡住了易天行劈空掌力,觉出并不强大,右手又是一记百步神拳,遥遥击去。

易无行长衫飘动,人又闪避开去,这次两手齐出,分别击向冷公霄和查于清。

冷公霄眼看查子清硬接易无行的掌力,立时运气于臂,奋力硬接一击。

但觉一掌击空,身子不自主向前一裁。

原来易无行未来力道轻微,他用力过度,以致身体重心失了平衡。

查子清挡开易天行击来掌力,又是一记百步神拳打去。

这次易天行也默运内力,挥掌把拳风挡开。

这一掌力适甚是强猛,查子清忽觉手腕一震,当下大喝一声,又是一记百步神拳打出。

他准备易天行硬接自己拳势,这一击用出了九成力道。

哪知又一个出人意外的变化,易无行竟然不肯硬接拳势,然向一恻闪让开去。

一股凌厉的拳风,疾向杨文尧撞击过去。

易天行早有预谋,算好了查子清击出的拳势角度,站的位置,刚好是直线的挡住了杨文尧的身子,只要他一让开,那掌风非向杨文尧撞去不可。

查子清用力过猛,而且这等百步神拳,全是一股凝聚的内家其力,非其他拳势可比,打出之后,再想收回,自非易事,眼看拳风直向杨文尧撞了过去,好高声叫道:“杨兄小心兄弟的拳风!”

其实不用他叫,杨文尧早已留神上心;但见他突然纵身一跃,闪避开去。

就在查子清这心神微一分动之际,易天行已倩机斯政而到,掌指齐出,一轮急攻,恢忽之间,攻出了五拿四指。

这九招不但招招辛辣,而且着着含蕴内劲,攻势凌厉无比。

但见查子清身形闪动,一连向后退了八九步,才算把这九招让过。

幸在这当儿,冷公霄及时挥拳向易天行身后攻去,算解了查子清之围,如若不然,单是易天行这抢去先机的快攻,就足使查子清难有还手之力。

但闻易天行纵声大笑,道:“杨文尧,你为什么不上啊?”

杨文尧目光一扫查子清,冷冷答道:“自作孽不可活,易兄这般苦苦相迫我们三人联手出击,如若伤在我们手下,那可是自找苦吃!”

易天行拿势一变,一连劈出四拿,通退了冷公霄,笑道:“杨兄如不出手,他们两个人决难挡我百合之上。”

查子清一看杨文尧没有受伤,好胜之念大增,喝道:“杨兄大可不必再利这等狂妄之人讲什么江湖规矩,他三番五次叫我们一齐出手,现有宗兄作证,咱们今日如不能把他伤在手下,那倒是当真无颜再见江湖上朋友。”

言下之意,无疑告诉杨文尧和冷公霄,要他们全力出手,在这一战之中,把易天行歼灭拿下。

杨文尧忽然放声而笑,道:“查兄说的不错,咱们今天要不给易天行一点颜­色­瞧瞧,从今以后,三堡二谷,都将落武林朋友笑柄。”

冷公霄亦似被两人这对答之言,激起了豪壮之气,大声笑道:“两位说的不错,今天如不把易天行除了,今后二谷三堡恐永无安宁之日。”

易天行纵声大笑道:“动起手来,拳脚无情,三位要小心了。”纵身一跃,直向杨文尧欺攻过去。

查子清、冷公霄齐声大喝,欺身而上。

这是一场武林中甚是惨烈的搏斗,举世中几个有名高手,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

易无行身法飘忽如风,穿行在三人的拳掌交错之中,竟然还能出手反击。

转眼间,四个人已相搏了二十余合。

杨文尧一面挥拳抢攻,一面高声说道:“直兄、冷兄请守住方位,兄弟和他硬拼几招试试。”

查子清、冷公霄愈打胆气愈壮,高声应道:“杨兄尽管出手。”

杨文尧掌势突然一变,施出独步武林的“金沙散手”,呼的劈出一掌。

日光下但见他手拿金黄,门调发光,劈出拳风,划起了一阵轻啸。

他这劈落的掌势并不迅快但却强抵绝伦,威力笼罩了数尺方圆。

查子清、冷公霄目睹杨文尧这等强猛的掌势,不禁暗暗惊心;忖道:此人身负这等绝技,江湖上竟然没有传闻。

易天行似是亦为杨文尧“金沙散手”之威镇住,不敢出手硬接,突然向一侧让去。

他让进的方向,正是查子清防守之地,立时一拳击了过去,口中低声喝道:“回去!”

易大行挥掌硬接了查子清一击,两人同时震得向退了一步。

就这一到工夫,杨文尧的掌力已然当头罩下。

冷公霄一语不发,纵身欺了过来,举手一拳,猛向易天行背心之上击去。

忽见易天行脸­色­一整,双手探合,缓缓向杨文尧掌力之上迎去。

杨文尧那强猛的掌势,易天行举起的双手轻轻一接,两人同时向后退去。

查子清心中一动,纵声大笑,道:“着兄弟替冷兄和杨兄出口气!”呼的一拳,直击过去。

易天行脸­色­微观苍白,只见他微闭的双目忽然一脉迅快的推出一掌,迎向查子清击来的拳风。

这一次两人接实后,引起了一阵狂急的旋风,查子清低哼一声,缓缓的向后退了两步,易天行身躯虽然未动,但脸上却显得更为苍白,汗珠儿滚滚而下。

宗涛目光转动,横扫了三人一眼,叹道:“四个人都受了很重的伤,就目前而论,他们谁也没有了再战之力。”

查玉暗暗一提真气道:“晚辈去看看家父伤势如何?”

这时,丁玲早已被宗涛施展推它过|­茓­的手法,推活血脉,醒了过来;但她却装作未醒,赖在宗涛怀中不动,眼看查玉走了过去,对宗涛说:“­干­爹,查玉要伤易天行!”

宗涛一皱眉头,高声叫道:“查玉,快些回来,易天行天极气功海内独步,你如想暗中打主意,那是自找苦吃。”

查玉向前奔行的身子,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装作没有听懂的说道:“什么事?”

宗涛冷哼一声,道:“百足之虫,死而不但,易天行眼前虽已无再战之能,但凭你查玉那一点微末的功力,要想伤他,只怕还难办到。老叫化告诉你少打坏主意,免得自讨苦吃!”

查玉微微一笑,道:“老前辈厚爱,晚辈记下了。”又转身向前走去。

忽然间,一阵凌乱的步履之声传来,只见拂花公子衣衫不整,满身尘土的急奔而来。

丁玲轻轻的啊了一声,道:“­干­爹,那拂花公子自己把|­茓­道解开了?”

宗涛浪迹风尘,行踪飘忽,除了他师妹之外,从未和女孩子接触过,也从未想到过儿女们承欢膝下的快乐,如今被丁玲左一句子爹,右一句­干­爹,叫的心中大感受用,哈哈一笑,道:“你不用怕,有老叫化在这里,谁也别想欺侮作!”

原来拂花公子抱着丁玲,跑过几座抓块就停了下来。

他乃­色­中俄鬼,玉人在怀,哪里还能克制胸中的激动之情?但觉行血加速,欲­火­大炽,放下丁玲,正想施用弓虽暴,被宗涛追了上去,点中|­茓­道。

他当时正在欲­火­焚身之际,应变不够灵敏,被宗涛一击而中。

丁玲被完涛救下之后,心中气忿不过,拳脚交加,好好的接了拂花公子一顿。拂花公子|­茓­道被点,无能还手,被丁玲打的鼻青脸肿,衣衫破裂。

宗涛回中虽说的轻松,但心中却对拂花公子能够自解|­茓­道一事,甚感惊骇,付道:看不出他还有自解|­茓­道之能,倒是不可轻敌。

但见拂花公子两个急跃,人已到了易天行的身侧,叫道:“易兄……”,忽然发觉易天行双目微闭,面­色­苍白,赶忙往口不言。

易天行睁开双目微微一笑,道:“我受了伤!”

拂花公子胸中原本一肚子气忿,觉着易天行不去援救是一件不可饶恕的事;但见他受伤似是甚重,心中怒气顿消。

抬头看去,见查玉大步直走过来,心中一股怒气,立时发泄到查玉身上,大喝一声,一掌劈过去。

查玉看他掌势来的甚猛,原想让避,但又怕他借机伤到了父亲,默运真力,打出一记百步神拳。

掌劲、掌风;中途相撞,激起了一阵旋风,拂花公子纹风不动,查玉却被击的向后退了一步。

杨文尧、查子清同时微启双目,望了查玉一眼,但却默不作声。

要知此时几人都在争取寸寸分分的光­阴­,调息伤势,哪一个先行恢复元气,哪一个就是这场大战的主宰,这时的一寸光­阴­,对他们当真是千金难买。

拂花公子劈出一掌之后,耳际忽然响起了易天行的声音道:“常兄不要出手了,快些离开此地,西行五里,施放兄弟交给常兄的冲天火炮,召来咱们埋伏的人手,如他们能够及时赶到,可把眼下之人,一网打尽。”

他用的蚁语传音之法,全场中除了桃花公子之外,都难听到。

拂花公子证了一怔,又狠狠的瞪了神丐宗涛一眼,突然转身而去。

如他不狠瞪宗涛一眼,也许还不致引起丁玲的注意,这一眼怒视之下,立时启动了丁玲的怀疑之心。

她望着拂花公子急奔而去的背影,低声对宗涛说道:“­干­爹,你快去叫徐相公赶上,把那拂花公子捉住,只怕他要使坏主意了。”

宗涛怔了一怔,转脸向徐元平望去,见他仰脸望天,似是正在想着一件极大的心事。

宗涛犹豫一下,才说道:“徐元平!”

徐元平喝了一声,大步走了过来,说道:“老前辈叫我吗?”

宗涛道:“你快去追那拂花公子回来。”

徐元平抬头望去,哪里还有拂花公子的影子,呆了一呆,道:“他到哪里去了?”

第二十八回天罡之阵

原来这一阵工夫,拂花公子早已跑得没有了影儿。

丁玲轻轻叹息一声,道:“晚啦!”

宗涛道:“什么晚了?”

丁玲道:“此地一片荒野,四通八达,不知拂花公子走的哪个方向,想追他,自是不易!”她微微一顿之后,道:“不过,还有补救的办法,去追问易天行,或可以找出拂花公子的行踪。”

宗涛缓缓放下丁玲的娇躯,说道:“你站在这里,我去问问易天行去。”

他似是也知道了局势的严重,大步走了过去,高声说道:“易天行!”易天行双目微一启动,望了宗涛一眼,道:“宗兄有什么事?”宗涛道:“拂花公子哪里去了?”

易天行道:“他大概发觉兄弟受伤不轻,已不宜多在此地停留,先行溜了!”

宗涛暗暗忖道:“这话倒也不错”。当下接道:“他可是回到关外去了吗?”易天行道:“这个兄弟就不清楚了。”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宗兄如若不存伤害兄弟之心,最好此际别再向兄弟说话,如若让杨文尧、查子清先行调息复原,兄弟就难以保得­性­命了。”

宗涛征了一怔,退了回去,一面心中暗暗盘算道:“眼下这几人都已受了重伤,如若老叫化子出手,谁也别想逃得­性­命,但我能这样伤了他们吗?”付思之间,突然一声嘭的爆响,传了过来。宗涛久走江湖,阅历丰富,一听之下,立时辨出是人造的冲天火炮一类的爆炸之声,不禁一皱眉头。

杨文尧突然睁开双目,高声说道:“丁兄伤势很重么?”

丁炎山微一思忖,立时了解了杨文尧弦外之音,纵身两个飞跃,直向易天行扑了过去,口中却高声应道:“兄弟元气已复。”在场诺人之中,除了易天行,要算杨文尧心机最为深沉,他见拂花公子走后不久,就传来火炮之声,已判出可能是易天行有什么­阴­谋,顿起杀机,点破丁炎山,要他趁着易天行运气调息伤势之际,出手把他击毙。

易天行双目一睁,高声说道:“金老二,我不再追你叛离之罪,但要你最后为我效力一次,抵挡丁炎山五十个回合。”

金老二沉吟了一阵,道:“你要取下我附骨毒外,我就再为你出一次力。”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好啊!你竟和我讨价还价了……”

这当儿,丁炎山已然冲到了易天行的身前,挥手一掌,劈了过去。易天行一提真气,纵身避开,道:“好吧,你如无法挡得丁炎山五十合,那就不要怪我收回承诺。”

金老二应了二声,纵身而上欺身直向丁炎山倒背攻击。

查玉突然横跨两步,拦住了金老二道:“金老前辈且慢出手,听晚辈一言如何?”

但见丁炎山拳脚齐出,倏忽之间连攻了十四五招,易天行带伤闪避,已被迫出了一头大汗。

金老二单臂一扬,一拳击去,口中喝道:“闪开,有什么话,晚一会咱们再谈。”

查玉左手一招“分花拂柳”,封开金老二拳势,说道:“事关生死大事,一刻也难迟延,老前辈只要等候片刻工夫,晚辈就可以把话说完了。”

金老二江湖阅历何等深刻,早知查玉用心,在拖延时间,好让丁炎山借机把易天行伤在手下。

一侧观战的徐元平,怔怔的看着局势发展,不知如何处理,这般人好橡都不该救,也无法指出谁好谁讲,内心中感受十分复杂、矛盾……

他看了一阵,回头对宗涛说道:“宗老前辈,咱们要不要出手?”

宗涛笑道:“老叫化答应了易天行两面不管,不能说了不算,只好袖手看热闹了!”

徐元平转脸望去,只见金老二和查玉已打入生死关头,双方掌来脚往,打的激烈异常。

金老二独臂挥舞,招招都指向查玉要害大|­茓­;但查玉却似心中有所顾忌一般,不肯象金老二一般的放手而攻,除非解救险招之外,不肯施展辣手。忽然传来一声闷哼。

徐元平抬头望去,只见金老二连倒退了四五步,才站稳了身子,不觉一皱眉头,纵身一跌落在金老二身侧,低声问道:“叔叔受了伤吗?”

金老二还未来及答话,查玉已抢先说道:“兄弟失手击中了金老前辈一拳。”说完,抱拳一缉。

徐元平举手一挥,算是还了查玉一礼,目光却没注在金老二的身上,说道:“叔叔,伤的很重么?”

金老二道:“还好……”,突然提高了声音,道:“易天行,我如让别人代我抵挡了了炎山五十把,算不算数。”

这时,易无行已被丁炎山拳脚交集的攻势,达得险象环生;但他始终,不肯还手,听得金老二喝叫之言,微笑答道:“你胆敢直呼我的名字了……”

他身躯疾转,避让过丁炎山两拳,说道:“好吧!我既存心让你自由,不论由谁出手,都是一样,只要能够挡得丁炎山五十招就算。”

金老二目注徐元平道:“平儿,快去接下丁炎山五十招。”

徐元平怔了一怔,道:“什么?叔叔可是要我去帮助易天行吗?”

金老二道:“不要你帮他,只要代他抵挡丁炎山五十招,就立时撤退回来!”

徐元平看他满脸慌急之­色­,不再多问,纵身一跃,落到易天行身侧,左掌一挥,接下丁炎山的攻势。

万炎山怒道:“你要和老夫动手吗?”

徐元平道:“我要挡你五十招。”

丁炎山怒道:“那你就试试吧!”举手一掌,疾劈过去。

徐元平举手一封,把他掌势逼开,但却不肯还手。

丁炎山初攻几招,还担心他出手还击,攻了几招之后,看他不肯还手,胆子大了起来,放手而攻,招术极尽辛辣。

徐元平施展轨脉打|­茓­的手法,迫得他常把攻出的招术半途收回,但他却一直不肯还击一章一指。

丁炎山狠攻了三十招后,心中突然害怕起来,停下手,倒跃而退,冷说道:“你为什么不还手呢?”

原来他发现徐元平封档自己攻势的掌指中,无一不是兼具着凌厉辛辣的攻势,他虽然适时收回,蓄势不发,但丁炎山却不能不顾虑到他可能趋势击出,心理上却要准备破解之法。

这么一来,他虽无惊险,但却有着心理上的不安,三十招后,心理上的防线,先行崩溃,因为徐元平的招术蓄势不发,愈是他感觉还击之势的可怕。

徐元平淡淡答道:“我已事先说明,接你五十把的攻势。”

丁炎山道:“老夫是何等人物,岂肯要你一个黄毛小儿相让。”

徐元平剑眉一耸,怒声喝道:“你先把余下的二十招攻完,我再还手不迟。”

丁炎山暗中运集“寒­阴­气功”准备施出二十四招“玄­阴­鬼抓”,一举把徐元平伤在拿下。徐元平看他脸­色­突然变成一片铁青,全身肌肤,似乎也向里面深陷很多,也不禁提高了惊觉,暗自运功戒备。

丁炎山运足“寒­阴­气功”之后,­阴­侧恻的一笑,道:“你不肯还手,伤在了我的手下,可就别怪我了!”

徐元平这几个月来,耳闻目睹,阅历大增,冷笑一声,道:“你不用出言激我,我既然说不还手,不论作用什么武功,我决不还手就是。”

丁炎山心中暗喜,忖道:我这‘寒­阴­气功’和二十四把‘玄­阴­鬼抓’,乃我们鬼王谷中绝艺,除了被人抢去光机,迫我无法施展出手之外,一施出手,武功再高,也不易招架,你这小子不还手,岂不是自己找死!

站在身后的丁玲,却已看出情形不对,知道丁炎山杀机已起,已运集寒­阴­气功,准备施展二十四招‘玄­阴­鬼抓’,不禁粉睑变­色­,低声叫道:“三叔叔……”

万炎山冷哼一声,回头接道:“什么事?”

丁玲道:“爹爹曾经三令五申,不到生死交关,不许施出‘玄­阴­鬼抓’,以免把咱们鬼王谷中绝技泄露于江湖之上,叔叔如若今日施展此技,爹爹知道了,只怕心中不乐……”

丁炎山心知她再说下去,泄露的隐秘也就更多,转过头来,不理丁玲,却高声对徐元平说道:“我们鬼王谷二十四招‘玄­阴­鬼抓’,江湖上能够抵挡之久难有几个,老夫在未动手前,再给你个机会,现在你说还手,时还未晚。”

徐元平豪气凌云地大笑道:“我如伤在你的手中,只怪我学艺不­精­,不过二十招后,我就不再受此约所束!”

丁玲望了徐元平一眼,黯然叹息一声,付道:你这不是找儿吗!你纵然还手,只怕也难挡得我们这鬼王谷中绝艺,何况你不还手……

神丐宗涛似已看出了丁玲感情之重,哈哈一笑道:“你不用替他担心,丁炎山决然伤不了他。”

丁炎山左手一扬,五指半屈半伸,疾向徐元平前胸抓去。

这一招来势凶恶,掌势刚出,徐元平已觉出一股­阴­寒之气,直逼上来。徐元平右手一挥,幻起一片掌影,封住了丁炎山的攻势,暗暗忖道:“我不能还手,他没了后顾之忧,攻势目是更为凶猛……”付思之间,丁炎山已施展开二十四招“玄­阴­鬼抓”,但见满天指影,挟着缕缕冷风,罩了下来。

这时站在旁边观战的丁玲、宗涛,都已看出有点不对,原来徐元平已被丁炎山双手舞起的指影罩住。

丁玲望了宗涛一眼,抱怨地说道:“我说他抵挡不住吧!你偏不信,现在你信了吧?”

宗涛道:“丁炎山已经攻出十把,只要他再掉十招,就可以还手了!”

丁玲道:“我虽不会‘玄­阴­鬼抓’,但却知道那二十四招,是一气呵成之学,如果我叔叔十招不肯停手呢?”忽听徐元平大声喝道:“二十招已过,在下可要还手了!”扬手劈出一掌。

一股疾猛的暗劲,直冲而起,撞破了那环绕满身的指影,飞身跃落一丈开外。

丁炎山似是被徐元平这强猛的一掌所震慑,竟然不再追击。

神丐宗涛高声叫道:“丁老三,那二十四招‘玄­阴­鬼抓”不错,只是鬼气太重了,看来不像是活人施用的武功。”

暗中却留神向徐元平望去。只见他脸­色­苍白,嘴­唇­微微发青,似是刚从冰窖之中出来的人一样,心头暗暗惊骇,忖道:想不到“玄­阴­鬼抓”竟是如此厉害。

丁玲望了叔叔一眼,又转脸看了徐元平,低声向宗涛说道:“­干­爹,我求你一件事好吗?”

宗涛征了一怔,道:“那定然是异常困难了,要不然你也不会这般相求老叫化了?”

丁玲凄凉一笑,低声说道:“我叔叔虽然对我不好,但他毕竟是我长辈。”

宗涛微微一笑,道:“你可是要老叫化劝阻徐元平,不要伤害他吗?”

丁玲道:“他和徐相公已斗个两败俱伤了!”

宗涛奇道:“怎么?万炎山也受了伤?”

丁玲道:“不错,但他运集的“寒­阴­气功’未散,很难看得出来。”

宗涛道:“想不到老叫化走了几十年江湖,如今竟然看走了眼,他伤的很重吗?”

丁玲道:“比起徐根公只重不轻。”

忽听金老二高声说道:“易天行,我已兑现了抵挡丁炎山五十招的诺言,你相许替我解去附骨毒外之诺,不知道还算不算?”

易天行启目微笑道:“我许过的诺言,几时改变过了,你过来吧。”

忽听步履声响,只见几十条人影疾奔而来,决如流星赶月一般,眨眼之间,已到了群豪停身之处。当先一人,正是拂花公子。他身后跟着一群高矮不等之人,这群人有老有少,一个个背Сhā兵刃。正北方是六个身着闩衣,手执短剑的小童,六人身后站着四个五十岁上下的老人,每人手中都握着一根蛇头拐杖。

此外,东、南、西三方,各站着十二个全身黑衣,连头带脸也蒙着黑布的怪人,只露两只眼睛,光闪闪的注定场中群豪。

这些怪异的装束,立时把这荒凉的山野衬托的恐怖起来。

只听丁玲大声叫道:“­干­爹,快些帮助杨文尧等回复功力……

”宗涛微微一怔,举手按在杨文尧背心之上,暗提真气,立时有一股热流攻入杨文尧“命门|­茓­”中。

杨文尧本已经运气调息了很久,再经完涛提聚真气相助,立时真气通达四肢,畅行全身,一后双目,说道:“多谢宗兄相助。”宗涛冷哼一声,大步向冷公霄走了过去。

丁玲望了徐元平一眼,道:“你也别闲着呀!帮助查子清和我叔叔恢复功力,他们多恢复一分功力,咱们就多上一分生机。”徐元平心中甚似不愿,但却又似不忍拒绝丁玲,皱了皱眉头,缓步走了过去,举手一掌,技在丁炎山后背“命门|­茓­”上。

丁炎山运集“寒­阴­气功”施出二十四招“玄­阴­鬼抓”,本想把徐元平伤在手下,那经徐元平自生死亡关通后,已逐渐把慧空转纳的真元之气,吸归经脉,和本身真气相合,功力突然大增;水牢一月中又勤修慧空相授的佛门上乘内功,不论手法、内劲,均有了惊人的进境。

丁炎山施展“玄­阴­鬼抓”时,挟带着绝毒的寒­阴­气功,徐元平难挡那寒毒之气,不自觉运气相抗,全身满布了一层真气,蕴含了极强的反震之力。丁炎山一用出寒­阴­气力,必有极强反震之力弹回,徐元平虽然二十招没有还手,但丁炎山却丝毫没有占到便宜,丁炎山二十招攻完,本身受到了极重的内伤,徐元平虽也被那攻身寒毒所伤,但他本有真气护身,寒毒难浸内腑,略一运息,立时复原,丁炎山却是内伤惨重,大有难再支撑之感。

徐元平真气充沛,手拿一触他背后命门|­茓­,立时有一股权强的热流攻入体内,奔行全身。丁炎山心知这是他唯一能够短时疗愈内伤的机会了,当下强提真气,运行相和。但仍然等上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才把本身真气和徐元平攻入体内真气相和一起。

徐元平缺乏经验,觉出丁炎山毫无反应,立时绵绵不绝的运气攻入,待了炎山和攻入体应真气接和一起时,徐元平已累的汗流陕背。这一阵工夫,宗涛也不惜耗消真气,连续帮助冷公霄、查子清提前恢复了功力。

易天行一直冷眼旁观,静静相待,彿花公子几次要借机下手,都被易天行拦住。

直待杨文尧、查子清、丁炎山、冷公霄等都恢复了功力,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各位功力,都恢复了吗?哪位没有恢复,不妨说将出来,兄弟还可再等待一些时光。”

这时,宗涛和徐元平倒是累得满头汗水,静站一侧,运气调息。群豪都以家涛为中心,排成一个圆阵,唯独徐元平被丢在两立左右之处,孤零零的一个人闭目而立。

丁玲星目流动,环扫了四周一眼,只见四面环伺的强敌,都已经拔出兵刃,只要易天行一声令下,立时将以排山倒海之势一拥而上,徐元平孤独的单站一处,只怕难拒那四面环迫的猛攻,何况他还正在运气调息,无力迎敌……

只听杨文尧低声说道:“金兄可知道那些身着黑衣的人,怀中金筒是什么兵刃吗?”

原来,东、南、西三面环守的黑衣人,已把背后的黑­色­包裹解了下来,由那包裹之中,取出一只两尺长短,手臂粗细的金简。金老二声音微颤抖地答道:“那金简之中不是兵刃……”

杨文尧接道:“是暗器?”金老二道:“大概是吧……”。

杨文尧道:“如若他们在那筒中暗藏了什么毒针之类,利用弹簧打出,三十六筒齐发,那可是防不胜防了。”

查子清道:“如果易天行用这种手段对忖咱们,咱们也大可不必和他们讲什么江湖道义,同样的用暗器对付他们了。”

杨文尧笑道:“兄弟倒忘记查兄的蜂尾毒针,江湖上闻名丧胆了。”易天行一直静静的站着不动,听几人谈话,直待杨文尧提到查家堡的蜂尾毒针,才冷笑一声,接道:“杨兄不用多猜疑,你如有种,不妨向前移行两丈,试试这金筒是暗器还是兵刃?”遥站在丈余外的徐元平,忽然睁开双目,望了易大行一眼,按道:“在下试试如何?”大步向前移动五尺。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好础下诸位,大概已无人能再生还,早死晚死,相差无几,你既要先试税锋,在下自当成全。”

他目光缓缓移到西方第一个黑衣人的身上,接道:“你用手中金简,和这位徐英雄动手试试吧!”

那黑衣人应声而出,大步直向徐元平走了过去。

杨文尧、查子清、丁炎山等所有人的目光,一齐投注在徐元平和那黑衣人的身上,似是等待着一个极大的秘密揭露,心中都有着无比的焦虑。这时,那黑衣人已奔近徐元平身前两三尺,停了下来,扬了扬手中金筒,当胸点去。

徐元平早已暗中提气戒备,他亦似发觉了那金筒有异,不愿轻易冒险,双肩晃动,身躯向一侧门让五尺。

那黑衣人点出的简势,并不很快,徐元平身躯站稳,他才缓缓收回金简。徐元平一皱眉头,举手逼发一掌。一股猛劲的潜力,直逼过去。那黑衣人突然向右面横跨两步,让开掌力,疾向徐元平身前欺去。这一次身法迅快,和上次的大不相同。

徐元平微微一怔,反臂劈出一掌。但见那黑衣人身躯一转,又向左面跨出两尺,举起金筒一推,一股浓烟,疾喷而出。

徐元平早已有备,一见情势不对,立时凌空而起。

那浓烟向外喷­射­的劲道极强,徐元平刚刚跃起身子,他停身之处,已为那金筒中喷出的浓烟笼罩。

那黑衣人见浓烟末能奏效,立时一收金简,左手在金筒底端一转,对着徐元平凌空的身子一扬。

日光下,只见十几缕疾­射­的白线,闪电般向徐元平­射­去。

速度之快,超逾任何暗器,而且­射­程奇远,也非一般暗器可及。查子清只看的心头一震,暗道:看那暗器细小,分明是毒什一类,速度、­射­程,都非我们查家堡的蜂尾毒针能及,看来威震江湖的蜂尾毒针,行将被此简取代了……

徐元平看那黑衣人一杨金简,立时有十几缕银线疾­射­而来,不到一丈,已然散布了四五尺方圆,目力再难瞧见。

当下一提丹田真气,双臂一振,立时双臂一抡,悬空打了两个转身,飘落到四五丈外。

这卓绝的轻功江湖上极是罕见,连易天行也看的证在当地。杨文尧、查子清、丁炎山、冷公霄脸­色­­阴­暗不定,忽忧,忽喜,十分复杂。

原来他们心中,除了惊佩徐元平的轻功之外,对那黑衣人手中金筒发出的浓烟、暗器,为之心弦惊荡;但却又混入了一丝庆幸之心、暗道:幸非是我,如果是我,不伤在那浓烟下,亦必伤在那银丝般的暗器中。凝目望去,只见那浓烟散布约一丈方圆之后,忽然静止不动,也许它仍在散布,只是散布的很慢,已非目力能够看得出来。象高耸的峰尖山上,凝滞的云气,像清晨绝空间,迷漫的一片白雾。那黑衣人两击未逞,他是甚为惊愕,呆站了一阵,才纵身而起,直向徐元平停身地方扑去。

徐元平已不愿再让他有机会放出金筒中暗藏的浓烟,提聚功力,蓄势以待。那黑衣人跃扑过来时,立时大喝一声,举拿劈出。一股强猛绝伦的掌力,直撞过去。

那黑衣人已然纵身而起,再想闪避徐元平的掌力时,哪里还来得及?只觉前胸一震,吃那撞击过来的劈空劲气,震的直飞起来,跌落到六七尺外。这一记劈空掌力,遥击到一丈四五以外的人,仍然有这等强猛之力,全场中人,无不为之心中一动。

易天行一皱眉头,举手在头顶上一挥。环伺周围的黑衣人,立时迅快的散开,各自抢了方位,举起手中金筒,准备合围而上。只见那被徐元平击中的黑衣人喷出一口鲜血后,挣扎而起,手中金筒对着徐元平一送。两道蓝­色­的弹丸,疾­射­而出,直向徐元平打去。徐元平已知那金筒中藏的暗器样样厉害无比,不敢用掌力劈打,纵身而起,跃落到两丈开外。

两粒蓝丸,带起了一串光焰,撞在徐元平停身处的青冢之上。只听一阵轻微的波波之声,两粒蓝丸同时爆散开来,化成了两团车轮大小的蓝­色­火焰,落在草地上,立时熊熊燃烧起来,刹那间火光大盛,浓烟腾空,笼罩了两丈方圆。

那青冢附近虽是青草,但那蓝焰的燃烧力强烈无比,只一沾到,不论砂石青草,一样的燃烧不熄。徐元平暗叫了一声侥幸,付道:我如用掌力一挡,那蓝丸爆散开来,估在身上,势非活活烧死不可。这一只金筒中藏了这么多暗器,而且件件绝毒无比,一人施用,已使人防不胜防,易天行手下却有三十六人施用此物,只怕要把目下武林闹一个天翻地覆……思忖之间,那挣扎的黑衣人,突然松开手中金筒,倒在地上死去。杨文尧突然振臂而起.疾如离弦流矢一般,向那黑衣人尸体所在跃去。就在杨文尧发动的同时,那六个怀抱短剑的白衣童子,也一齐飞跃而上。

杨文尧身法较快先行跃到,手臂一探,向地上那金筒抓去。

忽听易天行大声喝道:“杨文尧,你不要命了吗?”

杨文尧听得他大喝之声,不禁一怔。

就这一缓之势,六个白衣童子已经赶到,团团把杨文尧围了起来。杨文尧目光环扫了六个白衣童子一眼,冷笑一声,道:“哼!原来是六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他口中虽然说的轻松,但见六人手中短剑光华闪动,耀目生花,一望之下,立时可以辨出不是平常的兵刃,如若六人没有相当的武功,易天行决不会把这等宝刃,交给他们施用。

那六个白衣童子,不但一个个长的眉清目秀,而且身材衣着也都是一般的模样,也一样绷着脸。一副凛然难犯的神情,目光随手中短剑移动,庄庄严严诚城敬敬。

杨文尧忽然心头一凛,赶忙提聚真气,抱元守一,凝神运动,蓄势而立。原来他忽然发现环伺在四周的六个白衣童子,竟然都身具上乘剑术,他们起手中宝剑时不苟言笑的态度,城城敬敬神­色­,正是上乘剑术出手的准备。

这发现使他及时的提高了警觉,运劲持敌,但也使他心神为之震动,想不到易天行的手下虽是三尺之童,亦不可轻侮。

只听易天行的长笑之声响荡荒凉的山野,直冲霄汉,历久不绝。这笑声显示他充沛的真气,只听得冷公霄、丁炎山心头凛然。因为那长笑声中表达出深厚的内功,使几人都觉出望尘莫及,也不像一个刚刚受过重伤的人,复原的这等神速。

易天行刚才可能是伪装受伤,倍受伤拖延时间,留下了群豪,然后召集属下高手,把群豪一鼓歼灭,一个不留……。

突然间长笑寂然,余音袅袅散入高空。

易天行沉重的声音,传入耳际道:“诸位已看过那金商中所藏的暗器了,诸位哪个自信有能躲过三十六只金筒的暗器齐发,不妨出来一试!”一阵默然,群豪没有一人接口说话。

暴天行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道:“诸位既然自知无能躲过,难道就等待着死亡临头不成。”

群豪都被他说得心中一动,暗暗想道:这话说的不错啊,难道我们等待着死亡降临到头上吗?

宗涛突然启动双目,望了易天行一眼,道:“老叫化生平之中历险无数,但均安然无恙。生死之事,岂能吓唬住人不成?”

这几句话,说的豪气­干­云,易天行不禁怔了一怔;但瞬息之间,重又恢复了平静神­色­,朗朗大笑一阵,道:“宗兄说的人错,不过橡咱们在江湖上走动的,那一个都经过不少大风大浪,今日能得不死.谁不是从刀口下捡回来的­性­命?宗兄历经凶险不死,只能算侥幸而已,也大可不必以此自豪……”。

他微微一笑,又道:“也许在场中人,比宗兄所经历更凶险的事,还有不少?”

宗涛冷笑一声,道:“易兄难道已认定了今日能把我们尽数歼绝此地不成?”

易无行笑道:“这个兄弟就很难肯定答复了,那要看诸位的信心如何,如果诸位能够自信对付得了,那就不妨试试!

宗涛双目圆睁,神光暴­射­,凝注在易天行脸上,纵声大笑道:“生死之事,老叫化一向不放在心中,易兄尽管下令属下动手就是!”说完大步而出。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宗兄的豪气,实叫兄弟佩服!”面­色­忽然一变,冷冷地对查子清等说道:“宗大侠已然想试闯兄弟排成的天罡阵了,不知查兄、冷兄、丁兄等意见如何?”

三个人虽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人物,但查子清究竟是一堡之主,隐隐之间,身份似是高过两人,左右回顾了一眼,接道;

“易兄才华绝世,匠心独具,才能创出这等毒绝尘寰的暗器,就刚才兄弟所见而论,自知无能闯过三十六商暗器齐发,但兄弟极愿一试,生死成败,置之度外。但有一事相求易兄,不知易兄能否答应?”

易无行道:“这个要得先请直兄说出来,让兄弟斟酌一下,才能答复。”

查子清道:“兄弟犬子,功力火候不够,那是绝难闯过易兄匠心独创的暗器,兄弟请易兄……”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查兄可是要兄弟网开一面,先行放过令郎吗?”

查子清听得脸­色­一变,当下长长一叹,道:“不论易兄如何讽讥兄弟,但望能先把犬子放行!”

易天行沉吟一阵,道:“这个……”他为难的叹一口气道:“咱们武林中有一句名言,不知查兄是否记得?”

查子清道:“不知是哪一句话?”

易天行:“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近日江湖盛传,二谷、三堡中人,要联手对付兄弟,不知此言是真是假?”

查子清道:“兄弟尚未听得此等传说,不知易兄在哪里听到?”

易天行淡然一笑,道:“不论是否听得,但这传说决不是空|­茓­来风的事。今日在这孤独之墓,如能多伤一人,就减少了一个强敌,既成了誓不两立之局,早晚是难免一场拼搏……”

查子清听他口风,已知没有放走查玉之意,再相求于他,也不过徒自取辱而已,当下脸­色­一整,冷冷接道:“今日之局,鹿死谁手,还难预料。易兄且莫把话说的太满。”

易天行道:“好吧!那我们就试试看吧!”右手一挥,高声接道:“眼下之敌,不得放走一人!”

那环守在四周的黑衣人突然交叉穿行,各奔方位,眨眼之间,排成了一座国阵,将群豪围在中间。

杨文尧目睹群豪被围,局势已成了剑拔弩张的形态,大战一触即发,自己孤身一人,陷在六个白衣童子的包围之下,形势较群豪更是危始,如不及时设法冲出、一动上手,再想破围而出,那更为困难了。心念一转,杀机忽生,念动意动,突然纵身而起,一招“飞瀑流泉”,疾向正南方位的白衣童子劈去。

这一掌用出他八成功力,又是猝然发难,施展出手,在他心想,那白衣童子就算武功很高,也难躲过这一掌。哪知事实上大谬不然,杨文尧跃起掌的同时,那六个白衣童子布成的剑阵,也同时发动。只见那正南方的白衣童子疾向一侧避去,东西双方四个白衣童子,却疾猛的冲了过来,手中短剑闪起森森的寒芒分由杨文尧两侧攻到。杨文尧疾快游走,避开了一轮急攻,那六个白衣童子一轮急攻无效,立时也沉静下来,不再挥剑进迫,却以诡衷的剑降变化,困住对方再等待第二个机会抢攻。

只听易天行大笑之声,传了过来,道:“杨兄果然是名不虚传,竟然能在兄弟这六合剑阵中支持这样久的时间。”

查子清、丁炎山、冷公霄心中暗暗忖道:如若不及时把杨文尧救出剑阵,等一下对付那天罡阵时,那就少一个强有力的帮手了。三人心意相同,互相望了一眼后,查子清开口说道:“咱们得想法子帮杨兄脱出剑阵。”冷公霄道:“不错,兄弟也有同感。”丁玲却冷冷地接道:“不行,你们不要自作聪明。”

丁炎山怒道:“谁要你这个丫头接口。”

站在数尺之外的神丐宗涛冷哼了一声,接道:“丁老三,你大概只会欺侮你那侄女儿,老叫化看不顺眼,丁玲已认在老叫化膝下,以后在我面前最好别作威作福……”

查子清也接口说道:“令侄女素负才名,她既然出口阻止,必有高见。”

丁炎山回目望了丁玲一眼,默然不语,心中却暗暗忖道:“这么看将起来,这鬼丫头的名气,倒像比我还要大了。”

查子清挥手对丁玲说道:“姑娘的才名,我已经久闻了…

…”丁玲嫣然一笑,道:“好说,好说,反正咱们今日都别想生离这孤独之墓,早死晚死,都是一样,你们现在纵然肯听我话,不去救杨文尧,但为时已经晚了。”

易天行放声大笑,道:“鬼谷二娇之名,果非虚传,可惜眼下这般庸俗之辈,只怕现在仍然难解姑娘言中之意,你就索­性­对他们明说了吧!”

查子清、冷公霄、丁炎山等都听得膛目不知所以,回头望了丁玲一眼,齐齐问道:“易天行究竟说的什么?”

丁玲淡淡一笑,道:“我不信他真的知道了我心中想的事情,他特意出言诈我……”

易天行笑道:“你如不信,那就让我替你说出来如何?”

丁玲道:“你说吧!”

易天行拂髯大笑一阵,目光缓缓由查子清等脸上扫过,道:“兄弟实在替几位惭愧,论智料事,竟然不如一位女孩子家…

…”突然举起双掌,拍击两响,高声对六个白衣童子道:“你们都退回来!”六个白衣童子依言而退。但那环守在四周的黑衣人,却迅快的填补上六人撤退时的空隙。

易天行接口说道:“杨文尧被困在六合剑阵之中,几位虽然减少了一份实力;兄弟这天罡阵,却也留下了一面空隙,这金简之中,很多威力强大的暗器,也无法施展发挥,如若几位在适当的时机中,一拥而上,冲入六合剑阵,不仅可解杨文尧之危,且可借势冲破围困。

那时兄弟再想重困几位,只怕十分不易了。”

他微微一笑,目注丁玲接道:“姑娘凭心而论,在下猜的对是不对?”丁玲点点头,道:“猜的不错。”

易天行笑道:“在下也得多谢姑娘提醒我了。”

丁玲道:“不用客气啦。”

群豪听得两人对答之言,个个目膛口呆半晌,说不出话。

杨文尧缓步走近群豪,低声说道:“咱们散开拒敌,每人借一座墓冢,以避暗器。”

查子清目光环扫,见停身之处,墓冢垒起,而且又相距不远,点头说道:“这办法不错,只要咱们能避过那金筒中所藏的几种歹毒暗器,这场大战,就未必会输……”。

突然提高了声音说道:“易天行已存了轨草除根之心,今日在场之人,不论有什么恩怨,也得暂时撇开,因为目下情景,我们已是个生死与共的局面,全体合力,或可渡此难关,如若彼此仍存嫌怨,存心袖手旁观的话,到最后定落个惹火自焚之果…

…”他重重的咳了一声,问道:“不知宗兄认为兄弟这点愚见,是否有点道理?”

宗涛微微一笑,道:“老叫化生平之中只有是非之分,大义所在,虽粉身碎骨,在所不惜,生死之事早已不放在老叫化心上。”

易天行纵声长笑,打断了宗清未完之言,朗朗接道:“当今江湖人物,兄弟最佩服宗兄的豪气,亲兄似乎犯不着和这般人伤死一起,如果宗兄此刻愿走,兄弟决不拦阻。”

宗涛冷冷说道:“老叫化刚才救你,并非存心和你攀交,只不过因你恶迹尚未完全暴露,未到灾死的时刻……”

易无行接道:“不论家兄存心如何,但兄弟一样感激,我已仁尽义至,宗兄如若硬是不听,兄弟只有成全你……”

宗涛仰天打个哈哈接道:“你先且慢夸口,目下胜败还是个未定之局,者叫化虽不满二谷三堡中人,但此情此景,也不能弃他们而去……”

易天行道:“既然宗兄存心要和兄弟作对,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兄弟这天罡阵发动在即,宗兄要小心了。”举手一挥,四周环围的黑衣人,立时合围并进。杨文尧身子一侧,当先隐入一座墓系之后。

查子清、冷公霄、丁炎山等群起效随,各自占了一座墓冢,隐起身子。只有神丐宗涛和徐元平,仍然静静的站着未动。

这时,天罡阵巨然发动,四周的黑衣人逐渐逼近了群豪。

宗涛目光转动,突然伸手在地上捡了一支枯竹,抢了一周,笑道:“老叫化已经数十年没有用过兵刃了……”

易天行随着那逼进的黑衣人向前行来,接口说道:“宗兄今日肯以枯竹以代兵刃,那已是看得起兄弟了。”

忽听徐元平大声喝道:“站住!再向前逼进,在下就要出手了!”那向前逼进的黑衣人,头脸之上,都被黑布密密包起,除了两只眼睛,连手上也戴着特制的手套,无法看清楚他们脸上神­色­;但见他们仍然缓步向前逼来,对徐元平喝叫之言,竟如不闻。荒凉的乱墓中,一群连头脸也被黑布包起的人,缓缓向前逼来,不慌不忙,镇静无比,单是这一种恐怖的气氛,就足以使人为之心惊胆寒。忽然间,一条人影从一座突起的墓冢后站了起来,娇喝一声,直向徐元平停身处奔了过来。

神丐宗涛已运集了全身的功力,准备随时救援徐元平;但听那娇唱之声,不禁心神一震,目光转动,高声喝道:“玲儿,快退回去。”

只听丁玲娇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干­爹不用替我担心,我反正也活不了很久啦!”

徐元平满脸急忿,接道:“你身受热毒,已被那蛇毒所解,伤势已愈,胡说些什么?”

他话还没有说完.丁玲已奔到了他的身侧,柔声接道:“对付这等强敌,你为什么还不用兵刃呢?”

徐元平征了一怔,道:“我没有兵刃啊……”忽然心中一动,想起怀中戮情剑来,微微一笑道:“我怀带有兵刃,你快退回去。”

丁玲秀目转动,打量了四周一眼,道:“晚啦……现在我已经回不去了!”

徐元平转眼望去,那些黑衣人已到六七尺外,行进之势已停,但却缓缓移动步位,似在排列进攻的队形。

丁玲神态镇静,面泛微笑,莲步轻移的直向徐元平身边走去。徐元平已全神贯注那些黑衣大的身上,心念电转,筹思拒敌之策,忽觉一阵脂粉香气扑面袭来,转脸喝道:“你走的这样近­干­什么?”

丁玲嫣然一笑,道:“我相信你一定能够保护我的安全,离你愈近,我胆子愈大!”

徐元平听得征了一怔,忽然仰天大笑,道:“好吧!我如不能维护于你,这孤独之墓,就是我徐元平自绝之地。”

原来丁玲有心要和徐元平死在一起,几句多倩之言,却激起了徐元平豪壮之气。

遥遥的传来了金老二的声音,道:“平儿,生死大事不是儿戏,你要小心了!”

徐元平右手迅快从怀里取出戮情剑,高声答道:“叔叔尽管放心,我如死在此地,也决不让易天行生离于此!”

他说的声音不大,但却沉重有力,使人一听之下,立刻了解他一字一句,都是发自肺腑,豪壮感人。易天行听得征了一怔,停下身来,举手互击三拿。向前逼进的黑衣人,已然取下金简,准备出手,听得易天行互击的掌声,立时停了下来。

易无行目光投注在徐元平手中的戮情剑上,微微一笑,道:“你手中的兵刃,光华耀目,想来定然是戮情剑?”

徐元平冷笑一声,道:“不错,如若你今日能把我杀死,这戮情划就为你所有了……”。

他微微一顿之后,提高了声音,道:“不过在下确信你纵能得到此剑,也必将付出极大的代价。”

易天行道:“不错,目下之人,都被江湖上誉为一流高手,但真正被在下视作敌手的,只有你一人而已!”

徐元平道:“我心中也明白,今日出这孤独之墓的机会太少,但我也确信,经这一战,你这备以歼尽汇湖高手的天罡阵,亦将伤亡过半……”

神丐宗涛突然放声大笑,道:“不错,咱们今日能把易无行这费尽心血的天罡阵,击的溃不成军,也算为天下武林同道去一祸患,死而何憾。”

也许徐元平和宗涛的豪壮之气,激起查子清、杨文尧同仇敌忾之心,但见人头晃动,群豪齐齐由墓冢之后站起身子。

杨文尧重重的喷了一声,道:“宗兄话虽不错,但不能只凭血气之勇,抗拒顽强的利器……”

易无行眼看自下群豪,在利害一致之下,已生团结之心,一旦宗涛和徐元平被杨文尧说动,不再凭一股豪壮之气据险而抗,事情就更为棘手,当下举起右手高声道:“诸位既有替天下武林同道谋命之心,兄弟只好成全诸位了。”

右手一挥,四周的黑衣人,突然向前冲进。徐元平大喝一声,左掌疾挥而出,一股强猛的暗劲直撞过去。当先一个黑衣人,吃那强猛的掌力一震,身不由己的向后退了两步。天罡阵正值移位政敌之际,四周的黑衣人,一个个穿叉游走,一人受伤,使全阵的变化,登时为之一缓。

徐元平措势一推丁玲,道:“快些隐起身体,免作无谓牺牲。”话出口人已凌空而起,直向阵中冲去。

查子清隐身之处,相距徐元平较近,目睹徐元平直向天罡阵中冲去,立时提出内力,造发一记百步神拳。查家堡的百步神拳,乃独步江湖之学,功力到了火候,百步内可应手毙牛,较一般劈空掌力,强猛甚多。查子清一生修为,内力深厚,这一拳用足了十成功力,威势非同小可,拳风到处,应声惨叫,一个黑衣人吃那强猛的拳风击中前胸,口中连喷几口鲜血,仰面栽倒地上。杨文尧纵声大笑道:“查兄百步神拳,果不虚传,兄弟佩服至极……”

忽见一股浓烟由身后直扑过来,立时伏身一转,绕到墓冢后背,扬手打出一股掌风。那浓烟吃杨文尧强大的掌风一扫,登时漫散开来,四外横飞。就这一转眼的工夫,耳际连声惨叫,转头望去,只见徐元平手中短剑,幻化出一片寒芒,三个黑衣人已然横尸在他的剑下。

易天行眼看徐元平已然冲入阵中,勇不可当,因为距离过近,那金筒中的暗器无法施放,如被他再伤几人,天罡阵势非被他冲乱不可。心念转动之间,神丐宗涛也已出手,纵身一跃,直飞过来,竹杖一挥,当头未来。易天行冷笑一声,拂袖拍出一掌。他掌势后发先至,硬生生的把宗涛逼的收杖自保,退后三尺。宗涛只觉他未出的掌力,劲遭强猛绝伦,比刚才动手时大不相同,不禁心头一凛,暗道:玲儿说他装作受伤,看来不错,老叫化纵然无能胜他,也得和他拼上个三五百招。心念一动,立时凝神运气,准备全力以赴。

易天行倒是不太注意神丐宗涛的举动,目光环扫,高声说道:“你们不要再向前逼进了,快些施用暗器对敌,不管生死,不论手段,伤敌就好。”

原来易天行想以天罡阵的威势,把他们收为己用,好和南海门对抗,是以暗中下令,只可虚张声势,迫敌就范,非生死交关,不许檀自出手伤人;但眼看片刻时光中,己方连连有人受伤,不禁心头大急,这才回逾解除不许伤人的禁令。

禁令一解,那些黑衣人不再固守方位,但见一阵人影闪动,纷纷向旁侧退开。

丁玲看出情势不对,高声叫道:“徐相公快些踢那土堆。”

徐元平心中一动,一脚扫在身旁一座黄土堆上。

只听砰然一声,尘土横飞,笼罩了两三丈方圆,弥目难睁。

耳际又响起丁玲的声音道:“徐相公,快些过来……”

徐元争暗道:“难道她遇上了什么凶险,这般叫喊于我?听声辨音,纵身一跃,直飞过去。

他纵跃的距离十分准确恰当,脚落实地,距丁玲不过两尺左右。徐元平身子刚刚站好,丁玲忽然伸手拉着他右碗一带,道:“快些卧倒……”

他机警迅快,丁玲话刚出口,徐元平已反手一把,抱过丁玲,伏地一滚,让过细如发丝的一排银针,突然挺身而起,直向一座巨大的墓冢飞跃过去。

他在情急之下,全身功力一齐进发,虽然挟着丁玲,仍然疾如流星。蓦然间,一阵金风啸空,十几点闪闪寒芒,电­射­而到。

原来两个黑衣人目睹徐元平行动太快,追­射­不及,竟然先行发出一串淬毒银丸,打向墓冢,徐元平近墓冢,两串银丸也恰好打到。徐元平突然一提丹田真气,右手戮情剑环扫而出,划起一片蒙蒙剑气。只听一阵叮叮步步之声,那飞来银丸,尽数被那环绕全身的剑光击落。丁玲双臂环张,紧紧的抱住了徐元平的半腰,星目做闭,粉须紧贴在徐元平的胸前,嘴角微带笑意,似是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徐元平一剑击落那打来银丸之后,立时一沉丹田真气,快速的落在那墓冢之后。这时,神丐宗涛已经提聚了全身真气,突然一振手腕,手中枯竹挟带着啸风之声,疾向易天行当头劈下。易无行眼看徐元平带着丁玲隐入那基冢后,心中大感焦急,付退:“如若这些人凭借那基冢掩蔽身子,据险而抗,以这几个人的武功、想伤他们,那可得大费一番周折……”

想一想,不禁心头火起,拂袖一击,震开了神丐宗涛的林竹,挥手一掌,疾向宗涛前胸拍去,口中冷冷说道:“兄弟这数十年来,一直对宗兄相让三分;但宗兄却一直和兄弟作对,今日之战,不是兄弟伤在宗兄手中,就是宗兄被兄弟击伤。”

神丐宗涛林竹一横,逼开易天行击来一掌,说道:“很好,很好,今天咱们把平生恩怨,集中一起清算,也算人生一大快事,不过老叫化希望咱们凭借其实功力,决一生死,不能用诡谋暗算伤人。”说话之间,手中竹杖已然左点右击,连攻四招。

易天行汉拿齐出,连封带点,架开宗涛竹杖,说道:“宗兄有兴,兄弟舍命奉陪。”双掌一紧,连攻五招。这五招迅辣至极,但得宗涛连退两步。

只听杨文尧高声叫道:“易无行心地险恶,讲话不会算数.宗兄千万不要受他所愚,快些退到基冢之后,各占一个方位,合力拒敌,守望相助,彼此支援,等天­色­入夜,再找机会,也好把他这天罡阵,一鼓歼灭。”

他这讲话的一阵工夫,两人已相搏了二十余招,易无行掌力威势愈来愈强,忽劈忽点,着着袭取要害大|­茓­。

宗涛纵然想退,已然无法再退了。那四周环攻的黑衣人,也不再向前通进,各人选择一个方位站好,候机而攻。

且说徐元平躲到墓冢之后,丁玲仍然紧紧的抱住他不放,不觉一皱眉头,说道:“丁姑娘快些放手,在下还得拒敌。”

丁玲缓缓睁开星目,笑道:“怎么?咱们还活着吗?”

徐元乎听得微微一怔,暗道:难道她已经被吓晕了头不成?

正想出言劝慰她几句,忽见丁玲一笑,挺身而起,道:“你手中的戮情剑,果是名不虚传,一经施展,寒气迫人。”

徐元平看她忽然间言笑如常,毫无被惊吓的样子,知她刚才乃有意放刁,气的别过脸,不再去瞧她。凝目望去,只见完涛和易天行正打入生死存亡关头,宗涛手中虽然多了一支竹杖,但就形势而论,并无抢得丝毫先机。

这是一场空前激烈的恶战,攻拒之间,无一不是迅辣兼具,足以致命的杀手快招。忽听丁玲娇喝一声,扬腕打出一块石子。

徐元平正被两人攻拒之间的神妙招数吸引,听得丁玲呼叫之声,霍然警觉。转脸看去,只见三个黑衣人已举起手中金筒,对着自己和丁玲停身之处,不禁吃了一骇,暗道:“如非她这一声呼喝,势非被对方那无声无息的暗器击中不可。”伸手抓住丁玲,疾向一侧闪去。

忽见当先一个黑衣人,似被什么重物击了一下,向后退了两步,手中金筒也落在地上。

丁玲低声说道:“那人中了查子清一记百步神拳。”

那墓冢虽然不小,但四面已经布满了手执金筒的黑衣人,不论藏在哪个方向,都无法把身体完全掩蔽,徐元平不禁感叹地说道:“就目前情势而言,咱们如不和杨文尧等相互支助,以御强敌,谁也无法逃避过易天行天罡阵联手的攻击之势。”

丁玲道:“不错,大英雄,大豪杰,不能只凭一股血气之勇,斗狠逞强,要能相度敌我形势,才能因时制宜,因地制宜,你能有这样的顾虑,已然……”

忽然觉着这些话的口气,有点老气横秋,赶忙改变口气,接道:“你不要生气,我……”

徐元平不容她再接下去,微微一笑道:“你的聪明才智,江湖上人无不敬佩;虽然有些看法流入偏激,有失正大,但却都是极合时立办法。”

丁玲笑道:“别人夸奖我,我只不过付之一笑,你也这般看我,真使我快乐极了……”

忽听徐元平大喝一声,挺身而起,右手一挥,戮情剑泛起一片青光。耳际间响起了一阵波波轻响,几枚细如发丝的银针,散落在地上。丁玲灵机一动,伸手解下束腰汗巾,叠了两转,握在手中。忽听金风划空,疾由脑后袭来,赶忙伏身向前一倾。

两粒银丸,掠着她秀发而过,当的一声打在徐元平的戮情剑上,另一粒却掠着徐元平耳根打过。遥遥的传过来冷公霄暴喝之声,和丁炎山的怒吼,显然两人也陷入极为尴尬的紧张局面。

紧接着听得查子清大喝道:“玉儿,快些伏下身子,为父拒挡来敌。”墓冢后人影骤现,查子清突然站了起来,右手打出一记百步神拳,左手打出一把蜂尾毒外。

丁玲感唱叹道:“此时此地,倒是施用暗盟拒敌的最好时机,可惜我们都没有暗器……”

话还未完,金风破空而至,一排银丸流星般排袭打到,粒粒劲急,日光下闪闪生辉。丁玲潜运内气,挥起手中汗巾,不少银丸被她击落,但她内力尚不足把那柔软的束腰汗巾施展的风雨不透,一粒银丸乘隙而入,打在她左胸之上。

只觉一阵火灼般的剧疼,左腕上登时肿起了龙眼般大小一个紫疤。她疼的几乎尖叫出声;但她怕分散了徐元平心神,终于忍了下去。徐元平回目一顾,已看到丁玲的伤势,不禁一皱眉头,道:“怎样?伤的很重吗?”

丁玲微微一笑,道:“还好,伤的不重,不过咱们这样和强敌对峙下去,终非良策,一个时辰之内,只怕所有的人,都要伤在那黑衣人手中金筒的暗器之下。”

徐元平道:“不错,这样相持下去,不是办法,倒不如硬冲入阵,纵然不能把易天行罡阵全数歼灭,也可伤他一部分人。坐而待毙,总不如奋起一战。”

丁玲道:“现已时不我与,强敌依仗那金筒中绝强的暗器,守望施袭,纵然武功再强,也无法冲过那密如狂雨的交相袭击。

唉!刚才你在天罡阵小,如果杨文尧等都能及时冲出,也许还有一线希望!可是现在晚了……”只听一声厉叫传来,似是查玉的声音。徐元平道:“丁姑娘,那可是查玉的声音吗?”

丁玲道:“不错,他受了伤。”

徐元平双眉一耸,低声对丁玲说道:“姑娘自己保重,我要冲入天罡阵中去……”

丁玲急急摇头,说道:“你此刻千万不能随便出去,这不是依仗血气之勇的事……”

徐元平道:“难道咱们守在此地,坐以待毙不成?”

丁玲道:“眼下情势……”忽然间,一股浓烟,直向两人停身之处冲来。徐元平探手一死抱起丁玲,纵身而起,跃飞向另一个墓冢后面。他这一跃之势,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行速迅快绝伦,对方发出暗器追袭时,他已落入那墓冢之后。

只见查子清满脸沉痛之­色­,抱着查玉,双目中直似要喷出怒火。徐元平挟着一阵急风落下,查子清只道强敌次来,反手拍出一掌。丁玲急急接道:“查伯父,是我!”

查子清听得丁玲声音,立时一吸丹田真气,拍出的掌力,倏然收回。徐元平脚落实地,低声问道:“查兄的伤势很重吗?”

查玉望了徐元平一眼,道:“多谢徐兄关心,兄弟中了两支毒针。”

查子清目光一惊徐元平道:“怎么?丁玲也受了伤吗?”

徐元平道:“她中了一粒银丸。”

查子清道:“徐兄请监视四外,别让强敌欺攻过来,我替他们疗治伤势。”徐元平微一点头,站了起来。

查子清挥手入怀摸出一个玉瓶,倒出两粒丹药,分给丁玲、查玉每人一粒,说道:“你们赶快取下这粒解毒药物,他们金筒中藏的暗器,只怕有毒……”

余音未绝,忽听徐元平大喝一声,一掌劈了出去。

紧接一道火焰,疾向几人停身的地方­射­了过来。

查子清双手齐出,左手抱起查玉,右手抱起丁玲,就地一滚,闪开五尺。他们刚刚离开,那火焰疾­射­而到,只听波的一声轻响,爆散出四五尺大小一片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徐元平挥手推出一掌,打出一股掌风,把那冲近身的火焰一挡,翻身一跃,落到查子清身恻,戮情剑舞出一青芒,击落打向三人的一排银九。查子清挺身而起,奋力一跃,落在另一座墓冢之后。光一转,只见杨文尧半身隐在墓冢之后,单用一只右手,和两个白衣童子相搏,左面丈余处,连接着突起了两座墓冢,冷公霄、丁炎山,各据守一座拒敌。查子清迅快的放下了查玉、丁玲,抬头见一个黑衣人疾冲而入,手中金筒已经举起,对着杨文尧的后背,当下冷哼一声,扬手打出一记百步神拳。

那黑衣人暗器还未发出,查子清拳风已到,正击手腕之上,手中金筒当场震落,人也被震得退后了两步。

查子清一击得手,双肩一晃,直冲过去,一招“天下来云”

斜肩劈下。那黑衣人先中一记百步神拳,腕骨被伤,双手运用已不太灵活,眼看查子清掌如奔雷劈下,闪避巴自不及,只好举起左掌一接。双掌接实,那黑衣人被查子清雄浑的掌功,震的向后退了三步,身躯乱晃,摇摇欲倒。

查子清只消再发一掌,立时可把那黑衣人毙在拿下,但他却左手横里伸出,施展擒拿手法,一把扣住那黑衣人的右腕。杨文尧回目一瞥,高声大笑道:“好啊,查兄捉了一个活的吗?”

查子清纵声长笑道:“杨兄可见过生裂活人吗?兄弟要看看易天行苦心训练出来的人,是不是……”

话还未完,瞥见两条白形闪动,电­射­而到,剑气森森,当头罩下。查子清左手加力,一带那黑衣人,右手抓住右脱,生生举了起来,当作兵刃,横向那剑尖上面扫去。

来人似是怕伤了那黑衣人,硬把前冲之势收住,落着实地。

查子清哈哈一笑,抢动手中黑衣人,一招“横扫千军”,横击过去,两个白衣童子又被他逼得向后退了两步。

只听冷公霄破锣般的声音,叫道:“丁兄小心了,兄弟已中四支毒针,只怕无能再撑下去。”

丁炎山左手拂尘,右手长剑,舞的风雨不透,击打那排­射­而来的暗器,听冷公霄一嚷,不觉间心神一分,一枚银针抵隙而入,正击在右腕之上,但觉一阵剧疼,长剑脱手落地,赶忙一缩身子,隐入基冢之后。一面溃缺,强敌立时趁势冲入,但闻衣抉飘风,四五个黑衣人冲了进来。他们久经训练,动作迅快,跃过墓冢之后,立时散布开去,举起手中金筒,各自对着一人。

查子清一提真气,正待打出百步神拳,忽听易天行冷冰冰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查兄且慢出手,先量度一下眼下形势之后,再作困兽之斗不迟。”

查子清证了一怔,停下了手,但仍把那黑衣人平举胸前,准备当作兵刃,蓄势以待。

易天行目光环扫了一周,高声说道:“住手!”

两个白衣童子仍在和杨文尧相搏,但听得易天行大喝之言后,首先向后跃退,杨文尧也停下了手,回头一望,不禁豪气顿消,暗暗一叹,付道:完了!当下束手静立。

原来场中局势,已尽为易无行和黑衣人控制,每人至少有两只金简对着,只要对方一扭金简下端的机关,立时将有强猛的暗器­射­出。他们都已亲自看到过那暗器的强猛劲道,实非任何腕力打出的暗器能及,而且种类繁多,纷至沓来,样样都是绝毒无比之物,不论何等武功高强的人,也无法闪避得开。

易天行长衫飘飘的步下墓家,满脸庄严地说道:“诸位如若眼下仍不服输,那就不能怪兄弟。心狠手辣了……”

杨文尧冷冷说道:“今日之战,我等虽落下风,但易兄并非凭借真实的武功胜人,我等败的不服,易兄胜的也不光彩。”

易天行仰天打个哈哈,说道:“杨兄之言,诚然不错。不过,咱们都已非初出茅庐之八,而且都已在武林中享有盛名,意气、虚名之争,已非我辈所协……”

杨文尧目光流转,只见冷公霄盘膝而坐,运气行功,丁炎山左手捧着右腕依着墓冢而坐,丁玲、查玉斜斜靠在墓家一侧,半躺半卧,金老二道遥的蹲在二丈外,一处深草丛旁边,众豪负伤过半,战力全渡,当下一叹,道:“兄弟在没有服输之前,还有一事请教。”

易天行微微一俟,道:“不敢当,杨兄有何吩咐,兄弟只要力量能及,决不推辞。”杨文尧道:“可杀不可辱……”

暴天行接道:“这个兄弟明白,不过……”

杨文尧不待易天行说完,抢着说道:“易兄如若想把兄弟等收罗属下任意调遣,那是万万不能!”

易天行道:“兄弟并无此想。”

杨文尧道:“兄弟今日为势所迫,败的虽不服气,但也不能让易兄白番心机……”话到此,却倏而住口不言。

转眼望去,但见剑气腾辉,兵刃闪光,徐元平和宗涛仍在和易天行属下,作生死之搏斗。

易天行仰脸望望天­色­,笑道:“现下天­色­还早,如果杨兄肯和兄弟合作,天黑之前,咱们还可以进这孤独之墓……”

他目光一掠查子清接道:“目前武林道上,盛传着各大门派,联手对付兄弟之言……”。

查子清突然Сhā口接道:“纵有此事,兄弟和杨兄也未参与其中。”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查兄之言,诚然可信;但兄弟并未把此言放在心上,其实传言终归传言,如说武林中各大门派,及二谷三堡,真能联手来对付兄弟,连兄弟也不肯相信;但兄弟却愿和杨兄、查兄、合组成武林一支主脉。

杨兄­精­通土木筑建之法,查兄却穷聚一生­精­力,苦练八封九宫奇术;至于兄弟,也曾下过数十年苦心,收集各大门派的武功­精­华,自信收获不少。如若两位肯和兄弟合力,此愿不难达成。

何况这孤独之墓,积堆着富可敌国之财富珠宝,如若两位愿和兄弟合谋,兄弟愿把这孤独之墓中所有财富,均作三份平分,两位意下如何?还请早决定。”

查子清转头望了杨文尧一眼,低声说道:“杨兄心意如何叩杨文尧道:“兄弟悉凭查兄做主。”

他老­奸­巨猾,不肯自作主意,把难题推到查子清的身上。

查子清回头望了查玉一眼,又望望丁炎山、冷公霄,心中委决不下,沉吟难答。易无行左手一挥,一个黑衣人忽然一抖金简,一道烈焰,疾喷而出,­射­向丁炎山。丁炎山心头一震,急跃而起。但那火焰去势奇快,还本近身,已然爆散成六七尺方圆一片烈焰,丁炎山哪里还能让避得开,但觉全身一热,人已被火焰包起,熊熊燃烧起来。

斜倚在墓冢旁份的丁玲,目睹了炎山被那烈焰围烧惨情,尖叫一声,挣扎起身,直扑过去。易天行突然横跨一步,右手一伸,生生把丁玲向前跃扑过去的身子抓住,手臂一抬,高高举起。杨文尧急急说道:“易兄手下留情,且莫伤了此女­性­命。”

这时,丁炎山已然满地翻滚起来,然而他身上燃烧火焰顽强无比,触地一面虽被压熄,但身子一经翻动,立时重又燃了起来。那坐在一例养息伤势的冷公霄,目睹丁炎山际遇之惨,由心底泛上来一胜寒意,心中暗暗忖道:易无行只求和杨文尧、查子清等合作,对我一字不提,丁炎山被火烧死之后,势必轮到我的头上不可,如其被他活活烧死,倒不如自行了断……

易无行正高举着手中丁玲,笑对杨文尧道:“如若杨兄见爱此女,兄弟自当留下她的……”,瞥见一道森森剑气,疾­射­而下,不禁心头一骇。

匆匆之间,把手中的丁玲当作兵刃,迎着那疾飞而来的剑气一挥。那电­射­雷奔而下的剑气中,突然飞出一股强厉的掌风,一震之间,拨开了丁玲的身躯,寒芒闪动,刺向易无行的前胸。

剑势未到,先有一股冷气,直逼前胸。易天行身子疾向一侧闪开,来人却如影随形一般,紧追而近,手腕翻转,脚落实地,已然连续攻出了五剑。剑光放收,人影骤现,满脸愤怒的徐元平,手举戮情剑,指易无行的前胸,凝神而立。

两人相距不过三四步远,四周布守的黑衣人手中虽然拿着金简,但因两人距离过近,都不敢贸然打出暗器。

易天行脸上泛现出从未有过的严肃,缓缓把手中丁玲丢开。

原来徐元平那举剑而立的姿势,正是剑道中最上乘的御剑之术,他正缓缓把全身的真气运集在剑上,那祆起的一击威势.将使方丈以内所有强敌,伤死剑下。

易无行万万没有想到,这年轻的孩子竟有着这等上乘武功,心神凛然震动。这时,丁玲已勉强爬了起来,直向丁炎山扑了过去。蹲在一边的金老二,突然高声叫道:“丁姑娘快些让他停下,用沙土把他理起。”丁玲尖声叫道:“三叔父,不要动。”

丁炎山虽然勉强提聚全身功力,和那烈火相抗,但全身已被烧的伤痕处处,幸神智还未昏迷,听得丁玲尖叫之声,果然停下不动。丁玲勉强忍受着伤疼之苦,奋力抓起沙土,向丁炎山身上堆去。四周的黑衣人,个个怒目相视,但因未得易天行的令逾,不敢出手。查子清突然回头举起右手一招,低声对杨文尧道:“杨兄请过来,兄弟有事请教。”

杨文尧轻轻的咳了一声,目光环扫了站在四周的黑衣人一眼,缓步向前走去。他怕四周黑衣人突然施放暗器,已是出手阻挡,暗中提聚功力戒备。大出他意料之外的,是那些黑衣人,竟然没有出手阻拦,但目光却紧盯在他身上.监视的十分严密。

杨文尧走近查子清四五尺处,突然停了下来,回顾了四周一眼,不察暗自一叹,忖道:

完了,看来今日要想冲出这孤独之墓,只怕势比登天还难。

原来四面八方,都已满布了那些黑衣人,各自举着手中金筒戒备,杨文尧一相度他们站的方位,已算出十丈方圆以内,已被他布成了一片严密的暗器网,纵是飞鸟,也难飞得过去。

查子清轻轻叹息一声,道:“那姓徐的少年出身来历,杨兄是否知道?”

杨文尧道:“这个兄弟不大清楚。”

查子清道:“兄弟想到一件事,心中一直犹豫不决。”

杨文尧轻轻咳了一声,接道:“查兄可是担心他们两人这一战……”

查子清叹道:“如果易天行伤在姓徐的少年手中,今天咱们都将埋身这孤独之墓,杨兄只要一看四周形势,当知兄弟之言不虚了……”

杨文尧接道:“如若胜的是易天行,咱们还有几分生机,是吗?”查子清道:“因此兄弟犹豫难决。”

杨文尧横跨两步,和查子清并肩而立,施展蚁误传喜的功夫,说道:“眼下形势,十分微妙,好在咱们还未对易天行有所承诺,如若那胜徐的少年胜了,这布在四周的黑衣人,定当把暗器集中对付他,那时,或将有可乘之机!”

查子清也用蚁语传喜说道:“目下之局,险恶万分,易天行虽然是个强敌;但那徐姓少年的武功只怕不在易天行之下,而且任­性­自负,不易驾驭,再加上那老叫化子从中策谋相助,日后不难形成江湖上另一支主脉。今日这两人之战,不论谁胜谁败,对咱们来说,都是有害无益。”

杨文尧道:“查兄说的不错。但最重要的是,不管两人哪个得胜,也都是阻挡咱们进入孤独之墓的障碍。”

两人都用蚁语传喜交谈,别人只见他们口齿微微浮动,却一句也听不到。查子清望了场中对峙的徐元平和易天行一眼,接道:“双方已然到弓张满月之境,立时即将全力相搏一拼。”

杨文尧道:“如若咱们利用两人相搏的机会,冲出这黑衣人的重重围困,生死成败,各占一半。”

查子清道:“杨兄如能和兄弟一人生擒一名黑衣人,当作兵刃,以挡暗器,生机就大增了。”

杨文尧微微一笑,道:“不错,免死狐悲,物伤其类,以他们同伴当作兵刃,拨打暗器,使他心理上先有了一层顾虑。”

查子清忽然轻轻叹息一声,道:勾眈借易天行和那徐姓少年动下的机会,冲出重围;但此举并非上策……”

杨文尧目光一转,说道:“查兄可是担心令即吗?”

查子清道:“这不过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是错过今日的机会,咱们难再有杀死易无行和那徐姓少年的机会。这两人既都是咱们进入孤独之墓的障碍,自不能不先找机会除去!而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他们这一战,不论哪个取胜,亦将累得筋疲力尽,咱们借势出手,当可一击成功。”

杨文尧沉吟了一阵,道:“查兄高论,使兄弟茅塞顿开;但如胜者是易天行,只怕此愿将成泡影。咱们总不能一举把易天行属下全部歼灭。”

查子清道:“蛇无头不行,乌无翅不飞。易天行如果伤在那徐姓少年手中,这般人群龙元首,斗志大减,咱们劝以利害或能收归己用。”

杨文尧道:“查兄虽然算无遗策,但此举终是冒险太大,万一料非所愿,这群人不为利害所动,群起相攻,咱们势将非伤在那强劲的暗器之下不可……”,他微微一顿,不容查子清接口,又道:“不是兄弟夸口,当今之世,除了兄弟之外,纵然能进得孤独立墓,也将为墓中埋伏的巧妙机关所伤,与其咱们以生命作注,行险求功,倒不如让他们伤在那孤独之墓中的巧妙机关之下的好。”

查子清忽然转过睑去,望了杨文尧一眼,接道:“那戮情剑匣现在易天行的手中,传言那剑匣上刻给了孤独之墓中藏宝之地,和墓中机关的原图,杨兄无此原图,难道亦能进入墓中不成?”

杨文尧道:“这个查兄尽管放心,只要能把强敌除去,进入孤独之墓一事,包在兄弟身上。”

查子清道:“兄弟之意,先除强敌,只待易天行和那徐姓少年,一分出胜败,咱们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得胜之人,各用全力出手,务求一击成功。”

杨文尧沉吟了一阵,道:“好吧,兄弟……。”

忽见徐元平手腕一振,手中戮情剑立时幻起一片光芒,直向易天行扑了过去。

易天行早已蓄势戒备;徐元平挥剑击出之时,也同时发动,有掌向前一推,一股强猛绝伦的暗劲直撞过来,身子向后一倾,平贴地面向后飞去,疾如离弦之矢,身子挺起时,人已到三丈开外。

徐元平吃易天行推出一掌的强猛劲力一挡,疾向前冲之势,缓了一缓,易天行已借机返走。

但见青光暴张,一丈方圆之内尽都是森森逼人的剑气,散布的剑光,遮去了徐元平的人影。耳际间响起了两声惨叫,断草石屑,伴着血­肉­横飞。

徐元平这驭剑一击,用出了全身劲力,眼看易天行逃出了剑下,但却收不住契,戮情剑幻起的冷芒扫击在易天行停身处一座小石碑上,断草共石屑齐飞,两个相距最近的黑衣人也遭了池鱼之殃,吃那环飞的剑气罩住,劈斩成四段,鲜血喷­射­而出。要知徐元平的功力,还未到收发随心运用这驭剑击人的上乘剑道之境,力量发出,难以驾驭,剑势指向,不受控制。

剑光忽敛,人影骤现,徐元平仍然站在他原来的位置上,手握戮情剑,闭目而立,似正在运气调息。

显然,这驭剑一击,耗去他甚多真气。

第二十九回雾里看花

杨文尧、查子清,早已运集了功力,蓄势戒备,只待易天行和徐元平一台之间,分出胜败,立时将向那得胜之人出手,哪知事情大出意外,两人竟然没有硬拼。

查子清回顾了杨文尧一眼,道:“杨兄且慢……”

杨文尧微微一叹,接道:“眼下情形,全出了我们意料之外,咱们要怎么办?”

查子清道:“袖手旁观,静以待变。”

忽见徐元平睁开了双目,神光炯炯环扫了四周一眼,道:“易天行,作亮出兵刃吧!今日之局,其结局定然是十分凄凉、悲惨的局面,在场之人,能够生离此地的,只怕不多……”

忽听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奔了过来,打断了徐元平未完之言。抬头看去,只见驼、矮二叟,当先疾奔而来,在两人身后,一顶紫­色­小轿一,小轿后紧随着白发苍苍的梅娘。

候忽之间,那小轿和驼、矮二叟,已奔到了徐元平和杨文尧的停身之处。驼、矮二叟停下身子,微微向旁边一闪,分站两侧,护住那顶紫­色­的小轿。抬轿的是两个身穿士布短裤褂的彪形大汉,两人等待驼、矮二臾站定了方位之后,才缓缓放下肩上的小轿。那随在轿后的白发老妪,突然枪上一步,伸手揭开轿帘。

一个面垂黑纱的紫衣少女,缓步由轿中走了出来。

在场之人,除了易天行手下那些黑衣人,都已和这紧衣少女有过数面之缘,对她的美丽,无不赞赏。不知何故,她竟然戴上了面纱。只见那紫在少女覆面的黑纱,缓缓转动了一周,突然举起雪白玉婉,招了招手,说道:“查玉,你受了伤吗?”

查玉只觉一阵喜悦,泛上了心头,伤疼也似是轻了甚多,站起身来,说道:“多谢姑娘关心,这一点区区之伤,算不了什么。”

那紫衣少女仰手对易天行道:“查玉一定是你属下伤的了,快些把解药给我!”

易天行微微一笑,探手入怀摸出一个玉瓶,倒出两粒丹药,倒入那紫衣少女的手中。紫衣少女谢也不谢一声,接了丹丸,立时缓步向前走去,衣抉飘动,掠着徐元平身旁而过。

一阵幽幽的清香,扑入了徐元平的鼻中,这香幽使徐元平为之心神一荡,不自禁的转头望着那紫衣少女的背影。

只见她莲步缓移,柳腰轻摆,漫步走向直玉,柔声说道:“这是易天行的解药,他决然不会骗我,你可以放心吃下去。”

查玉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地说道:“姑娘胡赐,纵然是有毒之药,在下也不敢推辞。”

伸手去接那紫衣少女手中的药丸。

她面上垂看重重的黑纱,没有人能看到她面上的表情;但却可从那温柔动人的声音中,听出了她对查玉是那般款款情深。

只听她娇声说道:“你受了伤啦,最好不要劳动,就让我喂给你吃吧!”说完话,她竟然当真的举起右手,把手中药丸,送入了查玉口中。

在那个时代中,纵然是夫­妇­之间,也只能在闺房中谈情说爱,至低限度也要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但这位紫衣少女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般的肆无惮忌。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她这举动简直是大逆不道。

杨文尧看的微微一笑,道:“恭喜查兄。”

查子清道:“强敌环伺,生死难卜,何喜之有?”

杨文尧还未来得及说话,那紫衣少女柔媚的声音,重又传了过来,道:“你只管放心好了,纵然易天行给你的真是毒药,我也能把毒解掉!”

查玉道:“姑娘医术,在下亲自所见,当有起死回生之能。”

紫衣少女娇声道:“你这般信任我,我心中很快乐。我们那南海门下奇书上不但载有各种武功,而且还记有各种医道。我胸心所知,只不过那书上九牛一毛。将来咱们可以挑灯夜读,共研那书上记载之学,愿你成为天下第一高手,我学成当代中第一名医,你救人、我济世,咱们并辔江湖行道。”

查玉如闻伯乐般,听得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只觉一阵紧张,汗水涔涔而下,轻微的喘息着,说道:“你这话……可都是……当……真……的吗?”

他心中太过紧张,口齿也变的不听话了,一句话说了两三次,才断断续续的把它说完。

那紫衣少女缓缓伸出手来,抓住查玉一只手腕,说道:“字字出于肺腑,句句发自内心,我在这样多眼睛相视之下,这般待你。你难道还不肯信我吗?”查玉道:“我不是做梦吧!”

紫衣少女道:“秋阳高照,哪里会是做梦,咱们别在这荒野的地方多倍,跟我走吧!”

莲步轻移,缓缓向前走去。

查玉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惊,一脸茫然之­色­、随在那紧衣少女身边而行。

杨文尧一跺脚,道:“有子如此,夫复何憾,查兄的今郎,好叫兄弟眼热……”

查子清微微一笑,接造:“只怕杨兄不是眼热兄弟犬子,是南海门奇书惋惜。”

杨文尧道:“哪里,哪里,兄弟为查兄和令即高兴还来不及,岂会有妒忌之心?”

查子清忽然叹息道:“此事发生的太过突然,只怕未必足福,兄弟倒是为犬子担忧。

那紫衣少女拉着直玉走了两三丈远,查玉才似乎清醒过来,低声说道:“家父尚被困此地,在下一人随姑娘而行,心中实在难安。”

那紫衣少女回过头来,说道:“你不会叫他来吗?”

查玉回过身子,通对查子清一礼,叫道:“爹爹。”

查子清微微一皱眉头道:“什么事?”他口中虽是高声相问,但人却大步直走过来。杨文尧眼珠一转,紧随查子清身后而行。那杯守在四周的黑衣人,突然举起手中金简,对着了查子清和杨文尧。

查子清冷冷喝道:“你们要­干­什么?”候而停住了脚步。

查玉看的心头一跳,回头对那紫衣少女道:“家父被易天行手下挡驾了。”

那紫衣少女举起素手一挥,高声说道:“易天行,把你这环伺在四周的黑衣人撤了好吗?”

易天行大步走了过来,微微一笑道:“在下一向等重姑娘之言。”举手互去两掌,高声喝道:“未得我令谕之前,一律不许出手,违者处死。”

那举起手中金筒的黑衣人,果然一齐收了金简,向后退去。

那坐在一侧疗息伤势的冷公霄,突然站了起来,急步奔到杨文尧身后。

丁玲眼看群豪齐齐撤走,低声对丁炎山道:“叔叔能够走动吗?”丁炎山全身被沙土埋起,须发尽都烧光,削瘦的怪脸上,也烧的伤痕累累。

这伤势如换上了平常之八,早已气绝多时,但万炎山凭仗武功,运气抵拒烈焰,伤势虽极沉重,但人还未晕过去,仍有极强的求生意志,听得丁玲之言,忽然挺身而起,道:“这点伤大概还要不了叔叔的命。”

丁玲凝目而望,只见他全身衣服,已被火焰烧去十之八九,代替的是满身白泡,全身上下,已经找不出一片好­肉­,当真是惨不忍睹,黯然一叹,别过头去,哭道:“叔叔伤势如此之重……”丁炎山大声接道:“你哭什么?”大步向前走去。

杨文尧、查子清、冷公霄都情不自禁的回顾一眼,见他掺重伤势,都不禁由心底泛起一股寒意。徐元平目睹那紫衣少女对查玉的深情模样,心底忽然泛生起一股莫名的感伤,似妒忌,也像惘然。他无法分辨这滋味是很,是爱,在他的生命中。从未经验过这些事情。易天行负手而立,神态间一派悠闲。

那紫衣少女当先而行,查玉紧随那紫衣少女之后,查子清、杨文尧、冷公霄鱼贯相随,丁炎山距三人大约有一丈多远,他虽然昂首挺胸,大步而行,但步履之间,摇摆不定,显然在勉强支持。这时,神丐宗涛也奔了过来,他原和易天行动手相搏;但易天行想用天罡阵的威势,来迫使查子清、杨文尧就范,随让拂花公子和三个白衣童子,出手困住宗涛,准备先把查子清、杨文尧等迫服之后,再设法解决神丐宗涛和徐元平的事情,或把两人杀死,或生擒收为己用,反正目下已被各大门派揭穿了伪善面目,这个虚名,大可不必再多保留,索­性­揭去伪装,大­干­一场。

哪知他计划虽好,但结果却事与愿违,徐元平的武功高出他意料之外,正在他将要说服查子清、杨文尧的当儿,出手来攻,影响了全局。这紫衣少女不速而至,又出他意料之外。

易天行心机深沉,一看眼前形势,对己大是不利,如若不给那紫衣少女留下情面,南海门出手助敌,立时将强弱易势,何况他对那紫衣女的智慧,早已心折,想她深入墓援阵来,定然早已有了准备。

他心念一转之间,当时就决定了听那紫衣少女的话,进而或可和南海门结盟,以对付中原武林同道,退而保存实力,免得元气大伤。

宗涛冲开拂花公子和三个白衣童子的围困,大步奔了过来,正赶上丁炎山强忍伤痛,步出墓地。

他虽然不齿丁炎山的为人,但见他伤势如此之惨,也不禁黯然一叹。

丁玲急步走近宗涛,低声说道:“­干­爹,你和徐相公一起走吧!此时不是争气逞勇之时。”

宗涛久走江湖,见识搏广,对目下情势早有预见,如若那紫衣少女带着杨文尧等一­干­人去后,易天行必将用全力对付徐元平和自己,此地实已不宜久留。

心念转动,回头对徐元平道:“走吧,来日方长,报仇亦不必急于一时。”

徐元平道:“我去接金叔父出来。”他生具至­性­,时时以金老二的安危为念。

抬头看去,只见金老二蜷伏墓冢一侧,动也不动一下,看样子似是受了重伤。

徐元平纵身一跃,直扑过去,两个起落,人已到金老二的身边。

只见他双目紧闭,脸­色­铁青,但全身却不见一点血迹伤痕,徐元平心头一震,伸手向他前胸摸去,只觉心脏微微跳动,尚有一息未绝。

他轻轻叹息一声,左手一伸,抱起金老二,背在背上,右手横剑,大步向前走去。

这时,那紫衣少女带着查玉、杨文尧等一千人,已行至十余丈外,只有神丐宗涛,还站在原地等他。

易天行两道眼神一直盯在徐元平的身上,嘴角间微泛笑意,直待徐元平走近身侧之时,才突然一伸左臂,拦住去路,笑道:“小兄弟不再留一会吗?”

徐元平右手一挥,一道青芒,模削过去,迫得易天行倒退三尺。神丐宗涛纵身而起,冷笑一声,道:“易天行,你自信能以挡得老叫化和徐元平两人联手之力吗?”

徐元平豪壮地接道:“晚辈分生一世,旨在为父母报仇,只要能手刃亲仇,纵被乱刃分户,亦是死而无憾。老前辈只请把晚辈这位叔父带出险地,寻找一位名医,疗治好他的伤势,要他把晚辈复仇经过,书焚我父母、恩师灵前;晚辈就感激不尽了。”左手一送,硬把背上的金老二送了过去。神丐宗涛微一沉吟,终于伸手把金老二接了过来。徐元平一挥手中戮情剑,肃容道:“易无行,你已经知我是谁了!不用再多费回去解说,我亲耳听到你口述杀害我父亲的情形,亲目看到你杀害成恩师的经过,你快些亮出兵刃吧!”说罢,诚诚敬敬的捧剑而立。

易天行一看他捧剑而立的姿势,心头微微一凛,暗道:此人武功不知来自何人传授,对剑道一门,似是有着甚深的素养。

宗涛背着金老二,一连两个飞跃,赶上丁玲,叫道:“小鬼女!刀丁玲回头说道:“­干­爹吗?”

宗涛道:“你把这人背上……”他突然放低了声音:“到那日我和徐元平动手的庙里等我。”

丁玲一臂受伤,但她仍然强忍着伤疼把金老二接了过来。

宗涛突然一跃,凌空而起,探手折下一枝松枝,掂在手中,重又大步走了回去。这时,那带先而行的紫衣少女突然停下来,牵着查玉一只手,笑道:“咱们瞧瞧热闹再走。”声音柔媚,动人悦耳。查玉连声应道:“好啊!”只觉她抓着自己手的纤措做一用力,竟然又重走回去。

杨文尧、查子清等,都已脱出了那黑衣人的包围,股气大壮,个个停步而现。

只有冷公霄和丁炎山头也不回一下,仍然大步直行。

两人受伤甚重,必须早些脱离此地,才能想法子治疗。

丁玲紧随在丁炎山身后,走过紫衣少女身边时,忽听那紫衣少女说道:“这人全身火毒已攻内腑,三个时辰内不于救治,非死不可。”丁炎山倒目望了那紫衣少女一眼,欲言又止。

紫衣少女忽然大笑道:“你瞧什么!当今之世,只有我一个人能够救你。”

丁炎山似是自知伤势无救了,重重的咳了一声,低声对丁玲说道:“玲儿,你快回鬼王谷去吧,我是没有救的了,纵然有救,这等活罪,我也难以忍得下去。”身子一转,直向正东走去。丁玲回目望了那紫衣少女一眼,看她娇躯依偎在查玉肩上而行,心中忽然一动,暗道:此女纵是一代天人,不拘俗凡礼法,也不致在这等众日睽睽之下,故意做作出这等劲儿,只怕是另有作用。心念一转,高声说道:“姑娘请暂留一步,贱妾有事请教。”那紫衣少女果然停了下来,回头说道:“丁姑娘有什么事?”丁玲道:“贱妾叔叔火伤极重,举世间既只有姑娘可医,不知可否一发慈悲心肠。”紫衣少女道:“你求我救他吗?”

丁玲道:“我求姑娘。”

紫衣少女格格的娇笑声,从那浓重的垂面黑纱中传了出来,道:“我如果答应你救他­性­命,不知你如何感谢于我?”

丁玲道:“姑娘只管吩咐,只要我力所能及,无不答应。”

紫衣少女道:“可惜我需要别人的帮助太少了,这么吧,咱们先记到帐上,等到以后我有需人之处,再请你帮我做一件事,好吗?”了玲想到丁炎山垂危的伤势,不假思索地接道:“好吧!”那紫衣少女突然转过头去,说道:“梅娘,用咱们南海独门手法,团住那人全身|­茓­道,再把咱们南海神丹,聘他一粒,别让他元气散去。”

梅娘微微一怔,道:“怎么?你当真要救他吗?”

紫衣少女缓缓点头,答道:“梅娘,难道现在你还忍心挑违我的心意吗?”声音柔婉凄凉,听得人默然神伤。

梅娘突然举起左袖,蒙在脸上,说道:“孩子,你随便吧,我一定尽我的力量为作效命。”纵身一跃,落到了丁炎山身侧,举手一掌,拍了出去。

丁炎山运起功力,大步而行,但觉全身伤疼如割,难以忍受,正想自碎天灵要|­茓­一死,忽觉一阵疾风撞了过来,只觉全身几处要|­茓­一麻,人就晕了过去。梅娘探手入怀,摸出一粒丹药,放入了丁炎山的口中。那紫衣少女突然举手一招,道:“欧驼子,你把这人送到林外,交人好好看管。”

驼背老人大步走了过来,抱起满身重伤的丁炎山,疾奔而去。丁玲轻轻叹息一声,道:

“多谢姑娘慈悲,此思此德,我将永铭肺腑之中,目下既无事情吩咐贱妾,我要先走一步了。”

紫衣少女道:“你不能走,你必须留在这里照顾他的伤势,我答应你只替他疗治好身上所受的火毒,可不能帮你看顾他。”

丁玲望望背上的金老二,为难的一声长叹,不知所措。

这时,易天行的属下全都自行集中过来,团团把徐元平和宗涛围了起来。

杨文尧低声向查子清道:“查兄,看来那徐姓少年和易无行这仗是打定了,这两人不论谁胜谁败,都对咱们有利,不过目下还有南海门这一千人,纵然是可收渔翁之利,咱们也不能随便出手。”

查子清道:“目下的情势十分微妙,实叫人无法预测大局变化,看样子只有见机而行了。”

忽听徐元平大声喝道:“诸位请站开一点,免得被我误伤……”易天行冷冷地接造:

“你们都站开,最少要站在两丈开外。”

他朗朗大笑一阵,又适:“当今武林之世,用剑的人很多;但能够驭剑击敌的,只怕难得找出一两个来,你们今天可以开开眼界了……”

他声音说的很高,显然他是有意让全场中所有的人一齐听到。宗涛愕然一呆,低声问徐元平道:“你习过驭剑的武功吗?”徐元平淡然一笑道:“没有,但在用剑之上,我得别人传授过此种武功,不是易天行说出来,还不知道这就是驭剑之术。”宗涛手中松枝一横,目光环扫了四周一眼,笑道:“好!今日一战,不论你生死,但你的英风豪气将永垂于武林了。六十年来,没有一个人,在你的年龄里有着你这样的成就!”

这几句话对徐元乎有着无比的鼓励,只见他剑眉轩动,豪气飞扬,仰天一声长啸,说道:“老前辈过奖了,晚辈也许要在今日一战之中,伤死对方手中,含恨九泉;但我确信,易天行亦将付出极大的代价……”

他忽然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晚辈有一事相求老前辈,不知老前辈能否答应?”

宗涛笑道:“你说吧!只要者叫化能够办到,决不推辞!”

徐元平目光闪闪,投注到丁玲身上,道:“老前辈请即带着你的义女立即离开此地,晚辈才能安心一战!”

宗涛笑道:“老叫化这一生中,可算得相识满天下,知己无一人,年登古稀,才遇上了你这位忘年之交……”

徐元平黯然一叹,道:“晚辈未习剑道,但凭胸中一点记忆,和人动手,胜负之数,可想而知。老前辈侠名满武林,犯不着陪我作此一战。”

易无行似是被徐元平豪气宗涛的至情所感动,微微一笑道:“在下也没有胜你的把握,不过我却习过剑道一门武功,咱们生死胜败的机会各占一半!如果你有事待理,咱们不妨把此战延缓一些时日,订个后会之约。”

只见丁玲大步奔了过来,直冲到宗涛身侧。

宗涛皱皱眉头,道:“你来­干­什么?”

丁玲婉然一笑道:“­干­爹不走,我也不要走了。”

徐元平看她背上的金老二,只余下奄奄一息,不禁心头一阵感伤,缓步走了过来。

丁玲缓缓把在背上的金老二交给徐元平道:“我三叔身受重伤,必须及时疗治,我必须留在这边照顾他的伤势……”

徐元平接过金老二,背在背上,接道:“有劳姑娘之处,在下深铭肺腑,异口定当补报。”右手一挥戮情剑,大喝道:“避我者生,挡我者死。”奋身一纵,直向外面冲去。

他冲出的方向,正是拂花公子所守,此人虽非浑浑噩噩,但因幼小就在父亲余荫庇护之下,纵横于白山黑水之间,养成一种目中无人的­性­格,眼看徐元平径向自己停身之处冲来,不觉大怒,长袖疾挥,飚然拍出一掌。

徐元平健腕振处,戮情剑划出一片冷芒,横扫剑气劈向了拂花公子挥击而来的长袖,右肩一抬,硬接了拂花公子拍来的一掌。他跃起的身子,吃拂花公子那强猛的掌力一震,由空跌落实地。宗涛一皱眉头,双肩晃动,直抢过来,准备出手救援。

忽听拂花公子大叫一声,身子忽然向后退了四五尺。

神丐宗涛看的一怔,停下了脚步。

他阅历丰富,一望之下,已然看出拂花公子是被徐元平的内家反弹之力所震。易天行心中微生凛骇,暗道:这等强猛的反震之力,除了玄门罡气之外,只有佛门中般若禅功,才能有此威力……书思之间,忽觉杖风啸空,拂花公子身后四个五旬左右的老人一拥而上,四只蛇头杖,一齐扫出。

徐元平剑眉怒耸,星目圆睁,在四人排山倒海的蛇头杖进击之下不退反进,戮情剑一招“天河倒泻”,幻起层层青芒,护住身子。只听一阵金铁交鸣,四支蛇头杖,一齐被从中斩断。徐元平神威大发,反手一剑,横削过去。他手中的宝剑虽短,但剑上放­射­出的青光,长及数尺,挥动之间,剑风袭人。四个老人想不到一合之间,兵刃就被人削去,微一怔神间,剑风已直逼过来。四人惊愕之间,一齐纵身后退。徐元平神威凛凛,飚然又发一剑。青芒轮转,剑风直逼六尺开外,四周之火纷纷向后退去,让开一条去路,徐元平措势破围,疾奔而去。

那紫衣少女目睹徐元平的神勇,忽然茫然一叹。

这叹息凄凉无比,使站在她身侧的查玉,心神为之一动。

但那叹息声仍然维绕在耳际未绝的当儿,那重重黑纱中,又传出来那紫衣少女愤怒的声音道:“胡一书,快截住他!”

胡矮子胡一书眼看徐元平去势如箭,无论如何都难追赶得上,心头一急,大声喝道:

“站住!”

这一喝几乎是用尽他全身之力,声如雷鸣,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徐元平人已到七八大外,听得他大喝一声后,突然停下了脚步。胡一书喝声出口,人已一飞纵而起,徐元平刚刚转过身子,胡一书人已追到。他已目睹徐元平的武功,哪里敢存大意之心,长袍一撩,探手摸出一支金笔。

徐元平一脸茫然问道:“你­干­什么?”

胡一书对徐元平的豪壮之气,早已心折,当下金笔一摆,说道:“在下奉令领教阁下几招武功!”

徐元平奇道:“你奉谁之命?”

胡一书微微一笑道:“自然是我们小姐了。”

徐元平道:“可是那穿紫衣的少女吗?”

胡一书恭恭敬敬地说道:“南海神叟之女,身份何等等贵,你怎能随口胡说。”

徐元平呆了一呆,仰脸望着天上的悠悠白云,自言自语地说道:“她为什么要拦我呢?”

一股寂寞的感觉,袭上心头,只觉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和自己相高的那么遥远,生身的父母、教养的恩师、还有那赐恩如山、情义似海的慧空大师,一个个都逝别而去……

他感觉自己是这样的孤寂,茫茫的人海中没一个知己,丁玲在自己准备和易天行决一死战的时候,竟然把金老二交还自己,似乎这些人和自己交往。都有着另外的用心,一旦面临艰苦、危险时,立时情义全绝,独善其身。徐元平陷入了所有的英雄、豪杰都无法克服的痛苦寂寞、冷落之中。他有着被世人遗弃的感觉,这感觉愈是英雄的人物愈是强烈。他悲惨的身世,凄凉的经历,使他的被冷落的感觉,尤比他人强烈、敏感。

如果,这时胡一书突然一笔点去,徐元平势非被伤在金笔之下不可,但他却没有突然下手,摇动一下金笔,高声说道:“战阵之间,生死一发,你在想的什么心事?”

徐元平似是被他的喝问惊醒,目光转投胡一书身上,说道:“你想和交手,并非什么难事,等我去问问她,咱们再动手不迟。”胡一书怔了一怔,道:“你去问谁?”

徐元平道:“我问那紫衣少女,我和她无冤无仇,为什么要你出手拦截于我?”说完一笑,大步直向前面走去。

胡一书看他那一笑中,流现出无比凄凉,英雄气短,使人油然而生酸楚之心。

胡一书自命不凡,昔年纵横大江南北,数十年未选过敌手欧驼子、胡矮子,被江湖武林同道并称为驼矮二叟,声誉卓著一时。他有着甚大的成就和声誉,也同样受过英雄的寂寞,他深深领会到徐元平那微微一笑中流现的愁苦和寂寞。

那笑容给他的感受,十分强烈,他不自觉的向一侧横跨三步,让开了去路。徐元平昂首挺胸,豪气飞扬的大步而行,在百道目光注视之下,更显得他的神武,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不少人为他的胆气、英风心折,但有几人知道这样豪情慑人,铁胆侠风令人心折的英雄人物,内心中却是无比的虚空,无比的寂寞……那紫衣少女面上垂遮着重重的黑纱,没有人知道她是否也把目光投在徐元平的身上。但她却有无比的镇静,徐元平眉宇间泛起的怒意,和那凛然低人的豪风,经过之处,无不纷纷避到一侧,替他让开了一条去路,但那紫衣少女却亭亭玉立原地,动也不动一下。秋风吹起她紫­色­的衣袂。

徐元平直逼那紫衣少女身前两尺,两道凌厉的目光,像闪电一般,盯注在她的脸上,他是要穿过那蒙面黑纱,看清她脸上神情,是喜是忽。满头白发的梅娘,站在三尺开外,她已提聚了全身的功力,扶杖而立,只要徐元平一有不利那紫衣少女的举动,立时将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击过去。

这时,全场所有之人的目光,都投注在徐元平和那紫衣少女的身上。那紧衣少女突然开口说道:“你瞧着我­干­什么?快滚开去!”徐元平突然扬起手中的戮情剑,道:“你骂哪个?”

那紫衣少女娇若银铃的声音,透出重重的黑纱道:“你敢杀我吗?”

徐元平呆了一呆,垂下高举的戮情剑,冷笑一声,道:“好男不跟女斗,我也懒得问你了。”转过身子,大步向前走去。

那紫衣少女娇躯突然向后退了两步,全身颤抖,倒在了查玉怀中,低声叫道:“梅……

娘……杀……了……他……”

她的声音不停的抖动,这几个字,似乎用了她全身的气力,话出口后,人已晕倒在查玉的怀中。

梅娘竹杖一点,白发飘飘地喝道:“截住他。”

驼、矮二叟齐应了一声,猛向徐元平扑了过去。

梅娘却大迈一步,走到了那紫衣少女的身侧,问道:“孩子,你怎么了?”举手按在她前心之处,满脸都是焦急之情。

胡一书金笔疾点,一招“凤凰点头”金笔幻起了数点光影,直向徐元平点未过去。

欧驼子却疾发一记掌力,带起了一阵啸声。

徐元平右手斜斜一挥,戮情剑荡起一道青虹,封住了胡一书点来金笔,飞起一脚“魁星踢斗”,迫退了欧驼子扑来的身躯,冷冷喝道:“我和两位无仇无恨,不愿和你们动手……”

欧驼子大声喝道:“动手相搏,强存弱亡,哪里还有不愿意这回事。”两掌交替抢攻,倏忽之间,连发了四拿。

胡一书挥笔例攻,金笔化为点点寒芒,追得徐元平一连后退三步。神丐宗涛手提一松树枝,急急奔了过来,高声喝道:“誉满武林的驼、矮二叟,合手对付一位后生晚辈,你们要不要脸?”

欧驼子突然停下手,目注宗涛,怒声说道:“你如不服气,不妨上手试试!”

徐元平回目一顾宗涛,说道:“老前辈请站开去,别管晚辈的事。”神丐宗涛微微一征,道:“什么?”

徐元平凄凉一笑,道:“今日之局,晚辈已四面楚歌,南海门无缘无故的要和我动手,老前辈犯不着陪我树此强敌。”说完之后,也不容宗涛答话,接道:“刀剑无眼,两位要当心了!”

三人交手不过二招,已是生死惊险,触目惊心。

这时,那晕倒在查玉怀中的紫衣少女,经梅娘施展推它过|­茓­的手法一阵推拿,吐出长长一口气醒了过来,缓缓挺身坐起。几滴鲜血,由那重重覆面的黑纱上,滴落在查玉身上和她紫­色­的衣服上。查玉自那紫衣少女倒卧在怀中之后,全身如触电流,有一种极特殊的感觉,心中想着她那绝世无双的容­色­,鼻息间嗅到一阵阵醉人的清香。玉人在怀,心波荡漾,心中也不知是苦是乐,他几次用手指捏住那紫衣少女复面黑纱一角,想揭开再瞧瞧她动人的美貌;但见梅娘施救时沉痛神情,强自按耐下心中的冲动。

当他眼看紫衣少女醒来后,滴出的点点鲜血时,心头才大感震动,迷乱的神智骤然一清,急急说道:“你受了伤吗?可是徐元平暗发内力,震伤了你的内腑?”

他已对徐元平的武功十分佩服,觉着以他的武功,足可无声无息的发出暗劲伤人。

那紫衣少女摇摇头说道:“不是,如果他动了手,只怕我已……”,忽然觉着说溜了嘴,赶忙往口不言。

凝目望去,只见徐元平疾如流星的背影,闪了两闪,消失不见。原来驼、矮二叟在两把交接之下,已然知道对方武功高强,再加上戮情剑的威力,想拦住他,决难办到。两人微一犹豫,徐元平已借机换奔而去。他的身法迅快绝伦,去势如箭,眨眼之间,人已到四五丈外。神丐宗涛眼见徐元平已脱围而去,低声欢丁玲说道:“咱们也该走了!”纵身而起,一连几个飞跃,直向正东而去。丁玲自知轻功难以和徐元平、宗涛相比,在场之人,不论哪一个要追截于她,都非难事,故而并未随宗涛而行。

梅娘手扶竹杖,缓步走益驼、矮二叟,冷冷说道:“两位平时都是极为自负的人,联手合力,也拦不住一个不过弱冠之人,实在替我们南海门丢人现眼。”

这几句话,说的甚重,只听得驼、矮二叟个个面现羞愧之­色­,垂首而立。

那紫衣少女慢步行来,叹一口气,接道:“梅娘,不用责备他们了,那人的武功,实非他们能敌;而且他手中又有削铁如泥的宝剑,更是如虎添翼,而且人已走远,追赶不及,再说他们几句,也是无补于事。”

梅娘一顿竹杖道:“下次再和他们相遇之时,我该亲身临敌了,免得节外生枝,再被他逃离开去。”

紫衣少女道:“他的武功很奇怪,我们每次遇到他时,他都像进步了很多,一个人天赋再好,也不能有这等惊人的进境!”

梅娘嗯了一声,道:“不错,这确叫奇$%^書*(网!&*$收集整理人百思难解。”

这时,易天行也缓步走了过来,查子情、杨文尧却仍站在原地不动。原来他们担心再陷入易天行的天罡阵中,所以不肯涉险,远远的监视着那些黑衣人的举动,只要对方一有举动,立时见机而逃。丁玲自付已无逃走之能,索­性­也大大方方的走了过来。查玉一直跟在那紫衣少女的身后,寸步不离,那紧衣少女移动一步,他就跟上一步。

拂花公子目睹群豪一场龙争虎斗,心中狂激之气减了不少,默然不言的和易天行手下的四老六童站在一起。

易天行走近那紫衣少女跟前,拱手一礼,笑道:“姑娘相嘱之事,在下无不遵办,不知咱们的合作前约,是否有效?”

紫衣少女道:“此一时,被一时,前约纵然有效,但相约内容,也得有所修正。”

易天行道:“姑娘只管提出,只要在清理之内,在下纵然吃些小亏,也不要紧。”

紫衣少女道:“你这般迁就于我,只不过想早进孤独之墓,人墓之后……”

易无行微微一笑,道:“姑娘多虑了。”

紫衣少女道:“你不用对我多用心机,那孤独之墓中除了机关布设之外,还另有其他的埋伏。”

易天行道:“什么埋伏?”

紫衣少女道:“我仔细看那戮情剑匣之上的原图,觉出有几个地方很奇怪,应该有机关布设才对,但却没有,这和那其他地方的­精­巧布设大相违背。不过,我一直也无法想得出来,必需要身临其境,才能触动灵机。”

易天行目光环扫了四周一眼,道:“姑娘估计咱们进入墓中,破除各机关,直达核心,这一去一回,大概要多少时间?”

紫衣少女微一沉思道:“如果事情顺利,十二个时后以内就可退出古墓……”

易天行接道:“如果事情不顾利呢?”

紫衣少女道:“那就难说了,三天五日,很难预料,但却不致超过七日。”

易无行道:“姑娘如果有兴,咱们今夜就进此墓如何?在我计算之下,三日内难有武林高手赶来,除非他们早日闻得风声,已经动身来此,现在行途之中……”

那紫衣少女不容他说完,立时摇头接道:“平分孤独之墓中存宝,那是进入墓后的事,入墓之后,生死难卜,纵然幸存,只怕那时候你已不肯听我之命了。”

易天行笑道:“在下不过是珍视、尊重姑娘的才智,如若说到听命,未免有伤大雅了。”

紫衣少女缓缓伸出手来,扶在查玉的肩上,格格娇笑道:“你急于早进孤独之墓;谋得墓中存宝,不外两种用心……”

易天行笑道:“不知是哪两种用心?愿闻高论。”

紫衣少女回过脸去,低声对查玉说道:例令尊和杨文尧过来。”

查玉略一犹豫,急步奔了过去,说道:“爹爹、杨叔父,请去一趟。”

查子清一皱眉头,道:“什么事?”

查玉道:“那紧在姑娘要揭穿易天行进入孤独之墓的用心,请爹爹和杨叔父作个见证。”

杨文尧目光转动,打量了四周一眼,见四老六童和那些黑衣人环站一恻,列队而立,心中一宽,笑道:“事关武林大局,咱们就过去听听吧!”他微微一顿,回头对查玉一笑,低声说道:“你要好好的用心了,莫让好花落别家,不但你可得一位如花娇妻,贵堡如能得到南海门全相助,号令天下武林,并非什么难事。我这做叔叔的也可附随骥尾,在汪南为贵堡略尽绵力。”

查玉道:“晚辈一介武夫,只怕难以入雀之选。”

谈话之间,已到了那紫衣少女和易天行不远之处。

杨文尧轻轻咳了一声,拱手说道:“姑娘相召,不知有何见教?”紫衣少女笑道:“特请两人来作个见证。”

查子清道:“什么见证?”

紫衣少女缓缓退到查玉身恻,提高了声音说道:“易天行,你那两种用心,一是想从孤独之墓中找到那孤独老人遗留下的武功,习成绝技,以遂争霸武林之愿……”

易天行笑道:“当今之事,又谁能确知那孤独老人把生平的武功,录留在孤独之墓,姑娘才智一向使在下敬佩,但这几句话,却有些捕风捉影了。”

紫衣少女笑道:“纵然那墓中没有孤独老人录遗的武功,你也可以伪造一本秘录,欺骗世人,用以炫耀同济,笼络人心。”

易无行拂髯大笑,道:“不论猜的对与不对,姑娘这等高人一等的卓见,仍然使在下敬服。”

紫衣少女道:“至于你第二个用心,那就险诈无比,骇人听闻,我看不说也罢!”

易天行脸­色­一变,但刹那之间,又恢复镇静之­色­,笑道:“姑娘尽管清说。”

紫衣少女道:“你要措孤独之墓的惊险布设,一网打尽武林高手……”

杨文尧长长一叹,接道:“好办法,世人谁都知那孤独之墓中机关重重,入墓之人,九死一生;但谁也按耐不下好奇之心,只要能接得邀请之柬,势非冒险赴约不可。”

易天行突然对那紫衣少女拱手一礼,道:“得蒙指点,茅塞顿开,姑娘之才,确有过人之处,可惜的是……”他缓缓把目光移注到查子清和杨文尧的身上,眉宇间泛现杀机。

杨文尧接道:“可惜被兄弟和查兄听到了?”

易无行淡淡一笑,道:“兄弟为使此一秘密不致外泄,只有杀两位以灭传言之口。”

查子清道:“易兄想的虽是不错,只怕事实上难以如你之愿。丁炎山伤虽未死,鬼王谷一定不肯就此罢休;冷公霄乃千毒谷主之弟,谷主决不致袖手不理乃弟受伤之事……”

易天行大笑接道:“除了千毒、鬼王二谷之外,还有你们杨家、查家二堡……”

那紫衣少女身躯忽然向前一倾.举手按在额角,说道:“我头痛死了,梅娘扶我上轿。”

梅娘伸手,把那紫衣少女抱了起来,送入小轿之中,放下垂帘。查玉急步奔了过去,高声问道:“你头痛得很厉害吗?”

垂帘中传出那紫衣少女微弱的声音道:“你要耐心的等我,我要先走一步了……”

一阵和风吹过,查玉只觉秋日已残,严冬将至,因此在他心底深处,突地泛起了一阵浓重的寒意。

他呆望着这垂帘的小轿,逐渐在秋风落叶中远去,逐渐消失无影。西落的残阳,虽然仍留恋地拖着它长长的影子,但她毕竟去了,匆匆地来,匆匆地去、来时没有带着什么,去时,却似已带去了查玉的生命与灵魂。

良久,他黯然叹息一声,忖道:“她若是真心对我,为何对我这般轻视,要来就来,说去便去,难道她不知道我的感觉,不知道我会难受吗,她若非真心待我,那却又是为什么要对我如此……”他本乃绝顶聪明之人,是以在如此深沉的迷惑中,犹能冷静地为自己分析,但不管他如何冷静,紫在少女那似有情又无情的言语,都仍时时刻刻在他耳畔响着。

易天行手持长须.目光一转,突地哈哈笑道:“查世兄此刻心里,是否还在想着那位惊世艳艳,并世无双的女子!”

查玉呆了一呆,只听见易天行又自朗声笑道:“查世兄是否在心中暗自猜测,不知道这女子是多情,抑或是无情!”他突又长叹一声,摇首道:“真真假假,嗳嗳恨很,真为难了你。”

查玉心房跳动,面­色­厉变,只见易天行语声未了,突地拂袖转身,走了开去。

他缓缓走到杨文尧身前,嘴角又复泛起了一丝难测的笑容,缓缓道:“至于杨兄你的心里么……嘿嘿,想必是在思忖,不知今日能否生离此处。”

杨文尧心头一震,但目中却淡淡道:“是吗?”

他目光一扫,便已将当场情势看清,那些黑衣人以及四老、六童仅都远在一边,一时之间,万万无法赶来,是以他心中极为镇定,深知单凭易天行一人之力,绝对无法将自己困在此间。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此刻敝下棋都远在三十丈外,以他们的脚力,纵然兄弟呼喝,亦无法在刹那之间赶来,是以杨兄此刻必定十分镇静,深信单凭在下之力,必定无法留得住兄台们的大驾,是吗?”

他轻描淡写地反问一句,杨文尧心机纵然深沉,面­色­亦不禁为之一变,冷冷道:“易兄卓见,当真叫人敛佩的很,只是在下愚昧,实在还没有如此远见。”

易天行仰天一笑,道:“兄弟虽无知人之明,但对杨兄作的心意,却自信还不致猜的太错……”,笑声一顿,突地抬手劈出一掌。

杨文尧目光转处,只听“呼”的一声,一股掌风电奔而来,自身侧扫过,其强猛罡烈之力道,竟是自己生平未见。

回首一望,但见远远的荒草砂石,竟被他这遥遥一掌,击的四散飞扬,就连那苍苍古柏的树­干­,亦自剧烈的震荡起来。

耳际间响起了一声闷哼,查子清向前移动的身躯,疾快的向后退了三步。

杨文尧心头剧烈的一震,他意识到这一掌才是易天行真实的功力……

只听易天行哈哈大笑道:“查兄自觉有没有能力接得兄弟之掌,如果查兄自信有能力接得在下之掌,那就尽管请便。”

查子清满脸凝重之­色­,一语不发的缓步走了回来。

显然,他对易天行相询之言,无法回答。

杨文尧身躯一个轮转,闪到查子清的身侧,和他并肩而立。

易无行目光如电,一掠两人冷冷地说道:“两位可要联手一试兄弟的掌力吗?”

杨文尧仰天长长吸一口气,道:“如若易兄苦苦相迫,兄弟等不得不一试锐锋了。”言词之间,一派无可奈何之情。易天行面­色­肃然的向前走了两步,道:“两位都是极为熟悉武林情形的人,兄弟有几句相劝之言,不知两位是否肯听。”

查子清道:“大丈夫于死不屈,兄弟等目下虽然陷身在易兄重重包围之下,但也不甘心忍受屈辱。”

暴天行笑道:“两位世请放心,兄弟决无强人所难之意……”

他忽然拂髯一叹,道:“南海门的势力,已经深入中原,那紫衣丫头扶绝世智慧,和诡异的武功,欲问鼎中原武林霸业,可笑我中原武林同道,都还像沉睡正酣,毫无警惕之心……”

杨文尧一皱眉头道:“易兄不是和南海门相订有约,先谋孤独之墓中的存宝,再共图武林霸业二分天下,怎的又忽然改变了心意了?”

易天行淡淡一笑道:“兄弟如若真要和那紫衣丫头联手结盟,只怕眼下两位不是横尸溅血于此,亦将身受重伤就缚了。”

查子清、杨文尧虽闻此言不大顺耳,但仔细一想,倒是实请,不用南海门下之人出手,单是易天行的手下,就足以使两人伤亡当场。两人相互望了一眼,默然不语。

易天行略一思忖接道:“兄弟直言出来,或有伤到两位之处,甚望两位大量包涵……”

查子清道:“在下和杨兄,自信还有点容忍之量,易兄请说不妨。”

易天行道:“千甸总一句,中原武林同道如不早谋结盟,必将为南海门那紫衣丫头所用,她可以兵不血刃,把中原武林搅成一个互相残杀的惨局。”

查子清沉思了良久,道:“易兄话是不错,但此事关系整个武林,并非兄弟和杨兄一二人力量能予解决。”

他虽已听出易无行话中弦外之音,但却不愿由自己口说出来,故作听不懂的样子。

易无行微微一笑,道:“此时此地,已非身份颜面之争,两位故作不懂,兄弟只有明说了!”

杨文尧、查子清听他一开口,就揭露了两人胸中之秘,不禁脸上一红。

易天行淡淡一笑道:“眼下南海门的势力,尚未在中原开展,据兄弟所知,他们眼下能够算上高手的,不过六七人而已。如若查兄、杨兄,能够捐弃成见,和兄弟携手合作,对付南海门中人物,决不致输与他们。”

查子清哈哈一笑道:“易兄话是不错,只是捐弃成见一事,说来容易,作来甚难。”

易无行道:“这么说来,两位是不愿和兄弟合作?”

杨文尧道:“不是在下不愿和易兄合作,而是易兄心机太深,实令我等难以相信。”

易天行道:“不知如何两位才能相信兄弟?”

查子清道:“这个,很难说清楚了。”

杨文尧道:“兄弟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易兄确有和南海门为敌之心。”

易无行道:“愿闻高论。”

杨文尧道:“那紫衣少女眼下走的不远,咱们追上前去,易兄如能先和他们动手,在下和查兄立时出手相助。”

易天行笑道:“两位可是觉着咱们眼下的实力,定能胜得南海门吗?”

查子清道:“以兄弟所见而论,南海门中最是难缠的,是那满头白发的老妪,除了那老妪之外,其他之人,均不足畏。”

易天行道:“兄弟之见,和查兄略有不同。”

查子清道:“兄弟洗耳恭听高论。”

易天行叹道:“兄弟顾虑的倒是那紫衣丫头,其人不但智慧绝世,而且行动言词之间,都教人莫测高深。”

查了清道:“那紫衣少女么……”

杨文尧笑道:“分由令即对付!”

易无行道:“对付南海门,除了武功之外,还得有一番详细策划才行,如若两位愿和兄弟共图大举,不妨到兄弟行舍之中休息一下,顺便食用一餐酒饭,也好借机计议一下,对付南海门的办法”

杨文尧道:“易兄盛情,兄弟等却之不恭只好叨扰。”

易无行拱手说道:“兄弟走前替两位带路了。”转身向前走上。查子清目光一转,只见四老六重和那些黑衣人已齐齐退走,不禁胆气一壮,伸手一把抓住丁玲,大步随在易天行身后而进。

走约四五里路,到了一片满生翠竹的山沟中。

易天行遥指那翠竹林中隐现的屋顶楼角,笑道:“这就是兄弟的行舍了。”微一欠身,长揖肃客。

且说徐元平背负金老二,一阵急奔,一口气跑出了十几里路,回首不见有人追来,才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放下背上的金老二,无限悲苦地叫道:“叔叔,叔叔。”奄奄一息的金老二,慢慢的睁开了一双失去神采的眼睛,凄凉一笑,道:“孩子,扶我坐起来,我有几句紧要的话,要对冰说。”

徐元手摇头苦笑道:“叔叔伤势惨重。此刻不宜费神说话,先疗治伤势要紧。”

金老二苦笑道:“你不用多费心了,除了你爹爹之外,当今之世,知道易天行隐秘最多的就是我了,他必欲杀我而后甘心。所以,他下手极重,趁现在我还有一口气,把几句紧要之言告诉于你,你也可知道你爹爹如何的死去。”

徐元平道:“这些都已由三叔父告诉我了,而且我也曾听过易天行亲口所述,虽然中间还有几点疑窦未明,但那不关紧要,易天行是凶手,已是千真万确的了。”

金老二道:“唉!孩子,我目下半身已经麻木了,除了易无行或有能救我之法外,当今之世,只怕再也没有人能够把我由必死之路拖回来。”说完一声长叹,又缓缓闭上眼睛,好像他说这几句话,已用尽了他的气力。

徐元平看他闭上双目之后,脸上的肌­肉­动也未动一下,一副等死的神态,不禁心头一震,暗道:“他心中已存了必死的念头,纵然给他服用下起死回生的灵丹,也是难以收效,必得先行让他动了求生之念,然后才能设法救他……”

心念一动,黯然道:“易天行点|­茓­手法虽然毒辣,但如说除他之外无人能解,那倒未必见得……”

金老二团着双目,摇摇头,道:“你不用白费心协……我已经不行了!”说话有气无力,一副生机全绝,行将就木的神情。

保元平忽觉一阵幽伤,泛上了心头,只觉天地之间,所有的人,都弃他而去,心中一阵激动,热泪夺眶而出,凄然说道:“叔叔当真要弃我不顾,撒手而去吗?”这几句话,字字句句由肺腑中弹震而出,语音神情,充满无比的痛苦,无比的凄伤。

金老二那紧闭的双目,突然睁开,眼中神光闪闪,叹道:“易天行的独门点|­茓­手法,不但别人难以解救,而且惨酷无比,全身经脉,逐渐硬化而死,行血不息,经脉硬化,那痛苦实非常人能够忍受。孩子,我纵然愿忍受痛苦,但无人能解他点伤的|­茓­道,也是枉然!”

徐元平道:“容小怪一试,叔叔心存求生之念,小倒或可奏功。”他近来武功大进,把慧空口授的“达摩易施真经”原文,逐渐的融会贯通,想到真经上有一段易筋说髓之法,或可用来疗治金老二的伤|­茓­。

金老二双目眨动,肃然说道:“好吧!你就试试看!”他被涂元平的诚挚感动,启发了求生之念。

徐元平­精­神一振,抱起金老二,就附近选择了一片隐僻所在,立时运起功力,推拿起金老二的伤|­茓­。

他一面默诵真经原文,字字求解,一面耗消真元,以透肌过肤的真气,推拿金老二的伤|­茓­。两个时辰之后,人已经累的全身大汗,头晕脑胀。就在他头昏力尽的当儿,同时把经中原文含义融通于胸。他仰起脸来。长长吸一口气,使昏昏欲睡的神智为之一清,默思经文含义,不禁心神微震。

原来经文中的推拿脉|­茓­手法,虽可疗冶金老二的伤势,但必须连续三十六时辰的不停推拿;中间虽有小息,但双手不能离开那受伤脉|­茓­。徐元平自忖成就,难以连续不绝三十六个时辰推拿金老二的|­茓­道,何况这三日三夜之久的时间里,无能抗拒任何袭击,只要一个普通的人,都可把两人一齐杀死……

一直闭目侧卧的金老二,忽的睁开眼来,望着徐元平满头滚落的汗水,不禁黯然一叹,道:“孩子,你很累吗?”

徐元平心头一凛,振起­精­神答道:“平儿已想出解救叔父受伤|­茓­脉的办法了……”

金老二道:“孩子,为难你了!”

徐元平装出欢愉的微笑,道:“不过需要时间稍长,还要叔叔多多忍耐。”

金老二道:“这一点不用你担心了,我要看你手刃易天行蓄大哥大嫂报了仇,才能死的瞑目九泉。”

徐元平怕他看出自己疲累之态,赶忙说道:“在疗治伤势之时,叔叔需得闭上眼睛,绝对不能随便睁开。”

金老二微微一笑,道:“好!平儿,你不要太累了。”缓缓闭上双目。徐元平仔细看去,只见他脸上泛现起一片祥和冷静,似是对徐元平疗治他伤势一事,充满着信心。

他仰起脸来,长长吸了两口气,心中暗道:徐元平啊,徐元平,当今之世,你只有这样一个亲人,不论如何的艰苦,你也要把他救活,纵是力尽而死,也该在所不惜……,当下一振­精­神,双手加力,又开始在金老二身上推拿起来。

他身上汗水如雨,滚滚而下,­精­神上也感到无比的困倦,在恍忽的神智中,一直清晰的记着,手指不能停下……,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保元平突觉全身一凉,晕迷的神智突然一清。抬头看去,只见满天乌云,不知何时,已经下起雨来。

只听金老二微弱的声音,传人了耳际,道:“平儿,天可是下雨了吗?”

徐元平道:“是啊环过叔叔的伤势,必需要一口气疗好,虽然下雨了,咱们也不能移动。”

金老二道:“唉!孩子,这不是太苦了你吗?”

徐元平道:“平地只恨本身功力不够。不能在短时间中,替叔叔存好伤势……”

金老二道:“本知要多长时间,才能疗好我受伤的脉|­茓­。”

徐元平暗暗忖道:我如直言相告于他,只怕他会想到很多困难之事,看来只有骗他一骗了。当答道:“要一十二个时辰吧?”金老二长长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徐元平低下头来,在衣袖上擦拭一下汗水,当他抬起头来,忽没项颈之间一凉。

他觉出那森森凉意,不似雨水,不禁心头一凛,困倦之意,顿然消去。一阵轻微的疼痛,一行鲜血,缓缓由项预间,滴落在地上。他意识到一把锋利的兵刃,正架放他的项颈上,而且已划破了他颈上的肌肤。

但他轻轻的咳了一声,施展传音入密的工夫,问道:“你是谁?……”,忽然心中一动,怕对方答话的声音,惊动了金老二,急急又接了一句道:“作施展传音人密的功夫和我交谈,别惊扰了病人。”

身后果然传过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你可猜想得到我是难吗?”

徐元平仔细分辨那声音,甚觉耳熟,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第三十回一掌败鬼王

这时,徐元平已然累的筋疲力尽,纵然对方不用利刃架在他项颈之上,也是无伤敌之能,当下轻轻—叹,道:“你的声音我很熟悉,但我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不知我可否回头瞧瞧?”

身后传来了一声轻笑,道:“你想死的明明白白,那也是人情之常,你就回头看看吧!”

徐元平停下手指,正待回头看时,心中忽然一动,暗道:我如回头看到了他面貌,他势非杀我不可,不禁犹豫起来……

相持大约一盏热茶工夫,徐元平尚未回首,那身后之人,已等得有些不耐起来,说道:

“你怎么还不回过头来看我呢?”

徐元平道:“如我不回头瞧你,可否廷长我三日死期?”

那人似是听得甚觉奇怪,说道:“什么?延长你三日死期?”

徐元平道:“你现在杀了我,我叔叔亦将伤发而死,岂不是一刀二命?宽限我三日时间,先让我把叔叔的伤势疗好,你再杀我也是一样。”

那人沉吟了一阵,道:“这么办吧!我身上携带有一种药物,服用之后,三日后才能够发作,你把这毒药服下,我才能信你!”

徐元平道:“好吧!你把那药物拿来!”

身后伸过来一只洁白的玉手,掌中托着两粒红­色­丹丸。

徐元平微微一皱眉头,暗道:此人肤­色­如玉,手指纤纤,看去不似男人,难道是个女孩子……

心中忖思之间,缓缓伸手取过两粒红­色­丹丸,正待吞下,心中一动,问道:“你这毒物服下之后,不知我的功力,是否会受影响?”

那人嗤的一笑,道:“三日后毒发必死,无药可救,但在三日之内,不会影响到你的功力。”

徐元平道:“在下相信大驾之言。”张口把两粒红­色­的药丸吞服下去,接道:“你现在可以离开了,或是隐身在附近暗处监视着我。”

那身后人沉吟了一阵,叹道:“你的言词,字字句句,都令人无法不信,果然是一位诚笃可信可托的君子。”

但闻步履之声,逐渐远去,渐不可闻。

徐元平服用下药丸之后,心中不禁泛生出黯然的感觉,想到父仇未报,母恨未雪,慧空大师遗托之事也未能办好,自己却要在三日之后告别人间,也许要死的不明不白,连逼自己服药而死的人,也难看上一眼。

他叹息一声,目光投注到金老二的脸上,只见他双眉轻皱,脸上一片痛苦之­色­,但嘴角间却又微微带着笑意,分明他在忍受着极深的痛苦,但又深信自己能够重伤复愈,两种神情混合在一起,显出他内心中坚决的求生意志。

徐元平振作­精­神,连吸两口长气,闭上双目,排除杂念,一意调息。

他得天玄道长无意一脚,踢活了生死玄关,虽然任、督二脉未通,但真气已可旁通奇经八脉,直上十二重楼,适才替金老二疗伤之时,虽亦常运气调息,但心中一直百感回旋,杂念未除,此刻,杂念澄清,神意集中,顿觉真气畅行经脉,内力源源而生。

原来他预知了三日后必死无救,报仇雪恨之事,都成了梦幻泡影,一心一意,只想救活金老二,反而有助他神意集中。

风雨渐大,大滴如珠,徐元平真气流转不息,内力绵绵不绝,人已进入浑然忘我之境,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早些疗治好金老二的伤势,对风雨的侵袭,浑似不觉。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落雨已住,云散天晴,夕阳返照来一抹阳光,积水反映,霞光闪闪。

忽然身后传过来一声叹息道:“天­色­又入夜了,你还不休息一下吗?”

徐元平抬头望望天­色­,道:“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

那声音轻柔地接道:“可不是么,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我送给你的食用之物,你一点也未食用,都给大雨冲走了!”

徐元平目光一转,果见身侧放着两个瓷盘子,盘中一片莹洁,想那盘中食物,都已被大雨冲刷去了。

目光回转,向后望去,刚刚看到一角黑衣,心头突然一震,赶忙又转了回来,暗道:好险啊!好险,我如回头望他一眼,他借故说我看到他的面貌,变卦不守三日信约,岂不是其咎在我吗?”

那身后之人,等了一阵之后,忽然缓步而去。

徐元平不敢回头张望,只能从那人的脚步声中,辨出他逐渐远去。

这虽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但却要极大的忍耐之力,克制住好奇的冲动,只要他回头一看,立时可以辨出来人是谁,但他为了金老二的安全,必须强忍住心中的好奇和冲动。

他仰天长长吸了一口气,又复运气调息,调息好­精­神,又开始用手推拿金老二的|­茓­道。

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工夫,忽然觉到那股绵绵不绝的内力,倏然中断,不禁心头一震,停下手来,暗道:这一日一夜的工夫,我一直觉着内力绵绵不绝,何以此刻突然中断不继?

心念一动之间,忽然觉着饥肠辘辘,饥饿无比。

他回头望了那两个大瓷盘子一眼,心中暗暗忖道:如果这两盘子中的食物,不被雨水冲走,我也不致受这饥饿之苦了。

他发觉了后力不继的原因,是因饥饿所致时,才想到自己已经两日一夜,未进饮食了。

一念动心,只觉那饥饿之苦,愈来愈重,如果不能及时进些食用之物,别说后力难继,无法再继续替金老二疗治伤势,单是这份痛苦,已是不易忍受了。

他咽了两口馋涎,自言自语地叹道:“还有两日夜时光之多,难道我能撑过这一段时间么?”

忽然由身后仰过来—个白­色­瓷盘,一个娇柔的声音,随着传了过来,道:“你腹中定然是很饥饿了,快把这半只­鸡­吃下去吧!”

徐元平凝目望去,只见那磁盘中除了半只­鸡­,还有两个馒头,一股­肉­香,直扑鼻中,本待伸手取食,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叹道:“阁下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

那人奇道:“你不饿吗?”

徐元平道:“很饿,但我两只手不能离开我叔父身上|­茓­道,无法取食。”

那人似是极为愤怒,冷哼一声,将那瓷盘收了回去。

徐元平咽下一口馋涎,咬紧牙关,闭上双目,勉强忍耐着饥饿之苦,继续运气调息,但觉腹中饥饿难挨,竟然难以提聚真气。

过了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忽觉­肉­香浓郁,直冲内腑,睁眼看去,只见一只­鸡­腿,正放自己­唇­边,身后传来一个平和的声音,道:“好吧,那我就喂你吃下去。”

徐元平腹中饥饿,也不再谦辞,张开口来,很快把­鸡­腿吃完。

只听那身后之人,笑道:“你饿了很久吗?吃的像狼吞虎咽一般。”紧接又送过来夹着­鸡­­肉­的馒头。

徐元平一口气吃了半只­鸡­和两个馒头,肚内饥火已消,嘴巴在衣袖上擦了两下,说道:

“虽然两日之后,你要把我杀死,但今日一饭之恩,我仍然感激不尽。”

那身后之人默然不语,沉吟了良久之后,突然幽幽一叹,起身而去。

徐元平听他那移动的脚步之声落地甚重,似是有着很沉重的心事……

他微一思索,立时屏弃杂念,运行真气,替金老二疗治伤势,不大工夫,已入浑然无我之境。

当他再度停下休息时,忽然觉着头顶之上,多了一些什么,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茅草结成的顶盖,四面用竹子撑住,用以遮蔽烈日风雨。

三日时光,转眼过去,他有了茅棚遮日蔽雨,又有人及时送上饮食,得以维持他的体力,才算把一件艰苦的疗伤工作完成。

那送给他食物之人,对他似乎是愈来愈是关心了,单见那餐餐不同而可口的佳肴,已显示出对他的关怀。

第四日早晨时分,徐元平已觉出金老二几处受伤的脉|­茓­,完全通达,疗伤大功告成,心中甚为喜悦,低声说道:“叔叔你可以睁开眼睛瞧瞧了。”

金老二自得徐元平启动生机之后,一直忍受着痛苦。但因徐元平绵缚不绝的内力,使他承受的痛苦大减,晕晕糊糊的过了三日夜的时光,有时神智全失熟睡不醒,醒来亦是晕淘淘的茫无所知,但他心中一直记着不能睁眼之事,始终闭目未睁,感觉之中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但他均弃绝外念,不理不想,直待听到徐元平呼叫之言,才缓缓睁开双目。

徐元平满脸微笑之容,说道:“叔叔可暗中运气试验一下,看看受伤的脉|­茓­,是否已经完全通了。”

金老二依言运气相试,果然伤|­茓­全通,忽然挺身而起,抓住徐元平一只手腕,热泪盈眶地说道:“孩子苦了你啦……”,他生平之中,极少有这样激动,只觉千言万语要说,但却不知从何说起,一时之间,反而默然无语!

徐元平仰天长长吸一口气,勉强压制下心中的激动,说道:“平儿替叔叔疗伤,真气损耗甚大,必须要十日静养,想请叔叔替我配几剂药物,以便我静养时服用。”他想到今日已是相约三日死期,必须想个法子,让金老二离开此地,免得他看到这一幕惨剧。

果然金老二为之一骇,霍然站起身来,说道:“你知道什么药物吗?我立刻就去配制。”

徐元平淡然一笑,随口说了几样药物,他曾经看了那紫衣少女开给丁玲疗治伤势的药单,脑际之中,还隐隐记得两样,随口说了出来。

金老二久在江湖上走动,见闻极是广博,那紫衣少女开的药物,都是疗伤圣品,徐元平说了两样,果然把金老二给骗过,当下默记心中,说道:“平儿,你就在此地等我……”,仰脸望望天­色­,接道:“在天­色­入夜之前,我一定赶回此地。”

徐元平微微一笑,道:“叔叔不用太急,我只不过是损耗一点真气,你大伤初愈,不宜急急赶路。如果今夜赶不回来,明天回来也是一样。”

金老二似是急于徐元平复原,说道:“不论如何,我今天一定可以赶回。”也不待徐元平再答话,急奔而去。

徐元平望着金老二急奔而去的背影,心中泛起了一阵凄苦之感,低声说道:“再见了,叔父,当你购药归来的时候,平儿已经身首异处了……”

他说的声音异常低沉,但金老二却似受到了感应一般,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徐元平只道被他听到,不禁心头一惊。

只见金老二高举右臂挥手说道:“平儿,不要离开此地,天黑之前,我一定可赶回来。”

纵身跃起,施展开陆地飞行功夫,急奔而去。

徐元平眼看金老二背影消失不见,缓缓站了起来,步出草棚,只见草­色­枯黄,落叶纷纷,一片肃杀之气。

三面青山环抱,正西方却是一片黑黝黝的密林,这是一个很少人迹的荒凉所在。

一丛及人的青草,矗立在丈余外处,那方圆数尺之地,似是得天独厚,仍然有些青翠之­色­。

徐元平此时的心情有如汹涌的长江大河,万念滚滚闪过心头,他缓步走近草丛,凝目相注,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地方倒是一处大好的埋身之地。”

他呆呆的站了一阵,缓步走回那草棚之中,盘腿而坐,闭上双目,想以内家调息之法,使杂乱的心情平复下来。但他却失败了,千古艰难唯一死,他虽有着视死如归的豪气,但这死前的一段折磨,却不是豪气所能抗拒,但觉往事如电闪过心头,一直无法使心情平复下来。

忽听一阵沉重的步履之声,急急走了过来,停在身侧之处。

徐元平只道是相约之人,暗道:既愿束手就死,何须再见仇人形貌。于是眼也不睁的说道:“你动手吧!”

这四个字说来虽是简简单单,却不知掺揉着多少种复杂的感情,未了的恩仇、常忆的友情,以及他这一生中的曾遭遇到的悲欢离合,辛酸苦辣,他似乎都要在这一刹那间体会、宣泄出来,因为自今而后,世上的成败荣辱,俱都不再与他有关,就正如坠下的果实与生长的枝叶一样。他怅惘而无可奈何地离开了这多姿多彩的世界。

只听那沉重的脚步声,突地一顿,然后一步一步地向他走了过来。

他仔细地分辨着这脚步声,冀求能在这单纯的声音中,寻找出自己的答案:“此人究竟是谁?”但他转念一想,又不禁暗笑自己,暗笑人类的情感为什么永远是这么矛盾?一种根深蒂固的理智,与另一种无可奈何的情感,永远是在互相争斗着,直到他死前的一刻,仍无法终止。

就在这一刹那间,他对于生命的存在与人类的通­性­,似乎又了解了许多。

脚步之声更近,终于停在他身侧,他心中暗叹一声,缓缓说道:“三日之限已至,你只管快些动手。我……死亦无憾。”

他突然想到他凭自己的力量,救活了他世上唯一的亲人,嘴角当时泛起一丝安慰的微笑。

秋风簌然,立在他面前之人,似乎轻轻惊叹了一声,然后一个沉重嘶哑的口音诧声说道:

“动手?动什么手?”

徐元平微微一笑,缓缓道:“我既已与你订下三日之约,你便是将我千刀万剐,我也不会怪你,此时此刻,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你大可不必在我临死前还这般折磨侮辱于我!”

他语声竟是那般诚恳而无畏,叫人听了,无法不由衷地发出敬佩与感叹。

哪知那沉重嘶哑的声音竟又轻咦了一声,讷讷道:“公子,你……究竟说的是什么,小的……小的实在听不大懂。”

徐元平心中一动,沉声问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直到此刻,他犹未张开眼来,那嘶哑的语声“呀’地一声,感叹道:“原来公子竟是个……竟是个……”

他终究不敢说出“瞎子”两字,改口说道:“小的名叫张忠,又有人将我唤做张一爷。

公子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吩咐好了,小的还有两膀子气力,叫我做‘动手’的事,再好也设有,叫我用心思,那却是……”

他“嘿嘿”­干­笑数声,倏然顿住语声。

徐元平心中思潮反复,不知面前之人是戏弄自己,抑或是真的与此事无关。心念数转,他终于忍不住霍然张开眼来。

凝目看去,只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大汉,肩上挑着一担木柴,腰中斜Сhā着一柄巨斧,只看那巨斧要大于平常樵夫所用的两倍,就了然此人有过人的臂力。

张忠惊噫了一声,向后退了两步,放下柴担。

他原想徐元平是个目难睹物的瞎子,不料他睁开眼睛之后,却暴­射­出慑人的神光,像两道挟着霜刃的冷电,看透了人的肺腑心肝。

徐元平轻轻一皱剑眉,茫然一笑,说道:“你当真是行樵之人吗?”

张忠­干­咳了一声,道:“是啊?小的打柴为生,已近十年了。”

徐元平道:“你每日都由此处经过么?”

张忠摇头笑道:“没有,这条路我已经一个多月没走了。”

徐元平轻轻叹一声,道:“那你是不知道了……”,他这话似是对张忠说,但又似自言自语。

张忠茫然一笑,道:“公子是读书之人,说的话我自然是听不懂了。”挑起柴担,举步欲去。

徐元平看那一担柴,大约有两百余斤,但他随手一提,竟然放在肩上,毫无吃力之感,不禁赞道:“你的气力不小啊?”

这次,张忠似是听懂了徐元平说的什么,咧嘴一笑道:“我娘老是说我像头蛮牛,一把死气力,除了打柴之外,什么也不会。”

徐元平心中一动,问道:“你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张忠道:“除了老娘和我之外,再无他人了。”

徐元平凄凉一笑,道:“你很好福气,还有个妈妈照顾你……”

探手人怀,摸出一把碎银,和两个金锭,“你拿去用吧!”

张忠有生以来,从未见过金锭,和那样多的银子,不禁为之一呆,双目盯在金银之上,全身轻微的颤抖,显然,这一堆金银,使他十分动心。

他呆呆的瞧了良久之后,突然叹一口气,道:“我未替相公做一点事情,如何能受此重金,就算替你家做上十年长工,也用不了这多金银。”

他的纯厚朴实,勾起徐元平的感伤,暗道:我如不是身负有血海深仇,我如有双亲在堂,倒宁愿像他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了一生。心念转动,黯然一叹,道:“这些金银,对我来说,已是无用之物了……”

张忠瞪大双目奇道:“金银怎会无用,可以买牛耕田,买马拖车,置房买田讨媳­妇­,样样都用得上,哪里会没有用呢?”

徐元平淡然一笑道:“我已快要死了,这些金银你拿去替我买口棺木,明天来此地收我尸体,埋在那深草之下,余下的,你就买些田产、牛马讨个媳­妇­,奉养老母,好好的过日子吧。”

张忠凝目望了徐元平一阵,伸出颤抖的手,接过金银,说道:“我先把金银带去,回去问问我娘,该怎么办?”这位纯厚的樵人,显然已为他生平仅见的财物动心了。

徐元平望着他急奔而去的背影,心中暗暗忖道:看来人生名利之关,实是不易看破,此人这般忠厚纯朴,也会为财帛动心。

他安详的微微一笑,似是对人生又深入了一层认识,缓缓闭上了双目。

人在将死的时候,不是万念涌心,思绪如潮,那就会特别的平静。徐元平经过一阵躁急不安之后,变的特别平静,心如止水,万念俱寂,慢慢的运气调息。

要知一个人在整个的生命过程中难得有几次真正的胸无杂念,不论如何调息求静,潜意识中,总难免有所挂念。此刻,徐元平却进入了确无杂念之境。

调息一阵之后,突觉一股真气由丹田之中向上面冲去,有如渴骥奔泉,不可遏止。如在平常之时,徐元平必会为此一特异情形,停下行功,但此刻,他却置之不理,暗暗忖道:是啦!我服用那人的毒药,也该到了发作的时候,想是药­性­发作了。仍然运息如故。只觉那向上疾冲的真气,冲过了十二重楼,直向生死玄关逼去。

全身的血液,也随那向上冲动的真气,沸动起来,躁动起来,一种忽升忽沉的感觉,使他心中起了无比的忧急和不安。

这时,忽然又响起了一阵脚步之声,直行过来。

徐元平正为体内一种真气忽升忽沉的冲突­干­扰,好像一只大鹏被关在一所铁笼之中,久思破笼而出,此刻那铁笼破损了一个大洞,它正用尽全力向外挣动,但那破损的洞口甚小,却无法容它展翼而去。

他虽隐隐感到又有人向他走来,但体内气血强烈的冲突,使他无暇去想这件事情,反正他觉得今日死不可了……

忽然觉着气血强猛向上一冲,脑际之间,轰然一声大震,那躁急和不安的情绪,顿时为之消失,一种飘飘欲飞的感受,使他又生出轻松之感。

这当儿,忽然感到右腕脉|­茓­,被人一把扣住,耳际间响起了一个陌生口音,道:“好啊!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徐元平听那口音不对,霍然睁开了双目。

只见一个身体高大的和尚,用左手扣着他的右腕脉门,放声大笑。

徐元平仔细睡了一阵,忽然忆起此人,乃是少林寺中慧字一辈,仅存的两位高僧之一,慧果大师。

慧果笑如龙吟,直冲霄汉,余音回荡在山谷之中,满山回鸣,尽都是哈哈大笑之声。

他似是有着无比的欢情,也有着无比的激动,长笑声绵延了一刻工夫之久,才停了下来,冷冷说道:“你终于被老衲找到了,哈哈,为找你踏破三双芒履。”

徐元平神­色­镇静,毫无脉|­茓­被拿住的惊慌,淡淡一笑,道:“老禅师找到了在下,也不值得这般高兴啊!”

慧果满脸泛布起杀机,道:“小施主不用装痴作呆,拿出来吧!”

徐元平道:“拿出什么?”

慧果道:“戮情剑。”

徐元平暗暗忖道:我已是将死之人,留下宝刃,也是无用,此剑取自少林,还于少林,总比落于他人之手好些。左手缓缓伸入怀中,摸出戮情剑来,说道:“拿去吧!”

慧果接过宝剑,随手放入怀中,道:“剑匣呢?”

徐元平道:“遗失啦!”

慧果脸­色­一整,冷然说道:“此剑虽有削铁如泥之利,但剑匣尤为珍贵,眼下施主的生死,已在老衲掌握之中,一个人死了之后,万事皆休,留得剑匣,也是无用,小施主要三思了!”

徐元平仰脸一声轻笑,道:“生死之事,在下早已置之度外,老禅师如果想借此要挟,那可是失算之策……”,他微微一笑,又道:“不过此剑乃贵寺之物,还于贵寺,乃理所当然之事,戮情剑匣,现在南海门那紫衣少女手中,老禅师找她去讨吧!”

慧果微微一笑,道:“剑在你的手下,剑匣却被人拿走,此言叫老衲如何能信?”

徐元平大声说道:“我说的字字真实,你不信那有什么法子,慧空、慧因两位老前辈,他们人格何等清高,你却这般贪心,同出一门,一样的修为,优劣之分,有如天壤之别,我还剑于你,也无非是看在慧空、慧因两位老前辈的份上而已,哼!我懒得再理你!”说完缓缓闭上双目。

慧果凝目望去,只见他脸上一庄严,毫无一点畏死的神情,使人一瞧之下,竟有着一种凛然难犯之感,不禁心中一震,暗道:此人小小年纪,却有这等视死如归的豪气。一阵惶愧之感袭上心头,缓缓松开了徐元平右腕脉|­茓­。

徐元平缓缓睁开双目,淡然一笑道:“戮情剑匣确在那南海紫衣少女的手中,大江南北的武林道上,都已为此女进入中原,不远千里赶来,想来老禅师亦必早有耳闻了!跟下二谷三堡中人物,都在勾心斗角,想从紫衣少女手中取得剑匣,老禅师定要寻找此物,那就快些赶去,迟恐生变,也许会被人夺走!”

慧果大师道:“不知那紫衣少女现在何处?”

徐元平道:“我离开之时,她们都还留在孤独之墓,眼下行踪何处,我就不知道了!但她在中原根据之地,在邙山碧萝山庄,我已把胸中所知,尽皆相告。你要去,可以去了。”

慧果双眉一耸,说道:“老衲有一句不当之言,不知是该不该问?”

徐元平道:“老禅师尽管请说。”

慧果道:“施主坐在此地,可是等什么人?”

徐元平笑道:“等死!”

慧果听得一怔,道:“什么!等死?”

徐元平道:“不错,我是等死。”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如非等死,我也不会把戮情剑还给你了!此剑虽是你们少林寺中之物,但慧空老前辈已经打赌输给我了。我如能活在世上,必要保有此剑!”

慧果道:“但眼下你并未死,为何有心放弃此剑?”

徐元平笑道:“快啦!我已经活不了多久啦!最长也不会到日落时分,也许顷刻之间。”

慧果道:“老衲虽然不通星卜之术,但就你气­色­而论,既不像身受重伤,也不像中了什么奇毒。但听你言来,却是非死不可,实叫老衲猜测不透了。”

徐元平笑道:“天下的事,有很多是出人意料之外,在下不愿把此事告人,老禅师……”

师字未完,突然急声吼道:“闪开!”

一道白芒,疾如流星般急­射­而到,掠着徐元平耳根擦过。

慧果头也未转,冷冷喝道:“什么人?胆敢暗算老衲?”

只听一声娇脆的冷笑,道:“你再试试我满天花雨的手法!”

慧果肩头微耸,身形突地斜斜飘起,只见他宽大的袈裟,飘拂飞舞,有如一朵轻云般冉冉升了上去,去势似乎并不甚急,但那来势急快的银芒,竟未能接近他身形三尺以内。

日光强烈,但这一蓬银芒,比日光尤觉强烈,带着丝丝缕缕尖锐的风声,闪电般掠过慧果的脚下,击向徐元平身上。

徐元平眼帘微垂,有如一尊石像般,竟似全然没有将这一蓬致人死命的暗器放在心上,直到他身形一尺开外,这一蓬银芒突又一散,惊虹电掣般自他身侧擦过,尖锐的风声,震得他衣衫为之拂动起来。

慧果真气一沉,双足落地,情不自禁地转目一望,见到徐元平这等镇静的功夫,心头不禁涌起一阵敬佩之意,暗叹忖道:“此人­性­命若真的无法活过今日,倒的确是武林中一大损失。”

他虽然心胸狭窄,但见了徐元平这种恢宏气度,英雄本­色­,心下却也不禁暗中倾倒。

心念一闪便过,只听身后又是响起一声冷笑,慧果浓眉一扬,沉声道:“漫天风雨,又当如何?”

身后那娇脆而冷峭的声音,一字一字地缓缓说道:“还有子母流星呢!”

话声落地,身后竟有暗器破风之声击来,慧果虽然自恃身份,至今未曾回首,但此刻只觉心弦震动,忍不住霍然旋过身子去,眼角斜瞟。只见一串银光,笔直袭来。

这一串银芒聚而不散,薄而不急,比方才那一蓬银雨的来势,竟是大不相同。但光芒闪动之间却似隐含着一种令人不得不为之紧张的意味。

慧果只觉心头一震,不待银光袭至,身形又自一旋,的溜溜旋开五尺以外。

他身形方动,突听“叮”的一声轻响,当头一点银星,突地急­射­而出,有如一匹乍放缰绳的惊马,突地由缓行而急奔,速度之差异,竟无法以言语文字描述。

接着又是两声轻响,三点银星,由直袭变为横飞,然后便是一连串的“叮叮”声响,一串银光,又自变为一蓬银芒,四面八方,乱雨般击至端坐如山的徐元平身上。

这一阵“叮叮”声,一声接着一声,有如丧命之钟,又有如摄魂之铃,暗器未至,已足以令人惊心动槐。

徐元平双目一张,目光利箭般注向当中的那一点银星之上,对四散击来的银雨,竟似不闻不见。

慧果身形顿起,目光立刻转向徐元平望去,只见那当先激­射­而出的一点银星,在这微一霎眼之间,已将触及了徐元平的胸边要害之处。

这生死存亡的一刹那,徐元平忽然疾快的伸出了右手,屈指轻轻一弹,只听一声波然轻响,那激­射­而至的银芒,斜斜向一侧飞去。

紧接着一提真气,原姿不变的凌空而起,寒芒闪闪,分由他身外四周划过。

慧果轻声赞道:“好胆气……好身法!”

徐元平仍然盘膝而坐落在原地,淡然一笑,道:“老前辈过奖了。”

慧果目光一转,投注到丈余外一片丛草之上,高声说道:“老衲已领教了漫天花雨,子母流星,不知还有什么惊人手法吗?”

草丛后响起了一个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应道:“你向左面走上五步,再试试我‘三元联第’和‘一天飞蝗’手法如何?”

慧果大师脸­色­一整,道:“要老衲再试你两样手法不难,但得让老衲见识一下女施主是何等人物?”

草丛后缓缓走出来一个全身的黑衣少女,背Сhā双剑,漫步而来。

徐元平目光一转,只觉此女似曾相识,但却一时间想不起何时见过。

只见那黑衣少女目光转动,一瞥徐元平微笑说道:“你的胆气实在叫人佩服!”目光一转,凝注到慧果大师脸上,道:“你可是少林寺中的和尚吧?”

慧果道:“老衲乃嵩山本院慧果。”

黑衣女道:“天下武林人物能够躲得我漫天花雨和子母流星两种手法之人,难得挑出几人。你这老和尚武功不错,因此我料想你必然来自少林。”

慧果看她一身黑衣,容­色­绝伦,年纪不过二十上下,能打出那等慑人魂魄的手法,决非平常之人。当下正容说道:“不知女施主高名上姓?”

他目睹徐元平击打暗器的手法武功之后,心中狂傲之气,忽然稍减甚多。他忽然想到如若把徐元平换成自己,决然不会有那等沉着的豪气。

只见那黑衣女淡然一笑,道:“我叫上官婉倩……”

徐元平心头一动,忽然想起和她拼掌受伤之事,接口说道:“在下和姑娘原有三年之约,只怕难以履行诺言,这里先行谢罪。”

上官婉倩笑道:“不要紧,过去之事,已成过去,不用多想它了。”

徐元平凛然说道:“大丈夫立世之本,信义当先,既有承诺,岂能不放在心上,不过今日乃在下的死期……”

上官婉倩接道:“设若你死不了呢?”

徐元平道:“旧约定当践履。”

上官婉倩笑道:“可惜你要死了。”

徐元平仰首望着天上一片变幻的云彩,心中暗暗忖道:天­色­已近午时,那相约之人,仍然不见到来,难道他忘记了今日相约之事吗?或是想我已服下毒药,难过三日之限,让我自行毒发而死呢?

他一心只想到自己生死之事,对眼下的情景,根本设有留心。

只听风声呼呼,衣袂被风飘了起来,转眼看去,原来上官婉倩已和慧果大师打了起来。

两人出手之势,十分吓人,每出一掌一招,必带起强烈的破空劲气。

转眼一瞥之间,忽然发觉那高耸的丛草旁侧,站着一个全身白衣的人。以他目光的锐利,一顾之间竟似未把那人看清,除了记得他穿着一身白衣之外,脑际之间,竟是未留下那人一点印象。

这时他不得不重新转过头去,仔细的向那白衣人望去,看了一阵之后,忽觉心地泛起来一股寒意。

那人长的并不如何难看,但全身上下却是找不出一点生人的气息,他脸上似是被一层青霜笼罩,掩藏了他内心所有的表情,有如从棺材中拖出来的一具尸体,使人一见之下,就有着一种­阴­气森森之感。

徐元平长长吸一口气,暗暗忖道:世上竟有这样死人般的活人。

忖思之间,想见那白衣人右手一探,似是从怀中摸出一件东西,目光转动,好像在计算上官婉倩和慧果大师两人离他的距离。

徐元平愈看愈觉不对,忍不住高声叫道:“你们不要打了!”

上官婉倩娇躯一闪,脱开了慧果大师的掌势,落到徐元平的身侧,微微一笑,道:“怎么?你可是担心我打他不过吗?”

徐元平摇摇头,道:“不是。”

慧果和上官婉倩相搏了一阵,已知遇上了劲敌,只感对方武功路数诡异难测,而且内力充沛,乃生平仅遇的高手之一,打下去,决非一两百招之内可以分出胜败,是以听得徐元平喝叫之声,立时停手不攻。

上官婉倩星目一转,又道:“那你是怕我伤他啦!”

徐元平摇摇头,道:“两位动手相搏,胜败乃必然之事,在下自是不用多管闲事。”

上官婉倩嗔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是你嘴巴痒了吗?”

徐元平剑眉微微一耸,道:“两位转过头去看看那草丛旁边,再责怪在下不迟。”

上官婉倩回头望了一眼,不禁一怔,道:“这些人是人是鬼?”她骤然见到这些装束,不自觉地脱口而出,想到自己在武林中的威名,纵然是鬼,也不该这等害怕,赶忙住口。

徐元平目光一转,不禁也是一怔,说道:“奇怪呀!怎么一转眼,变成了这样多人?”

原来那草丛旁边,一排站了五个衣着、身材一般的白衣人,他们都穿着一样的麻布白衣,脸­色­同是一片青­色­,不论目光如何锐利的人,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把他们分辨出来。

慧果也似是为五个白衣人的出现有些震动,但他究竟年龄较大,为人较为沉着,保持着平静的神态,默然不言,心中却在不停的忖思江湖之上,哪一处人物这般装束?

片刻之后,上官婉倩的神情逐渐的平复下来,她身负绝世武功,胆气是要比平常之人壮大甚多,冷笑一声,说道:“我不信阳光普照之下,真的有鬼出现……”回目望着徐元平道:

“你有胆子没有,咱们一齐过去瞧瞧!”

徐元平摇摇头,道:“我要在此地等人,那人未到之前,我决不离开此地一步。”

上官婉倩嗤的一笑,道:“你等哪个?”

徐元平心中忽然一动,但口中仍然应道:“和我相约的人!”

上官婉倩道:“那个人不会来了!”

徐元平道:“你怎么知道?”

上官婉倩道:“要来早就来了,现在天已快过午时,自然是不会来啦!”

徐元平霍然站起来,道:“你见过那人吗?”

上官婉倩道:“见过,而且从小就在一起长大,形影不离。”

徐元平忽觉心中一阵剧激的震荡,道:“可就是姑娘吗?”

上官婉倩嫣然一笑,道:“不敢,不敢。”

徐元平轻轻叹息一声,道:“不知那药力几时发作。”

上官婉倩抬头看看天­色­,笑道:“早哩,要到太阳下山的时候,夕阳残照。”

徐元平微微一笑,道:“这么说来,我还有两三个时辰好活了。”

上官婉倩柔声说道:“要是那药物年久失灵了,你就永远不死啦……”

忽听慧果大声叫道:“鬼王谷……”

耳际间响起了一阵夜枭悲鸣般的长笑,尖锐刺耳,难听至极,突地,一个高昂的声音混入了那长笑声说道:“鬼王谷,鬼王驾到。”

这两句话,一字一句,拖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余音荡漾在山谷之中,回鸣不绝于耳,听得人心头泛起一阵冷森森的感觉。

上官婉倩骂道:“鬼王谷中的人,果是没有一点人味。”

只见那草丛之后,一蹦一蹦的跳出来两个头戴白帽,身穿黑衣,腰系麻绳的人来。

这两人活像两具僵尸,行动之间,双腿并立,只用双脚的强力跳动,手臂直垂,双目圆睁,怎么看也没有一点生人味道。

慧果大师合掌当胸,高喧一声佛号。

高喧的梵音,响彻云霄,混入那凄厉长笑之中。

徐元平暗暗叹息一声,忖道:“丁玲、丁凤在这等环境之下长大,自是难怪她们带有几分­阴­森之气,但自和自己相识之后,两个人都似在缓缓的转变,尤其是丁凤,出身鬼域,倒是难能可贵……

忖思之间,瞥见那两个跳动的人突然停了下来,那凄厉的长笑声,也随着停了下来。

高耸的草丛后,缓步走出一个头大如斗,巨目阔口,身披黑袍,身不满五尺的人来。

达人虽然长的很不匀称,但举步行动之间,却有着一种颐指气使的高傲气度。

慧果大师回首对徐元平道:“江湖上久传鬼王谷谷主丁高生具异像,此人可能就是鬼王谷的首脑丁高了。”

徐元平道:“老禅师也不识得鬼王吗?”

慧果道:“鬼王丁高很少在江湖上行动,老衲虽然久闻其名,但尚未见过其人。”

徐元平道:“这就是了,待晚辈问他一声。”

上官婉倩却似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之事,低声对徐元平道:“鬼王丁高的寒­阴­气功,已练到伤人于不知不觉之中,而且擅施迷|药,天下无出其右,你可要小心一些了。”

只见丁高在两个黑衣白帽,以蹦代行之人左右护卫之下,直对三人停身之处走来。

徐元平突然一侧身,大步迎了上去。

上官婉倩回手一抓,没有抓住,双足一点实地,娇躯疾­射­而出,后发先至的抢落到徐元平的前面,玉臂拦住了徐元平前行之势,说道:“站住。”

徐元平微微一怔,但却依言停了下来,心中暗道:这丫头的举动好生自负,也不想想凭什么可以拦阻我的行动……

只见那黑袍大头怪人,左手一挥,两侧随行之人,应手停了下来。

上官婉倩不容徐元平开口,抢先说道:“你就是鬼王丁高吗?”

那大头黑袍怪人巨目中神光一闪,­阴­森森地说道:“你是什么人,敢这般对老夫说话?”

上官婉倩笑道:“怎么样?我没有开口骂你,已经算对你客气了!”

黑袍大头怪人冷然一笑,巨目一转,说道:“给我拿下。”

左面那黑衣白帽之人,应声出手,直垂的长臂突然一举疾向上官婉倩抓去。

上官婉倩星目一瞥,看那人指掌尽成一片紫­色­,冷哼一声,道:“好赃的手。”娇躯一晃,闪了开去。

那人一击不中,突然一跳,疾如流矢般直冲过来,双臂齐举合击而下。

徐元平心中暗暗忖道:我连番奇遇,学成了一身武功,父母大仇未报,却已死亡在即,现在,恐怕是我最后一次施展武功机会了。

一股强烈冲动,泛上心头,口中大声喝道:“上官姑娘请让在下一阵。”一提真气,右手疾挥而出,一招“金索缚龙”,直向那黑衣白帽的怪人右腕之上抓去。

这时,上官婉倩已二度纵身避开那人的袭击,两手一挥,肩上双剑一齐出鞘。

只听慧果大师失声叫道:“十二擒龙手法,这是我们少林寺不传之秘啊……”

那黑衣白帽之人,身体虽然僵挺不弯,但动作却是快极,第二度扑击上官婉倩未中,人却突然一跳,横里蹦开三尺让开了徐元平的一击。

徐元平道:“这是少林寺的十二擒龙手法。”口中应话,人却欺身而进,扬手一掌,拍向鬼王丁高。

站在丁高右面那黑衣人突然一蹦,抢到了丁高前面,双手齐举硬接了徐元平一掌。

徐元平只觉一股极强的暗劲,硬把自己的掌力给挡了回来,不禁心头一震,暗道:看不出他还有这等深厚的功力。

那人挡开徐元平一掌之后,长臂一伸,五指若钩的当头抓下。

徐元平忖道:这两人行动之时,一蹦一蹦的,手臂也似是异于常人,也不知练的什么武功,接他一掌试试。心念一动,右手一抬硬向他手上抓去。

他一心只想到难以活过今日,纵然对方练有绝毒武功,也不放在心上。

两人手掌相接,徐元平忽觉如触冰铁一般,不禁心头一骇,暗道:这人手指怎么这般寒冷。

就在他心神分动的工夫,忽觉腕脉一麻,右腕已被人一把扣住。

这时的徐元平,又非月前可比,慧空大师转纳于他的一口真元之气,均已大部为他引归经脉,收为己用,因此他的内力,陡然大进,一觉脉|­茓­被扣,立时迫运一口真气,贯注于右臂之上,即时行气似珠,运劲若钢,右脉间立时坚逾铁石。

那黑衣白帽怪人,一把抓住了徐元平的脉门,心中甚是高兴,纵声大笑,道:“如此雕虫小技,也敢卖狂……”,突觉对方腕脉上泛起一股强猛之力,猛一扩张,紧扣的五指,登时被震的一松。

他正在洋洋自得,自擂自夸之际,陡然受此一震,立时警觉到遇上了生平未遇的强敌,笑声中断,神情大变,大张的嘴巴,突然合拢起来,神情尴尬至极。

这当儿,那攻袭上官婉倩的人,陡的转过身来,举手一掌,拍向徐元平的背心。

徐元平被扣脉|­茓­一解,行动已恢复灵活,听得身后掌风袭来,霍然转身拍出一掌。

他不知本身功力,已入生搏虎豹之境,只想到右腕仍在人五指合扣之中,必须全力发掌拒敌,这反手一掌,用出了十成功力。

双掌接实,砰然一震,那白帽黑衣人突然闷哼一声,身子忽的向上一蹦,重又落在原地,双手直垂,静站不动。

徐元平暗暗叹道:江湖上的高人,当真是有如过江之鲫,这两人不过是鬼王丁高左右手下,竟然能接了我全力一掌,而且原地未动,连一步也未后退……

心中忖思之间,忽见那人直垂的双手,平平向上一举,张嘴吐一口血块,全身挺直跌倒在地上,呼的一声,沙土横飞。

原来他全力一击,无意用出了慧空相授的般若掌力,一击之下,把那人内腑心脏,震的片片碎裂。

此掌乃佛门无上心法,掌力击出,毫无惊人的威力,专以伤人内腑,纵然练有铁布衫一类横练功夫之人,也无能抵受。

这惊世骇俗的一掌,使鬼王丁高和上官婉倩同时为之一呆。

只听慧果低声的惊叹,道:“啊!般若掌力,这是不可练成的事……”,他显然震骇的有些失了常态和镇静。

那扣着徐元平右腕的白帽黑衣人,似是已被吓傻,呆呆的站着不动。

徐元平对自己惊人的掌力,也似甚感意外,满脸茫然的望了那倒摔在地上的尸体一眼,缓缓的转过脸去,低声喝道:“松手!”

那扣着徐元平手腕的白帽黑衣人,惊吓迷乱的神智,似是被徐元平一喝而醒,举手一掌,当胸拍去。

徐元平横臂一架,反手一招“五岳困龙”,反扣住了对方手腕。

慧果大师低声赞道:“好手法!”

只见徐元平双目圆睁,沉声喝道:“松手!”那白帽黑衣人,果然应声松开了握在徐元平右腕上的五指。

原来徐元平反手扣制了他的右腕脉门,微一加力,那人登时感到半身麻木,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指。

这时徐元平如动杀机,右手一挥,立可把对方伤在掌下,但他突然放开了那人脉|­茓­,冷冷说道:“你不是我敌手,我要斗斗鬼王丁高。”他出道以来,常听鬼王之名,想在日落身死之前,和扬名天下的鬼王打上一架,也可多使这短暂的生命,留给武林道上一些回忆。

这是他生平中最后的一战,说完话,立时凝神提气,蓄势待敌。

鬼王丁高就在他身前丈余左右之处。

那黑衣白帽的怪人虽被徐元平松开脉|­茓­,但并未马上离开,微闭着双目,静站在原地不动,似是受了重伤一般。

只听鬼王丁高­阴­恻恻的一声冷笑,道:“你当真要和老夫动手吗?先报姓名上来。”

徐元平朗然一笑,道:“在下徐元平。”

忽见那静立不动的白帽黑衣人,突然睁开了两目,右手一挥,疾快绝伦的向徐元平右手之上划去。

徐元平怒声喝道:“你要找死吗?”手腕一翻,拍出一掌。

只听砰然一声,掌力正击在那黑衣白帽怪人前胸之上。

那黑衣人惨叫一声,向后倒去,但左手却借势扫出,划在徐元平左手背上。

徐元平觉出手上轻微一疼,怔头看时,左手背上微见血痕,被那黑衣人的指甲划破,伤势轻微,也未放在心上。

这时,鬼王丁高向前移动了一下矮胖的身躯,冷然说道:“徐元平这三个字,在武林虽是藉藉无名,但你的武功,却是老夫一生所遇的有限高手之一,能在举手投足之间,打死了我护身之鬼,眼下江湖难以选得几人。只此一桩,老夫也该和你动手几招了。”

徐元平目光一瞥仰卧在身后的两具尸体,正容说道:“有幸奉陪。”

鬼王丁高敞声大笑,道:“小心了!”举手缓击一掌。

徐元平右手一招“手拨五弦”,斜里发出一掌,人却疾向旁侧闪开五尺。

他在近月之中,连番和当代第一流高手相搏,对敌的经验大增,心知以鬼王的盛名,这缓来一击,必藏杀手,不是存心引敌,定是将暗发出绝毒的功力,斜发一掌,以测强敌实力,横跃避开,以充裕的时间应付强敌诡变。

果然,两股掌力一触,鬼王发来掌力之中,蕴蓄了极强弹震之劲,徐元平只觉自己的掌力有如击在一股暴­射­而下激流上,柔软中带有强大的反弹之力。

鬼王丁高冷然一笑,左掌一扬,接连又劈出一掌。

徐元平试敌一掌,戒备之心更甚,肃容而立,诚诚敬敬,发出一掌。

这一次,他用出了八成真力,脚踏丁字步,原地未动,显然,他已存心硬接鬼王一击。

两道破空的劲气一接,激起了一阵气漩,丝丝寒气,有如针芒般穿透徐元平劈出的护身掌劲,袭上身来,登时体内生寒,泛起一身­鸡­皮疙瘩,不禁心头一凛,纵身而起,飘出八尺。

鬼王巨目一瞪,暴­射­出两道摄人心神的寒光,喝道:“再试我一掌如何?”右手疾急的推来一掌。

这一掌和前两次的势道大不相同,掌势挥动之间,立时划出了一道狂风,激­射­而到。

徐元平两掌平胸推出,果然又硬接一击。

但见人影一闪,鬼王丁高那矮胖的身躯,快若电光石火一般,紧随着发出的掌力而到。

徐元平二度接实对方一击,心头忽然剧烈一震,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三步。

只听冷笑起自身侧,一双巨灵之掌,斜肩抓下。

这惊人的迅快,迫得徐元平有着措手不及之感,匆忙之中,随着那下击的掌势,疾向地上倒去,身子还未落实地,忽然一个转身,横翻五尺。

丁高冷哼一声,道:“好一式云里翻身!”左脚一抬,疾欺而上,徐元平身子还未挺直,鬼王丁高右掌已到身前数寸之处。

形势迫得徐元平无法选择,不是挺受一击,就只有硬挡他袭来的掌势,当下右掌一翻,接住了鬼王丁高的一击。

只觉对方掌势来的虽快,但劲力并不强大,心中方自奇怪,忽觉一股­阴­寒凌厉的暗劲,循臂而上,冲向内腑。

原来鬼王丁高蓄劲掌中不发,只待双方接实,才发出强凌的内劲,揉合着寒­阴­气功之力,想一举震伤徐元平的内腑。

徐元平吃那凌厉的反震之力一弹,身不由己向后退了四步,全身摇颤,步履不稳。

鬼王丁高冷笑道:“萤火之光,也敢和日月争辉,再试我一掌如何?”双肩一晃,紧迫而上,右手一扬,当胸劈出。

徐元平只觉如置身在冰雪之中,寒意阵阵泛上心头,眼看丁高又是一掌劈来,突然大喝一声,振奋神威,又接一击。

这次他全力出手,用出十成功力,但却未带一点破空风声。

这正是佛门中至上心法的般若掌力。

第四度双掌相接,有如轻絮相触,听不到一点声息。

但闻鬼王丁高哼了一声,矮胖的身躯,忽然向后暴退七八尺远。

徐元平却欺身攻上,挥手抢攻,左掌右指,连环击出。

鬼王丁高的高傲气焰,似乎已被那一掌压制下去,双目圆睁,脸­色­凝重,显然已毫无轻敌之念。

这时,两人似都已存了以快速的掌势变化决胜,攻拒之间,神妙无方,上官婉倩和慧果大师都被两人掌招之上的诡谲变化吸引,聚­精­会神,凝目而视。

徐元平愈打­精­神愈好,拳路掌势的变化,也愈来愈奇,鬼王丁高,却是脸­色­越来越是沉重。

激斗之间,见徐元平口齿启动,一缕柔和的歌声,袅袅飘起。

他的脸上,随着那柔和歌声,泛起一片庄严,急快的掌势,也忽然慢了下来。

上官婉倩大为焦急,暗道:怎的这人忽然疯了,相搏正值紧要关头,生死决于瞬息之间,他又枪得先机,只要后力能继,终有胜敌之时,能够一举击败息隐江湖十余年的鬼王丁高,那可是一件大光彩的事,但他却无缘无故的唱起歌来……

转眼望去,只见慧果大师双目圆睁,缓步向前移来,似是看的更入神了。

突听鬼王丁高一声厉啸,迅急的拍出一掌,转身急奔而去。徐元平也不追赶,望着鬼王远去的背影,呆呆出神,那飘荡在耳际的歌声,也随之中断。

不远的草丛处站的白衣人,也紧随鬼王丁高身后而去。

徐元平回目一瞥那倒卧地上的两具尸体,仰脸长长吸一口气,看着夕阳残照,低声说道:

“太阳就要下山了……”

上官婉倩莲步姗姗的走了过来,说道:“你真的很怕死吗?”

徐元平淡然一笑,道:“想到人世上还有很多事要我去做,眼下实是死非其时。”

慧果大师突然走了上来,手中摇动着戮情宝剑,耀目的寒光,在落日映照之下闪动着,说道:“此剑还是交由你暂时保存吧!”

徐元平摇摇头,笑道:“此剑得于少林,还于少林,乃理所当然之事,还是由老禅师收着吧!”言词之间,隐隐流露出将死的悲哀。

上官婉倩突然伸出雪白的玉掌,笑道:“交给我吧!我替他收存着。”

慧果一缩手腕,道:“女施主不觉太贪心吗?”倒捏剑尖,把宝剑送入徐元平的手中,道:“你的武功,足以配用此剑,老衲告别了。”

转过身子,大步而去。

徐元平望着他随风飘动的衣袂,心中暗暗忖道:奇怪呀!此人一向贪心,天涯追踪,志在求剑,怎的宝剑到了手,反而这等大方起来……

上官婉倩突然伸手一把抢过他手中宝剑,笑道:“人家既然不要,那就送给我吧!”

徐元平略一沉岭,道:“此剑乃少林寺之物,我不能答应送你,但我可以不向你讨。”

上官婉倩流目四顾,但见荒山寂寂,四外无人,突觉一阵羞意泛上心头,垂下头去,说道:“你的武功,眼下我已自知不是你的敌手,咱们比剑之约,就此取消。”

徐元平道:“任凭姑娘裁决,在下无不从命……”,忽然心中一动,接道:“咱们向那边走走可不可以?”

上官婉倩道:“好啊!这我应听你的了。”

徐元平道:“你等等。”急急跑到那草棚之处,用手写了几个大字,匆匆向东奔去。

上官婉倩紧紧相随着他,放腿而行。

徐元平信步而奔,毫无目的,走了一阵,到了一处山脚之下。

但闻泉水淙淙,一溪青流,由山上倒泻下来,就在断崖下聚成了一个水潭,四周青松环绕,景物甚是清幽,立时坐了下来,闭上眼睛。

上官婉倩看他望也不望自己一眼,一副冷傲神态,心中甚是恼怒,当下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两人僵持了良久工夫,上官婉倩再难忍耐,首先开口说道:“你怎么不说话呀?”

徐元平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冷冰冰地说道:“你该走了,坐在这里­干­什么?”

上官婉倩生平之中,从未受过此等羞辱,霍然跃起怒道:“是你叫我来的,哼!谁稀罕跟你一起?”

徐元平微闭的双目,突的一睁,看晚霞只剩下一抹余彩,不禁轻声一叹,自言自语地说道:“金叔父该回来了!但愿他不要找到此地才好。”他似是根本忘记了上官婉倩还在身侧,看也未看她一眼。

这冷漠使上官婉倩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她愤怒的拔出长剑,直向徐元平前胸刺去。

哪知徐元平浑如不觉,剑尖刺破了他的衣服,他仍然若无其事,闭目而坐,动也未动一下。

上官婉倩玉腕一挫,及时的收住了剑势,无法宣泄的愤怒,化成了满腹委屈,滴滴热泪,夺眶而出。

她原想徐元平会和她大打一场,或是好言解说,要她放下宝剑,至低限度也该出言责骂她几句,可是对方这不声不响漠视生死的神态,却大出上官婉倩的意料。她本可一剑把他杀死,但她却又无法下得了手。她天­性­中潜在着无比的倔强,冷漠和羞辱,在她的感受上,重过生死。

徐元平缓缓睁开了微闭的双目,淡然一笑道:“你哭什么?”

上官婉倩用力的把宝剑摔在地上,用衣袖拂拭一下脸上的泪痕,怒声说道:“我高兴哭,你还能管得了吗?快些捡起地上的宝剑,我给你一个公平的取胜机会。这一次不分出生死,决不许住手。”

徐元平望了那宝剑一眼,道:“我在最饥饿的时候,你送给我食用之物,不用问那遮蔽风雨的草棚,也是你替我搭的了……”

上官婉倩尖声叫道:“不要说了……”

徐元平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但我已答应不向你讨戮情剑,作为答谢。我们之间的恩怨,已经清结了……”

上官婉倩道:“谁稀罕你的戮情剑!”探手摸出戮情剑,振腕甩了出去,只见一道青芒,电­射­飞出,击在一块大山石上,深没及柄。

她余怒未息拔出背上一支长剑,挥剑一挑地上宝剑,直向徐元平飞了过去,冷冷说道:

“接住!”

徐元平伸手一把,接过长剑,但立时放在身侧地上,说道:“比剑之约,姑娘已经亲口取消了。”

上官婉倩娇艳的­嫩­脸上,已变成一片青白之­色­,显然,她心中仍有无比的气愤、激动,目光凝注在徐元平的脸上,说道:“我不愿杀死一个坐以待毙的懦夫,你如不愿动手,那就用你身边的剑自刎算啦!”

徐元平似是被她的羞辱激怒,伸手握剑,挺身而起。

上官婉情冷笑一声道:“好,这才像男子汉的气概。”挥手一招“龙行一式”连人带剑,一齐冲上。这一击,似是发泄了她胸中所有的愤怒,冲刺之势,凌厉无匹。

徐元平突然横跨三步,避开来势,投剑于地,挺胸一站,和颜笑道:“我已是垂死之人,提不起争胜之心……”

上官婉倩柳腰一挫,硬收住向前冲击之势,大声接道:“胡说八道……”

徐元平脸­色­一变,道:“你不信我的话,那也是无法的事,在下为人最恨谎言。”缓缓闭上双目,盘膝而坐。

上官婉倩呆了一呆,慢步走了过去,只见徐元平脸上,泛起了一层青气,果已中毒甚深。

但觉前胸之上,如受人重重一击,手中长剑当的一声,跌落在地上,缓缓蹲下了身子,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徐元平脸­色­庄严,冷冷地说道:“你快些捡起那戮情剑去吧!我自愿服用下你的毒药,我一点也没有恨你的感觉……”,他微一停顿,接道:“我现在正以本身的内功,和攻入体内的药毒相抗……”,他庄严的脸上,忽然泛升起一缕微笑,道:“我不是你心中想象的懦夫,我不愿和你动手,是因为我感激你,在我最饥饿的时候送给我食用之物,如果不是你送食物给我,也许不用服你的毒药,我已经早被饿死了,唉,那时候我如死了还要拖累我金叔父一起死去。”

上官婉倩急道:“我给你服用的不是毒药,你怎会中了毒呢,天啊,要急死我了……”

徐元平霍然睁开双目,两道眼神炯炯如电的逼视在上官婉倩脸上,只见她泪眼眨动,满脸惶急之情。

这位横行在西北武林道上,倔强任­性­的女孩子,忽然间变的脆弱起来。

只听她如泣如诉地说道:“自从我懂事之后,没有人敢忤逆过我,父母宠爱,恩师情慈,我幼小就在娇纵的环境中长大……”

徐元平泛起一个黯然的微笑,道:“你很幸福。”

上官婉倩用衣袖抹去脸上的泪痕,接道:“我记得我没有流过眼泪……”

徐元平道:“我们男孩子,遇上了委屈伤心之事,也常会在无人之处,大哭一场,女孩子流上几滴眼泪,那也算不得什么丢人之事。”

他生平之中,最是不解女孩子家心事,说几句慰藉之言,听来也十分刺耳。

上官婉倩怔了一怔,叹道:“我艺满出师后,一向横行在西北道上,这些年来,从没有遇过敌手,但在偃师郊外易天行那密府之中一战,却和你打了个两败俱伤,从那天起,我心中就恨上了你,我暗中不知发了多少次誓,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徐元平道:“唉!女孩子的气量当真是小,两败俱伤,你仍然这般记恨于心。”

上官婉倩道:“因此,当我再遇上你时,确存了杀你的心……”

徐元平淡淡一笑,道:“你现在该很快乐了,我仍然死在了你的手中,但我将死时的心情,却一点也没有恨你的感觉,杀一人并不太难,但一个被害人毫无恨你的感觉,那实是不容易了。”

上官婉倩急道:“可是我,我……我早就不愿让你死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忽觉出我不是真的恨你。”

徐元平奇道:“你暗中发了无数次的誓,要杀了我,那还不是真的吗?”

上官婉倩凄凉一笑,道:“我也弄不清楚,反正那不是真的,我给你服用的药物,是我爹爹秘制的疗伤灵丹,不但不会伤害到你,而且对你的身体,还有补益,可是你怎会中了毒呢……”

她眨动了一下圆圆的眼睛,两颗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黯然地接道:“但你中毒的事,却又是千真万确,你的脸­色­上已显示出剧毒侵入了内腑,你真的是不能活了……”,目光中流露出无限的乞求和渴望。

徐元平微微一笑,接道:“是真的,我也难再久于人世了……”

他仰脸望望天­色­,道:“天­色­不早了,你该走啦!”

上官婉倩期望在他的答话中,能找出一线生机,但她却失望了,他漠然生死的神情,使人有着生机全绝的感觉。

她生­性­暴急,但此刻却变的无比温柔,低声说道:“你当真要我走吗?”

徐元平道:“我就要死了,你留这里,可是准备替我收尸?”

上官婉倩笑道:“好吧!不论你如何讥讽我,我也会逆来顺受。”缓缓站起身来,急步而去。

徐元平望着她的背影,自言说道:“唉,最是难解女人心,她迫我服下致命的毒药,在我将死之前,却又这般友善的对我……”

片刻之后,上官婉倩怀抱了一捆枯枝赶来,在七八尺外,燃起了一堆野火。

天已入夜,黑暗中那一堆野火,更显得特别明亮。

上官婉倩大胆的走到了徐元平的身侧,傍着他左肩坐了下来,幽幽一叹,说道:“一个人没有了求生之心,纵然有起死回生的灵丹,也无法挽回他的生命。你虽然中毒甚深,但尚未陷入生机全绝之境,只要你生意坚决,疗治并非太难。”

徐元平淡淡一笑,道:“不错,我也觉出受毒甚深,但如说在今夜中能要我的命,只怕未必见得。”

上官婉倩道:“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死?”

徐元平道:“如果你能早些离开,也许我还不致于死。”

上官婉倩脸­色­一变,挥手一掌拍了过去。

但闻砰然一声,徐元平面颊上登时肿起了五个鲜红的指印。

她生­性­暴急,虽然尽量想使自己变的温柔,但火气一冲,仍是无法控制得住。

徐元平睁开双口,望了上官婉倩一眼,淡淡一笑,道:“打的好!”

上官婉倩尖叫一声,突然伏在徐元平的怀中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口中低声诉说道:

“我没有存心打你的,但我情不自禁。”

徐元平道:“你打的很好,时机选择的恰当无比,在目下情景之中,你纵然再打我几个耳光,我也不会还你一掌。”

上官婉倩道:“你如肯好好打我一顿,我也不会这样气愤了。”

徐元平笑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现在我心中平静的很。”

上官婉倩轻轻叹息一声,忖道:哀莫大于心死,他连一点反抗的意识也没有,自然是难以活下去了。

一缕深沉的愁苦,泛上眉梢,她缓缓解下披在身上的黑缎斗篷,披在徐元平的身上,道:

“你安心的死吧!我要坐你的身边陪着你,我会把你尸体运到甘南上官堡去,选一处山明水秀、风景幽美的地方,把你埋葬起来……”

徐元平摇摇头道:“不要,待我毒­性­发作时候,我会跳下悬崖,摔个粉身碎骨,让野兽和老鹰吃去我残余的骨­肉­。”

上官婉倩道:“我决没有给你服下毒药,但你又中了剧毒,在你死之前,应该弄清楚什么人下的毒害你。是那少林寺的老和尚,还是鬼王丁高。”

徐元平心中一动,忽然想起掌毙丁高随身二鬼时,手背曾被划伤的事。

低头看去,只见那受伤的手背上的伤痕,只余一道微白的痕迹,心中暗暗忖道:如果那人手上剧毒侵入了我的内腑,这伤处早该溃烂,决不会好的这等迅快,这想法实是多虑了。

忖思之间,忽听上官婉倩怒声喝道:“什么人?”

徐元平转头看去,只见那一堆燃烧的野火之后,站着一个身躯魁梧的人影。

夜­色­朦胧,中间又有火光映照,无法看清那人的脸­色­神情。

突然间,由另一个方向中传过来一声冷笑,道:“别说你躲在这个浅山崖下,纵然是藏在天之涯,海之角,老身也能追查到你的行踪。”

这声音苍劲尖厉,显然是女子口音。

徐元平只听那声音有些耳熟,但一时却又想她不起,冷然的扫掠了一眼,只见人影幢幢,在夜­色­中晃动,淡然一笑,闭上双目。

上官婉倩星目一转,忽然挺身而起,娇躯闪动,迅快绝伦的奔到一块大石旁边,玉腕轻伸,拔出戮情剑,重又跃回徐元平的身侧,倒捏剑尖,道:“快拿起兵刃。”

徐元平微一启动双目,接过宝剑,随手放在身前。

上官婉倩迅快的捡起地上双剑,握于左手,冷然喝道:“什么人,快些报名上来,要不然别怪我暗器歹毒了!”

正西方传来了一声粗豪的大笑,道:“女娃儿好大的口气。”

徐元平低声说道:“趁他们尚未近身,姑娘快些走吧,咱们已经被包围了。”

上官婉倩盈盈一笑,柔声说道:“不要紧,你当真不能打架了吗?”

徐元平疾睁双目,神光一闪,但迅快的重又闭上,说道:“我恐怕是不行了,你快走吧!”

上官婉倩举手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前散发,笑道:“那我更不能走了。”

徐元平道:“为什么?”

上官婉倩道:“我要留在这里保护你。”

只听正北方传过来一声叹息,接道:“只怕连你也活不成了,还要保护别人?”

这声音有如黄莺晨唱,动人至极,徐元平闻声惊心,登时醒悟到来人是谁。

但见那野火之后的高大身形,缓缓向前走动,片刻之间,已到了那高烧的野火前面。

火光照耀下面目已清晰可见,只见他方面大耳,长髯垂胸,正是碧萝山庄的庄主王冠中。

他神态肃然,眉宇间泛现出深沉的愁苦,但举动却十分缓慢,有如拖着千斤重铅,走过那高烧的野火直向两人停身之处行来。

相距还有四五尺远,上官婉倩突然一挥手中长剑,冷冷喝道:“站住啦,再往前走一步,当心我手中长剑。”

王冠中冷漠的瞧了上官婉倩一眼,沉声叫道:“徐元平,你睁开眼睛。”

徐元平缓缓睁开双目,凝注在王冠中的脸上,肃然问道:“什么事?”

王冠中冷笑一声,道:“当今之世,有几个徐元平?”

徐元平淡然一笑,道:“在下所知,只有一人。”

王冠中道:“我却见两个了……”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可惜另一个徐元平已经死了!”

上官婉倩听得微微一怔,回头把目光盯注在徐元平的脸上,连眨也不眨动一下,似是要看穿徐元平的内腑,显然,他两人的谈话,已引起她甚大的关怀。

徐元平微微一笑,道:“如若当今之世,真有两个徐元平,只怕那活的一个,也不久于人世了。”

王冠中道:“很好,很好,一个人能预知自己的死期,可算得第一等聪慧之人。”

上官婉倩仔细打量子徐元平,觉着眼下之人,和第一次相遇的徐元平,毫无不同之处,她心中曾经极端的厌恨过这个人,因此,她对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这人和留在她脑际中的人,毫无不同。

她挥动一下手中的长剑,指着王冠中冷冷喝道:“你这人疯疯癫癫,胡说八道的什么?”

只听身后一个尖厉的声音,说道:“此人与你无涉,最好不要惹火亡身。”

上官婉倩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白发飘飘的老妪,站在丈余开外,手握竹杖,满脸肃杀之气,两道目光盯在自己脸上,不禁心头火起,一挥长剑,怒道:“你瞧什么?”

那老妪还未来得及答活,身后突然闪出来一个面垂黑纱的女子,接道:“瞧你长的有几分人才……”

上官婉倩大怒,接道:“瞧了又怎么样?”玉腕一扬,登时有两点寒星疾­射­而出。

徐元平深知她发暗器的手法,厉害无比,不自觉的竟然替那紫衣少女担心起来,低声喝道:“姑娘不可……”

只见梅娘手中竹杖一挥,立时幻起了满天杖影,一阵乒乓之声,那电­射­而去的寒芒,完全被击落在地上。

上官婉倩吃了一惊,忖道:这老婆婆好快的手法。

徐元平目光一转,只见驼、矮二叟,和一个身着红衣,肋架铁拐的人,分站成一个圆周,把两人团团包围起来。

徐元平忽然一挺而起,大声说道:“诸位摆出这等阵势,不知是何存心?”

上官婉倩放下平举胸前的长剑,缓缓走到徐元平的身侧,说道:“你很想死吗?”

徐元平道:“不死也不行啊!他们要我项上之头,那有什么法子?”

上官婉倩嗔道:“你的手呢?”

徐元平扬了双手道:“长在双臂之上。”

上官婉倩道:“要它做什么用?人家要杀你,你就不会反抗吗?”

徐元平低声一叹,道:“就算我杀了他们几个,我身上剧毒,亦将发作而死。”

上官婉倩怔了一怔,道:“那你是甘愿被人杀死了?”

徐元平淡淡一笑,拱手对王冠中道:“你们如想我束手待毙,先请让开一条路,放这位姑娘过去。”

王冠中转向那面覆黑纱的紫衣少女望去。显然,他是无法作得了主。

上官婉情一挥手中长剑,道:“不用让,我自己想走时,自然闯得出去。”

王冠中冷冷说道:“想向你讨上一点东西!”

徐元平道:“不知你们要向我讨什么?”

王冠中道:“讨取你项上人头。”

徐元平神­色­如常的淡淡一笑,道:“只要你们能耐心等上一夜,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几句话,大出王冠中意料之外,不禁微微一怔,道:“什么?”

徐元平心平气和的重又说了一遍,道:“我说只要你们能够耐心的等到天亮,取我项上之头,并非难事……”他抬头望望天­色­,又道:“现在已经初更时分了,距天亮的时间,并不太长。”

场中突然肃静下来,那缓缓向徐元平逼行而来之人,也同时停下了脚步,似是所有的人,都为徐元平这几句话为之一怔。

山风吹拂四外松枝,发出轻轻的沙沙之声,充满着凄凉的山野,更显得凄凉了。

徐元平道:“你武功再高,也不是他们的敌手。”

上官婉倩道:“纵然非敌,我也不甘心坐以侍毙,反抗而死,总要比任人屠杀的好。”

徐元平笑道:“人家要杀的是我,不知你急的什么?”

上官婉倩呆了一呆,怒道:“难道别人能杀你,我就不能杀你吗?”

徐元平道:“姑娘误会了,在下之意是此事既与你无关,你似是不必卷入这次是非的漩涡之中。”

上官婉倩余怒未息地说道:“我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哼!我爹爹都不管我的事,你是我什么人?要你管我?”

徐元平怔了一怔,正­色­说道:“你的武功虽然不错,但想凭借一人之力,胜过数人之众,绝对难以办到……”

忽听那紫衣少女大声接道:“这位上官姑娘既然愿以身陪葬,你们就快些动手啦!”

第三十一回生死抉择

王冠中突然一撩长袍,取出一柄乌光闪闪的铁尺,说道:“我王某人自离南海,安身中原后,从未用过兵刃和人动手,今宵之战,势必要分出生死,免去拳掌之争,也可早见真章。”

徐元平微微一耸肩头,道:“眼下初更将过,一宵时辰,在人生能值几何,难道你们连这几个时光,都等待不及吗?”

王冠中冷笑一声,道:“当今之世,高人虽多,但在下却敬重你是一个好汉,豪气­干­云,光明磊落才亮出兵刃……”

徐元平双目一瞪,怒道:“既然知在下言出必践,你就不该这般苦苦相逼,激怒于我,只怕你们也难得讨到好处。”

上官婉倩盈盈一笑,回眸流盼了徐元平一眼道:“这几句话,说得倒还有一点男子气概。”

只听那肋架铁拐的红衣人,怒声喝道:“你要豪气,此刻就横剑一死,又何苦等到天亮!

如若不愿白绝一死,我们就只好动了。”

徐元平肃然说道:“诸位如一定要逞强一试,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兵刃无眼,动上手只怕难免要有人溅血横尸。”

那红衣独腿大汉,虽是残废之人,脾气却暴急异常,大声喝道:“咱们看看是死的哪个?”一顿铁拐,凌空直扑过来。

上官婉倩右手长剑一挥,划出一道银虹,封住了来路。

这一剑蓄势而发,威势极猛,只听一阵金铁相触的大震之声,那疾扑过来的红衣独腿大汉,凌空冲飞过来的身子,竟然由空中被震落下来;但上官婉倩也被那铁拐上强猛的反弹之力,震得向后退了一步。

那红衣独腿大汉万万没有料到,一个容­色­秀丽的少女,竟然有这等强劲的腕力,不禁微微一呆。

王冠中似乎也未想到上官婉倩竟敢硬挡师弟去势。当下沉声喝道:“姑娘好深厚的内力,无怪有几分狂气。”手中铁尺一挥,直欺而上。

上官婉倩左手长剑斜斜划出,剑势出手,一连三变,撒出一片寒芒。

哪知剑尺将要相触之际,上官婉倩那撤出的点点剑花,突然合了起来,不由自主的撞在那铁尺之上,好像王冠中的兵刃之上,有着极大的吸力,把她长剑吸了过去,不禁心头一震。

上官婉倩觉着左手长剑被那铁尺吸住,右手长剑立时紧随着扫过去,剑芒闪闪,横削右腕。

王冠中大喝—声,手中铁尺一扫,把上官婉倩左手的长剑震开,横尺一扫,荡开了她右手长剑,一招“分花拂柳”,疾向她玄机要|­茓­之上点去。

上官婉倩疾退了三步,避开一尺,双剑齐挥,展开了凌厉的攻势。

她剑招迅快辛辣,极尽变化之能,出手几剑,迫得王冠中失去了还手之能。

动手到四五合后,上官婉倩逐渐的觉出不对来,只觉对方那乌黑油光的铁尺,隐隐中有—种极强的吸力,剑势的变化上,大受影响,常常无法把­精­奥之处发挥出来,逐渐被迫处下风。

徐元平冷眼旁观,也发觉了王冠中那兵刃上有一种奇妙的作用,使得上官婉倩的剑招变化,受了甚大的影响。

十合之后,上官婉倩已被迫得尽失先机,陷身危境,看情势再打下去,十合之内,上官婉倩非伤在对方铁尺之下不可。

徐元平轻轻一皱用头,伸手捡起了地上的戮情剑,茫无所措的望了激斗中的两人一眼,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情。

上官婉倩在险象环生中,突然疾出两剑奇招,迫得王冠中退了一步,横剑跃出战圈说道:

“不行,你手中兵刃奇怪,这场搏斗不够公平。”

王冠中目光一掠手中铁尺,说道:“今夜之战,并非一般的比武争名,尽可各出绝学求胜,我这两仪尺确有不同于一般兵刃之处,但非什么邪法鬼谋,你如畏战,那就只有束手就缚……”

他日光一掠徐元平手中的戮情宝剑,接道:“他手中兵刃,效能切金断玉,也异于一般兵刃,难道也不能用于动手相搏之中吗?”

上官婉倩怒道:“宝剑乃正宗兵刃,你这兵器刀不像刀,剑不象剑,带着一股吸人兵刃之力,奇形怪状自然是不能算数了!”

那红衣独腿大汉一顿手中铁拐,怒道:“大师兄不要和她罗罗嗦嗦,时光已经不早了。”

上官婉倩右手一探,摸出一把金针,说道:“你要用奇奇怪怪的兵刃,那就不要怪我用暗器了?”

王冠中道:“生死之搏,不受比武规矩限制,姑娘有什么绝技,尽管出手。”

上官婉倩娇声喝道:“好!你们要是伤在我暗器之下,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说完,玉腕一振,一蓬金芒疾­射­而出。

王冠中大喝一声,手中两仪尺随手一挥,乌光暴张,那满天疾飞的金针,尽被两仪尺吸了过去。

上官婉倩芳心大震,暗暗忖道:不知这两仪尺是什么东西造成,竟然有这等奇妙的威力,看来我这身怀暗器,只怕难以发挥作用了。

她原想在这等近距离中,以自己暗器之力,就足以使强敌伤亡,哪知王冠中手中的两仪尺竟是专门克制暗器之物。这一来,所恃落空,叫她如何不惊?

王冠中大笑说道:“女娃儿还有什么歹毒的暗器,一齐用出来吧!今夜要你败的心服口服。”

上官婉倩目睹暗器难以奏效,心中又惊又怒,大喝一声,挥剑疾扑而上。

王冠中冷笑一声,两仪尺突然施展开南海门中绝学,落英十三变,封闭上官婉倩双剑,全力抢攻。

但见两仪尺疾变如风,刹那间连攻五招。

这五招既快又辣,着着致命,上官婉倩登时被迫得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如论她武功、剑招,足以和王冠中拼搏一阵,但王冠中那两仪尺的吸力,却使她剑招变化常受克制,­精­奥之处,无法发挥,处处落于被动之中,勉强应付了五招,立时闹的险象环生。

徐元平眼看上官婉倩伤亡就在顷刻之间,再不挺身而出难再抢救,气聚丹田,大喝一声:

“住手!”

王冠中不但未停下手,两仪尺反而一紧,一引上官婉倩右手长剑,疾向她右手腕上劈了下去。

上官婉情右手长剑吃他两仪尺吸力逼住,救援不及,被迫得左手一松,丢下了手中长剑,缩腕避过一尺。王冠中左脚上前一步,两仪尺用出判官笔的招式,向“玄机”重|­茓­点去。

徐元平大声喝道:“我叫停手!你们都没听到吗?”举手一掌,疾劈过去。强猛的掌风,划起了呼啸之声,直向王冠中撞击过去。

王冠中右手两仪尺原势不变,仍然追袭上官婉倩,左掌横里推出,硬接了徐元平遥遥一击。

这时的徐元平,掌力何等雄浑,王冠中分力兼敌,吃亏不小,双掌接实,旋风突起,徐元平被震的双肩晃动,王冠中却被那一撞之势,震的向后退了两步。

上官婉倩借势一侧娇躯,避开两仪尺,伸手捡起了落在地上的长剑。

那红衣独腿大汉气呼呼大叫,铁拐点地,身躯旋空横飞,但见人影一闪,铁拐已挟着凌厉金风,直向徐元平当头劈了下来。

徐元平疾问左侧一闪,让开了那红衣独腿大汉劈下的拐势,右手戮情剑斜斜撩击出去。

避敌还击,快速的几乎是一齐出手,但见寒芒过处,一片红­色­的衣袂应手而落。

那红衣独腿大汉一击不中,借那铁拐抡动带起的风力,身子盘空一转,飘落到七八尺外。

回首一顾,不禁心头一骇,再看身着红­色­长衫的下摆,已被削去了一块。

一阵羞忿泛上心头,单足猛一点地,人又向徐元平扑了过去,半空中抡动铁拐,横里扫击过去。

徐元平看那铁拐击来之势,猛恶无比,双肩晃动,疾退两尺。

只听掌风盈耳,一股暗劲,当胸直撞过来。

徐元平左手一挥,接下一掌,凝目望去,看那发掌之人,正是驼、矮二叟中的欧驼子。

矮叟胡一书一撩长衫,取出一支铁笔,纵身一跃,直向上官婉倩攻去。

他原来施用金笔,但那金笔却被徐元平戮情剑削断,临时改用铁笔。

王冠中挥动两仪尺,侧攻而上,上官婉倩登时陷人了两面受敌之境。

徐元平戮情剑忽出奇学,一招“孔雀开屏”撒出一片寒芒,逼退那红衣人,急急说道:

“姑娘请和在下联手拒敌。”

上官婉倩似已为王冠中两仪尺所震慑,听得徐元平一叫,立时移动身子,走了过去。

徐元平大发神威,剑势一变,戮情剑光华大盛,把王冠中两仪尺的招数,完全接了过来,使上官婉倩从容对付驼、矮二叟的双掌一笔。

这是一场惨烈异常的搏斗,争战之人又都是武林中一流高手,只见掌影纵横,剑光闪闪,铁拐啸风,笔芒点点,攻拒之势,奥妙引人。

上官婉倩摆脱两仪尺的威胁之后,手中双剑,展开了奇诡的变化,交错的剑芒,着着指袭驼、矮二叟的要害大|­茓­。

转眼之间,双方已力搏五六十合。

徐元平逐渐的感到手中的戮情剑,沉重起来,心中暗暗忖道:王冠中的两仪尺,不但变化­精­奇,而且发出的吸引之力,愈来愈是强大,这般搏斗下去,决难持久,看来非先把此人击败,或是重伤在戮情剑下,才有取胜之望。心念一转,杀机忽生,长啸一声,摆脱铁拐,直向王冠中攻去。

王冠中突然感觉压力大增,戮情剑寒芒如雨,招招带着强凌的剑风,剑势雄浑,那丝丝的剑风,已使人有着抗拒不易之感。

上官婉倩双剑忽紧,把那红衣独腿大汉的铁拐招数,也接了过来。

她这一逞强,立时感受到强大的压力,那红衣独腿大汉铁拐招数,不但狠辣无比,而且劲道强猛无匹,上官婉倩一和铁拐相触,立时被震得手腕酸麻,长剑脱手欲飞,但她生­性­好强,暗运全身功力,咬牙苦拼,不肯示弱。

南海门的武功,本以诡辣见称,上官婉倩的武功,也是走的偏激诡辣之路,双方搏斗之间,凶险之象当真是触目惊心。

徐元平的剑招,刚好和几人相反,他把慧空大师口授易筋真经中三十六招降魔杖法,化作剑招施用,出手剑势,凌厉中不失正大,但奇奥处却又有着鬼神其测之妙。

王冠中的两仪尺,逐渐的被徐元平剑招克制。

那面蒙黑纱的紫衣少女,突然高声叫道:“大师兄快些施出咱南海门飞鹰十八式,要不然你支撑不过十个照面了,如若你完全陷入他剑招控制之下,再想反击,那就无能为力了。”

王冠中只觉自己空有一身武功,但却无法施展出来,似乎是每一个变化,都在对方剑势的控制之卜,常常被迫得中途撤招。

听得那紫衣少女喝叫之后,似是茅塞顿开,大喝一声,手中两仪尺突然一变,疾向徐元平前胸点左。

徐元平运足腕力,挥剑猛向两仪尺上扫去,他心知戮情剑锋芒足以削金,存心要把王冠中这神奇兵刃毁去。

哪知王冠中一尺击出之后,人随着凌空而起,两仪尺自然的避开了徐元平的剑势。

他轻功极高,一跃之势,足足飞起来两丈有余,悬空两个翻身,疾扑而下。

徐元平虽然连日和江湖高手相搏,但象这般猛恶的攻势,还是初见,不禁心头为之一骇,一时间想不出制敌之策,身躯横闪,避开三步。

王冠中双足微微一点实地,身躯二度飞起,巧妙的一翻,人已到了徐元平的身后,两仪尺探手下击,左掌同时发出了猛烈的劈空掌风。

徐元平抢得的先机,已完全失去,反而被入主动的袭击控制了局势。

王冠中凌空袭击,矫若游龙,而且招数愈变愈奇,四五个照面之后,徐元平已被迫得无法还手。只有静站原地,等待着王冠中攻势迫身,再设法应变拒敌。

忽听得一阵金铁大震,上官婉倩左手长剑,被那红衣独腿大汉手中铁拐震飞,银光闪动,飞山六七丈外。

倔强的上官婉倩,虽然震飞了一剑,但战志仍然高昂不灭,娇躯疾转,闪开了铁拐和矮叟胡一书的铁笔,右手长剑借机交到左手,探手入怀,摸出一把金针,玉腕一振,一蓬金雨,急­射­而出。

这一把金针,不下三四十支之多,在这等极近的距离之下,威势更足以慑人心魄,那红衣独腿大汉和驼、矮二叟,均被迫得纷纷仰身倒卧,以避金针。

上官婉倩借机会一提真气,娇躯凌空而起,右手单剑疾向王冠中追刺过去。

徐元平急急喝道:“使不得……”,余音未了,忽见王冠中高大的身躯在空中打了一个翻转,两仪尺疾快无比的反击过去。

上官婉倩疾刺过去的长剑,被两仪尺上强人的吸力一引,突然失了准头斜向一侧,王冠中左手一挥斜劈而下。

悬空交手,时间上更是差不得一毫一发,上官婉倩剑势受扰,全身完全暴露在对方掌势笼罩之下。眼见那急落而下的掌势,就要击中前胸,忽见一道青芒,电­射­而至。

原来徐元平一见上官婉倩的长剑被人引开,已知她要伤在王冠中手中,当下一提真气,驭剑而起,直向王冠中左臂斩去。

那飞鹰十八式,本是专门在空中相搏的招术,乃南海门独步武林的奇学之一,徐元平目睹形势危殆,只好不惜耗消真元之气,驭剑抢救上官婉倩。但他刚才一番动手之后,原来用作抗拒毒发的真气,大为损减,剧毒立时漫散内腑,使这剑道中最上乘的武功,威势减去甚多。

但这已使王冠中大为震骇了,急施一招“神鹰入云”,一抬头,身子忽然疚升三尺。

他应变虽然够快,但仍然感受剑风冷芒,掠面而过。

徐元平一剑逼开了王冠中,人却和上官婉倩—齐落着实地。

他虽然身负上乘武功,但因未习过那飞鹰十八式的空中换气之法,是以不能和王冠中一般在空中翻转自如,久停不落。

上官婉倩大险之后,仍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态,望着徐元平嫣然一笑,道:“你要不救我,这一次我非得受伤不可……”,忽然发觉他喘息甚重,脸上汗水如珠,滚滚而下,不禁大急,顾不得身处险境,急急接道:“你怎么啦?”

徐元平左手疾伸而出,说道:“闪开。”身子一侧,急掠而过。

只听一声闷哼,传入耳际,上官婉倩回眸一瞥,只见驼叟高大的身躯,横向一侧摔了过去。

显然,欧驼子是被徐元平掌势击中,但惊人的是这一掌打的无声无息,和那奇奥绝的手法,使人连看也未看清楚。

矮叟胡一书和那断腿红衣大汉,似是都被徐元平一击重创欧驼子所慑,同时呆在当地。

徐元平举手用衣袖拂拭一下头上的汗水,傲然说道:“哪一位不服气,但请出手,如若各位自知难以凭强使在下屈服,那就让出一条路来,放过这位姑娘。”

那红衣独腿大汉突然大喝一声,疾行而上,横抡手中铁拐,一招“朔风狂啸”拦腰扫去。

这一击威猛惊人,只看得上官婉倩替徐元平捏了一把冷汗。

但见徐元平身子一转,不退反进,疾如电奔般,疾欺而上,举手一掌,拍在那红衣独腿人汉左肩上。

这一击不但要身法快如星火,最重要的还是那个人的胆气。

那红衣独腿人汉突然大叫一声,整个的身躯,向后倒飞过去,摔出四五尺远。

徐元平神威凛凛地喝道:“哪一位有行胆上来试试?”

王冠中两仪尺平举胸前,缓步向前走来,一面肃容说道:“阁下的掌法,乃在下生平仅见的奇学,王某人有幸领教。”

徐元平道:“我本无伤人之心,但诸位却要这等苦苦相逼,迫我出手……”

白发萧萧的梅娘,突然一顿于中竹杖,喝道:“站住,你也接不了他的掌势,让我这老迈的人试他一试!”

忽听那紫衣少女娇弱无力的声音,由蒙面黑纱中传了出来,道:“梅娘,你用咱们南海门中‘无相气功’和‘倒海三式’对付他。”

王冠中凛然止步,退到一侧。

原来“无相神功”和“倒海三式”都是南海神叟生平绝学,王冠中投身南海门十余年,也不过只听师傅说过,现下听师妹忽然说了出来,自知难再勉强出手,只好退到一侧。

梅娘缓步逼进,竹杖着地有声。

这时,徐元平头上的汗水,更是滚如涌泉,全身的衣服,都为汗水湿透。

上官婉倩奔了上来,挡在徐元平前面,说道:“你已经很累,让我对付这老婆婆吧!”

梅娘冷笑一声,说道:“站开去。”举手一杖,缓缓击来。

上官婉倩举剑一封,架住了竹杖,正待用力把它强震开去,忽觉那竹杖上发出一股极强的劲道,上官婉倩怕仅剩的一剑再被对方震飞,全力握住不放。

但那竹杖上的力道,强大无比,上官婉倩全力握剑,竟然被连人带剑震拨一侧。

这是她生平之中,初次遇上内功如此强大的劲敌,不禁心神大震。

梅娘一杖震拨开上官婉倩,左手一挥,疾向徐元平劈了过去,口中冷厉地喝道:“小娃儿,先接我一记劈空掌试试,咱们再动手不迟。”

这时徐元平内腑的毒­性­,已然发作,自觉全身虚弱无力,但他生­性­好强,听得梅娘一激,竟然强提真力,硬接一击。

这一掌力道奇猛,徐元平但感全身受到强烈的一震,气血直向胸口翻动,耳际长鸣不绝,眼前金光乱闪,头重脚轻,再也站立不稳,仰面一跌,晕倒地上。

夜风吹飘起梅娘头上的白发,她冷若冰霜的脸上,闪掠过一抹杀机,竹杖一起,直向徐元平玄机要|­茓­之上点去。

蓦地里白虹疚闪,一道剑光,电奔而到,剑杖相触,砰的一击脆响。

梅娘手中的竹杖,吃那疾奔而来的剑光架开,击在一块山石上,一块拳头大小的山石,应手而碎。

上官婉倩运足了全力,架开了梅娘竹杖,人已经累的有些喘息。

这位倔强的姑娘,接过白发萧萧的梅娘两杖之后,似是已自知无能相敌,并未借机抢先,垂下手中长剑,傲然说道:“你不能杀他!”

梅娘冷漠地一笑道:“为什么……”,但她却似突又恍然大悟地接道:“是啦!先把你杀了之后!再杀他!”一挫腕,收回竹杖,横抢欲击。

上官婉倩似未把生死大事放在心上,冷漠地说道:“我打你不过,你要杀死我,那自然十分容易,但你却未能是他的敌手……”,她微微一顿后,又道:“如是他未战得筋疲力尽,只怕你在百招之内,也无法伤得了他!”

梅娘一顿竹杖,人石三分,怒声说道:“他连我一掌也接不下,何以我打他不过?”

上官婉倩道:“这样搏斗不公平!”

梅娘厉声喝道:“讨死的利口丫头,哪里不公平了?”

上官婉倩镇静地说:“他未和你们动手之前,身上所中的剧毒,已经开始发作,连番苦战,早已不支,你在他力尽当儿,那自然是一击成功了。”

梅娘道:“就算如此,也不能证明老身不是他的敌手!”

上官婉倩冷然笑道:“你学过剑吗?”

梅娘道:“老身摘叶可以伤人,飞花可以杀敌,这一根竹杖已是多余,纵有利剑,也不屑用。”

上官婉倩听得火起,不觉摆起上官堡的小姐派头,娇吒道:“我问你懂不懂剑术,谁问你武功了?

梅娘倒是被她强不畏死的豪气所动,略一沉吟道:“老身一十八般兵器样样都能用得,何况用剑?”

上官婉倩道:“这就是了,最上乘的剑道,无非是驭剑伤敌,你自信能有此能力吗?”

梅娘微微一怔,道:“驭剑之术,老身虽然不会,但也伤我不了!”

上官婉倩道:“你的武功之高乃我生平所遇强敌中第一高人,但如说你能胜得他,只怕未必,在江湖上行走,凶险随时难免,你如果自信能够胜他,今宵不该伤他,七日后再来此地,好好的较量一场,那时,他体力已复,你们作一场公公平平的搏斗,胜者心安理得,败的也死而无怨!”

那久未出言的紫衣少女,突然冷冷地接道:“他既然已经毒侵内腑,你如何能让他活过七日?”

上官婉倩呆了一呆,道:“这个不用你管,我自会想办法替他解毒!”

紫衣少女冷笑道:“你不用遁词欺我,当今之世,除了我,无人能够救他,也无人敢于救他!”说着移步向前。

梅娘横跨两步,挡住了上官婉倩,替那紫衣少女让开一条路。

紫衣少女走近了徐元平,缓缓蹲下身子,轻掀蒙面黑纱一角,瞧了瞧徐元平的脸­色­,叹道:“剧毒己泛现于眉宇之间,难过今夜子时……”她仰起脸来,望望天­色­,接道:“他只有一个时辰好活了!”

上官婉倩虽然夸下了口,但她心中实无解救徐元平身受剧毒之能,听得这紫衣少女之言,心中大是焦急,但又不好意思开口向人询问,只好苦在心头。

那紫衣少女突然站起身,冷冷地对上官婉倩道:“你守在此地,等着他气绝吧!但有一件事,我要得到他的尸体,你只要能够答应,我们就立时撤退,等你确定他已经死了,尸体就交给我们带走。”

上官婉倩道:“你要他尸体何用?”

紫衣少女道:“谁也无法预料数日后的心情,也许我把他投在山谷中喂蛇,也许我把他暴放在山峰上让兀鹰分食……”,她轻轻叹一口气,道:“也许我会替他筑建一座很­精­巧坟墓,以收殓他的遗体!”

上官婉倩微—怔道:“你的心可算够得上毒辣二字,死不记仇,他人死了,你还要糟蹋他的尸体?”

紫衣少女娇声道:“你是他的什么人?竟然这样问我。”

上官婉倩脸上一热,忍羞答道:“我是他的朋友,怎么样?”

紫衣少女一阵脆笑道:“朋友?既非同出一师,又不沾亲带故,自认是他朋友,你也不觉害羞吗?”

她举手理一下吹乱的散发,接道:“再说他也未必会承认你是他的朋友。唉?自作多情的姑娘!”

上官婉倩生­性­好强,具有须眉之风,对那紫衣少女前儿句话,倒未放在心上;但后面两句话,却是深深的刺伤了她的芳心。

她凝目望着那卧仰在地上的徐元平,心中泛生起千万愁苦,暗暗想道:是啊!不知他承不承认我是他的朋友,如若此刻能够抒动,只要他轻微的一摇头,我立时将羞愧得无地自容。

全场中突然沉默下来,每人的心上,都如负重铅。

那紫衣少女忽然俯下身子,缓缓捡起了戮情剑,说道:“此剑虽然锋利无匹,但具有此剑之人,一生都得不到快乐,名剑如名花,孤芳自赏……”

上官婉倩突然抬起头来,喝道:“放下,不要碰他的东西。”

紫衣少女柔和地说道:“这是你们中原武林道上的传说,凡是具有此剑之人,—生都要寂寞孤单的度过,想来你一定知道这个传说了?”

上官婉倩道:“知道又怎么样?”

紫衣少女道:“知道了就最好不过,我用这柄剑刺入他的心中,这剑上沾了他的血,你再用这柄剑自绝一死,我就为你们建筑一座鸳鸯坟。墓碑上刻出你以身殉情的经过,劝世人永别妄图戮情宝剑,想那哄动之情,必然要超过孤独之墓。”

她的声音柔美中充满着幽幽哀怨的魅力,婉转的说来,字字扣人心弦,梦呓般轻诉,使人有着一种世界末日的感觉,似是天地间充满痛苦、死亡……

上官婉倩茫然叹息一声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一个人活上一百岁,也是难免—死。如若死了之后,能留给世人深长的怀念,那也算死的值得了。”

紫衣少女道:“你答应了?”

上官婉倩缓缓的向四周看了一眼,道:“在你们重重的包围之下,我想冲只怕也冲不出去。”

梅娘冷笑一声,道:“你倒是有点自知之明。”

紫衣少女恐梅娘冲撞之言,启发了她的求生之意,赶忙接道:“那我就杀他了。”

玉腕缓缓探下,直向徐元平前胸刺去。

上官婉倩幽幽的叹一口气,闭上双目。

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女剑客,忽然变的脆弱起来。

微弱的星光下,隐隐可见那紫衣少女皓腕颤抖,显然她内心正有着无比的惊惧和激动。

锋利的剑尖刺入了徐元平的前胸,一缕鲜血,泉水般直喷出来。

那紫衣少女娇啊一声,全身都急促的颤抖起来。

梅娘疾快的伸过了一只左手,握住了她纤巧的五指。

颤栗似是击—着强烈的感染,梅娘一和那紫衣少女手指相接,似是突然被人在她前胸击了一拳,全身也为之激剧一震。

原来那紫衣少女手掌纤指,冷若冰石。

梅娘惊呼了一声道:“孩子,你怎么了?”

那紫衣少女紧紧反抓着梅娘的手腕,叫道:“梅娘,我刺错了地方吗?”

两人同时开口,谁也没有听清楚对方说的是什么?

上官婉倩霍然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的是那一缕喷­射­鲜血,她愕然的一声惊叹,重又闭上了双目。

那紫衣少女吃力的拿起垂下的右腕,举动之间,有如负重千斤,她迅快的退后了两步,全身依偎入梅娘的怀中,当的一声,戮情剑跌落在石地上。

工冠中、驼、矮二叟,以及那缺了一条腿的红衣大汉,脸­色­都十分沉重,八道目光,怔怔的盯注在徐元平的脸上,肃然的神情中,流现出一股轻淡的感伤。似乎对才华横溢,豪气­干­云的徐元平,默致着歉疚和惋惜。

沉默延续了一盏热茶工夫,呼啸的山风中,飘传过来了一个沉重声音,道:“倩儿,倩儿……”,这声音似是由老远处飘传而来,但入耳字音,却是清晰异常。显然,这人有着深厚的内劲。

上官婉倩迅快的捡起地上的戮情剑,对准前胸。

那锋利芒刃,切金断玉,上官婉倩只需一用力,戮情剑立时将刺入前胸。

只听那呼唤倩儿的声音,愈来愈凄凉,在黝暗黑夜里,呼啸的山风中,更显得声动心弦,亲情似海。

上官婉倩目光一瞥那紫衣少女,幽幽说道:“我爹爹在呼唤我,让我见爹爹一面,再死好吗?”

紫衣少女凄凉的说道:“亲情深重,你见了爹爹之面,如何还能够死呢……”

她望了仰卧在地上的徐元平一眼,叹道:“只怕他的尸骨,就要凉了,你如不愿意死,我们就收去他的尸体了。”

上官婉倩黯然说道:“我答应了,决不会变,见上我爹爹一面后,立刻就死!”

呼啸而过的山风,此刻似乎突地减轻了风势,变得有如九月时节,楼头怨­妇­足下的秋风一般萧索、幽怨而凄清……

这萧索、幽怨而凄清的微风,一丝丝,一缕缕,将她幽怨而凄清的语声,飘送到远方。

紫衣少女木然而立,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她轻移莲步,走到徐元平身侧,缓缓俯下身来,拉起徐元平的一只手掌。

只见她十指纤纤,缓缓将徐元平手掌握了起来,她春葱般的玉指,虽然早已轻轻颤抖了起来,但此时此刻,却无一人觉察。

只听她幽幽叹息了一声,仰面向天,缓缓道:“想不到霎眼之间,他手掌便已冰冷了。”

刹那之间,她只觉心弦倏静,万念齐灰,仰天一叹,道:“苍天……你竟然真的教他就这样平平淡淡的死去了吗?”

徐元平的手掌果已冰冰冷冷,她就似握着一片晶莹的寒玉一样。

紫衣少女却轻轻一笑道:“毒已入血,命已垂危,他即使早一个时辰死了,又有什么可以值得惊异和惋惜之处呢?”

上官婉倩霍然长身而起,目光垂落,满含怨毒地望着她,右腕微抬,寒光一闪,疾向紫衣少女刺去。

梅娘突地轻叱一声:“你要做什么?”身形闪处,已至上官婉倩身侧一尺左右,只要上官婉倩剑光再进一寸,梅娘掌中那一根多节的竹杖,便立刻会点到她的重|­茓­之上。

哪知上官婉倩眼神却已突地黯淡起来,根本没有觉到梅娘的竹杖已触及她的罗衫。

她只是轻叹—声,缩回长剑向徐元平黯然瞧了一眼,幽幽道:“你死了,很好……”,剑光一转,回刺自己的咽喉。

就在这刹那之间,夜­色­中突地如飞奔来一条人影,大喝道:“倩儿,倩儿,是你在说话吗?”

上官婉倩语声未落,这人影已闪电般掠来,身形之迅快,有如苍鹰束翼而下,神龙自天而降。

森森的寒芒,已触及上官婉倩的肌­肉­,她脑中空空洞洞,一心一意只是想死,直待那慈爱的呼唤,传入耳际,晕迷的神智,忽然一清。

但见一个花白长须,身躯高大的黑衣人,站在她身前的两尺开外,星光下,只见他满含着两眶泪水,一脸愁苦神情,黯然说道:“倩儿,你受了委屈吗?”

他深知这位刚愎倔强的女儿,从小在娇纵之中长大,对些微委曲,也是难以忍受,看她要横剑自刎,便认是受了极大的羞辱,才这般痛不欲生。

上官婉倩凄凉一笑,道:“爹爹半生宠爱女儿,恕女儿不能尽孝膝前了……”

上宫嵩心头一震,大声喝道:“倩儿!”这两个字,几乎用尽了他生平之力,声音凄厉,高拔云霄,深夜之中,空谷传音,满山尽都是呼唤倩儿的回应之声。

上官婉倩听那震耳欲聋的情儿呼叫声中,充满着无比的慈爱,无比的感伤,心中忽然一清,叫了一声:“爹爹……”,两行清泪,已夺眶而山。

她心中很明白自己在父亲心中,所占的地位极重,眼看着年迈苍苍的老父,热泪滚下双颊,实不再忍伤害老父之心,缓缓的垂下了手中的戮情剑,幽幽说道:“爹爹就只当没有生我这个不孝的女儿吧!”

上官嵩目光迅快的环扫了一周,道:“可是这些人欺侮你么?”

上官婉倩摇摇头,道:“是我答应了人家,非死不可。”

上官嵩微微一怔,道:“生死之事,也可以随便答应的吗?”

上官婉倩道:“事已至此,悔亦无法了。”

上官嵩凄然说道:“你不念老父惦念你死后的伤悲,也该想想你那半身瘫痪的老娘,如若知你死讯,她还能不能独生人世……”

他长长叹息一声,接道:“倩儿!为父一生之中,从来言无不践,我自是不愿让我的女儿反复无常,如若他们依武功杀了你,我这做父亲的纵然痛断肝肠,那也是无话可说。他们巧言骗你自刎而死,算不得光明正大的行径,纵有承诺,也不必一定遵守……”

梅娘突然一顿手中竹杖,厉声接道:“我们不过是念她年幼无知,才让她自绝一死,纵不自绝,也一样难逃死亡之运!”

上官嵩冷笑一声,道:“鹿死谁手,还难预料,且先莫大言不惭……”,转眼望着上官婉倩接道:“倩儿,过来,咱们父女联手斗斗南海门……”

梅娘突然一顿手中竹杖,冷冷说道:“你们父女之情,这等深重,老身就成全你们了。”

举手一杖,疾向上官嵩劈了过去。

上官嵩冷笑一声,横里闪开三步,避开了梅娘一击。

梅娘手腕一转,那纵击而下的竹杖,忽的变成横击之势,拦腰扫去。

上官嵩暗暗一惊,忖道:好快手法。刷的一声,肩上的长剑出鞘。

正待用剑封架梅娘的杖,哪知梅娘手腕一挫,突然又把竹杖收了回去。两道目光一瞥那紫衣少女,冷冷对上官嵩道:“过来,咱们找处空旷地方动手,你只要能够接下老身二十招,立时放你们父女走!”

上官嵩掂了掂手中长剑,沉吟不语,心中却暗暗想道:倩儿平常刚愎任­性­,勇猛绝伦,纵然遇上了强敌,也是从不畏缩,看她神定气闲,并无刚刚和人力搏之像,不知何故,却要横剑自绝。

他只管用心推想,根本未听到梅娘说的什么。

王冠中一挥两仪尺,恭恭敬敬对梅娘说道:“老前辈请休息片刻,让晚辈先试他一阵如何?”

梅娘冷冷望了王冠中一眼,沉吟不语。

原来上官嵩闪避梅娘的杖势,退到了那紫衣少女的身侧,只要一挥剑,一举手,立时可把那紫衣少女伤在手下。

王冠中似是也惊觉到了师妹所处的险境,不敢贸然出手,重重咳了一声,道:“在下久闻上官堡主的武功,高出杨家、查家二位堡主,心慕已久,快请过来这片空旷之处,咱们好好较量一下。”

上官嵩久走江湖,何等老辣,心中忽然一动,暗道:他们能逼死我的女儿,让她横剑自绝,不知何以对我这般客气起来?目光转动,只见那紫衣少女垂首而立,竟似不知自己在她身侧。

她面上垂着黑纱,无法看清楚她的神­色­,但看她站的角度,似是正把目光投注徐元平的脸上,不禁心中一动,暗道:她这般呆呆的站着,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忖思之间,忽见那卧在地上的徐元平,身体蠕动了一下。

紫衣少女长长吁了一口气,缓缓坐了下去,举手对上官婉倩一招,道:“快坐下来,听我吩咐,迫出他身上毒血……”

上官婉倩微一犹豫,但却依言坐了下去。

双方紧张的形势,因那紫衣少女一句话,登时松懈下来。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两人的身上。

王冠中听师妹口风,似乎徐元平大有回生之望,心中百感交集,也不知是喜是愁。

他深知师妹的聪明,世无伦比,她­精­研医道,术绝尘寰,决不会随口而言。

他仰脸望望天­色­,默然不语,对徐元平的复生,他有着极矛盾的心情,既觉着这样一位武林奇葩真的死去了,实在大为可惜,又觉着如不能此刻把他置于死地,再过上几年岁月,武林之世,只怕难有与他匹敌之人……

这矛盾的心情,使他对徐元平的生死,看的十分重大,只觉得这人的生死,关系整个武林的劫运。

上官婉倩蹲下了身子之后,望着那紫衣少女一眼,道:“我要怎么帮忙?”

紫衣少女说道:“你用左手按在他前胸的玄机|­茓­上,右手运集真力,迫他行血畅流。”

上官婉倩两道目光,缓缓由徐元平脸上扫过,凝注在他右胸的伤口之处,说道:“他现在死了呢?还是活着?”

紫衣少女道:“一息仅存,心脉未停。”

上官婉倩道:“那是还活着了?”

紫衣少女道:“还没有完全绝气,但已距死亡不远,一盏热茶工夫之内,要迫出他身上部分毒血,然后再闭他的|­茓­道,这些事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完成,如若拖延过久,他失血而死,纵有起死回生的灵丹,也无法救得他活了。”

上官婉倩道:“那你为什么要刺了他一剑呢?如若不是你刺他一剑,也不会这样危险了。”

她口中虽在抱怨,但双手却依照那紫衣少女的吩咐,左掌按在徐元平玄机|­茓­上,暗中运气,畅和他的血脉。

紫衣少女轻轻掀起蒙面黑纱一角,望望徐元平的伤口,叹息一声,道:“如若不是我刺他一剑,现在已经没有救了!”

上官婉倩一运气催动他血脉之后,徐元平本已缓和出血的伤口,突然又泉涌而出。

看到那喷­射­热血,上官婉倩心中忽然泛起无比的感伤,抬头望了那紫衣少女,幽幽说道:

“你可是存心要我亲手弄死他吗?”

紫衣少女道:“如若他真的死了,我就烧光这世间流传的医书……”

她微微一顿又道:“是咱们两个人弄死了他!”

上官婉倩道:“关我什么事呢?是你杀了他!”

紫衣少女冷笑一声,不再答理上官婉倩,静静望着上官婉倩迫出徐元平身上毒血的情形。

这时,徐元平半身衣服尽为鲜血湿透,望去使人侧然。

上官婉倩目睹其情,心头泛起无比的凄凉,纤纤十指,也开始剧烈的颤抖。

她抬头望了那紫衣少女一眼,问道:“怎么样了?”

紫衣少女默然不语,似是根本没有听到上官婉倩的话。

又过了一盏热茶工夫,徐元平的身躯突然抖动了一下。

上官婉倩停下右手,忍声喝道:“怎么样了,你可是要我用内力逼出他身上所有的血吗?”

紫衣少女冷冷说道:“稍安勿躁,要你停手时,我自然招呼你。”

上官婉倩心中虽是大感忿慨,但两只手却不自主地又动作起来。

徐元平身上存血,似已被上官婉倩催运内力迫出将尽,伤口的涌血,变成了眼泪一般,点点滴出。

紫衣少女长长吁一口气,道:“好啦!”

上官婉倩应声运指,连点徐元平四处|­茓­道。

紫衣少女不待上官婉倩再问,抢先说道:“现在,他身上毒血已将放尽,只要再服一些祛毒的药物,养息一阵,就慢慢好了!”

上官婉倩忽道:“我看他是难再活下去了,一个人身上的存血,被放将尽,哪里还能活得下去。”

紫衣少女缓缓站起身来,蒙面黑纱,在山风之中微微飘动着,莲步轻移,向前走去,神态从容,由上官嵩身前走过。

上官嵩手横着沉重的银剑,环目一扫四周,低声喝道:“站住。”话出口,人也同时跃奔过去,银剑一举,横在那紫衣少女后背的命门|­茓­上。

在他喝声出口的同时,梅娘、王冠中和那红衣缺腿大汉,同时发动,疾向上官嵩行了过去。

几人去势虽快,但仍然慢了一步,他们尚未欺近,上官嵩闪动着寒光的剑尖,已抵在紫衣少女背心之上。

梅娘首先倒跃而退,厉声喝道:“快退回去。”

王冠中和那红衣缺腿大汉,应声而退,跃落原位。

上官嵩仰脸一阵长笑,伸手一把抓住了那紫衣少女的左腕。

他出手用力甚大,但听娇嗯一声,疼得那紫衣少女全身打了两个寒颤。

梅娘尖声喝道:“不要伤着她……”

上官嵩沉声喝道:“你们胆敢向前逼近一步,我就立时把她伤毙剑下!”

那红衣缺腿大汉暴急地叫道:“动了我师妹一根头发,你们父女就别望生离此地。”

上官嵩虎目圆睁,冷然说道:“老夫杀了她又能怎样?”

那红衣缺腿大汉,呆了一呆,不知如何回答。

王冠中轻轻咳了一声,说道:“上官堡主,有什么话说,尽管请讲。我们力所能及,无不答应。”

显然,这紫衣少女陷落人手,已使南海门气焰尽消。

梅娘竹杖一顿,长叹说道:“老身向不轻作承诺,今宵破例答应你们……”

上官嵩冷笑一声,接道:“上官嵩生平从不求人。”

梅娘突然一晃双肩,疾快无比的欺到了上官婉倩的身侧,探手一抓,扣住了上官婉倩的右腕脉门。

上官婉倩正低头望着徐元平放血后的反应,全神贯注,对身外之事,浑似不觉。

直待梅娘抓了她的手腕,她才似霍然警觉,但也只谈淡的回顾梅娘一眼,冷冷地问道:

“­干­什么?”

梅娘暗运功力,但却蓄劲五指不发,冷冷地说道:“要你爹爹松了姹儿,我就放开你的脉|­茓­。”

上官婉倩道:“谁是姹儿……”目光转处,只见上官嵩正扣着那紫衣少女的手腕,接道:

“就是那紫衣少女吗?”

梅娘道:“不错,快要你爹爹放了她!”

上官嵩纵然长笑,道:“如果老夫不放呢?”

梅娘道:“我就先杀了你的女儿!”

上官嵩道:“这紫衣女娃儿还要不要命?”

紫衣少女突然Сhā口说道:“不要紧,你决然杀我不死,不信你就试试!”

上官嵩奇道:“什么?我杀不死你?”

紫衣少女道:“你手中有的是兵刃,不妨试试看呢!”

梅娘凄然说道:“姹儿,你发了疯吗?”

紫衣少女娇声笑道:“我不是好好的嘛!”

梅娘道:“生死大事,岂是儿戏?你怎可以让他试呢?”

紫衣少女笑道:“他要是听了我的话,一剑把我杀死,你们不是可以慢慢的摆布他女儿了吗?”

上官嵩听得心头一震道:“老夫是何等之人,岂肯上你这个丫头的当!哼!他们如何整治我的女儿,我就如何对你!”

这几句话问答之中,已充分流露出这个被人扣制着脉|­茓­的姑娘的死亡,都足以使对方亲人们肝肠痛碎。

但也说明了,只要梅娘不加害上官婉倩,上官嵩也决不致加害紫衣少女的­性­命。

王冠中沉吟了一阵,道:“上官堡主请再多考虑一下,最多你只有一击的时间,一击不中,就再无下手的机会了,但是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从容不迫的摆布你的女儿!凌剐碎割,而且还要让你亲眼看着!”

上官嵩目光扫了四周一眼,冷冷答道:“我手中这柄银剑,有二十四斤之重,天下可用之剑大概无出我这银剑重量之右了,它伴我三十年江湖行踪,从未有人在我银剑击中下,逃得­性­命……”

忽听上官婉倩叫道:“姹儿,姹儿,快些过来!”

那紫衣少女回过脸去,说道:“你叫哪个?”

上官婉倩道:“叫你呀!你不是叫姹儿吗?”

紫衣少女道:“谁告诉你的?”

上官婉倩回头望了梅娘一眼,道:“这位老婆婆叫你,我听到了,没有人告诉我。”

紫衣少女举步欲行,但手腕被上官嵩紧紧捏住,难以摆脱。

上官婉倩低沉凄凉地叫道:“爹爹放开她吧!”

上官嵩道:“放开了她,只怕咱们父女,今宵就难以逃得……”

上官婉倩叹道:“生死有命,爹爹不用放在心上,我求你放开她。”

上官嵩缓缓垂下银剑,松开五指,道:“你走吧!”

紫衣少女活动了一下左腕,缓步向上官婉倩行去。

上官嵩银剑一挥道:“你们现在已无顾忌,哪一个先和老夫动手?”摇挥一下手中银剑,凝神而立。

那红衣缺腿大汉一顿铁拐,纵身欲上,却被王冠中一横两仪尺拦住了去路,低声喝道:

“二弟不可莽撞出手。”

只见那紫衣少女走到上官婉倩身边,牵着她一只手,一同坐了下去。

梅娘微一犹豫,自行放开了上官婉倩的右腕。

上官婉倩目光投注在徐元平身上,说道:“他刚才又挣动了一下……”

紫衣少女接道:“你一定要救他吗?”

上官婉倩点点头,道:“他一直认为我逼他服下毒药,我要把他救括,告诉他我没有对他用毒。”

紫衣少女叹道:“好吧!我答应你,但我一生从不愿吃一点亏,我救了他,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上官婉倩道:“什么条件?”

紫衣少女道:“说来容易,做去难,只怕你难以信守。”

上官婉倩道:“只要我力能所及,无不答应。你不用卖关子,快些说吧!”

紫衣少女道:“我一生做事,从不愿陷人绝境……”,说话问,探手入怀,摸出一只羊脂般的玉瓶,接道:“这瓶中是我们南海门的腐心神丹,服下之后,七日之内,腐心剧毒,即将深入内脏……”

上官嵩只听得虎目圆睁,怒声喝道:“什么?你要我女儿服用这等绝毒的药物吗?”

紫衣少女冷冷地接道:“我要是有心让她服用,也不会对她说明了。如若我说这瓶中药物,是我们南海门中灵丹,服用后,能够延年益寿,增长内力,不知你信是不信?”

上官嵩轻轻咳了一声,道:“这个,这个……自然是不信。”

紫衣少女道:“我说出了这瓶中是绝毒的腐心毒丹,如若你的女儿自愿服用,自是不­干­我事。”

上官婉倩道:“你一直说下去吧!我倒要见识一下你用什么方法,能让我甘愿服此毒丹。”

紫衣少女道:“事情很简单,你要我救他­性­命,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但我不愿使你觉得太为难,因此提出两个难题由你自己选择一个……”

上官婉倩道:“第一个是要我服下腐心神丹了?不用再说啦!你说说另外一个吧!”

紫农少女道:“另一个更简单,只要你立下重誓,他的伤势好了之后,你不和他说一句话,也不许帮他一件事,就成啦!”

上官嵩高声接道:“这很容易,倩儿快答应吧!”

上官婉倩幽怨地望了老父一眼,轻轻叹息一声,问道:“服下这腐心神丹之后,不知还能活多久?”

紫衣少女道:“不要紧,只要你能按时服用解药,三五年也死不了,但如不服解药,七日内五脏六腑腐烂而死,我可以先给你三粒解药,每日服用一粒。”

上官婉倩沉吟了一阵,道:“我就试试你们南海腐心神丹。”

紫衣少女娇笑道:“那很好。”伸手取过玉瓶,打开瓶塞,倒出一粒绿­色­的丹丸,道:

“你吃下去,我立刻就动手救他,一顿饭工夫之内,我可以使他复生。”

上官婉倩接着毒丹,两滴热泪滚下双颊,幽幽说道:“爹爹,我知道这选择将伤到爹爹之心,但望爹爹原谅你的不孝女儿了。”

上官嵩早已激动得全身抖动,颤声说道:“孩子,你可是发了疯么?”

上官婉倩淡淡一笑,举手把一粒腐心毒丹,投入口中。

紫衣少女道:“此丹绝毒,人口后就化成溶液,毒随血行,侵入肺腑,你如妄想把它藏入口中,那可是自找苦吃……”

上官婉倩怒道:“你不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早已咽下去了,不信你瞧瞧看!”

说完,果然自行张开了樱口。

紫衣少女又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个碧玉瓶子,倒出来四粒白­色­的丹丸,说:“你倒是很守信用,这三粒解毒灵丹,你要好好收存着,十二个时辰后服用一粒,此后每隔一个月,再服一颗,三粒灵丹可保你三月无恙。”

上官嵩一颗心随着女儿服用下的毒丹,直向下面沉去,过度的激动和伤痛,使他的手足瘫软,近在咫尺,竟然无法及时抢夺下女儿手中毒丹。

在他想来,上官婉倩不致任­性­到明知那丹药绝毒无比,赌气服用却未曾料到她竟然真的把一粒毒丹服下。

那紫衣少女似是也被上官婉倩服下毒丹的豪情所慑,轻轻叹息一声,伏下身子,迅快的扶起徐元平左肩,低声对上官婉倩道:“你快把你手中那白­色­的丹丸,给他服用一粒。”

上官婉倩依言施为,捏开徐元平的牙关,把一粒白­色­丹丸,投入了徐元平的口中。

紫衣少女低声说道:“听我吩咐,推拿他身上|­茓­道。”

上官婉倩瞪了那紫衣少女一眼,道:“有一天我总要把你斩死剑下!”

紫衣少女娇脆的一笑,道:“此后岁月,你将尝试到奇毒腐心之苦,自顾不暇,哪里还会有时间记恨于我……”

她徽微一顿,又道:“现在快推拿他项间‘天窗’、‘廉泉’二|­茓­。”

上官婉倩依言,双手各按二|­茓­,开始推拿。

紫衣少女低声说道:“每|­茓­推拿十次,移到‘缺盆’、‘气舍’二|­茓­之上。”

那紫衣少女不停口述,上官婉倩依言施为,片刻之间,又连续推了徐元平“中府”、“神藏”、“步库”、“大包”、“承满”、“太乙”、“天枢”、“行门”八处大|­茓­。”

上官嵩经过一阵调息,激动的心情,逐渐的平复下来,突然一上步,把手中二十四斤的银剑,架在紫衣少女颈上。

上官婉倩低声说道:“爹爹,别伤了她!”

紫衣少女头也不转地冷冷说道:“杀了我,你将亲眼看到他女儿,身受那剧毒腐心之苦,七日夜呻吟不绝,声声断肠……”

说完,突然举起双掌,重重的击在徐元平前胸之上。

她这两掌似是用力极猛,击在徐元平前胸之后,徐元平突然睁开了双目,挺身而起。

紫衣少女迅快的站了起来,举步欲行。

上官嵩银剑微—加力,硬把那紫衣少女举步欲行的娇躯,重又按坐在地上。

一个念头,闪电般由上官嵩脑际掠过,暗暗忖道:此女娇­嫩­的有如平常之人,只要我微一用力,她就似承受不住,难道她不会武功吗?但她口述人身要|­茓­,如数家珍一般,不像毫无武学基础之人。

他在忖思之间,白发苍苍的梅娘,却悄无声息的举手按在上官婉倩的背心之上。

上官嵩目光一瞥,冷然说道:“你如伤了我女儿寸肤一发,我立时把这女娃儿斩毙剑下。”

梅娘道:“我只要微一加力,即把你女儿心脉震的寸寸断裂。”

上官嵩道:“她服用了剧毒之药,难以活过三月……”

徐元平左手按在胸肋问的伤口之上,右手一探,捡起了地上的戮情剑,手腕一抖,疾向上官嵩右腕脉门点去。

他出手既快,上官嵩又在毫无防备之下,想也来不及想,本能的一松银剑,避开右腕要|­茓­。

徐元平原未存心伤他,右腕一抬,不容那银剑落地,已把它踢飞起来。

但见银芒一闪,长剑直向梅娘飞击过去。

梅娘冷哼一声,举起手中竹杖啪的一声,击在那疾飞而来的银剑之上,二十四斤重的银剑,登时被击的横向一侧飞去。

上官婉倩已觉出那按在后背“命门|­茓­”上的手掌,蓄蕴着强大的暗劲,只要自己一挣动,势必将启动她的杀机,是以在梅娘掌势未离开她命门|­茓­前,不敢移动一步。

徐元平一击之下,见梅娘仍未移开按在上官婉倩要|­茓­的左掌,立时挥剑欺上,连出三招。

但见青芒闪闪,逼的梅娘连退两步,左掌也被迫移离了上官婉倩的命门|­茓­。

上官婉倩借势一跃,飞落在父亲身侧。

梅娘厉笑一声,喝道:“你要讨死?”竹杖横里扫击出去。

徐元平仰身疾迟,跃开八尺。

他在重伤之后,全身存血放至将尽之时,虽有着­精­深的内功,体力亦极衰弱,刚才一鼓作气,大振余勇,救了二女,眼下二女脱险,振起的­精­神,随之溃散,双脚着地不稳,跌个仰面朝天。

梅娘举起竹杖,放在他“玄机”要|­茓­之上,满脸愤怒杀机,但却蓄劲不发。

她早已看出那紫衣少女对这位英拔不群,气度豪硬的少年,有着一种恨于置之死地,怜爱重于­性­命的奇怪感情。她不知一旦杀死此人之后,会给那紫衣少女如何一种刺激?她天赋的绝世才华,使任何人都无法预测她的感情变化。

只听上官婉倩高声叫道:“他重伤未复,体力衰弱,任何人在这一段时光中都可以把他杀死。你乘人之危杀了他,算不得什么英雄。”

这时,王冠中和红衣缺腿大汉,早已跃落到那紫衣少女的身侧,分立左右相护。

只听那紫衣少女清亮的娇笑之声,响荡在耳际,接道:“梅娘,不要杀他,放他去吧!”

梅娘一提竹杖,缓步退开。

徐元平左手按住伤口,右手撑地坐起,捡起了戮情剑,目光环扫了四周一眼,缓步向前行去。

他没有向谁道谢,脸上是一片冷寂的神­色­,既无惜恋,也无怨愤。

他漠视生死,也忍得下痛苦。

夜­色­中,只见他摇动的背影,逐渐的远去。

谁都看得出来,他在用着全力挣扎而行,他有着无比的坚强,不愿在任何人面前示弱,他也有着无比的寂寞,没有一个人问他的伤势如何,说几句慰藉之言。

一阵强厉的山风吹来,飘起那紫衣少女蒙面的黑纱,但她却浑如不觉。

王冠中迅快的伸出右手,接下她蒙面的黑纱,轻说道:“山夜风凉,师妹身体要紧,咱们早些回去吧!”

紫衣少女如梦初醒般,长长的吁一口气,说道:“当真是一条硬汉……”,一滴热泪,滴在王冠中手背上。

王冠中如受重击,全身一颤,低声说道:“咱们该回去了。”

忽听上官婉倩尖声叫道:“等等我……”,放腿向徐元平去路上疾追过去。

紫衣少女急急叫道:“他走不远,快站住,我有话说!”

梅娘应声出手,竹杖一横,拦住了上官婉倩的去路。

上官婉倩心急如焚,一见竹杖拦路,立时横向一侧跃去。

但梅娘身法何等迅快,哪还容她绕过竹杖,当下右手暗运内力,硬把上官婉倩向前行进的娇躯拉后数尺,冷冷说道:“我如存心杀你,这一击已把你立毙杖下了。”

只听那紫衣少女柔声说道:“上官姑娘,等一等,我有话要对你说。”

上官婉倩回头怒道:“什么话说?”

紫衣少女缓步走了过来,低声间道:“你追他­干­什么呢?他身上余毒未清,活不过多久时光了,你要给他送葬吗?”

上官婉倩道:“你这人毒如蛇蝎,不要你管!”

紫衣少女道:“不错,我要把他摆布的求生不能,求死不成,让他多受几年折磨,因此,还不能让他就这样死去,这里有一个药方,你带着去吧!”

上官婉倩道:“什么药方?”

紫衣少女道:“一面清除他身上余毒,一面却让另一类慢的毒­性­,逐渐侵入他的肌肤之中……”

上官婉情接道:“哼!这有什么用呢?”

紫衣少女笑道:“这叫做前门逐虎,后门引狼……”

上官婉倩道:“我不要听啦!”转身欲去。

紫衣少女突然提高了声音,道:“我这药方虽然暗蕴奇毒,但那药­性­缓慢,两三年后,才能发作,如他不服此药,身上剧毒余力,三日内可要他的­性­命,两害相权取其轻,还是服我的药好。”

上官婉倩怔了一怔,暗道:“是啊,药虽含毒,但可延长他的­性­命,何况那药­性­发作要两三年后呢?在这段时日中,尽可遍寻天下名医求治……

只听那紫衣少女笑道:“你不用多用心机了,你只不过有三个月可活,你毒发身死在他之前,如若妄想他求医疗治,岂不是替人作嫁?”

上官婉倩怒声接道:“你说的什么话?我听不懂。”

紫衣少女笑道:“鬼谷二娇,和他日久相处,情愫早生,你如千辛万苦的帮他求访名医,疗好毒伤,但自己却难过三月大限,这又问苦呢?”

上官婉倩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恨他,他确实是一位诚厚的君子,滔滔人世,他这样的人,绝无仅有,唉!我过去也和你一般的恨他,有过之而无不及,日日夜夜我都在想着如何能把他伤在剑下,如何当着天下英雄之面,把他羞辱一场……”

紫衣少女摇手阻止再说下去,探手从怀中取出一方白­色­绢帕,轻声说道:“你可有画眉黛笔,借我用用?”

上官婉倩道:“我从不描眉涂粉,哪来黛笔?”

紫衣少女缓步走近那余烬未熄的野火旁边,伸手取过一枝尚未燃完的枯枝,随手在那白绢上写下药方交给上官婉倩说道:“我已把话说的很清楚,信不信在你了。”

上官婉倩不自主的接过绢帕,抬头看去,只见爹爹正和那施用两仪尺的大汉,打的难解难分不禁一颦秀眉。

紫衣少女急急说道:“你爹爹如脱开身,定然不让你相陪着,一个余毒未清,命在旦夕的人结伴而行,必将全力阻止于你,趁此机会,快些去吧……”

上官婉倩道:“你们人多,我爹爹武功再高,也不是你们的敌手。”

紫衣少女笑道:“单是梅娘一人,你爹爹也打她不过,你该明自我这话,并非危言耸听,你只管放心的跟他走吧!我保证决不让你爹爹受到毫发之伤……”

上官婉倩忽然流下泪来,说道:“我和爹爹一别,只怕今生今世,再无见面之日。”

紫衣少女道:“看你的面相,决不是早天之人,也许你们能访得名医,援手相助,解去你们身上之毒,纵然事与愿违,也不妨事,反正你还有近百日的时光好恬,等他伤势好了之后,你再回甘南上官堡,见你爹爹一面,也不会迟,你去之后,我会告诉你爹爹,不让他追寻你的行踪,要他早回上官堡去等你。”

她的声音柔和无比,可是字字句句,都使人有着凛然不安的感觉,但又无话可驳,只觉除了照她吩咐去做之外,别无良策。

上官婉倩长长吁一口气,道:“我剑下杀死之人,已然难计其数,不知为什么不能杀你……”

紫衣少女道:“这其中道理博深,一言难尽。你一直没有杀我的机会,虽然你只要举手之劳;但在那举手之前,你的心志,已然被我征服控制……”,说至此处,突然向后退了两步,双手捧着前胸,接道:“快些去吧!他体力未复,万一跌入了山涧之中,势必被摔个粉身碎骨不可。”

上官婉倩举手抹去脸上泪痕,道:“我爹爹的安危有劳你了。如若我三月后还能不死,定当补报此番情意。”

紫衣少女笑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知道咱们这次分手后,日后还能不能相见?他已经去远了,你快些去吧!”

上官婉倩长长叹息一声,欲言又止,转身直向徐元平去路追了上去。

紫衣少女望着她背影去远,放声大笑一阵,缓步走了回来,高声说道:“大师兄快停下手,我有话要说。”

王冠中两仪尺急施一招“暴雨梨花”,两仪尺化成一片光影,逼得上官嵩向后退了两步,借势一跃,横出五尺。

第三十二回丧庐怪医

上官嵩和王冠中动手之时,觉着对方兵刃似有着一股极强的吸力,自己剑招上很多­精­奥的变化,都无法施展出来,心中大感惊愕,但又不便出言迫问,力搏了二三十个照面之后,渐觉不支,只觉手中兵刃运用之上,渐感沉重。

王冠中已­操­胜算当儿,忽然一跃而退,上官嵩一面运气调息,两道目光,却凝注在王冠中手中兵刃上。

只听那紫衣少女高声道:“上官堡主,你和我大师兄动手几十招了,定已知今日之战,凶多吉少!”

上官嵩冷冷答道:“未分出胜败之前,很难说鹿死谁手。”

紫衣少女道:“如果我们用两人合攻你一个,你自信能挡得几招?”

上官嵩道:“这个,很难说了。”

紫衣少女道:“你还有自知之明。”

上官嵩怒声说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我上官嵩是何等人?岂肯束手就缚?”

紫衣少女道:“没有人要你束手就缚,令爱临行之际,再三恳求于我,不让我伤害于你。”

上官嵩道:“我女儿巾帼女杰,岂肯出言求人,老夫不信!”

紫衣少女道:“在平常之时,她是不会,但眼下情形不同。”

上官嵩道:“什么不同?”

紫衣少女道:“她已服下了我们南海门中绝毒之药,三月后,必然无救。人之将死,大都将消去争胜之心,她要我转告你,不要你去追寻她的行踪,三个月内,她自然会回到甘南上官堡去。要你替她准备好一副棺木,她要很安静地死在自己的家中。”

上官嵩怔了一怔,道:“这话当真吗?”

紫衣少女道:“我已答应了她,不伤害你,你快些走吧……”

上官嵩微一犹豫,转身向前走去。

紫衣少女高声说道:“目下此地是非正多,你不用去找你女儿了,早些回去。如若你被事耽误,归去迟了,见不到你女儿最后一面,那可是终身大憾了!”

上官嵩放声大叫道:“倩儿,倩儿!”

放腿向前奔去,声如雷鸣,直冲霄汉,深夜之中,这声音更显得悲壮凄凉,空谷回音,满山谷都是呼叫倩儿的回音。

紫衣少女忽然叹息一声,低声对梅娘等说道:“咱们走吧!”

梅娘微微一怔,道:“孩子,你不是要杀那姓徐的么?为什么又放他去啦!”

紫衣少女道:“杀了他只不过一刀一剑之苦有什么好,我要慢慢的折磨他,让他受尽了活罪再死。”

梅娘缓步走了过来,低声说道:“中原武林道上,杀机腾腾,浩劫将至,数十年来养­精­蓄锐的武林高手,即将展开互相残杀,咱们留在这里,难免要被牵入这场是非之中,不如早回南海去吧!”

紫衣少女摇摇头道:“我不要回去啦!”

梅娘道:“你不想你爹爹吗?”

紫衣少女道:“爹爹学博天人,他自有排遣之法,不用我承欢膝下。”

梅娘道:“南海景物,世无其匹,那拖舟巨鲸,奇花仙草,样样都非中原可见之物。你就一点也不怀念吗?”

紫衣少女道:“我不怀念,我要挑起中原武林问的仇恨,看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武林高手­精­英相互残杀溅血。”

梅娘道:“唉!你如肯早年学习武功,现在也可以和他们一较身手了。”

紫衣少女道:“我如学成武功,只怕早已死在别人手中了。”

梅娘道:“你不学武功,那也罢了。从小就抱住书本不放,把身体糟蹋得弱不禁风,你这样的身体如何能经得长途跋涉,终日劳碌?孩子,听我一句话吧!咱们还是早些回南海去!”

紫衣少女道:“我这样一副样子,见了我爹爹之后,定要大伤他心,那就不如死在外面的好。”

王冠中道:“师傅胸罗万有,也许能疗治好你的……”

紫衣少女娇声喝道:“不要再说下去了!我不要听,我要让中原武林人物自相杀伐的两败俱伤,才能出了心中一口怨气……”

她微微一顿之后,又道:“你们如愿帮我完成这个心愿,那是正好不过,如不愿助我,尽管请走。”

梅娘道:“孩子,你怎么能讲这样的话呢!你如执意不回南海,我也不回去了。”

王冠中道:“师妹执意要留在中原,小兄等自将尽力保护……”

紫衣少女突然放声一阵大笑后,沉默不响,半晌之后,才接道:“你们答应了,就永不要再提转回南海的事……”她忽的长叹一声,接道:“咱们走吧!”转过身子,缓步向前走去。

在场的人,都觉着她言不由衷,但谁也无法猜想到此刻她心中想的什么?

梅娘轻轻一顿竹杖,当先随在那紫衣少女身后,向前行去,王冠中和那红衣缺腿大汉及驼、矮二叟鱼贯相随,漫步向前走去。

除了脚步着地的沙沙之声,伴着那轻啸的山风之外,再听不到一点声息。那紫衣少女脸上的幽苦,使所有的人都失去了欢乐。

且说上官婉倩急步奔行,片刻之后,已追上了步履踉跄的徐元平。他的体力,显然已无法支持,他行进的双腿,举步之间,有如负着万斤,摇颤不稳。

但他却有着无比的坚强,虽然已筋疲力尽,但却不肯坐下来休息一下。

上官婉倩很想追上去扶他一把,但另一个心念,却闪电般从脑际掠过,心中暗暗忖道:

他此刻正以全身所有的潜力,和受伤的身躯搏斗,自己如若赶去扶他,说不定将会激起他的愤怒。

她放慢了脚步,缓缓而行,相随在他的身后。

这是一道倾斜的山坡,坡间生长着矮松丛草。

徐元平重重的喘息着,不时用左手抓着矮松丛草,借力攀登。终于,被他爬上了峰顶。

只听他长长吁一口气,缓缓坐了下去,放下手中的戮情剑,倒在一株矮松下。

山峰下传来了上官嵩呼唤倩儿的声音,字字如铁锤一般敲打在上官婉倩的心上。她的心剧烈的跳动,泪水像是泉水般夺眶而出。

她紧咬着牙关,一语不发,回眸望望倒卧在矮松下的徐元平,奔了过去,低声说道:

“你已经用尽了所有的气力,不要再倔强啦!让我扶你走吧!”

她一连说了数声,徐元平—直不闻不问,连眼皮也未睁动一下。

伸手摸去,只觉他呼吸若断若续,手臂僵硬,人已晕了过去。

呼叫倩儿的声音,逐渐远去,渐不可闻。

上官婉倩举起手中的绢帕擦拭一下泪痕,一阵幽香扑入鼻中,心中忽然一动,想起了这绢帕上,还写着疗治徐元平伤势的药方,赶忙停了下来。

打开看去,只见两个字迹,已被泪水浸湿的有些模糊不清。

她无暇仔细查看,匆匆收起绢帕,抱起了徐元平,望着他苍白的脸­色­,自言自语地说道:

“死了吧!死了可以少受多少折磨……”

忽然觉着怀抱中的徐元平,挣动了一下,一启双目,重又闭起。

上官婉倩低下头去,俯在他前胸之上,听了一阵,只觉他心脏还在不停的跳动,脚尖一抬,挑起了戮情剑,握在手中,放腿向前奔去。

一口气翻越过两处山巅,到一处避风的所在。

这是三山对峙的山凹,方圆不过三四丈大小,生满着青草。

上官婉倩找了一处柔软的草地,放下了徐元平,拂拭一下脸上的汗水,坐在他的身侧,仰脸望着升起的旭日,呆呆的出神。

她无法决定行止,面对这样一位奄奄将毙的重伤之人,更有些六神无主。

这位从小被父母娇宠长大,生­性­躁急的姑娘,呆坐了一阵之后,突然挺身而起,拔出背上长剑,投在草地上,恨恨地说道:“我要是从小不练武,读些治病疗伤的医书,现在不是可以救他了吗?”

忽然脑际灵光一闪,想起那紫衣少女相赠白­色­解毒丸来,暗暗忖道:他刚才服用的药丸,和那丫头给我的继命解毒丹丸,同由一个瓶中倒了出来,自然是一种药了,为什么不可以给他再服一粒呢?

心念一转,立时从怀中摸出丹丸。

山谷中透­射­过一缕晨阳的光芒,照在两粒白­色­的丹丸上,每一粒丹丸都和她本身有着莫大的关系,徐元平服下一粒,她即将付出一个月的生存代价。

面临着这种极端的冲突,上官婉倩亦不禁黯然一叹,像是为自己减少一月的生命惋惜……

她缓缓捏起一粒丹丸,投入了徐元平的口中。

这丹丸不知是何药配成,确有着惊人的奇效,徐元平服用灵丹,不过片刻时光,突然挺身坐了起来。

他望望肋间的伤口,缓缓把目光移注到上官婉倩的脸上,冷冷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徐元平的倔强神情,反而使躁急的上官婉倩,变的温柔起来。她理一下飘浮在鬓边的散发,笑道:“我也不知,这是个幽静的山凹,没有名字。”

徐元平目光转动,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山势,说道:“我要死在山峰上,谁把我送到此地了?”

他还有清晰的记忆。

上官婉倩道:“你晕在山峰上,我把你抱到此地,那里山风太大……”,她幽幽一叹,接道:“我就跟在你身后,看到你带着重伤爬登山坡,我想去扶你,又怕你生气。”

徐元平目光忽然移注到上官婉倩身旁的戮情剑,说道:“把宝剑给我。”

上官婉倩依言取过宝剑,递了过去。

徐元平接过了戮情剑,晃了两晃,日光耀­射­之下,闪烁着夺目的寒光,上官婉倩轻轻叹息一声道:“果然是一柄绝世无双的利器。”

徐元平缓缓放下戮情剑说道:“江湖上传说此剑最不吉利,看来是不错了。”上官婉倩忽然想起那紫衣少女相赠药方之事,微微一笑,道:“那紫衣丫头在我临行之际,用绢帕写了一张药方,她说你身上余毒未清,要你照方服用,以清余毒……”,话到此处,突然住口不说下去。

徐元平轻轻嗯了一声,回目望了那戮情剑一眼,道:“承蒙相助,无物奉赠,此剑虽是少林之物,但恐怕我已无法带走它了。与其让它遗落这大山之中,倒不如送给姑娘了。”

上官婉倩轻颦黛眉说道:“那紫衣丫头说,你如不照绢帕上药方服用,只怕难以活过一夜。”

徐元平淡淡一笑道:“我肋间剑伤,可是那紫衣姑娘刺的吗?”

两人你言我语,完全格格不入,答非所问。

上官婉倩道:“这等荒野所在,买药不易,咱们早些上路,找个市镇……”

徐元平摇摇头道:“姑娘的盛情在下心领了,我要去了!”缓缓站起身来,摇摇摆摆的向前走去。

上官婉倩一跃而起,拦住去路,正容说道:“你要到哪里去?”

徐元平道:“不用你管。”突然振奋余力,沿着山谷放腿而奔,眨眼之间,转过了两个山弯不见。

上官婉倩呆呆的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心中泛现出一种被羞辱的感觉,一跺脚恨声说道:

“哼!不知好歹,去死吧!”伏身捡起了戮情剑,信步向徐元平的去向走去。

徐元平一口气跑出了三四里路,忽然觉出余力用尽,两腿一软,栽倒地上。

但他的神志,仍然清醒,长长吸一口气,又挣扎爬了起来,仰脸望着无际的蓝天,落下来两滴泪水。

他用冷傲掩遮住了脆弱,但却无法掩没去心灵的寂寞,他用无比的坚毅忍耐,在人前装出豪强,但无人时,却忍不住心中的悲伤。

他不愿受人怜悯,也不愿受人因怜悯赐与的帮助,他用痛苦和死亡,把自己装扮成一个英雄,但却无能充实心灵因孤寂而成的空虚,英雄的心,是这样寂寞……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遥遥的传了过来,徐元平警觉的滚入一片草丛之中。

他想死的默默无闻,让尸体和草木同朽。

但闻那步履声愈来愈近,一个十六七岁的童子,背负着一个年迈的老翁,缓步走了过来。

崎岖的山道,使那童子不胜负荷之感,他一面不停地挥拭着头上的汗水,一面重重的喘息着。

背上的老翁,似有着很沉重的病势,紧紧的闭着双目,日光照­射­着他满脸堆累的皱纹,看他的年龄,至少在花甲以上了。

那童子似是已走的筋疲力尽,缓缓放下背上的老人,叫道:“爷爷,咱们休息一会再走吧!”

那老人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梦呓般地说道:“孩子苦了你啦!我这样老了,也该死啦,但我不看到你讨过媳­妇­搬入我为你们建筑的新居中去,死也难以瞑目,我还得再活几年,看到你讨过媳­妇­再死……”

徐元平听得心中一动,暗想道:“这老人的心愿,多么的平凡,只愿看到他的幼孙,娶个媳­妇­,然后才能死的瞑目,我却身负着血海深仇,以及对那赐恩如山的慧空大师许下的心愿,一件也未完成,能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去吗?

一念动心,生死大事,又开始在他脑际中盘旋不息,他重新考虑自己是否就这样死去……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他默诵着这一句批判生死的名言,我在人世上留下了什么?

他开始怀疑自己,这种大无畏的做法,究竟是英雄的本­色­,还是畏惧未来的艰苦。

生与死两个极端的观念,开始在他脑际中展开了剧烈的冲突、激荡。

一阵山风,吹过来一缕幽香,凝目望去,只见上官婉倩悄无声息的站在那老翁的身侧。

她右手拿着戮情剑,背上却背负着一个空着的剑鞘,长发散乱,一副无­精­打彩的神态。

她望了那老人一眼,回头对那童子说道:“小兄弟,他是你什么人?”

那童子道:“是我爷爷。”

上官婉倩道:“他病的很重吗?”

那童子忽然流下泪来,说道:“我爷爷病了三个月啦,山那边有一位很好的看病先生,可是他出去啦,昨天才回来。”

上官婉倩双目中忽然闪动着喜悦的光芒,说道:“你看到过一个受伤的少年吗?”

那童子摇摇头,道:“没有,我背着爷爷去看病,走的近路,这条路很少人走。”

上官婉倩忽然探手入怀,摸出了一块金锭,交到那童子手中说道:“这锭黄金,做你祖父疗病之需,快些告诉我,那看病先生在什么地方?”

那童子有生以来,从未见过这样多的黄金,颤抖的伸出手,接了过来,说道:“那看病先生就住在山岭北边。”

上官婉倩道:“那地地方没有名字么?”

那童子道:“有是有,但我已记不起来了,不过那地方很好找,就在这岭下面,有一座山石砌成的房子,孤孤零零的,别无人家。”他缓缓仲过手,说道:“这一块黄金定然值很多钱,你还是收回去吧。”

上官婉倩道:“你收着吧!我亦要找病人去!”说完,放腿向前奔去。

那童子听得甚是奇怪,冲口叫道:“姑娘要找病人?”

上官婉倩身法迅快,人已跑出去了两三丈远,听得那童子呼叫之言,突然转过身来,目光到处,瞥见一人,倒卧在草丛之中。

她停身之处,刚好对着草丛的一片空隙,如非那童子呼叫,决然不会见到那丛草之中有人。

她无暇答那童子之言,纵身直向草丛之中奔去。

只见徐元平圆睁着双目,依草而坐。

上官婉倩怔了一怔,樱­唇­启动,欲言又止。

原来她想问徐元平,要不要她帮助,话到口边,忽然想到此人倔强无比,一言错出,又可能激起他强烈的反应,赶忙又把欲待出口之言,重又咽了回去。

他眨动了两下眼睛,说道:“你要找我……”

上官婉倩缓缓伸出手来,盈盈一笑,道:“有一个看病的医生,就住在这座山下边,我背你去瞧瞧好吗?”

徐元平垂下头去,默然不语,苍白的脸上,忽然泛升起一层淡淡的红云。

上官婉倩微咬樱­唇­一笑,道:“你害羞吗?”

徐元平尴尬的一笑,仍是默然不语。

上官婉倩看他羞怩的神态,忽然觉着自己又长大了甚多,正容说道:“快伏在我的背上,我背你去找那看病先生。”

徐元平长长叹息一声,道:“你待我这样好,真叫我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上官婉倩摆出大姐姐的派头,说道:“我高兴这样做,谁要你报答了?”背起了徐元平急奔而去。

翻越过一座山岭,果然看到了一座青石砌成的房子,四周竹篱环绕,孤零零的突立在一片空阔的草坪上,显明异常,只要到了这一片草原上,任何人一眼之间,都可以看到那座石屋。

上官婉倩放步而行,片刻间已到石屋前面,只见篱门紧闭,不见人踪。

她侧耳听了一阵,高声叫道:“先生在吗?”

石室中传出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什么人?”

上官婉倩道:“看病的!”

那苍老的声音,重又传了出来,道:“自己进来吧!”

上官婉倩轻轻一推,篱门大开,缓步走进去。

一块黑­色­的木匾,横在门上,写着“丧庐”两个白­色­大字。

上官婉倩啐了一口,暗暗骂道:“怎么起了这样一个既难听、又不吉利的名字?”

她微一犹豫,终于向前走去。

两扇灰白­色­松木门,紧紧的关闭着,仅有的一扇窗子,也被一片黑布遮去。

上官婉倩暗暗忖道:这哪里像是看病的地方,看来倒象一处恐怖的坟墓,荒凉的山野,孤独的石屋,白门竹篱,黑布掩窗……

只听那苍老的声音,重又传了出来,道:“两扇门没有加栓,你自己推门进来吧!”

上官婉倩左腿一抬,点在门上,呀然一声,木门大开。

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白发、白须的老翁,盘膝坐在石地上,两道特长的白眉,垂遮了双目,无法看出他双目是睁是闭。

徐元平耽心上官婉倩出言伤害了那老人,赶忙低声说道:“这老人神态怪异,孤零零的住在这等荒野的所在,决非平常之人,咱们要忍耐一些。”

上官婉倩正想开口喝问,听得徐元平一说,立时微微一笑,温柔地说道:“老伯伯,只有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那老人道:“我这般老丑,自然是不会有女娃儿陪我住在这里了。”

上官婉倩心中大怒,秀眉一颦,正待发作,忽觉后背之上,被人轻轻点了一指。

她聪明绝顶,立时警觉到徐元平在暗中指点于她,当下勉强把胸中一股忿怒之气,忍了下去,一指背上的徐元平道:“我们听说老伯伯­精­通医术,善治疑难杂症,特来求医。”

那老人淡淡一笑,道:“他是你的什么人?是哥哥,还是丈夫?”

上官婉倩略一沉吟,道:“老伯伯,你猜的都不对,他是我的兄弟。”

徐元平望了上官婉倩一眼,默默不语。

上官婉倩嫣然一笑,道:“我兄弟先中了剧毒,又受了很重的内伤,老伯伯快给他看看吧。”

那老人缓缓举起手来,说道:“把他的左腕拿过来给我瞧瞧。”

上官婉倩拿过了徐元平的左腕,递了过去。

那老人右手五指搭在徐元平的左腕之上,低下头去,过了有一刻工夫之久,才缓缓抬起头来,说道:“他伤的实在很重,但脉象仍然十分畅和,似是被一种极强的药力托着。”

上官婉倩听得心头一震,暗暗忖道:这老人单依片刻把脉的时间,竟然能探出他服用了灵丹,诊断果然高明。当下说道:“老伯伯说的不错,他是服用了一种灵药。”

那老人轻轻叹息一声,道:“再把他右腕拿过来给我瞧瞧吧!”

上官婉倩依言送过去徐元平的右腕。

那老人手指一和徐元平右手相触,立时一皱眉头,又一声长长叹息。

上官婉倩已对面前的老人,生出了很大的信服,静静的坐在一侧,看他把完了徐元平的右腕脉门,缓缓放开了徐元平的右手,立时急急问道:“老伯伯,可有法子救他吗?”

那老人突然一睁两跟,神光暴­射­而出,摇摇头道:“老朽毫无把握。”

上官婉倩只觉他双目大的出奇,要比常人大上一佰,他猛一睁眼,不禁吓了一跳,呆了一呆,才回忆出那老人言中之意,不禁心中一凉,急急接道:“怎么他的伤势,没法子救了?”

那老人道:“老朽觉着无法疗治的病势,大概世间很少有人能够救得,你替他准备后事吧!他大概活不过七天了。”

上官婉倩急得热泪滚滚而下,凄然说道:“老伯伯请再想想,有没有法子救他了?”

那老人摇头说道:“没有法子。”答的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

上官婉倩突然觉着一股愤怒之气,直冲而上,欲待背起徐元平走去,忽然想到那紫衣少女开的药方,探手入怀,摸出绢帕,递了过去,说道:“你既­精­通医理,请看看我这个药方,倒底有没有用?”

那老人冷冷的看了上官婉倩一眼,不屑的接过绢帕,怒道:“我不信当今之世,还有比老夫更好的疗伤药方!”

上官婉情冷笑一声,道:“你先瞧瞧再说不迟。”

那老人随手展开绢帕,目光一和绢帕相触,立时全神贯注。

看完之后,放下绢帕,长长叹一口气,道:“想不到当今之世,竟然还有这等通达医理的人。”

上官婉倩听得心中一喜,笑道:“这药方有没有用?”

那老人缓缓把目光凝注在徐元平的脸上,道:“孩子,你过来让我瞧瞧。”

徐元平微微一笑,双手撑地,缓缓移动到那老人眼前。

那老人道:“你张开嘴巴来,给我瞧瞧。”

徐元平依言张开嘴巴,那老人慢慢伸出枯瘦的手指,捏在徐元平的人中|­茓­上,仔细的瞧了一阵,道:“你中了很深的毒。”

上官婉倩接道:“不错,他肋骨的伤痕,就是为了放他身上的毒血。”

那老人道:“服用之毒,还是外伤之毒?”

徐元平望了上官婉倩一眼,欲言又止。

上官婉情轻轻叹息一声,道:“你心中还在怀疑我吗?唉……”

徐元平淡淡一笑,接道:“除了你让我服下的药物之外,我再也想不出如何会中了毒。”

上官婉倩道:“鬼王谷之人,最擅用毒,你和他们动手时,手脚可曾和他们相触过么?”

徐元平心中一动,举起左臂,凝目望去。

只听那老人说道:“不错了,就在这里。”

上官婉倩仔细看去,只见徐元平左手背上,有着一道极淡的紫­色­痕迹。

那老人突然抬起头来,望着上官婉倩,道:“老夫生平之中,素以­精­通医理自负,想不到临老之际,见到了这张药方,那个开药方的人现在何处?快带我去见见他!”

上官婉倩道:“唉!老伯伯,救人如救火,你先救他,然后再去找那写这药方之人不迟。”

那老人漠然一笑,道:“这药方虽然好,可惜上面一种药物,被水润湿,看不清楚了。”

上官婉倩微微一怔,探头望去,果见那绢帕之上,湿了一块,字迹已被水湿透,模糊不清。

那老人抬头望望上官婉倩说道:“这人开了药方,字字奇笔,除了像老夫这等­精­通医理之人,可以看出他行笔下药独到才华之外,这药方纵然流传世间,也是无人敢用。”

上官婉倩脸­色­苍白地说道:“老伯伯既是如此通达医理,想来定能猜出那水湿透的药物了?”

那老人忽然一闭双目,叹道:“绢帕光润,那湿去字迹,已然毫无迹象可寻,只有凭们老夫的才智去猜想了。”

上官婉倩道:“不知要好多时间,才可以想的出来?”

那老人道:“最快也要一十二个时辰……”

他忽然长叹一口气,道:“我可能想出和那药方调和的药物,但未能和他用药一般,如由老夫猜测,倒不如去找那原开药方之人,请他补上好了。”

上官婉倩暗暗忖道:“眼下那紫衣少女已不知行踪何处,要到哪里找她?”

只见徐元平微微一笑,道:“生死有命,上官姑娘,你不用为我担心。”

上官婉倩无限痛惜地说道:“那药单的一种药物,被我拂拭脸上的泪痕之时洗去……”

徐元平不容她再说下去,接口说道:“这药方可是那紫衣少女开给你的吗?”

上官婉倩点点头,道:“是呀!时间迫急,眼下又不知她去向何处,我们要到哪里去找?”

徐元平笑道:“不用找她,那人心地毒辣,开的药方,定然另有作用。她不是想救我,只不过想用药力,托着我一口元气不散,让我多受一些活罪罢了。”

上官婉倩道:“她曾告诉我这药中有毒,但却能够挽救你多活几年。”

徐元平双目微微眨动了一下,道:“老前辈,可否把那药方拿给晚辈瞧瞧?”

那老人犹豫了一下,终于把绢帕递了过去,说道:“行医之道,可分为顺逆两种,这药方上所开的药物,无一不是足以致命的毒物,但数毒调和之后,却又产生出中和的药­性­……”

说话之间,徐元平已接过了那老人手中的绢帕。

只见他双目闪动,冷冷一笑,突然奋起余力,把那绢帕撕得片片碎裂。

上官婉倩惊叫一声,急急奔了过去。

徐元平挺身而起,疾快的向后退了一步,抖手一Сhā,把握在掌中的碎绢,撒在门外。

上官婉倩两道清澈的目光,扫了满空飘飞的碎绢一眼,黯然说道:“你这样是何用心?”

徐元平微微一笑,道:“姑娘的盛情,我心领了……”

忽听那长眉老人大喝一声,呼的一掌,直向徐元平劈了过来。

上官婉倩右手疾挥,挡了那老人一掌,说道:“老伯伯,你疯了吗?”

那老人掌力强猛,上官婉倩接实一击,竟然被震得向后退了一步。

徐元平目光一扫那长眉老人,说道:“老前辈可是为晚辈撕去药方震怒吗?”他心中一直深留着慧空大师被囚幽室的形貌,对年长的老人,一直存了祟仰之心。

那老人被徐元平一言道破震怒之因,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略—沉吟,道:“那张药方,珍贵无比,老夫应该留下以济世人,被你撕去,岂不可惜?”

上官婉倩接了那老人一掌之后,已感觉出对方武功非同凡响,横身挡在徐元平的身前,接道:“老伯伯,那药方可是你开的吗?”

长眉老人怔了一怔,道:“虽非老夫开的,但老夫却不许别人毁去。”

上官婉倩道:“药方是我所有,纵然毁去,也是与你毫无­干­系,你这般出手就打,未免有些欺人过甚了……”

徐元平低声接道:“不要多讲了,咱们走吧!”

上官婉倩回眸一笑,道:“好吧,反正咱们都已活不了多久啦!我要件件事都依着你。”

徐元平道:“什么?”

上官婉倩道:“我也服用了那紫衣少女的毒药!”

徐元平脸­色­一变,双目中闪动着忿怒的光芒,道:“这个贱婢,当真是心如蛇蝎……”

上官婉倩道:“不能怪她,是我自愿服用,她说的很清楚……”她嫣然一笑,接道:

“还是让我背着你走吧!”

徐元平咬牙切齿接道:“可惜我不能活了……”

上官婉倩笑道:“如果还能活着,要怎么样?”

徐元平道:“我要把她劈死掌下,免得留她在世上害人!”

上官婉倩笑道:“走!我们去找一处景物幽美的地方等死吧!”

徐元平豪气尽悄的一声长叹,伏在上官婉倩的背上。

上官婉倩背上徐元平,缓缓向前走去。

只听那长眉老人高声喝道:“站住!”

这一声呼喝震人耳鼓,但上官婉倩却有如未闻,也不向这长眉老人望上一眼。

长眉老人沉声道:“年纪轻轻,便要等死,真教老夫见之生厌,难道你身中之毒,当真是普天之下无药可救吗?”

徐元平心中一动,霍然张开眼来,轻声道:“站住!”

这一声呼喝几至轻不可闻,但上官婉倩立刻顿住脚步,徐元平道:“回去!”

上官婉倩呆了一呆,垂下眼帘,忽然幽幽叹息了一声,缓缓转过身子。徐元平也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道:“你问问这位前辈,可有为你疗毒之药?”

上官婉倩霍然转回了头,无限幽怨地瞧了徐元平一眼,道:“你真的不要我死吗?”

这一句本应充满着感激和欣喜的言语,她说来却充满了幽怨和悲哀。

长眉老人目光一扫,望了这一双多情的少年男女一眼,眼中不禁泛出一丝怜悯与同情之意,但口中却哈哈笑道:“老夫若是没有解毒之药,我自己便不知死过多少次了。”

上官婉情秋波凝注,默不作声,她此刻有求死之意,而无贪生之念。别人若是要救她­性­命,她反会对此人心生怨恨,此刻但觉一股怒气,涌上心头,木立了半晌,忽然大喝道:

“别人的生死与你何关,要你多管什么闲事?”

说话之时,她掌中已暗暗扣了一把追魂夺命、见血封喉的毒针,正待扬手挥出,将这长眉老人置之死地,但她心念方动,手掌未扬,忽然下意识地瞧了徐元平一眼,手掌又下意识地缓缓垂下。

掌中的银针,随着一连串“叮当”轻响,一齐落在地上。

长眉老人淡淡一笑,他似乎已将人世间所有的情感都了解得那么深刻,是以他仅是淡淡一笑,淡淡问道:“假如他不死的话,你还有如此决心求死吗?”

上官婉倩本该着恼,但有一种不可抑止的感情,使得她脱口而出:“真的吗?”

长眉老人目光一掠徐元平,突地沉声问道:“你想不想死?”

徐元平双手一松,无可奈何地躺到地上,上官婉倩急扭回身,只见徐元平茫然望望屋顶,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想死吗?”

长眉老人仰天大笑起来,半晌之后才收住笑声说道:“想不到‘情感’一事竟真有如此魔力,能教人将生死之事,都不放在心上。”

这几句话,真似一把锋利的剑,刺入了两人心中,徐元平回眸望了上官婉倩一眼,只见她脸上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云。

任何一个少女,一旦被人揭露心中的隐秘,都将本能的以羞怩掩饰心中的喜悦或愤怒。

长眉老人忽然把投注壁上的目光,移到上官婉倩的脸上,说道:“女娃儿,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上官婉倩回首朝徐元平嫣然一笑,慢步走了过去。

她笑的很奇怪,和那轻颦的秀眉极不配合,没有人知道她笑的是欢愉,还是愁苦。

一绺散乱的长发,垂在鬓下,她习惯的举手理一下散发,停在那人身前。

长眉老人沉声说道:“你走近点,老夫有事和你商量。”

上宵婉倩转过头去,问道:“什么事?”

长眉老人道:“你当真要救他吗?”

上官婉倩点头答道:“自然是当真了。”

长眉老人正容说道:“女娃儿,你们两人之中,老夫只能救活一个……”,他冷峻的目光一扫徐元平道:“但你们两个人都和老夫无亲无故,我对你们两个,全无好恶爱憎,要救哪一个?实叫老夫难以决定。”

上官婉倩道:“救他。”这两个字,答的斩钉截铁,毫无半点牵强、犹豫。

长眉老人肃然说道:“你虽然选择了死亡,但在你未死之前,仍将付出巨大的代价。”

上官婉倩道:“要我怎么样?”

长眉老人目光投注在徐元平的脸上,道:“你附耳过来。”

上官婉倩双眉一颦,沉吟一阵,终于附耳过去。

那长眉老人目光一直投注在徐元平的脸上,似是根本不知道上官婉倩已把那张匀红的­嫩­脸移送过去。

徐元平体力似已不支,缓缓的坐了下去。

上官婉倩低声说道:“老前辈有什么吩咐?快些请说。”

那长眉老人啊了一声,右手食中二指一并,迅如电光石火一般,点了过去。

上官婉倩骤不及防,被他突然一击,点中晕|­茓­,啊哟一声,倒栽地上。

徐元平双目一瞪,霍然而起,厉声喝道:“你要­干­什么?”

长眉老人­阴­森森的一笑,道:“你伤势甚重,已无能走出我的‘丧庐’……”

徐元平大喝一声,全力劈出一掌。

长眉老人冷笑一声,道:“不知死活的娃儿。”右掌一挥,硬接一击。

两股掌力接实,徐元平忽然倒退了三步,一ρi股坐在地上。

上官婉倩|­茓­道虽然被点,但神志并未晕迷,急急地说道:“不要伤他!”

那长眉老人双掌一按实地,盘坐原姿不动的飞了过去,落在徐元平的身侧,右手挥动,连点了他三处|­茓­道,然后轻轻一掌,击在他天灵要|­茓­之上。

徐元平长吁一口气,霍然睁开了双目,道:“在下敬你是老人,心中极是尊敬,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卑……”

长眉老人纵声大笑,打断了徐元平末完之言,接道:“老夫已数十年未和人动手了,想不到今天会和你们两个男女娃儿,试了两招。”

徐元平道:“你施用诡计求胜,算什么英雄人物?”

长眉老人笑道:“你现在该明白老姜要比­嫩­姜辣了吧!”

徐元平冷哼一声,骂道:“如若在下不是身受重伤,今日非要教训你这老鬼一顿不可。”

长眉老人脸­色­一整,冷冷说道:“老夫一生之中,从未遇上过无法疗治之病,除非那人已油尽灯枯,必死无救,凡是经过老夫诊治的病人,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还回健康,一条是死亡之途……”

他长长叹一口气,道:“你们两人虽然身中剧毒,但看去生机充沛,毫无死亡之征……”

徐元平道:“你既无解救我们中毒之能,怎的又看出我们生机充沛?”

长眉老人道:“老夫凭一生看病的经验,岂会信口开河,个中微妙之机,纵然说给你听,你也不会懂的……”,他微微一笑,又道:“老夫自信如能有足够的时间,甚有希望解除你们身受之毒……”

上官婉倩道:“要等你想出解毒之法,只怕我们早已毒发而死了。”

长眉老人笑道:“老夫在你们等待期中,自有稳定你们身上毒­性­不致发作的办法。”

上官婉倩道:“不知我们等到几时?”

长眉老人沉吟了一阵,道:“七天吧!你们在我这丧庐之中等待七天。七天之后,如若老夫仍然想不出为你们疗治之法,再解开你们|­茓­道,送你们离去。”

上官婉倩道:“你这‘丧庐’二字倒是名副其实,凡是进了此门之人,能够再活着回去,只怕是难有几个。”

长眉老人道:“老夫自有保你们不发作之能。”

上官婉倩道:“毒虽未发,可是我人却要活活饿死了。”

长眉老人笑道:“天生万物以养人,岂有被活活饿毙之理,老夫立刻带你们到我药房中去,尽七日七夜的工夫,替你们疗毒。”

上官婉情道:“你那药房距此有多少路程?”

长眉老人突然泛现出欢愉之­色­,笑道:“就在‘丧庐’之后,老夫要让你们见识一下遍天之下的奇药异草……”

上官婉倩接道:“鬼话连篇。”

长眉老人毫无愠意地笑道:“天下多的是名山胜水,风景幽美之处,而老夫却选择这等荒凉的所在自非无因。”

上官婉倩冷哼一声,闭上双目道:“谁要听你的鬼话了。”

长眉老人微一笑道:“老夫如不带你们去瞧瞧,谅你们也不会相信……”

只听一个童子的声音传了进来,道:“先生在家吗?”

上官婉倩忽然想起路上所遇的童子,倏然睁开双目,道:“有人找你看病了!”

长眉老人微一沉忖,低声说道:“你们闭着双目,不要睁开……”,提高了声音接道:

“什么人?进来吧!”

上官婉倩微启双目望去,只见一个童子,满头大汗的背着一个老人,走了进来。

那童子目光一掠徐元平和上官婉倩,脸上微现讶然之­色­,但却一语未发的走了过去。

长眉老人诊过了病人脉搏之后,说道:“他病的很重,元气大伤,我只能延续他三年的寿命。”突举双手,互击三掌。

只听呀然一声,石室一角,突然裂现一座石门,一个满身金毛的猩猩,手中­棒­着一个白木盘子,摇摇摆摆走近那长眉老人身前。木盘中放着文房四宝,和一叠厚厚的白笺。

长用老人就盘而书,走笔如飞,写好之后,拍了拍那金猩猩,举手一指石门。

金猩猩又摇摇摆摆的走回石门之中,片刻之后,提着一大一小两包药物,走了出来。

长眉老人接过药物,对那童子道:“这大包的药用水煎吃,服过三日,再开始吃这小包中的丸药,这包丸药合共千粒,每日一粒,可使延寿三年,丸药服完,就开始替他准备后事,你记下没有?”

那童子应道:“记下了。”望了上官婉倩一眼,道:“先生,那位姑娘是好人……”,他似是自知无力劝服那长眉老人,话说一半,突然转身大步而去。

上官婉倩望着那童子逐渐消失的背影,冷哼一声,说道:“你怎能武断那老人,只能再活三年了?”

长眉老人不再理会上官婉倩,缓缓站起身子,直向壁角走去。

上官婉倩望着徐元平说道:“唉!这老人衣着古怪,举动诡秘,只怕不是好人,咱们现在|­茓­道受制,求生不能,求死不成,只有忍受他的摆布了。”

徐元平道:“如若我没有中毒,就有自解|­茓­道之能,但现下却无能为力了。”

上官婉倩用力挣了一下,想滚到徐元乎的身侧,但她|­茓­道受制,半身经脉麻痹,虽然用尽了全身气力,但却无法移动身躯。

她绝望的叹息一声,流下了两行泪水,说道:“完啦!”

只听呀然一声,那壁角暗门,又呀然大开,两头金毛猩猩,先后的走了出来,四只怪目,一齐投注在上官婉倩的身上,同时向上官婉倩奔去。

这两个看来异常笨拙之物,但奔行起来,却十分迅快,几乎是一齐到了上官婉倩的身侧,四只毛茸茸的怪手,同时向上官婉倩抓去。

左面一只低啸一声,身躯一侧,把右面一头挤的向旁边横跨两步,抢过上官婉情,咧嘴一笑,反身而奔。右面一只,似是无可奈何,缓步走近徐元平,懒洋洋的伸出两只毛茸茸的怪手,抱起了徐元平,向那大开暗门中走去。

这两人虽身负绝世武功,但因|­茓­道受制,竟然连两头金毛猩猩也无法对付。

只听一声呼叫平儿的声音,遥遥的飘传过来,那声音极是沙哑,似是已在这连绵大山中,呼叫了甚久时间,但徐元平仍然能从那沙哑的余音中,分辨出那是金老二的声音。

但觉眼前一暗,人已进入了壁角的暗门之中。

徐元平叹息一声,尽力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运气调息,希望能凭自解|­茓­道之法,拼尽余力,解开受制的|­茓­道。他无法判定那长眉老人的用心何在,亦为自己的生死安危担心,他忧虑上官婉倩受到了什么羞辱。准备耗尽残余的元气,为她的安危一拼。

为上官婉倩,他有双重愧疚,如非她为了相救自己,决不会到这恐怖的地方,如非她听信自己崇敬老人的话,当不致被那老人暗施诡计点中|­茓­道……

这深深的自责自谴,激起了他强烈的拼命之心,一面排除心中杂念,一面按照《达摩易筋经》文中运息的心法,调培真气。

那猩猩虽经那长眉老人长期教养甚有灵­性­,但他的天赋智能,究竟不能和人相比,自是无法觉出徐元平已在暗中调培真气,通解受制脉|­茓­。

只听那长眉老人的声音,响起在耳际,道:“你们究竟是什么身份,同住在一室之中,方不方便?”

徐元平睁眼望去,只见景物大异,一股浓重的药物气息,直扑入鼻。

一座三间大小的房子,并放着两张单人的木榻,除了木榻之外,堆满了各类各型的盒子、罐子,和一捆捆的药草。

有四盆从未见过的药草,被放在靠窗处一条木凳上,两盆盛开着白­色­的小花,两盆结满朱­色­的果实。

徐元平正待开口答复,上官婉倩已抢先说着:“我们是姐弟身份。”

那长眉老人凝目沉思了片刻,说道:“姐弟身份,同居一室,大不方便,那就把你们分开住吧!”

上官婉倩急道:“我们从小就在一起,有什么不方便的?”

那长眉老人望了两个猩猩一眼,指指木榻。

两个猩猩缓步走了过去,把两人放在榻上,摇摇摆摆的退了出去。

那长眉老人满脸欢愉之­色­,笑道:“老夫自隐居此地之后,从无人进过我的药室,你们别小看了我这一室药草,几乎耗去我一生­精­力,走遍了大江南北,白山黑水……”他举手指着窗下两盆结着朱果的花草,接道:“那两盆朱果,不论­色­彩和形状,都给人一种悦目的感觉,可是它却是草药中三种最毒的药物之一,­色­艳果甜,食用起来,甚是可口,可是口中余甜未尽,人已中毒死去。”他回目望了两人一眼,兴致勃勃的接了下去,道:“爱讲话的女娃儿,你猜猜那开着白花的药草,是否有毒?”

上官婉倩道:“朱果有毒,那白花自然是无毒之花了?”

长眉老人摇着头,说道:“果是有毒果,花是有毒花……”

上官婉倩冷哼了一声,道:“你这满屋药草尽都是有毒之物,只怕你也是有毒的人了!”

长眉老人怔了一怔:“这一下倒被你猜中了!”

上官婉倩吃了一惊,忖道:只听过有毒之物,还未听说过有毒之人。心中虽然疑窦丛生,但口中却冷冷接道:

“那有什么稀奇,当今武林之中,擅用毒物之人,多的不胜枚举,千毒谷中之人,虽是三尺之童,亦会用毒,鬼王谷虽以‘迷魂药物’驰誉江湖,但对用毒方面,亦有独特之技,鬼王丁高满身上下无处不毒……”

长眉老人摇头接道:“他们不过是擅于用毒而已,至多把毒粉、毒汁隐藏于衣履之上,自己事先还要服用下解毒药物,纵然是练成了奇毒武功,身上之毒,也不过限于一指一臂,不似老夫这等全身各处无处不毒,不论心肝肺腑,血液经脉,都和剧毒融合,如饥食毒糕,渴饮毒汁……”

上官婉倩怒声喝道:“不要说啦,我不要听你胡说八道。”

长眉老人脸­色­一整,肃然说道:“老夫年已古稀,还能和你这年纪轻轻的女儿娃打诳不成,难道你要老夫立誓才能相信不成?”

上官婉倩略一沉思,道:“你五腑六脏,血液经脉,都已有毒汁渗入,为什么还不死呢?”

长眉老人笑道:“问的好,老夫如非食毒养命,早已骨化黄土了!”

上官婉倩看他谈兴甚高,心中忽然一动,说道:“老伯伯,你点了我的|­茓­道,咱们谈话甚不方便,可不可以把我的|­茓­道解开,咱们好好的谈话?”

长眉老人沉吟了片刻,道:“你如妄想逃走,那可是自找苦吃。”

上官婉倩道:“我已为老伯伯的谈兴引起了兴趣,你就是要我走,我也是不会走了。”

长眉老人面上泛现出欢愉之­色­。

上官婉倩看他心中已经有些意动,为自己解开|­茓­道,但却迟迟不肯动手,赶忙接口说道:

“老伯伯今年几岁了?”

长眉老人笑道:“记不清楚了,大约在八十以上啦!”

说话之间,人却对上官婉倩走了过去,挥动右手拍活她被点的|­茓­道。

上官婉倩暗中运气,觉得真气畅通无阻,才突然挺身坐了起来。

长眉老人目注上官婉倩冷然一笑,道:“女娃儿,我看你眼珠乱转,可是想逃走吗?”

他微微一叹,接道:“我这一生之中,可称得孤独一世,远离人群,独居这荒凉的深山之中……”。

上官婉倩目光投注在徐元平的身上,看他闭目而卧,似已睡熟过去,心中大为担忧,霍然一跃下榻。

长眉老人道:“不要动他,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上官婉倩缓缓把目光投注到那老人脸上,道:“你用诡计骗我,点中了我的|­茓­道,我用诡计骗你,又让你解开了我的|­茓­道,咱们谁也没有吃亏。”

长眉老人道:“不是老夫危言耸听,留此接受老夫医疗,还有几分生存之望,离开此地必死无疑。”

上官婉倩道:“你自己满身是毒,还能替别人疗毒……”

长眉老人道:“用药一道,学问深博,老夫借剧毒保身养命活到年登古稀,岂不是最好的证明……”他微微一顿又道:“适才老夫看你那身怀药单之人,亦是无药不毒……”

上官婉倩道:“纵然能延年益寿,但却落个满身是毒,那还不如死了的好。”

徐元平突然睁开双目,说道:“老前辈看我的伤势,可能医好么?”

长眉老人道:“好、坏均等,各占一半机会。”

徐元平长长叹一口气,道:“不论你用什么法子,只要能使我多活几年就行。”

上官婉倩听得心头大感奇怪,暗暗忖道:“他本是视死如归的硬汉,突然间变的这等软弱起来,贪生畏死……”

徐元平似是已从上官婉倩的目光之中,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微微一笑,接道:“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死将抱憾九泉,我该多活几年再死。”

上官婉倩黯然一笑,道:“望皇天佑你能长命百岁。”

徐元平只觉她既似出自真诚,又似有意讽刺,苦笑一下,说道:“一个人满怀着未完的心愿,如何能够安心的死去,这道理我也是刚刚想通……”,他素不善言,只觉心中想到之事,无法形诸于口舌之间,言未尽意的淡淡一笑,望着那长眉老人说道:“不论你用的什么剧毒,把我弄成一个什么样难看的人,那都无关宏旨,最重要的,是我要保持着武功,不能失去。”

长眉老人肃然说道:“碌碌世人,只知道毒能害人,却不知物极必反,水能熄火,火亦可沸水,这其间的道理,全在能否知其秘诀。老夫天生缺憾,夭寿之因,由生俱来,和你们这后天中毒所伤,大不相同,自不能相提并论……”

徐元平似是为这老人之言,引起强烈的好奇之心,低声说道:“这倒是闻所未闻之事,只听说毒物足以致命,还未闻毒物可以养人。”

长眉老人道:“老夫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人生短短数十年之岁月,晃眼而过,所谓积劳成疾,只不过是某部分的机能损伤过重,影响所及,所有的机能,全都为之瘫痪停止,这就是死亡的奥秘。”

徐元平点点头道:“老前辈言之有理。”

长眉老人淡淡一笑,接道:“行药之道旨在能使那停息瘫痪的人体机能,早日恢复功能,可怜世人,大都只知某果,不明其理。”

徐元平赞道:“晚辈常常想到生老病死之事,只觉个中道理,甚是费解,得蒙一言,使晚辈茅塞顿开。”

长眉老人忽然急行两步,拍活了徐元平的|­茓­道,笑道:“孺子可教,你要比那女娃儿可爱得多了。”

他说的眉飞­色­舞,显然,他内心之中,确有着无比的快乐。

上官婉倩微微一笑,道:“毒老人,你全身无处不毒,手臂口舌之间,定然也都是满蕴剧毒,你和我们说话,挥手扬指的扣拂我们|­茓­道,定然把你身上的剧毒,也传给我们了!”

长眉老人笑道:“一个人的生命之中,潜藏着无与伦比的强大之能,如果把这潜能完全发挥出来,足可与天地同参,所谓功参造化,并非无稽之谈,短短数十年的人生旅程,没有人把一生的潜能完全发挥出来,老夫以毕生­精­力,钻研医学,探求生命奥秘,垂七十寒暑,一年前才发觉人的生命中藏着强大的能量……”,他重重咳了一声,仰脸望着屋顶,接道:

“说来你们也许不信,老夫从未习过武功,但我的一举手一投足,丝毫不比学过武功之人逊­色­……”。

上官婉倩接道:“你说的一点不错,这话真是叫人无法不相信……”

徐元平摇摇手,阻止上官婉倩打岔,接道:“你不要扰乱了老前辈的思绪。”他已从慧空传授《达摩易筋真经》学到了甚多秘奥的武功,启发了他的灵智,使他觉着这老人之言,甚有道理。

上官婉倩大眼眨了两眨,微笑不语,心中却暗暗忖道:“好吧!你竟被这老头吓唬住了。”

只听那长眉老人接道:“如若因一种极毒之药,刺激生命中的潜能,使他发挥出来,不但能延年益寿,而且武功、内功,也将随着生命潜能的发挥,大为增长。”

上官婉倩暗暗骂道:哼!痴人说梦,连篇鬼话。

徐元平闭目想了片刻,高声说道:“不错,有道理!”

上官婉倩惊愕道:“你这样容易受骗吗?我幼小生长在武林世家,见闻不可谓不广,只听人说过毒能害人,却从未听说过毒能养命,你别听他唬你了……”,她伸出纤纤玉指,指着那长眉老人接道:“你看他这副形象,骨瘦如柴,手似鸟爪,蓬发长眉,形似鬼怪,哪里像懂得医道之人?”

徐元平心知她个­性­倔强无比,如若再硬行阻止她,可能激起她更为强烈的反感,此时此地,只有婉言相劝,当下举手一招,低声说道:“过来。”

上官婉倩娇美的粉颊上,闪掠过一抹会心的微笑,温柔的走了过去,旁依在徐元平身侧而立。

徐元平微微一笑,接道:“这位老前辈,集一生的­精­力,探求生命中存在的奥秘,又以他本身的生死作为体验,自非空|­茓­来风的事。他的话,咱们虽不一定去信,但应该很用心听听。”

上官婉倩点点头,回眸望着那老人笑道:“老伯伯,你慢慢的说,我不再打岔了。”

长眉老人望着两人并立的神情,呆了一呆,道:“好一对可爱的孩子。”

上官婉倩偷偷瞄了瞄徐元平,缓缓的偎在他左肩之上。

长眉老人目光投在窗下的白花朱果上,接道:“我原想强迫你们接受我的疗治,现在我决定不勉强你们了。我要说服你们,让你们自愿接受我的疗治。”他重重咳了一声,接道:

“我确未习过武功,但我常服用刺激人身发挥潜能的毒液,因此,我有着大异常人的气力,我熟习人身脉|­茓­,出手认|­茓­自是极准。不识老夫之人,谁也不知我不会武功了。”

徐元平道:“老前辈既然亲自体验,绝非欺人之谈,晚辈极愿一试。”

长眉老人沉思了片刻,道:“我服用毒糕、毒汁,由少而多,进势极慢,你却从未服用过此等之物,如若骤然服用,数量必极微小。但你身受之毒,发作在即,如不大量服用,只恐甚难收效。但数量加多,老夫又毫无把握,这一点老夫不得不先予说明。”

徐元平回顾了上官婉倩一眼,道:“事已至此,我也只好冒险一试了,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冒死求生。”

上官婉倩轻轻一颦黛眉,道:“老伯伯,你再想想有没有别的法子?”

长眉老人背起双手,来回走了半晌,说道:“法子只有一个,生机可望大增,但是老夫却无绝对的把握。”

徐元平道:“什么?”

长眉老人肃然说道:“换血……”

上官婉倩吃了一惊,道:“换血?”

长眉老人道:“不错,换血,把老夫身上这有毒之血,输入他的体内,先使他血液含毒,再服用大量毒汁,生机当增长甚多。”

上官婉倩摇摇头,道:“这些事骇人听闻,我从未听说过。”

长眉老人道:“除此之外,别无善策。”

徐元平却斩钉截铁地说道:“只要不使我武功丧失,晚辈甚愿一试。”

长眉老人叹道:“对我而言,这是个很危险的办法,老夫或将因失血而死……”

徐元平愕然道:“这个晚辈还未想到,既有如此之险,那就不必试了……”

长眉老人忽然满脸坚决地说道:“留我这老朽之命,倒不如成全于你……”

忽听砰然一声巨震,打断了那老人之言。

紧接着传来了一阵吱吱怪叫。

长眉老人脸­色­一变,道:“什么人敢擅闯‘丧庐’,伤我猩猩?”

上官婉倩娇躯一挺,低声对徐元平道:“你坐着别动,我和他出去瞧瞧。”

只听一个呼叫“平儿”的沙哑声音,杂混入那猩猩怪叫声中,传了进来。

徐元平神情激动,霍然而起,接道:“来人是我的叔父,两位且慢出去,让我想想,要不要见他?”

上官婉倩横跨一步,挡住了长眉老人。

只听一声接一声隆隆巨震,混着那呼叫“平儿”的沙哑之声,不停的传了进来,显然金老二心头急躁之下,不知用什么东西,猛击那“丧庐”石墙。

长眉老人怒声喝道:“女娃儿,快闪开去,我那猩猩恐已被来人打死了!”举手一挥,横里发出。

上官婉倩知他全身上下,无处不毒,不敢用手封架,娇躯横移,闪避开去,飞起一脚,疾向他右膝踢去。

徐元平突然长长叹一口气,道:“你们不要打啦!咱们一起出去见他。”

上官婉倩收住攻势,笑道:“对不住啦!老伯伯。”

长眉老人哼一声,大步向前走去。上官婉倩、徐元平鱼贯随在他身后而行。

长眉老人伸手一按机簧,石墙缓缓向外推出,只听一声暴喝自石墙外传来,道:“你们把我的平儿藏到哪里去了?”

喝声之中,充满焦急与关切之情,显见字字俱是发自肺腑。

徐元平只觉心头一阵热血上涌,一步抢在长眉老人身前,走出石墙,他此刻真力已大是不济,急行两步,已是气喘咻咻。

抬目望去,只见金老二已箭步掠来,急声道:“平儿,你怎样了?有什么人伤害了你吗?”

如此真挚的爱护之情,有如利剑般笔直刺人徐元平心里。

一时之间,他只觉心头堵塞,热泪盈眶,颤声道:“金……叔叔,我……我想不到今生今世还能看得到你!”

金老二亦是满眶热泪,轻轻拍着徐元平的肩头,道:“傻孩子,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只要吃下这包药,马上就会好的!”

徐元平目光转动,只见金老二身上衣衫已破碎一片,面颊之上也似有轻微的伤痕,显见他方才与那猩猩恶斗甚剧。但是他仅有的手掌之中却仍紧握着那一包为徐元平去配的解毒之药,他甚至宁愿自己失去­性­命,也不愿将这包药失去。

当徐元平目光转到这一包“解毒之药”的时候,这正直而善良的少年心中又不禁澎湃起一阵情感的浪潮,既觉自疚、又觉感激。

他垂下目光,只见金老二足边,正倒着那只狰狞的猩猩,薄暮时分轻淡的阳光,照映得他全身金光闪闪,但却也使他金毛间的血光更加触目。

长眉老人满面痛惜之情,正在检视着这猩猩身上的伤势,竟比他检视人类伤势时,还要仔细三分。

金老二目光却始终凝注着徐元平,缓续道:“平儿,你可知道我方才是多么的焦急,直到我看到你安然无恙,我才放下心来……”忽然仰天长笑起来。

笑声未住,突听身侧一人冷冷道:“你笑什么?”

语声森冷澈骨,教人听了之后,莫名所以地会生出一种寒意。

金老二回首望去,只见一个枯瘦如柴,长眉垂目的老人,满面带着一股肃杀之意,站在他身侧,一双冰冷森寒的目光,眨也不眨地盯在他身上。

第三十三回千毒谷主

在江湖中闯荡数十年的金老二,可谓阅人多矣,但直到此刻为止,他却未曾见过这样的人物。

四目相触,他不禁为之一愕,怫然道:“我笑我的自觉可笑之事,阁下这般相问,不觉着是多管闲事吗?”

长眉老人冷冷一笑,道:“你可知道你此刻是在什么地方么?”

金老二下意识地四望一眼,道:“我……我在……”­干­咳两声,不再言语。

长眉老人冷冷接道:“老夫不管什么人,但只要踏入我这‘丧庐’一步,不但身体行动,要受老夫辖制,便是­性­命亦被老夫­操­在掌中。”

金老二浓眉一扬,突地仰天狂笑道:“好威风呀!好威风!好煞气!但我金某听来却当真可笑的很!”

长眉老人­阴­恻恻道:“当真有这般可笑吗?”

金老二道:“不错,金某走南闯北,至今数十年之久,但……”

语声未了,突见长眉老人双掌一拍,那看来已是气息奄奄的猩猩,竟随着他这一掌,蓦地自地上一跃而起。

徐元平、金老二、上官婉倩,心头俱是一惊,他们方才眼见这猩猩已是伤重难支,再也想不到他在一刹之间竟能有如生龙活虎般一跃而起。徐先平暗吃一惊,忖道:“这老人之医道,看来竟有起死人而活白骨之能,他在这刹那之间,便将这猩猩重伤治愈,我若非眼见,岂能相信?”

思忖之间,只见长眉老人手掌缓缓抬起,向金老二轻轻一指。

这一指,既无由真力而激发的锐风,亦无含蕴后劲的显示,全金老二却身不由己地向后退了一步。

抬头一望,只见那满身血液犹未全­干­的猩猩,双臂斜举,十指箕张,一双眼睛,似已凸出眶外,瞬也不瞬地望着自己,缓缓走来。

方才他虽然也曾与这猩猩交手,但此刻,却突然发觉这猩猩不但在目光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煞意,便是他每一个轻微的动作中,也似乎潜伏着一种满充杀机的凶气。

数十年来在江湖中闯荡的历练与勇气,在这刹那之间,竟全都自他身上消失。这是一种不可解释的情况,他竟又身不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那猩猩脚步却变的更急。

一勇必有一怯,一智必有一愚,一冷必有一热,一凶必有一弱,这本是人间的至理,但勇怯、智愚、冷热、凶弱之间的距离,却又教人难以判别。这就是武林道上时常可能发现的微妙心理。

长眉老人面容木然,眼神仿佛没有望在任何一个人身上,但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丝轻微的动作,却都没有逃过他眼里。

只见徐元平先是面带惊诧,瞬即神­色­大变,到了那猩猩的脚步距离金老二已不及两尺,徐元平突地大喝一声:“站住!”身形微动,闪电的身向那猩猩掠去。

不但这一声大喝宛如晴空霹雳,丝毫不似身中重伤之人所能发出,他身形之快,更是令人目力难以企及。

他似乎已拼尽了全身仪有的真力,甚至已透支了一些他生命中的可能永生都不会动用的潜力。

只见一条人影飞到猩猩身旁,然后接连着便是惊天动地的大吼,那猩猩一连退出六七步之多,横身跌到地上。

谁也没有想到此时此刻的徐元平蕴含有如此惊人的力道,俱都骇然的望向徐元平,只见他亦是身躯木立,有如木桩一般钉在地上,然后渐渐摇晃,竟也横身跌在地上。

金老二大喝一声,和身扑了上去,惶声叫道:“平儿……平儿……”

那猩猩低吼一声,霍然站起,上官婉倩柳眉一扬,疾向这猩猩掠去。

那长眉老人却仍是面­色­木然,呆呆地望着那猩猩的脚步,似乎对一切事都早有成竹在胸,又似乎对一切事都不放在心上。

哪知上官婉倩身形方自掠到猩猩身前两步之处,突地凌空一翻,退了回来。

但见她纤手一扬,寒光乍见,已将那柄震动武林的戮情剑持在手中,面向那长眉老人冷冷道:“你这猩猩虽有刚铁之躯,但它能挡得住这戮情剑的锋芒吗?”

长眉老人木然的圆睁着一双眼晴,忽然眨动了两下,冷峻的脸上,也泛现出一股慈和之气,突然举起双手,互击三掌。

那扑而复起的猩猩,突地转过身子,狰狞的双目,转投注那长眉老人的身上,缓步走了过去,一副穷凶极恶神态,直似要择人而噬。

上官婉倩心底里忽然泛起一股复杂的感想,只怕这‘丧庐’之中,潜蕴着甚多人生的奥秘,一切都显得那样反常,荒凉的山野中,坚牢的石室里,人和兽都充满肃杀和冷酷,但这些又无法完全掩遮人­性­中潜在的那些慈和。

没有人能够评断这老人的善恶,他不救闻达于世,隐居这荒凉的山野中,穷毕生­精­力研究人生的奥秘,忍受了这孤独的寂寞,埋葬了宝贵青春,两头猩猩,一室毒草、毒花、相伴他度过了漫长的岁月,也许无数的求医之人,受着他调制的毒药之害,但有一个没法否认的事实,他却为他们延续了生命……

这些复杂的情感,疾快的由她脑际闪过,也就不过是刹那的时间,一种人­性­本能的善良,使她不自主叫道:“老伯伯,快退开去。”纵身而上,锋芒惊世的戮情剑,直指向那猩猩的背心。

长眉老人尖厉地叫道:“不要伤害了它。”突然举手一掌,拍在那猩猩的头顶之上。

上官婉倩迅快的停下了手,但戮情剑仍然指在那猩猩的后背上。

长眉老人两道眼神,一直盯注在那猩猩的脸上,他肌­肉­颤动,似是暗中用了甚大的气力。

只见那猩猩狰狞的面目,逐渐的隐去,缓缓闭上双目,倒卧在地上。

长眉老人紧随那倒摔在地上的猩猩,蹲了下去,放声大哭起来。

他哭的十分伤心,须发俱颤,泪水如泉,声如怒吼,满室尽都是回荡的大哭之声。

这样年迈苍苍的老人,哭的又这等伤心,激起了上官婉倩不自禁的怜悯之情。

她缓步走了过去,蹲在地上,说道:“老伯伯不要哭了……”

她心中很想劝这老人几句,但却不知从何说起,说了一句,倏然而住。

那老人似是已哭的神智不清,对上官婉倩之言,恍如未闻,仍然号啕大哭不止。

回头望去,只见金老二独臂伸展,抱起了徐元平,正欲借机离去。

上官婉倩大声喝道:“站住!”

金老二回过身来望了上官婉倩一眼,突然纵身一跃,人已到了门口。

上官婉倩霍然而起,高声说道:“你带他离开此地,无疑是要绝他生机。”

金老二已踢开木门,准备离去,听得上官婉倩喝叫之言,突然又停了下来,道:“这话当真吗?”望了怀抱中的徐元平一眼,只见他脸­色­苍白,奄奄一息,但感心头一沉,又缓步走了回来。

上官婉倩道:“这等重大之事,难道我还和你开玩笑吗?”

金老二虽然大半生在江湖之上闯荡,历经了无数的劫变,目睹过无数的惨局,但那些人人事事,都没有激起过他深切的关心。徐元平的生死,在他的心目中太重了,事不关心,关心则乱,饱经沧桑的金老二,也有些乱了方寸。

上官婉倩缓步迎了上去,凄凉地说道:“老前辈,他是你的什么人?你这般关心于他?”

金老二道:“他是我义兄之子……”

凄凉的往事,陡然回集到金老二的心头,他长叹一口气,道:“我们南岳三杰,只余我一个还苟延残喘活在人世,但也落得了残废之身,皇天见怜,得保大哥的骨­肉­,洗雪仇冤,扬名武林,完全在此子身上了,他如毒伤难救,我也是难以独活人世……”

上官婉倩凄凉一笑,道:“我不知他的出身来历,但他的武功,却使我倾心异常,上天造就了他这样一株武林奇葩,决不会让他就这般平凡的萎枯而死……”,她言未尽意,但却倏而住口。

只听那长眉老人的哭声,愈来愈是凄凉,似是这一哭,发泄出了他一生孤独寂寞,有如江河堤溃,不可遏止。

生­性­暴急,动辄杀人的上官婉倩,似是被这凄凉的哭声,触动她心底里潜伏的女­性­温婉和同情,两只又大又圆的眼中,不停的滴着热泪。

上官婉倩举手拭一下脸上泪痕,缓步走到长眉老人身前,探手从怀中摸出来一方白­色­绢帕,轻柔的拭去那老人脸上的泪痕,说道:“老伯伯,不要哭了。”

长眉老人回过脸来,望了上官婉倩一眼,止住哭声,凝目思索片刻,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上官婉倩长长叹一口气,道:“老伯伯,你这一把年纪了,怎么喜、怒起来,还是和小孩子一般模样呢?”

长眉老人沉吟了一阵,肃然说道:“老夫生平之中,从未遇到这等欢乐之事……”,他激动的心情,逐渐的平复下来,目光一瞥金老二和上官婉倩道:“孩子们,跟我来!”

金老二怔了一怔,道:“你叫哪个?”

长眉老人道:“叫你啊!如若老夫早年成家,只怕儿子年岁,比你还要大了!”

金老二看他眉毛,发须,尽都已成了灰白之­色­,果是比自己老迈甚多,强自忍下一口气,抱起了徐元平,走了过去。

长眉老人抱起倒在地上的猩猩,推开壁角暗门,大步向前走去。

上官婉倩低声说道:“这老人一生孤苦,养成了一种僻怪之­性­,咱们还在求他之时,老前辈最好能顺着他些。”

金老二点点头道:“当今之世,不论是谁,只要能救活平儿之命,要我金老二给他磕上三个响头,我也决不推辞。”

谈话之间,已走入那放置着各种毒物、毒草的地下暗室。

长眉老人把怀中猩猩,放在地上,随手摘下一朵白花,一枚朱果,又从堆积的草药中寻出了几种药物,混在一起,启开那猩猩的牙关,放入他的口中,举手在那猩猩头顶之上,拍了两掌,自言自语地道:“乖乖的吃下去吧!”

上官婉倩低声对金老二道:“那白花朱果,都是足以制人死命的绝毒之物。”她究竟未脱童心(奇qIsuu.com書),不知不觉间,要卖弄一下心中所知的隐秘。

金老二点点头,默然不语,但两道目光,却不住打量四周的景物。

但见那猩猩口齿启动,把放入口中的药物,吞了下去。

长眉老人回过头来,举手对金老二一招,说道:“抱他过来!”

金老二轻轻的咳了声,抱着徐元平走了过去。

长眉老人移动那猩猩的身躯,说道:“放下来。”

金老二微微一犹豫,但却依言把徐元平放在地上。

长眉老人缓缓伸出双手,在徐元平胸前摸了一阵,叹道:“他伤的实在很重,眼下只有以毒之法攻毒,或可挽救­性­命。”

金老二道:“何谓以毒攻毒之法?”

长眉老人道:“他身受的剧毒,已经攻入内腑,毒­性­已发,救他之策,不外先解了他身受的毒­性­,然后再调元进补,养息生机,使他能够逐渐的复原,但老夫既无为他除毒之能,只能施用以毒攻毒的办法了。用几种奇毒的药物,让他服下,数毒齐发,自相中和,或可使他垂危的生命,重发生机。”

久走江湖的金老二,也似被徐元平生死的困扰,搅乱了心,回目凝望了上官婉倩一眼,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不太危险了吗?”

长眉老人道:“老夫却不相强,愿不愿让我疗治,由你们决定。”他微一停顿,接道:

“不是老夫危言耸听,如不及时施药,他决难再活过四个时辰。”

上官婉倩道:“老前辈说的不错,他死了咱们谁也别打算再活下去。”

长眉老人笑道:“好极,好极,我早就准备死了,但又觉着一个人死的太过寂寞,现在有你们几位相伴,那可是最好不过!”

金老二暗暗忖道:好啊!原来他们都不愿再活下去了。

长眉老人突然站了起来,摘了一朵白花、朱果,又从那些堆积的药物之中取出几种,放在手中揉搓起来。

长眉老人道:“除了那白花、朱果之外,我这药物大都是采集了数十年之久的药物,早已焙制过,只要用手揉合在一起,就可以食用了,不必要经火煎熬。”

此时此刻,上官婉倩和金老二似是都已经失去了主宰事物的能力,一切都听命那长眉老人的摆布,但他们却又似不赞成那老人的措施,只是无法提出反对罢了。

金老二和上官婉倩,四道失去神采的目光,一齐投注在那长眉老人的手上,连眨动也不眨动一下。

只见那长眉老人双手互搓了良久,白花、朱果,尽揉成浆,和很多药物,揉合在一起之后,捏成了一粒粒的药丸。

他手法极有分寸,捏出的五粒药丸,一般大小。

药丸捏成之后,他忽然也变的犹豫起来,望了上官婉倩和金老二一眼,道:“这五粒药丸的毒量,足可以使数十人一齐倒毙,毒­性­极重……”

长眉老人话至此处,倏然而断,似是在这紧要的关头,他想听听两人的意见。

哪知金老二和上官婉倩,都木然不作答复,浑似未听到那长眉老人之言。

沉默延续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那长眉老人自言自语的接道:“不过,眼下假如不用这样重的毒量,只怕他难以再支持下来。”他自言自语,也无人接他之口,似是眼下的一切变化,完全由他裁定了。

他拿起了第一颗药丸,启开了徐元平的牙关,缓缓坐下了身子。

久未说话的金老二,突然接口说道:“如果他服下这五颗药丸之后,不会复生,那就是无可救药的了?”

长眉老人道:“不错,这样重的毒­性­,不是振发他生命的潜力,就是毒绝他生命中所有的生机。”

说话之间,把手上第二颗药丸,又放入徐元平的口中。

金老二重重的咳了一声,也缓缓坐了下去,似乎他的­精­神,也到了无法支持之境。

长眉老人随手拿起第三颗药丸,放入了徐元平的口中。

上官婉倩道:“不要这样快,让他慢一点吃好嘛!”

长眉老人道:“没有时间了,老夫心中亦想早些知道是生是死。”拿起第四颗药丸,投入了徐元平的口中。

隔了片刻,又拿起第五颗药丸,放入了徐元平的口中。

全室中突然地静了下来,六道目光,一齐投注在徐元平的身上,等待着他的反应。

时间在焦虑中,过的似是特别的缓慢,片刻工夫,在三人的心目中,好似过了几年。

上官婉倩终于忍耐不住,伸手向徐元平的前胸上面摸去。

只觉他心脏仍然在微微的跳动,长长的叹一口气,道:“他的心还在跳动着。”

长眉老人道:“一个时辰不是过的很快吗?”

上官婉倩道:“这当儿片刻时光,有如一年般悠长。一个时辰,岂不要等老了吗?”

那长眉老人却端坐不动,有如老僧入定一般。

时光在焦急、沉默中溜走,虽然像平常一般,但在金老二和上官婉倩的感受之上,却是特别的缓慢。

一个时辰过去了,徐元平仍然静静的躺着,动也没有动过一下。

上官婉倩伸出右手,在徐元平胸前按了一下,只觉他心脏,仍然跳动着,气息依然,并未断绝,才暗暗叹息一声,道:“老伯伯,他的心脏还在跳动。”

长眉老人突然睁开双目,答非所问地说道:“有人来了!”

上官婉倩颦眉侧耳,凝神听去。

只听一个粗厉的声音,传入了耳际,道:“这屋里的人死光了没有?”紧接着砰然一声人震,想是那来人叫了几句,不见有人答应,极是愤怒,不知用什么东西,击撞在墙壁之上。

只听另一个声音接口骂道:“­奶­­奶­的,孙子王八蛋躲着不讲话,惹我动了怒,放一把火烧了你这臭房子。”

上官婉倩暗暗忖道:这人说起话来,好生粗野。

那长眉老人却自言自语地说道:“哼!我这‘丧庐’乃青石砌成之屋,量你也烧不着。”

他说的声音极低,纵然是坐在身侧的上官婉倩也不过隐隐可闻。

但闻那粗厉的声音,高声叫道:“有活人快给我出来一个,再要延误时刻,被我找入暗室,杀个­鸡­犬不留。”

金老二低声说道:“来人似是久在江湖上闯荡之人,竟然猜到有人隐人在暗室之中。”

长眉老人道:“不要紧,我这暗室石门,和石壁一般颜­色­,不知内情之人,决然看不出它,纵然被他看出,那石门也是坚牢异常,想打进来,决非易事。”

上官婉倩道:“这两人说话粗野,叫人有难以入耳之感,我出去教训他们一顿,才能消胸中之气。”

长眉老人笑道:“不用,不用,你出去打上他们一顿,还不如给他们不理不睬,让他们自己着急的难过。”

只听砰砰嘭嘭的撞击之声,不断的传了进来,大概来人久不见有人答话,愤怒难当,猛力敲打起来。

长眉老人回目望了上官婉倩一眼,只见她秀眉不住颦动,似是极力在压制住心中的愤怒,不禁微微一笑,道:“唉!年轻之人,涵养的工夫,比起老年人差的多了。”

上官婉倩心中一动,暗暗忖道:“是啊!这‘丧庐’既非上官堡,这人打开打不开,都不关我事,我急个什么劲呢?”

只听那击打石壁之声,愈来愈是响亮,轰轰隆隆,震耳惊心,想那室外之人,定然是用着分量极重的外门兵刃,撞击墙壁。

那撞击石壁的声音,虽然更加强烈,但上官婉倩定下心后,反而变得镇静了许多。

时光,在震耳的响声中溜过,那声音虽也给人很多烦躁,但也分却三人不少焦虑之心。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那撞打石壁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长眉老人得意地笑道:“怎么样?他们打的手酸了,自然会离开这里。”

金老二道:“只怕他们不会离开……”

忽听徐元平缓缓的吁一口气,双臂突然伸动了一下。

上官婉倩失声叫道:“谢天谢地,他醒过来了。”

哪知徐元平双臂伸动一下之后,突然又静卧不动。

那长眉老人双目眨动了两下,道:“奇怪呀!怎么他又不动了?”金老二冷冷说道:

“是不是回光返照?毒发身死之际的一点反应?”

上官婉倩伸手按在徐元平前胸之上,停留了片刻,道:“他心脏还在跳动……”

突觉一股浓烈的烟火之气,冲了进来,散布全室。

金老二霍然而起,道:“他们真的放起火了!”

长眉老人道:“不要紧,他们烧不了那坚牢的石壁。”

上官婉倩突然站了起来,但又缓缓坐下。

长眉老人道:“你想出去?”

上官婉倩道:“我想惩处他们一顿,但又不放心他。”

长眉老人凝目沉吟了片刻,站起身子,从那堆积的药草中,捡出一个密封的瓷罐,又取来一只酒杯。

拿着那瓷罐,摇了两摇,然后启开密封,一股强烈的酒香,混入刺鼻的烟火味中,扑鼻攻心。

长眉老人尽顷那瓷罐所有,倒出大半酒杯浓黑的液汁,低声对上官婉倩道:“孩子,把你的剑借我用用。”

上官婉倩犹豫了一下,但终于把宝剑递了过去。

长眉老人右手举着锋芒绝世的戮情剑,轻轻在左臂上一挑,登时有一股鲜血,直冒出来,滴入那酒杯之中。

上官婉倩怔了一怔,道:“老前辈,你要­干­什么?”

长眉老人严肃地说道:“我要他吃下这杯混入了我血液的毒酒……”

他放下戮情剑,纵声大笑一阵,接道:“刚才他服用的是天下最毒的药物,现在我给他服用的是天下最毒的动物­精­血,这一罐五毒泡制的药酒,我已经封存了很久,没有用过,现在只得给他服用。”

金老二道:“看来你这密室之中,不论草药、瓶罐,件件都是有毒之物了?”

长眉老人道:“不错,不知底细之人,妄取我室中的一草一木,都将被活活毒毙。”

上官婉倩目注那半杯混入鲜血的药物,接道:“如若你这混血毒酒,给他服用之后,他仍然不能复醒过来,怎么办呢?”

长眉老人道:“那就没有法子,咱们就只有陪他殉葬。”

金老二的两道眼神,呆呆的盯在徐元平的脸上,自言自语地说道:“不会的,不会的,他决然不会死的……”,他的声音愈来愈低,渐不可闻。

长眉老人包扎好自己的臂伤,随手拿起了混合了鲜血的药酒,右手抱起了徐元平的身子,食、中二指暗运劲力,撬开了他的牙关,缓缓把一杯药酒,倒入了徐元平的口中。

密室中气氛紧张,轻微的呼吸之声,也可听到。

这一杯混血的药酒,不仅是关系着徐元平的生死,而是关系着这室中所有之人的­性­命。

室中的烟气,愈来愈重,已然影响到人的视线,但这三人全付­精­神都贯注在徐元平的身上,对室内蔓延的浓烟浑如不觉。

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长眉老人才把那一杯混入了自身鲜血的毒酒,完全灌入了徐元平的口中。

上官婉倩猛的吸一口气,只觉烟嗅刺鼻,不自主的咳了起来。

金老二和那长眉老人,都被上官婉倩的咳声惊醒,抬头望去,只见密室的门口,并肩站着两个中年大汉。

左面一人粗眉暴眼,手中捏着一根分量甚重的铁棍,右面一人身材瘦长,脸长如马,手中倒提着一把鬼头刀。

这两人不知何时进来,在门口站了多久时光。

长眉老人缓缓放下手中酒杯,打量了两人一眼,道:“你们怎么进来的?”

左面那粗眉暴目的大汉,冷笑一声,骂道:“别说你躲在这地下密室,就是钻入老鼠洞中,我们也一样找得着。”

上官婉倩秀眉一颦,满脸杀气地喝道:“讲话小心一点……”

那手提鬼头刀的大汉,冷笑一声,道:“老子走了大半辈子江湖,从来没有人敢这般对我说话……”

上官婉倩不容他把话说完,霍然挺身而起,右手一扬,娇声叱道:“贼骨头,不见棺材不掉泪。”

一蓬金针,电­射­而出。

那两个中年大汉,江湖经验甚是老到,一见上官婉倩右手一挥,立时纵身向旁侧闪去。

他们闪避得虽快,但那金针暴散一片,距离既近,去势又极迅快,饶是两人见机得早,躲避得快,仍然有两枚金针穿破了两人的衣服,毫匣之差,就要划破肌­肉­。

那粗眉暴目大汉冷笑一声,骂逆:“鬼丫头,竟然施用这等歹毒的暗器。”他口中虽然大声喝叫,但心中却十分畏惧上官婉倩的金针暗器,隐在门侧壁后,不敢再探出身来。

这时,那浓烟愈来愈浓,想是两人打开那石壁暗门之后,燃烧的烟火,随之钻了进来。

只听砰然一声大震,一铁棍直捣在密门上,一块木门击的洞裂成数块。

上官婉倩捡起了戮情剑,道:“两位请保护着他,晚辈先去把这两人结果了,咱们再设法行出此地,别让他们用火封住了出路。”

金老二道:“这两个家伙一左一右的守在门口,姑娘要行出门去,太过冒险了!”

上官婉倩道:“不妨事,晚辈自有克敌之法。”娇躯一闪,人已闪到了室门后面,右手戮情剑突然向外一探。

一根铁棍,一把鬼头刀,一左一右的由两侧劈击而下,直向上官婉倩手腕之上劈去。

上官婉倩早已有备,手腕忽的一沉,诱使敌人刀棍齐向下面扫去,人却借势一跃,飞出室外。

她身还未落着实地,一声­阴­冷的笑声,迎面传来,喝道:“回去。”一股疾猛的劲力,直逼过来。

上官婉倩悬空一个大转身,戮情剑随手挥动,幻出一片护身剑影,直向左面斜落过去。

她幼得良师,武功非凡,微一接触之下,已觉出那击来劲力,强猛绝伦,不可挡拒,立时斜向一侧飞去。

只听当的一声金铁交响,疾袭过来的一柄鬼头刀,被那护身的戮情剑削断。

上官婉倩纵横西北武林道上,素以辣手见称,对敌经验甚是丰富,这才迎面的一击,已知来了强敌。徐元平毒伤未解,金老二累疲未复,那长眉老人虽然力逾常人,全身剧毒,但他不会武功,不足为恃。今日之局,十分显然,两方的生死胜负,大半要看自己……

念过心转,杀机忽生,戮情剑顺势向后一推,寒光疾闪中一声惨叫,那手持鬼头刀的大汉,应声倒摔在地上。

长眉老人突然一掌拍在那躺在身侧的猩猩头上,然后抱起当门而卧的徐元平,向室里移去。

这时,那粗眉暴目手执铁棍的大汉,眼看同伴伤亡,心中极为愤怒,一招“泰山压顶”

迎面向上官婉倩劈了下去。

上官婉倩目光一转,看室外地势狭窄,那站在宵烟中的强敌,又不知是何来路,纵有上乘轻功,也不宜在这等狭地施展,当下一个“巧燕翻身”,疾快的闪入室中。

金老二身子一侧,让过上官婉倩,单臂挥动手中捡起的门框,猛力地向那暴目大汉手中的铁棍之上敲去。

木框击在铁棍上,砰的一震,金老二手中的木框,应声碎裂三截。

但那暴目大汉在骤不及防之下,手中铁棍被金老二全力一震,落在地上。

金老二迅快的迈出一步,奋起余力,把手中一截断木,猛向那暴目大汉投掷过去。

只听那暴目大汉惨叫一声,仰面栽倒地上。

原来他正待伏身去捡地上铁棍时,金老二适时投出手中一截断木,加上室外浓烟弥目,视线不清,一击之下,正中那大汉前额,当时被击的昏了过去。

金老二一探独臂,抓住了地上的铁棍,还未提起,突然伸过一只脚来,踏在铁棍之上,耳际间响起了一个­阴­沉的声音,道:“放下!”随着那­阴­沉的声音,一股浓重的腥气,扑入了鼻中。

金老二阅历丰富,心知对方如存心伤害自己,那只踏在铁棍上的脚,早已踢中自己要害,当下松开右手,缓缓站起身子。

只觉额角之上一凉,又似被人轻轻打了一下……

只听上官婉倩微带慌急地叫道:“长虫!”

金老二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才抬头向室外望去。

一个瘦矮的老人,当门而立,几根稀疏的头发,衬着颔下几根花胡子,一身黑衣,一条全身赤红的小蛇,缠绕在他的右臂上,左臂上盘绕一条花纹灿烂的巨蛇,蛇身和蛇尾,一大半环绕在他的身上,在浓烟中望去,如着彩衣。

金老二呆了一呆,叫道:“千毒谷主……”

那瘦矮的老人无声无息的一咧嘴巴道:“不错。”一迈步踏进了室门。

他两臂上盘绕的双蛇,突出他身外尺余左右,蛇信伸缩,极是吓人,是以当他举步入门时,上官婉倩和金老二都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

那仰卧在地上的猩猩,忽然挺身而起,双目圆睁,凝注着那黑衣矮瘦的老人脸上,作势欲扑。

金老二既知来人是千毒谷主,急急回头对那长眉老人说道:“老前辈快些喝住猩猩,这位是名满当今武林的千毒谷主。”

他心知来人武功,高强绝伦,如若这猩猩扑击于他,势必引起他的杀机。

长眉老人忽然哈哈一笑,道:“既称千毒谷主,对用毒之事,定然所知甚多了……”

矮瘦老人目光一瞥那怒目而视的猩猩,浑如不见一般,丝毫未放在心上,­阴­沉沉地接道:

“略知一二……”,目光一扫金老二,接道:“这老头子是什么人?你既称他老前辈,自然非藉藉无名之辈,可是神州一君易天行的朋友?”

金老二单掌立胸,欠身答道:“这位老前辈乃‘丧庐’主人,和神州一君素不相识。”

千毒谷主­干­笑了一声,道:“你既然在此地现身,想来令东主易天行,也就在左近了。”

金老二微一沉吟,道:“在下奉东主令遣,迷途至此……无意进此‘丧庐’。”

那长眉老人目光盯在那矮瘦老人身上盘绕的毒蛇之上,看了一阵,道:“这两条蛇倒都是难得一见的绝毒之物。”双手反击两掌,那怒目横眉的猩猩,突然缓步走回到那人身侧。

千毒谷主淡淡一笑,道:“这两条绝毒之蛇,已经被我驯服了,无我之命,决计不会伤人。”

长眉老人道:“驯服两条毒蛇,算不得什么难事……”

千毒谷主脸­色­一变,接道:“这两条蛇,乃我费尽心血,选天下最毒之蛇,交配而生。

口蕴剧毒,厉害无比,不论何等禽兽,只要被它咬上一口,当场倒毙,武功再高之人,也是难以防备。”

长眉老人大笑道:“但老夫却不怕你这毒蛇!”

千毒谷主怒道:“不信你敢试试吗?”

长眉老人道:“试试就试试……”,大步向前走了过来。

金老二一皱眉头,拦住那长眉老人道:“老前辈行医济世,救人要紧,何苦要争这些闲气?

长眉老人回目望了徐元平一眼,竟然依言退了回去。

上官婉倩看局势暂时缓和下来,缓步走到徐元平的身侧,蹲了下去。

千毒谷主目光一掠上官婉倩手中的戮情剑,回头问金老二道:“那女娃儿是什么人?她手中拿的可是传诵江湖的戮情剑吗?”

金老二道:“她是甘南上官堡主掌上明球,手中所拿,正是传诵江湖的戮情剑。”

千毒谷主目光凝注在上官婉倩身上,打量了好一阵,笑道:“貌不在鬼谷二娇之下,只是稍嫌英气过重……”

上官婉倩回头瞪了那矮瘦老人一眼,强忍下心中之气,默然不语。

千毒谷主哈哈一笑,道:“老夫和令尊交情不错,论辈份,你该叫我一声老伯伯!”

金老二眼看上官婉倩装作不闻不理,赶忙接口说道:“上官姑娘,这位是千毒谷主冷老前辈,和令尊交谊甚深,快些过来见礼。”

上官婉倩略一犹豫,终于缓步走了过来,欠身一礼,道:“见过冷老前辈。”

千毒谷主­干­咳了一声,笑道:“久闻上官姑娘纵横在西北道上,所向无敌,今日一见,才知道人也长的美丽无比,有女如此,强胜儿子百倍,令尊的福气,好叫老夫羡慕。”

上官婉倩听他言词之间,既带有长辈的口吻,又隐隐含着轻佻之意,当下勉强一笑,道:

“老前辈请坐,晚辈还要照顾病人。”

千毒谷主缓缓把目光移注到徐元平的身上,道:“能得上官姑娘照顾,定然大有来头,不知他是何人门下?”

金老二抢先接道:“是在下一个子侄。”

千毒谷主闭上双目,冷笑了一声,道:“老夫行途疲劳,要借此密室养息一下­精­神,你们自管忙碌去罢!”说完,依壁而坐。那两条毒蛇,仍然环绕他身体之上,昂首吐信。

金老二微一皱眉头,轻步走到徐元平身侧,低声对那长眉老人说道:“老前辈,他几时才能醒来?”

长眉老人伸手按在徐元平前胸之上,说道:“眼下情势,老夫可以断言,他已不致再有变化,但几时醒来,却是难以断言。”

上官婉倩附在金老二耳边道:“千毒谷主,盛名四播,内功­精­深,哪里会这等脓包,赶一点路就困倦不支呢?这其中只怕大有文章。”

金老二道:“我也觉着奇怪……”

上官婉倩道:“会不会有人冒充?”

金老二道:“此人我已见过两次,都是在千毒谷中,他已数十年之久,未离过千毒谷了,此刻离谷,必然有什

么重大之事……”

他微微一顿道:“平儿一醒,咱们就带他离开此地,免得多招麻烦。”

上官婉倩听父亲谈过千毒谷主之名,心毒手狠,险恶绝伦,当下点头说道:“只不知他几时才能醒来?”

只听鼾声大作,那千毒谷主竟然睡熟了过去。

长眉老人凝神听了一阵,道:“他睡着了。”

金老二摇摇头,道:“他好像是真的十分困倦……”

上官婉倩道:“我不信他真的会……”

金老二赶忙摇手阻止她再说下去。

徐元平静静的躺在地上,紧闭双目,神情间十分平和,毫无身受重伤后的痛苦。

金老二双目一直盯注在他的脸上,看他久不醒转,心中甚是难过,长叹一声,落下来几滴眼泪。

他探着相视,眼泪正好滴在徐元平的口中。

长眉老人突然双手一拍道:“是啦!我忘了用药引子了……”

上官婉倩接道:“要用什么药引,快说!”

长眉老人道:“眼泪……”

只听徐元平长长吁一口气,忽然挺身坐了起来。

长眉老人一跃而起,鼓掌大笑,道:“毒人,毒人,老夫之道不孤矣!”

他越叫越是高兴,叫到后来,又忍不住手舞足蹈。

但闻千毒谷主那作鼾之声,频频作响,如奏鼓乐,随着那长眉老人手舞足蹈之势,极有节拍的响了起来。

起初之时,似是那鼾声有意和那人的舞蹈相合,但片刻之后,长眉老人的舞蹈之势却似被鼾声控制,随着那鼾声的快慢转动。

上官婉倩和金老二都觉出那鼾声不对,心中感受到极强的诱惑,似是要随着那鼾声的节奏而舞,但每将要起步之时,都强自忍了下来。

上官婉倩举起戮情剑,只觉一股森冷的剑气,逼得神志一清,突然站了起来,低声对金老二道:“老前辈好好的看着他,我去叫醒千毒谷主……”

金老二目注那长眉老人的舞蹈之势,手却不停的击打,“啪啪”之声也和那老人的鼾声配合。

他心神旁注,根本没有听到上官婉倩说的什么,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上官婉倩挺身而起,直向千毒谷主走了过去。

相距还有三四尺时,轻听咕的一声,那满身花纹的巨蛇,身子突地向外探出两尺,血口大张,似是要择人而噬。

上官婉情倏然止步,本能的一扬手中戮情剑,幻起一片剑光,护住了身子。

上官婉倩高声叫道:“冷老前辈,你醒醒好吗?”

只见那闭目作鼾声的千毒谷主,微微咧嘴一笑,答道:“什么事?”他说话之时,鼾声顿住,但说完之后,那鼾声重又响了起来。

上官婉倩强忍下心中愤怒之气,道:“老前辈,你先把鼾声停下,好不好?”

千毒谷主笑道:“老夫一生之中,从不听人相劝,除非那人付出了老夫认为满意的代价!”

他说话之时,鼾声仍然断断续续。

上官婉倩回头望去,只见金老二手臂挥动,既将起而舞蹈,显然,他的内力,已无法再和那催人舞蹈的鼾声抗拒。

那长眉老人更是大蹦大跳,须发横飞,满头大汗。

但最使上官婉倩惊心的,是那初醒过来的徐元平也有些跃跃欲动……

时间迫促,已无暇给她思索,当下冲口说道:“你说吧!要什么?”

千毒谷主霍然睁开双目,炯炯神光,逼注在上官婉倩的脸上,道:“老夫并无相逼之心,你如自己愿意,可不能责怪老夫!”

上官婉倩道:“快说吧!你要什么?”

千毒谷主­干­咳了两声,道:“老夫开出两个条件,任你选择一个。”

上官婉倩道:“你先停下鼾声,咱们再慢慢的谈,好不好?”

原来他一面说话,一面仍然不停的作鼾。

千毒谷主道:“老夫从不肯轻易信人,你先答应了我,这鼾声才能停下。”

上官婉倩目光一瞥,只见金老二和徐元平都已起身,那恶形怪状的金毛猩猩,也扭动起肥重的身躯,随声而舞,不禁芳心大急,道:“不论什么我都答应……”

千毒谷主冷笑一声,接道:“老夫有一独子,生具异禀,如以世俗的眼光看去……”

上官婉倩接道:“可是丑陋的见不得人?”

千毒谷主咳了一声,道:“算他是吧!但依老夫的威名,替他讨上十个八个貌美如花的媳­妇­,可不算什么难事……”

他急急作了一阵鼾声,使应鼾而舞之人,开始了急速的旋转,才冷冷接道:“但一般之人,老夫又看她不上,你如能答应老夫,以身相许犬子,不但你这一生享受不尽,就是令尊,也可沾光不少。”

上官婉倩呆了一呆,道:“那第二个条件呢?”

千毒谷主道:“以你手中的戮情剑抵押,老夫立时停下鼾声,但他们能否生离此室,那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上官婉倩略一沉吟,道:“如我答应第一个条件,嫁你那宝贝儿子,你是否还要刁难他们?”

千毒谷主笑道:“你如果答应身侍吾子,咱们算是一家人了,老夫生­性­最是偏私护短,对你当爱护备至,言听计从。”他脸上忽然泛出慈爱的光辉,目光中满是期望之情,凝注在上官婉倩的脸上。

上官婉倩只觉前胸如受重重的一击,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两步,暗暗忖道:想不到这威震江湖的一代毒枭,爱子之心,竟然是如此的深切……

她举手理一理垂散在鬓边的秀发,低声问道:“你这般为子求婚,可是因为我长的很美么?”

千毒谷主赞道:“秀外慧中,世无其匹,尤强过丁家的鬼谷二娇。”

上官婉倩黯然一笑,道:“不知你那宝贝儿子,是怎样的一个丑法?”

千毒谷主道:“他不过生具异禀,有些威猛吓人,四肢不缺,五官完整,怎能真的算丑?”

上官婉倩举起一只素手,按在额间,放声大笑道:“由来红颜多薄命,巧媳常伴丑夫眠,我答应你了!”

千毒谷主双目中闪烁起欢愉的神光,喜道:“这话可是当真?“上官婉倩道:“出我之口,入你之耳,难道还会假吗?”

千毒谷主鼾声顿住,哈哈大笑,道:“老夫要带你去见鬼王丁高,要他瞧瞧我讨的儿媳­妇­,胜过他们鬼谷二娇好多了……”

只听金老二大声叫道:“老前辈,你已经跳得满身大汗,也该停下来休息一下了!”

原来,千毒谷主鼾声一停,金老二和徐元平立时止步,只有那长眉老人仍在手舞足蹈,不肯停息。

上官婉倩回目望了那人一眼,叫道:“快抓住,再让他跳下去,要把他活活累死啦!”

徐元平仰脸而立,似是正在回忆一件十分重大的事,听得上官婉倩喝叫之言,啊了一声,探手向那长眉老人抓去。

他虽然初醒不久,但却似功力尽复,出手疾快绝伦,一把正抓在那长眉老人的左臂之上。

长眉老人被徐元平一把抓住之后,舞蹈之势,突然停住,回目望着徐元平道:“毒人……”

徐元平一皱眉道:“毒人?”

长眉老人道:“不错,你和老夫一般,成了毒人。无论你血液内腑五官四肢,到处都充满剧毒。”

徐元平呆了一呆,松开了那老人的左臂。

长眉老人忽然举起双掌,猛力一击,大声笑道:“我要去昭告天下人,吾道不孤了。”

放腿向室外冲去。

上官婉倩急叫道:“老前辈……”,探手一抓,没有抓住。

只听千毒谷主­干­咳一声,道:“孩子,他跑不了。”手臂一振,臂上那满身花纹的巨蛇,突然直窜而去,疾如离弦流矢一般,蛇头一转,缠在那长眉老人双腿之上。

徐元平突然对那老人深深一揖,道:“老前辈活命之恩,在下永铭五中,等晚辈办完几宗大事之后,定当和老前辈一起找个隐秘所在,居住下来。今生今世,不再踏入江湖一步。”

长眉老人缓缓转过身子,道:“如若你的诺言能够实现,老夫自当把生平所学传授于你。”

突然—阵隆隆之声,起自地下。

金老二大声叫道:“这是什么声音?”

千毒谷主忽然纵声大笑,道:“果然就在此地了。”

长眉老人冷冷接道:“有什么好笑的,我这密室下面,有一股暗流通过,每隔上一月时光,总要有一次这样的震动之声……”

徐元平急急问道:“有一座孤独之墓,不知离此好远?”

长眉老人略一沉吟,道:“如若不算那山峰阻隔,大约有十几里路。”

突听千毒谷主大声说道:“孩子快来,我有一件紧要之事,要对你说。”

上官婉倩和徐元平同时转过头去,望着千毒谷主。

两人年纪,在这五人中最小,一听千毒谷主呼叫之言,一齐转目相望。

上官婉倩微微一笑,道:“可是叫我吗?”

莲步轻移的直走过去。

千毒谷主点头笑道:“自然是叫你了……”,他突然放低了声音,接道:“孩子,你可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到这等荒凉的所在吗?”

上官婉倩摇摇头,道:“不知道啊!”

千毒谷主目光一扫站在室外的金老二和徐元平,施展“传音入密”的功夫,接道:“眼下武林中各路英雄,都已云集到孤独之墓,准备发掘那孤独之墓的隐秘。”

“老夫独得传闻之秘,此地有一条暗流通入那孤独之墓,如若能从那暗流中进入孤独之墓,当可避开那重重机关的阻挡,直达那古墓之中,又可免去和武林高手争斗之险……”,他微一停顿,接道:“但这也是一件十分危险之事,你既已答应了身侍吾子,从今之后,你已是我千毒谷土冷家之人,千毒谷、上官堡,也因此联手合作,一致对外……”

他施展“传音入密”之法,别人根本听不出他说的什么,只见他口齿启动,一直不停,上官婉倩却静静的站着不动,似是在很用心听他之言,又似漠然不闻。

金老二似是看出了苗头不对,轻轻一扯徐元平的衣袖,说道:“平儿,跟我来。”大步向外走去。

徐元平回顾了那长眉老人一眼,跟在金老二身后走去。

走约两三丈后,金老二才一停下脚步,低声对徐元平道:“平儿!你武功复原没有?”

徐元平道:“­精­力异常充沛,武功恢复几成,一时间倒很难说。”

金老二道:“千毒谷主乃江湖上最为狠毒的高手之一,不但武功绝高,而且善用毒物助阵,那上官姑娘和他叽哩咕噜说个不停,决非什么好事。你武功纵然完全复元,也未必是他敌手,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趁这机会一走了之,免得招惹麻烦。”

徐元平道:“适才那千毒谷主之言,已隐隐说出来此用心,再证之‘丧庐’主人之言,这密室地下的暗流,八成就是通往那孤独之墓中的洪水。”

金老二点点头道:“贤侄推论不错,只是水道暗藏地下,而且激流汹涌,纵是水­性­极好之人,只怕也是无法越渡。”

徐元平道:“小侄亦虑及此。但是那千毒谷主既然赶来此地,想必早已有了渡水之法,小侄想随他之后,借暗流进入古墓,我料想易天行必然不甘心拱手把墓中存宝让人,定然设法进入那古墓之中。小侄自当取元凶首级,奠祭于家父、三叔灵前,纵然不能手刃元凶,亦必将设法借那墓中的埋伏,和易天行同归于尽。”

金老二突然一扫脸上畏惧之­色­,道:“好!咱们一起入墓,我也可助你一臂之力。”

徐元平摇摇头道:“小侄把胸中所思所想之事,尽皆相告叔父,但却有一件事,想恳求叔父答应。”

金老二微微一笑,道:“你可是要我答应你置身事外……”

徐元平接道:“叔父已经是伤残之躯,纵然进入古墓,但对平儿也未必能够有所帮助,这一次身历生平之劫,短短数日夜,有如过了很多年,使我感觉自己长大了很多!”

金老二轻轻叹息一声,道:“孩子,你成熟多了……”

忽听上官婉倩柔婉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徐相公……”

徐元平回头望去,只见她当门而立,面含微笑,那笑容给人的感觉,并非欢愉,而是一种忧郁的苦笑,想到她数日来照顾之情,一缕怜惜,油然而生,长叹一声,道:“什么事?”

缓步走了过去。

上官婉倩低声喝道:“别过来!”莲步款移,迎了上来。

对上官婉倩,徐元平有一种极深的感激心情,他依言停了下来,星目眨了几眨,凝注在她的脸上。

她脸上忧苦的笑容,逐渐的散去,代之而起的一片茫然萧索的神情,似是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离她而去。

她娇小的身躯,一直偎入徐元平的怀中,才停了下来,凄凉地说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徐元平道:“什么事?”

上官婉倩道:“你可知道千毒谷主为什么来到此地吗?”

徐元平道:“可是为了要进孤独之墓吗?”

上官婉倩点点头说道:“你猜的不错,这密室之下有一道暗流,通入那孤独之墓。”她轻轻叹一口气,放低了声音道:“不知道千毒谷主如何得知了这件隐秘,而且他有了越渡地下激流之法。”

上官婉倩多情地望了徐元平一眼,道:“我也很想去看看那孤独之墓中的情景,但那千毒谷主,却坚持不让我去,他说那墓中机关重重,险恶万分,冒此风险大是不值……”

徐元平奇道:“你上官堡和千毒谷交谊甚厚吗?”

上官婉倩道:“一宫、二谷、三大堡,甚少往来,纵然是有所交往,那也是利害相关。”

徐元平道:“既然如此,那千毒谷主为什么要这般关心于你?”

上官婉倩话锋突转,就是存心要引诱徐元平这般问她,当下微微一笑,道:“因为我是他未过门的儿媳­妇­啊!”她心中另有打算,有意这般说出,是以毫无羞怩之感。

徐元平骤闻此言,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怅然的感觉,一抹凄凉泛上双颊,别过头去说道:

“千毒谷主、上官堡齐名武林,这一桩婚姻倒是缔结的门当户对。”就这说几句话的工夫,他已恢复了镇静的神情。

只听一个和蔼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孩子,你该走了。”

只觉一股腥气,扑了过来,余音未住,千毒谷主已到了两人身侧。

他双臂微一伸缩,两条伸头吐信的蛇,忽然掉过了蛇头,盘在身后,生怕吓着了上官婉倩一般。

上官婉倩嫣然一笑,道:“我久闻那孤独之墓中存宝无数,很想去开开眼界。”

千毒谷主摇头说道:“孤独之墓,乃近百年来江湖上一件充满着神秘的传说,那墓中是否真如传说形容,很难预料。但迄今为止,还无法得到证据,一宫、二谷、三大堡,以及诸大门派,独行大盗,无不处心积虑的想一探究竟……”

徐元平忍不住突然Сhā口说道:“那孤独之墓中……”,赶忙咳咳几声,住口不言。

千毒谷主冷峻的目光转到徐元平的脸上,道:“孤独之墓中怎么样?”

不善谎言的徐元平,在此情此景之下,也不得不通权达变了,淡然一笑道:“那孤独之墓的神秘,既然能在江湖上传诵不绝,想来当非无的之矢。”

千毒谷主冷笑一声,道:“嘿!满口废话……”

上官婉倩心知徐元平倔强无比,怕两人冲突起来,赶忙接口说道:“我已久闻孤独之墓的神奇之名,心里实在想入墓看看,何况除了谷主之外,千毒谷中我再无相识之人,离开此地,只有回上官堡了。”

千毒谷主呵呵一笑,目光一掠那两具尸体,接道:“这‘丧庐’之外,恐怕早已满布了武林人物,我在进入这密室之前,已然连杀五人。这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此一地下暗流通人孤独之墓,已非我独得之秘……”,他轻笑一声,接道:“不过我已在这‘丧庐’四周,埋伏一十二个高手,不论何人,再想进入此地,只怕不是容易之事……”。他似是自知说的话离题太远,重重的咳了一声,探手入怀,摸出一面铜牌,接道:“你拿着这面铜牌,凡是千毒谷中之人,都会对你尊敬无比,要他们护送你先回千毒谷去,等我办完此地之事,就立刻赶回去,亲率犬子,赶到上官堡去,探望我那亲家。”

上官婉倩眼球转了两转,娇声说道:“我要和你一起进入孤独之墓瞧瞧。”

以冷酷驰名江湖的千毒谷主,忽然间变的十分慈和,耐心地笑道:“孩子,墓中又无可观之景,而且步步杀机,有什么好瞧的,还是不要去啦!”

上官婉倩摇摇头,坚决地说道:“我一定要去。”

千毒谷主沉吟了半晌,无可奈何地说道:“好吧,但在进入墓中之后,一切都要听我的吩咐,不要任­性­而为。”

上官婉倩点头一笑,回顾了徐元平一眼,道:“他和那位金老前辈,也要去孤独之墓,咱们和他们一起走吧!”

千毒谷主脸上忽然闪掠一抹杀机,说道:“地下暗流,波涛汹涌,但听这隆隆水声,当可知声势何等强大!地下暗流,不见天日,如无准备,纵是水­性­极好之人,也是无能渡过。”

上官婉倩微微一颦秀眉,道:“那要怎么办呢?”

千毒谷主笑道:“孩子!这两人既是神州一君易天行的手下,和你们上官堡自是无关,不杀他们,已经是对他们太过仁慈……”

忽听那长眉老人冷笑一声,接道:“不得我的准许,谁敢在这‘丧庐’之中杀人?”

千毒谷主冷冷一笑,道:“我纵然杀了一人,你又当怎的?”

长眉老人哈哈笑道:“好好……”

他面上虽是满面笑容,目中闪动着的,却是令人心寒的光芒。

上官婉倩秋波一转,忽然走到千毒谷主身侧,叫道:“爹爹。”

千毒谷主怔了一怔,面上既是惊奇,又是喜悦,俯首道:“什么事?”

上官婉倩娇声笑道:“爹爹,我们不是要到孤独之墓中去吗?”

千毒谷主道:“当然。”

上官婉倩含笑道:“我们既然要到孤独之墓中去,那么我们还在这里惹什么闲气?”

千毒谷主微一皱眉,突地大笑道:“正是,正是,我们还在这里惹什么闲气!”衣袖一拂,立刻便向外走去。

徐元平一直面­色­凝重,他心中其实已被千毒谷主方才的言语激怒,但此刻突地­干­咳一声,讷讷道:“在下也想到孤独之墓中去一行,谷主若是肯与在下同去,在下虽然无能,但入墓之后,在下好歹也能助谷主一臂之力。”

千毒谷主面­色­微微一变,突听上官婉倩娇笑道:“爹爹,我有一件事情始终奇怪,这地下暗流如此激烈,你老人家是怎能渡过去呢?”她神­色­变的越发温柔。

千毒谷主目光注定在她脸上,目中神光闪变不定,似是有些愤怒,隔了半晌,突见他仰天狂笑起来,道:“好孩子,你叫爹爹说出这方法,可是为了他吗?”伸手指向徐元平。

上官婉倩秋波一转,娇靥上不禁泛出一阵嫣红的颜­色­,垂下头去,讷讷道:“我……

我……”,终于还是说不出话来。

千毒谷主哈哈笑道:“好孩子,没有关系,只因为爹爹爱你,所以,什么事都没有关系,只是……”他语声微微一顿,面上笑容顿敛,正­色­道:“爹爹为了此事,不知化了多少心力,制作了几件专为渡过这种激流的皮衣,一身上下一齐护住,而且连双目之上,都护以一片水晶,别说这种普通的激流,便是天河水中,也照样可以来去自如。”

徐元平听得心头一凛,暗暗忖道:原来他早已预备了越渡那激流之物,我如欲越过地下激流,进入那孤独之墓,看来只有抢他的特制皮衣了……

只听上官婉倩柔声说道:“爹爹那特制皮衣只有一件吗?”

千毒谷主­干­笑了两声,道:“如若只有一件,我也不会答允让你同去了。”

上官婉倩回顾了徐元平一眼,道:“激流深藏地底,咱们虽有皮衣,也不能挖地而入。”

千毒谷主把目光转注在那长眉老人身上,冷冷说道:“老夫进入这‘丧庐’之初,原想以辣手,逼你供出那进入地下激流的路径,但此刻正值老夫满心喜悦之际,不愿出手伤人,你如能说出进入水道之路,老夫决定留你一条­性­命。”

长眉老人仰脸狂笑,久不作答。

千毒谷主似已等得不耐,冷厉地道:“老夫生平之中,甚少动过这等仁慈之心,你如再置若罔闻,可别怪老夫出手毒辣了!”

长眉老人顿住大笑之声,双目中凶光闪烁了一阵,忽然变的十分平静地说道:“要我带你进入那水道不难,但得先把你那特制的渡水皮衣,拿出来给我瞧瞧。”

千毒谷主冷沉地说道:“老夫这一生,还未遇到过和我讲斤算两之人……”

上官婉倩急急说道:“爹爹旨在早进那孤独之墓,得饶人处且饶人,就以爹爹的武功,也不怕他们抢去,拿出来瞧瞧又有什么要紧。”

千毒谷主望了上官婉倩一眼,叹道:“唉!你这孩子……”,缓缓撩起长衣,取出一个油布包裹,低声说道:“孩子,打开包裹,让他们见识见识。”

上官婉倩素手轻挥,缓缓解开油布包裹,只见两件柔软的黑毛皮衣,整整齐齐的折叠在一起。

千毒谷主微笑道:“做这两件水獭皮衣,费了数年之功,你先穿上一件吧!”

上官婉倩秀眉轻颦,缓缓取出一件,披在身上。

千毒谷主替她拉好衣领,结上扣子,一个千娇百媚的黄花少女,登时变成一个全身黑毛的怪物。

徐元平双目注定另一件水獭皮衣,心念千回百转,不知是否出该手去抢。

只听那长眉老人哈哈大笑,道:“好玩,好玩!在下也想到孤独之墓去瞧瞧……”

千毒谷主冷冷接道:“你可是想借我一件皮衣?”

长眉老人怒道:“笑话,老夫自有更好的渡越激流之物。走!我带你进水道去。”

徐元平听得心中一动,大步走了过去,低声说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长眉老人笑道:“欢迎,欢迎,除你之外,老夫还要带着那猩猩同行。”

金老二也急步走了过来,拱手说道:“老前辈,在下也想去那孤独之墓瞧瞧。”

长眉老人一面大步向前行进,一面连声说道:“好极,好极,多多益善。”口中说话,双手却开始移动那堆积在室中的药物。

不大工夫,露出一堵石墙,他指着那石墙,说道:“打开这堵石墙,就是通往那地下水道之路。”

千毒谷主大步走了过来,举手在那石壁之上,轻轻弹了几指,只听一阵砰砰之声,那石壁之中,果似空的一般,回头望着那长眉老人问道:“可是要用掌力,劈开这座石壁吗?”

长眉老人说道:“这壁间原有一座暗门,数十年前,老夫堆积这药物之时,无意之间,旋开一次,那次之后,再未开过……”

千毒谷主道:“不知怎样的旋法?”

长眉老人叹道:“记不得啦!如若我自己会旋也不用对你说了……”

他微一停顿,接道:“不过这石壁之后,是一条很长的秘道,通往那激流之处,打开石壁,决然不致有水涌出。”

千毒谷主­干­笑了两声,说道:“让你们见识一下老夫的裂碑掌力。”举手一掌,拍在那石壁之上。

徐元平见他掌击之处,应手碎落了尺许大小半寸深浅的迹痕,暗自忖道:此人掌力,虽是不凡,但这石壁,不知多厚,一掌一掌的拍击过去,不知要多久才劈得开。当下挺身而出,低声说道:“老前辈请到一侧小息,让晚辈试试戮剑情的锋芒。”

戮情剑绝世锋芒,早已驰名江湖,千毒谷主虽是极为自负之人,也不愿拼耗内力以掌力击破,当下依言闪到一侧。

徐元平取出戮情剑,暗运内力,举手向石壁之上刺去。宝剑之名,果不虚传,破坚石有如摧枯拉朽一般,片刻工夫,已被挖成一个足可容一人通过的石洞。

金老二冷眼旁观,发觉千毒谷主两道眼神一直盯在徐元平手中的戮情剑上,故意重重的咳了一声,道:“平儿,留心手中的宝刃。”

千毒谷主回目冷冷望了一眼金老二,沉声对上官婉倩说道:“孩子,这剑不是你的吗?

待爹爹给你夺回来吧!”说话之间,人已向徐元平欺了过去。

上官婉倩横身拦住了千毒谷主,急急说道:“此剑原是别人之物,爹爹不可妄自出手夺取。”

她心中大急之下,口不择言,听得千毒谷主怔了一怔,才自我解嘲的­干­笑了两声,道:

“既然非咱们之物,以爹爹这等身份,自是不便去抢……”回头望着那长眉老人说道:“你看看此地对是不对?”

长眉老人冷然说道:“你心中可是存疑?”一伏身子,当先而入,大步向前走去。

千毒谷主一横身子,两条怪蛇咕的一声,掉过头去,拦住了徐元平和金老二的去路,正待举步紧随那长眉老人身后面人,却不料上官婉倩娇躯一侧,抢在了他的前面。

被誉为武林中一代毒枭的千毒谷主,对待上官婉倩,确有着无比的容忍气量,微微一笑,道:“你这孩子,抢什么?”举步随在上官婉倩的身后而行。

徐元平、金老二鱼贯而入。

石壁后果然是一条高可及人的秘道,两侧都是青石砌成的坚壁,广逾三尺,足可容二人并肩而行,显然这秘道是经历了巨大的人工筑成。

这时,传入耳际的水声,反面不似刚才那等隆隆巨震,变成一片沙沙之声,声音虽然不大,但入耳惊心,使人另有一种不同的感受。

几人转了几个弯,那水声愈来愈是响亮,使人心中不自主地生出一种寒意。

长眉老人突然停下脚步,回头说道:“这水声响的有些不对。”

千毒谷主道:“哪里不对了?”

长眉老人道:“平日之时,这激流一片轰轰隆隆,今日水声却是一片刷刷之声……”

千毒谷主大声叫道:“是啦,定然是有人进入那孤独之墓,开了这激流水闸,激流有了出路,澎湃而下,是以不闻那反撞而回的隆隆之声。”

徐元平道:“老前辈说的不错。”

千毒谷主回头问道:“你怎么知道?”

徐元平呆了一呆,道:“就情而论,一想便知,用不着三反五思。”

千毒谷主­干­咳了一声,道:“看不出你这小子倒是很聪明啊!”

长眉老人高声说道:“前面一座铁门,拉开就是水道了!”

洞中黑暗,几人虽有很好的目力,也看不远,听得长眉老人喝叫之声,才运足目力看去。

只见秘道已至尽头,一堵石壁迎面挡住大路。

千毒谷主和蔼地说道:“孩子,闪开路让我过去看看!”

上官婉倩娇躯一侧,让开去路,千毒谷主大步走了过去,上官婉倩施展千里传音之法,低声对徐元平说道:“我先和他进去了,不知那长眉老人,所说已有越过激流之法,是真是假?”

徐元平也施展千里传音的方法答道:“依据在下推想,当不致有假。”

上官婉倩道:“我先进去,再想法接迎你。”

徐元平忽然叹息一声,说道:“我看那长眉老人,满脸­阴­沉之­色­,神情变化不可捉摸,你要小心一些了!”

上官婉倩道:“不要紧,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时间啦!生死之事,只不过是早迟而已!”

只听一阵铁板震动之声,紧接着响起了千毒谷主的声音,道:“孩子,你过来瞧瞧吧,这水势汹涌澎湃,急流若漩,我看你还是不要去啦!”

上官婉倩应了一声,急急奔了过去。

徐元平、金老二紧随上官婉倩的身后,大步走了过去。

第三十四回二探古墓

只见那壁间铁门已被拉开,滔滔激流,汹涌而过。

这秘道建筑之时,似是已顾虑到这座铁门开启之后,水势可能冲入,特以在两侧筑建了两道水闸,任那激流雷鸣,奔势如涌,但水势始终无法涌出铁门。

上官婉倩生长在西北,那地方甚少河流,她虽然一身武功,但水底工夫,却是一窍不通,眼看那澎湃怒流,芳心大为震骇,呆了一呆,才毅然说道:“我随在爹爹身后,自然是不要紧了,我一点也不害怕!”她的声音,有些微微发抖,显然是违心之论。

千毒谷主轻轻叹息一声,道:“倔强的孩子,这等激漩的水势,连老夫看了都有些害怕,你一点都不害怕,岂不是自欺欺人之谈。”

上官婉倩道:“除非你也不去,我就知难而退……”,她说话的声音甚高,似是有意让徐元平等听到。

千毒谷主微微一笑,道:“你这话可是说给我听的吗?”双臂一抖,两条蛇突然急窜而下,盘在他的脚前。

上官婉倩嗔道:“自然说给爹爹听了,不信咱们一起退回去吧!“千毒谷主道:“好,好,就算你说给我听的吧!”抖开水獭皮衣穿在身上,另从身上拿出一条丝带,接道:“孩子,把这条带子扎在你的身上。”说话之间,已把手中一端,紧紧束在自己的腰间,结了一个活结。

上官婉倩依言把丝带在身上扎好,高声说道:“爹爹,咱们可以走了。”她声音虽然高昂,但却隐隐流露出一股凄凉的味道。

千毒谷主双目盯注在那长眉老人脸上,一字一句地说道:“这铁门不要关起,如若一日夜工夫还不见我们回来,再关不迟……”,他微一停顿,接道:“其实你们就关上这道铁门,老夫也不害怕。”缓缓转过身去,抓起两条怪蛇,向那激流走去。

上官婉倩回目望了徐元平一眼,突然大步而行,抢在千毒谷主的前面。

徐元平身子一侧,疾由那长眉老人身旁穿过,跟随在千毒谷主的身后。

行不过六七步远,已到那激流边缘。

一股­阴­寒之气直扑上来,当先而行的上官婉倩,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回过身子道:

“爹爹……”,秋波转处,发现徐元平正站在千毒谷主身后,一阵心情激动,忘去了下面之言。

千毒谷主望着激流说道:“孩子,你再想想要不要去,现在还来得及。”

上官婉倩忽然大踏一步,跃入激流。

千毒谷主轻咳一声,道:“任­性­的孩子!”紧随上官婉倩身后跃入水中。

那激流漩涡之力,十分强大,两人一跃入水,登时卷沉水底踪迹不见。

但见水花一溅,那溪水又恢复了原有的澎湃汹涌。

徐元平呆呆的望着水面,自言自语地说道:“好厉害的一股激流。”

只听长眉老人哈哈大笑,道:“我瞧这两个人是死定的了。”

徐元平莫名所以的心头一震,道:“他们有水獭皮衣护身,何以非死不可?”

长眉老人道:“这道激流,不但急漩如轮,而且深藏地下,一个人三日夜不吃饭,可以忍受,但如要久不换气,只怕要活活闷死。”

徐元平道:“一个内力­精­纯之人,施展鹤眠龟息法,闭上一两个时辰不出气,并非什么困难之事。”

长眉老人怔了一怔,道:“这个老夫就不大清楚了。”

金老二突然Сhā嘴说道:“看水流去势,那孤独之墓中的水门,可能已被打开,时机不再,寸­阴­如金,咱们如要去,得要早点动身了。”

徐元平道:“不错……”,回头望着那长眉老人道:“老前辈自称有越渡这激流之法,不知怎样一个渡法?”

长眉老人微微一笑,道:“那要比他们安全多了,你们等一会吧!”转身急奔而去。

金老二一皱眉头,道:“咱们追出去吧!别让他关上了铁门!”

徐元平道:“不用吧!此人不像­阴­险之人。”

两人等了不大工夫,那长眉老人果然如言而来,只是在他的身后,多了一头金毛猩猩。

金老二道:“你当真要带它去么?”

长眉老人道:“老夫说一不二,它已相伴我数十年岁月,此去是生是死,谁也无法预料,带着它也好作个伴儿。”

金老二道:“时间不早了,你那越渡的办法,也该说出来啦!”

长眉老人目光凝注左侧,微微一笑,道:“那千毒谷主枉有虚名,他也不想想如若这道激流当真通往孤独之墓,那筑墓之人极可能在此地留下越渡这激流之物……”

金老二左顾右盼了一阵,不见任何可用之物,不禁一皱眉头。

长眉老人哈哈大笑,道:“如若是那越渡激流之物,一眼能够看到,只怕早被那千毒谷主取用了。”转身走了两步,举手在那石壁之上一拉,但闻砰然一声,石壁间忽然现出一个巨大的裂口。

徐元平大步走了过去,只见那裂口里面,放着一个形如棺材之物。

长眉老人打开盖子,笑道:“咱们坐在这里吧!”

金老二探头一望,只见里面原已设好座位,当先跨步而入。

只见那长眉老人先把金猩猩抱了进来,然后自己也坐了进去,双手一拉,合上盖子。

徐元平道:“老前辈,咱们都进来了,这东西如何下水?”

长眉老人道:“自然是有法子了。”突然伸手,在那棺头前面用手一阵摇动,那棺材形的怪船,突然自动向前走了起来。一盏热茶工夫之久,便滑行在激流之中,而且速度奇快又极平稳。

滑行之间,忽见两团黑影,翻滚在激流之中。

徐元平目力过人,虽在极暗的光线之下,仍然看出两个身穿着水獭皮衣的人,只不过无法辨出哪个是千毒谷主,哪个是上官婉倩罢了。

但见一人仰手一把抓了过来,水流势急,那棺外又无可资攀拿之物,船棺一滑而过,把那伸手之人抛在后面。

徐元平急的啊哟一声。

金老二急急说道:“平儿,你怎么了?”

徐元平道:“他们恐怕是完啦!”

金老二哈哈一笑道:“你可是说那千毒谷主吗?他如葬身在这激流之中,咱们少了一个劲敌,有什么值得惋惜?”

徐元平道:“可是那上官姑娘……”,想到上官婉倩数日来对他的照顾之情,心情一阵激动,但感热血向上冲来,高声对那长眉老人说道:“老前辈,这棺盖可否打开,我要出去!”

长眉老人冷冷说道:“我还想活着到那孤独之墓中瞧瞧,打开棺盖,咱们一个也别想活了。”

徐元平长长叹息一声,道:“老前辈言之有理。”垂下头去,默然不语。

金老二压低声音说道:“孩子,那上官姑娘虽然对你恩情甚重,但她已经是那千毒谷主的儿媳­妇­了,你……”

徐元平凛然说道:“叔父之言,把侄儿说成了何等人物?大丈夫受恩岂可不报?她虽是女儿之身,但侄儿视她有如男子一般。”

长眉老人高声说道:“两位不要吵!老夫算计流速行程,大概咱们快到孤独之墓了。”

说话之间,忽听砰然一声,那滑行的船棺突然停了下来。

金老二道:“怎么不走了?可是船坏了吗?”

长眉老人道:“可能是已到了孤独之墓。”

徐元平看那水势流速仍然很快,一皱眉头,说道:“只怕是船坏了……”

余音未住,突觉身子一阵摇动,似是那棺材形状的怪船,由高空直跌下去。

但闻一声砰然大震,那棺木怪船又继续向前行去,似是这巨大的一震,并未把木棺碰坏,但它行速,却是慢了很多。

徐元平心中一动,暗暗忖道:一路行速不变,此刻忽慢下来,不是船出了毛病,定然水速减低,切莫穿越了孤独之墓而去,而我们仍无所知,那可是难能弥补的憾事。

念转心动,低声喝道:“老前辈,你可能让这船停下来吗?”

那长眉老人道:“这我就不清楚了,试试看吧!”右手用力一扳那船头­操­纵木轮的栓钮。

只听一阵彭彭咚咚之声,坐船忽然在水中旋转起来,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才停了下来。

徐元平借船上小窗向外望去,只见那砖石砌成的小道中,水势逐渐的减低,坐船横了过来,卡在两壁之间,是以再难前行,不禁暗自赞道:造这坐船之人,思虑实在周到,除非横舟卡在两壁之间,在这狂流之中,实难停得下来。

细看两壁不禁失声叫道:“敢是已到了孤独之墓。”

金老二道:“咱们打开盖子瞧瞧吧!”

说话之间,那水势又减弱了很多。

徐元平大声笑道:“到啦!不知何人已关上水闸,咱们如果晚来片刻,只怕已难进这孤独之墓了。”

那水势消减的速度异常迅快,不大工夫已低过坐船。

长眉老人扭开扣环,猛力向上一推,那船盖开了一半,似是突然遇上了甚大压力,又自动沉了下来。

金老二心中一动,叫道:“外面有人,平儿,你准备迎敌,我帮他推这船盖。”

长眉老人哈哈一笑,举手在那猩猩背上拍了一掌,说道:“帮帮忙!”

那猩猩举起双手,猛力向上一推,船盖升起了半尺,长眉老人和金老二同时相助,加劲向上推去。

只听一声冷哼,船盖突然一轻,向上翻去。

徐元平双掌护胸,当先站起。

抬头看去,只见一身水獭皮衣的千毒谷主,抱着上官婉倩,站在四五尺外,那两条怪蛇,仍然盘绕在他的身上,夹道积水仅及他膝下。

徐元平急急问道:“她怎么样了?”

千毒谷主冷冷答道:“与你何­干­……”,目光一掠那长眉老人,道“有这等穿渡激流之舟,你竟敢不告诉老夫?”

长眉老人洋洋得意地笑道:“谁要你不听老夫的话……”

忽听一个高昂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水退啦……”

千毒谷主纵身一跃,落入那坐船之中,急急说道:“快坐下来,扣上盖子。”

长眉老人冷冷说道:“这木船是老夫之物,我高兴要谁坐,谁才能坐。你这般大呼小叫,喧宾夺主,给我滚出去!”

千毒谷主生平之中,从未受过人这样当面斥骂过,不禁呆了一呆,道:“你可是骂老夫吗?”

长眉老人道:“自然是骂你了……”,忽然想及此人,竟连这等相指而骂的事情也分辨不清,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金老二扯了一下那长眉老人衣领,道:“小声一点,有人来了!”

徐元平已知那长眉老人不会武功,暗中运气戒备保护他,只怕千毒谷主恼羞成怒,突然下手施袭。

哪知一代枭雄的千毒谷主,对那长眉老人的斥骂之言,竟似毫不放在心上,缓缓放下上官婉倩,脱去她身上的水獭皮衣,推拿她身上要|­茓­,直待上官婉倩醒来之后,才脱去身上的水獭皮衣,­干­笑一声,道:“如若不是老夫抓住了你这棺材般的木船,增快行速,可能是被拒于水闸之外,为此事饶你们一次不死。”

言中之意,似是包括所有的人。

上官婉倩睁开星目,凝注在徐元平的脸上,问道:“我可是在做梦吗?这是什么地方?”

徐元平微微一笑,道:“咱们都还好好的活着,这是孤独之墓。”

上官婉倩举手理理长发,笑道:“我被那激流冲击的晕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长长吁一口气,接道:“但愿咱们在这墓中,困上一月之后,你再出去。”

徐元平不知她言中含意深刻,暗示死期,只道她被激流冲晕了头脑,当下含含糊糊地应道:“但愿咱们各自早偿心愿,也好早些离此。”

千毒谷主冷哼一声,接道:“孩子,你已经身有所属,老夫和令尊,都是名重武林之人,你说话要检点一些,不能留人话柄。”

上官婉倩缓缓站起身子,回顾了千毒谷主一眼,道:“我从小就随便惯了,我那生身之父,都不要管我,你要管我这样多吗?”

千毒谷主­干­咳了一声,道:“情形不同了,你现在已经是我们冷家的媳­妇­了。”

上官婉倩忽然格格大笑,道:“如果我死了呢?”

千毒谷主道:“老夫言出如山,你死了我也要下聘礼,接你的尸体到千毒谷去。”

上官婉倩凄凉一笑,道:“你尽管放心吧!生虽未必入冷家门,死却是你们冷家鬼!”

千毒谷主脸­色­一变,肃然说道:“孩子,你可是悔婚了?”

上官婉倩道:“我生平不作后悔事,打落门牙和血吞,答应了就永不更改。”

千毒谷主忽然长叹一声,道:“上官嵩能把你从小宠大,老夫有何不能?孩子,只要你不忘此身已是我们冷家人,任凭你闹翻天,也有老夫为你担待。”

上官婉倩突然流下两行清泪,道:“只怕我薄命无福,有负爹爹一番错爱之心……”

只听一声大喝,遥遥传来,道:“什么人?”

原来上官婉倩讲到伤心之处,声音愈来愈大,夹道传音,被人听到。

千毒谷主冷笑一声,喝道:“要命的。”他声音沉重有力,传出去良久之后,音量返­射­回来,满耳尽都是要命之声。

那喝问之人,不再回声,显然对方已不愿再露行藏。

千毒谷主突然举步跨出那棺材般的怪船,笑对上官婉倩说道:“孩子出来吧!咱们藏身之处已经暴露,不用再躲躲藏藏了。”

徐元平暗暗忖道:这话倒是不错,行藏既露,躲亦无益,这墓中水闸开而复闭,显然已经有人找到那水闸开闭机钮,看来这墓中已经有不少高人进入,我既有为而来,大可不必再躲避敌人。

心念—转,紧随千毒谷主跨步而出。

金老二和上官婉倩随着徐元平身后,跨了出来。

那长眉老人挽着金毛猩猩的左臂,一齐随出。

千毒谷主冷笑一声,道:“带着这等蠢笨的畜生同行,无异自暴行踪,老夫替你除去如何?”

长眉老人道:“你动它一下看看?”

千毒谷主­阴­沉地说道:“老夫从不信邪……”忽然一把拉着上官婉倩,飚然而退,身躯晃动,人已到两丈开外。

徐元平似已警觉急急说道:“快些躲开!”一闪身子,避到那怪船后面。

金老二提气一跃,闪开八尺,贴壁而立。

长眉老人江湖历练不丰,耳目也不似他人灵敏,眼看几人纷纷跃避开去,心中甚觉奇怪,刚想出言喝问,忽见一道火光,疾­射­而来,叭的一声,击中那怪船之上,立时爆散开去,化作一团碧光闪闪的火焰。

徐元平急急叫道:“老前辈,快躲起来。”

那长眉老人似是亦觉到了自已身处险境,身子一侧,向那怪船后面躲去。

只听一声尖锐的金风啸空之声,一道寒芒,电­射­而到,掠着他头顶而过。

徐元平伸手一抓,硬把他拉入怪船后面。

那金毛猩猩究不如人灵慧,那长眉老人不招呼于它,它就不知如何躲避,目注那长眉老人隐身之处,吱吱两声怪叫。

但闻刷刷两声,又是两道光焰疾­射­而来,一支又­射­中横在夹道中的怪船上,一支却击中那金毛猩猩。

那红­色­的光焰,­射­中金毛猩猩之后,突然爆成一片大火,在猩猩身上熊熊燃烧起来。

长眉老人眼看那相伴自己数十年的猩猩,全身笼罩在一片火焰之中,大部金毛已被烧着,心中大为疼惜,不顾危险,一跃而起,直向那金毛猩猩奔了过去。

徐元平急声喝道:“老前辈!”探手一抓,抓住了那长眉老人的手臂,接道:“那猩猩中的是硫磷火箭,火焰顽强,不易扑灭,咱们已陷身危境,老前辈不可妄动。”

他生具侠胆柔肠,眼看那猩猩身受火焚之苦,心中甚是不忍,劝那长眉老人不可妄动,自己却疾跃而出,直向那猩猩冲去,挥手一掌,拍在那猩猩后背火焰燃烧最烈之处,左脚猛力一勾,掌上同时加劲,那猩猩顿时摔到地上。

这时,夹道存水,只不过余下一寸左右,徐元平暗运功力,力贯双臂,强行扭动那猩猩的身躯,在地上翻了两个转身,把它身上燃烧的火焰熄去。

只听强劲的金风啸空之声,传人耳际,一道寒芒,挟着奇猛的威力飞来。

徐元平吃了一惊,暗暗忖道:什么暗器,威势这等强大!疾快抱着那猩猩,贴地滚向一侧。

但闻砰的一声,那道疾­射­而来的寒芒,正击在徐元平和那金毛猩猩停身之处,水花飞溅中直Сhā石地。

如非徐元平及时的抱住那猩猩滚向一侧,这威力惊人的一击,足以把人畜一齐洞穿。

金老二凝神看那暗器,Сhā入石地之后,还有两尺多长,形如标枪,后面却飘着一面黑­色­三角旗。

火光能熊,可见那旗上绣着的白­色­骷髅标帜。

徐元平动作迅快,避开标枪之后,立时一挺而起,抱着那金毛猩猩,跃飞到那形如棺材的怪船之后。

长眉老人目光凝注在徐元平的脸上,低声赞道:“孩子,当今世上,虽然有不少人练成各种毒功、毒药,但真正能当得毒人之称的,恐怕只有我们两人了……”

说话之间,右手已从怀中摸出了两粒丹丸,放入那金毛猩猩口中。

只见那金毛猩猩口齿启动,把那两粒丹丸,吞了下去,忽然闭上双目沉睡过去。

长眉老人快乐的放声大笑道:“就目下形势而论,这孤独之墓中,可能已有了甚多高人,我虽有超逾常人甚多的膂力,但却丝毫不懂武功,在这幽暗的古墓之中,随时可能被人杀死……”

徐元平道:“晚辈和老前辈走在一起,尽力防范,或能渡过凶危。”

长眉老人笑道:“不用啦,纵然你和我寸步不离,也无法防止那突然而来的暗器偷袭……”,他脸­色­突然一整,庄严说道:“现在我已给这头猩猩服用下最强烈的毒药,我自知难出这孤独之墓,也不愿相伴我数十年的猩猩活在世上,任人奴役,因而给他服下绝强的毒药,使他生命中所有的潜力,在三日之内完全发挥出来,片刻之后,它再醒来,已然是另外一个样子了,它的双手,足可以生裂虎豹,不论何等武功高强之人,也难降服它,但我一旦被人暗算而死,无人可驾驭它,势必要乱行出手伤人,现在我要传你驾驭它的密语,只要照我动作,它就可以代你拒敌度险……”

徐元平默然不语,心中却千回百转,暗暗忖道:这一头猩猩也是一个生命,只是它不似人类那般的­奸­诈,无善恶之念,是非之分,我徐元平如何能借重一个猩猩之力,保护于我。

他念头还未转完,那长眉老人已接续说道:“咱们眼下处境,凶险异常,随时随地有和人搏斗之险,寸­阴­如金,快些收敛心神,听我传授你驾驭它的密语。”

徐元平忽然想到慧空大师传授他武功之时也是这般说法,不禁心头一凛,赶紧澄清心神,正襟而坐,肃然说道:“晚辈洗耳恭听。”

长眉老人微微一笑,低声传授他驾驭那猩猩的密语和手势。

他说话的声音极低,就是坐在两人身侧的金老二,也是听不清楚。

忽然间,遥遥的传过来两声厉叱,和一垂死挣扎的惨叫之声,划破夹道的沉寂。

­阴­森的古墓,一片漆黑,那声惨叫,也显得更为凄凉,动人心魄。

徐元平轻轻叹息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墓中,果然已云集了不少高手,那人一定死的很惨。”

长眉老人冷冷地接道:“我传授你那驾驭猩猩之法,可都记下了吗?”

徐元平道:“都记下了。”

长眉老人道:“记下了就好,在一盏热茶工夫之内,它就要醒过来了,你现在先试试看,能不能运用自如?”

徐元平道:“晚辈遵命。”

只听一个娇脆的声音,传入耳际:“徐相公,快过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徐元平仔细分辨那声音,有些不像是上官婉倩,不禁微微一怔,沉声问道:“你是谁?”

那娇脆的声音接道:“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你心中可是害怕吗?”

徐元平冷哼了一声,暗暗说道:“有什么可怕!”霍然站起身子,大步走了过去。

金老二低声说道:“平儿,此时此地,不是争名逞强之时,天下高手云集此墓,彼此勾心斗角,手段毒辣无比,加上这墓中的黑暗,景物不辨,正是各自暗施毒手的好时机。”他轻轻叹息—声道:“那日在这孤独之墓外面一战,据叔叔冷眼旁观,你的武功,已使参与那场大战之人,都为之倾服不已,但也增加了他们杀你之心,江湖险诈,防不胜防,你要小心一些为是。”

但闻那娇脆的声音,重又传来,道:“徐相公!徐相公……”,语气之中,充满着痛苦和凄凉。

徐元平剑眉一耸,低声说道:“叔叔放心。”加快脚步,直走过去。

金老二急急说道:“平儿,等等我,咱们一起去吧!”站起身来,紧随在徐元平的身后。

徐元平微一沉吟,说道:“这位老前辈不会武功,叔叔还是留在这里保护他吧!”

金老二微微一笑,道:“好吧!我和你一道去,也许要拖累于你……”,微一顿,接道:

“如若你发现情势不对,就快些回来……”,压低了声音,接道:“不到必要,最好不要和对方动手,那位上官姑娘仍对你一往情深,江湖之上人心太过险恶,不妨利用她的牵扯之力,借用千毒谷主之能……”

徐元平摇摇头,接道:“这个,这个不太好吧!平儿堂堂男子,怎能利用一个女孩子情感上的矛盾,从中渔利。”

金老二说道:“据我观察,她似乎是有着极深的痛苦,答应嫁给千毒谷主之子,实非出于本心。”

徐元平心中对金老二极是尊重,虽然不愿听他这些无谓之言,但也不愿发作,当下微微一笑,道:“我要去看看了,那呼叫我的女孩子,似是正受着难以忍受的迫害。”

急步对那发声呼叫自己的方向走去。

金老二谆谆相告,加上他近来经历的风险,使他生出了甚大戒心,暗中运功戒备。

这是一条宽仅数尺的夹道,那呼叫之声传来的方向,刚好和暗器飞来的方向背道而驰。

徐元平走出了三四丈远,仍然不见动静,心中暗暗忖道:奇怪呀!难道她已经遇害了。

当下高声道:“刚才哪一位要找在下?”

只听夹道中回音传来,不闻那女子答应之声。

徐元平运足目力,向前看去,只见三丈左右之处,夹道的两侧,似是又有一道横穿而过的夹道,心中暗暗奇道:这条夹道乃激流通道,此刻突然又有一道夹道横穿而过,显然墓中的机关,已经被人发动了。

心中忖思,人却仍然放步向前行去。

夹道中幽寂的像一道死巷,徐元平落足虽然很轻,但仍可听闻步履之声。

突然间,由那横穿的夹道中,传出来一声厉喝,一条人影疾闪而出,迎面奔来。

徐元平霍然停下脚步,闪到一侧,本想放他过去,但又忽然想起数丈之外,就是金老二和那长眉老人停身之处,当下又举步跨回,拦在路中。

那迎面奔来之人行速极快,徐元平刚刚跨回夹道中间,他已冲到前面。

那人一见有人拦路,不问青红皂白,举手一掌拍了过去。

徐元平右掌一推,硬接了那人一掌,冷冷喝道:“怎么出手就要伤人?”

但闻砰的一声,双方掌力接实,那疾冲而来之人被震得后退了两步。

徐元平凝目望去,只见来人是一个身躯矮小,环目方脸的中年人,一身短衣,背上斜背着一个长长的包裹,也不知藏的是什么兵刃。

那人桩徐元平一掌震退了数步,不禁微微一怔,心想对面之人,不是三谷二堡中首脑人物,亦将是武林中甚得盛誉的高手,哪知凝目望去,竟然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不禁脸­色­一变,怒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徐元平淡然一笑,道:“你又是什么人呢?”

那人刚才接了徐元平一掌,已然吃到了苦头,心知对方年纪虽然幼小,但武功却是不可轻侮,当下暗中提起真气,准备出手一击而毙对方,口中却故意说道:“咱们素不相识,你为何拦阻我的去路?”

徐元平呆了一呆,讷讷的答不出话来,只觉对方之言甚是有理,无法反驳。

突然间,又是二声惨叫传来,声音厉凄短促,显然是一种死亡呼号。

紧随着响起了一声长笑,摇曳在夹道之中,传播开去。

那矮小中年人似是被那惨叫之声,扰的心神震荡,全身微微一颤,不自主的回头望去。

就在他回顾之间,忽然大喝一声:“蛇……”,探手一把,向下抓去。

不远处传过一声­阴­沉的冷笑,道:“绝毒之蛇,死亡之口……”,余音未绝,那矮小中年人,突然倒地而毙。

徐元平凝目看去,只见他手中一条小蛇,猛的一窜,跃飞开去。

显然他探手一把,已然抓住那小蛇,只因蛇毒发作太迅,他还未及用力捏断毒蛇,人已毒发而死。

黑暗中,虽然无法辨识那颜­色­,但徐元平想到定然是千毒谷主身带两条毒蛇之一,心中暗自骇道:不知什么毒蛇,毒­性­竟然如此之重,毒­性­发作的这般迅快……

心中念头电转,口中却高声说道:“冷老前辈,还未走吗?”

遥遥的传过来一声冰冷的声音,道:“目下这古墓之中,步步充满凶险、杀机,老夫看在我那儿媳面上,饶你一次不死,咱们再遇上时,我就要你的命了。”

徐元平忽然想起上官婉倩来,不知身在何处?何以不闻讲话之声。

一想起上官婉倩,就不自禁的想起来这数日中相待的恩情,不禁心头一急高声叫道:

“冷老前辈慢走一步,在下还有事请教。”一面急急向千毒谷主停身的地方奔行过去。

但闻回音在夹道中飘荡,不闻千毒谷主的回应之声。

他行动迅快,倏忽之间已到了那横过的夹道口处。

只听一个冷峻声音,由那横穿的夹道中传了过来,道:“什么人?”随着那喝问之声,传过来一股强猛绝伦的掌风。

徐元平早巳留神戒备,回臂拍出一掌,人却飕然闪向一侧。

阿股掌力相接,旋起了一阵急风。

但闻一声冷哼,骂道:“老毒物二十年未入江湖,掌力果然又强了不少。”

显然,对方竟然把徐元平当作了千毒谷主。

徐元平中一动,暗暗忖道:不知对方是何等人物,竟然把我当作了千毒谷主,想来他定然听到了千毒谷主的声音。心念一转,侧身贴在墙壁之上,默不作声。

过了一阵工夫,冷峻的声音重又传了过来,道:“老毒物你纵然不肯开口,也别想瞒得过老夫。”

徐元平听那声音充满急躁,想是心中早已等的不耐。

徐元平暗中提聚真气,缓步移到那横穿而过的巷口。

数日以来,连番遇上凶险之事,对江湖上人心的险恶,早已有了认识,尤其这­阴­森幽暗的古墓之中,现下正在展开惨酷的屠杀,不论何人,只要一进入这古墓,在这古墓之中相遇,彼此就算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虽是素不相识,但也以毒手相向。

他听到过几声震耳的厉凄惨叫,那每一声呼唤之中,即有一个人失去了­性­命。

他亲眼看到了千毒谷主施放毒蛇暗中杀人的毒辣手段,在这等黑暗之中,那毒蛇却是攻击人最好的方法。

这些惨酷的杀人之术,使徐元平提高了警觉。

那人呼叫了两声之后,仍然不闻相应之声,心中似是难再忍耐,只听步履之声,传了过来,想是那人已大步行来。

他似是有意让人听到他已缓步走来,故意落足甚重。

片刻之后,那步履声忽然停了下来,一条黑影疾跃而出。

徐元平右手一抬,正待伸指点去,心中忽然一动,暗道:他迈着沉重步子走来,分明是存心想诱我中计……

只听砰然一声,那人影撞在对面的石壁上,倒了下去。

徐元平先是微微一怔,继而恍然大悟,那条人影,原来是一具尸体,被人默用内力,投掷出来,如若适才冒失出手,势必被隐身在转角之处的强敌暗算。

他暗自吸了一口冷气,忖道:江湖中人,当真是诡诈的很,一不小心,就将有杀身之祸。

忖思之间,忽见火光一闪,一个火折子投了过来,落在那尸体旁边,熊熊的燃烧起来。

幽暗的夹道中,骤然间出现了一片光明。

徐元平迅快移动身躯,向后退出了二丈多远,避到火折光芒照­射­之外。

一个高大的老者,缓步走出那横过的夹道,站在两条夹道的交叉路中。

这人胸垂白髯,身躯高大,虎头环目,生像威猛至极。

只见他双目转动,望过两侧夹道之后,突然仰脸大笑三声,说道:“老毒物,你这般藏头露尾,算得什么人物。哼!老夫如能出了这孤独之墓,非得摔了你们千毒谷的招牌不可。”

对面的夹道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尖叫,一个黑衣少女散披着长发,急急冲出。

那高大的白髯老者,忽然伸手,一把疾向那黑衣少女抓了过去。

不知是她有意让那老者抓住呢,还是已累得筋疲力尽,被那老人一把抓住右臂,老鹰抓小­鸡­般的提了过去。

火光映­射­之下,徐元平看出黑衣女,正是鬼谷二娇中的丁玲,不知受到到十么惊骇,急急如丧家之犬般狂奔而来。

丁玲似是自知难再逃脱,索­性­一闭双目,不言不语。那白髯老者随手一指,点了丁玲的|­茓­道,放在暗影之处。

就在他一转身的工夫,对面夹道中,疾飞来一道光芒,叭的一响,打熄了火折子。

夹道中又恢复了原有的黑暗。

徐元平提聚真气,贴壁急行,倏然之间,又回到那夹道口处。

只听那长髯老人宏亮的声音,叫道:“什么人?”呼的一股拳风,直向对面夹道中击过去。

一个­阴­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要命的!”砰然一声大震,夹道中急风回旋,想是那人拍出一掌,硬接了白髯老人的拳风。

徐元平凝目注视,趁那老人转身迎敌的当儿,疾快绝伦的闪入横过的夹道中。

但闻拳声带起的呼呼风响,旋荡在夹道之中,想是两人已经展开了全力搏斗。只听拳劲掌风的威势,就知道搏斗的两人,都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

徐元平抱起了丁玲之后,反而犹豫起来,古墓中岔道纵横,一不小心,就难免有迷失路途之危,他必须早回到金老二的身侧去,但要穿过两人拳、掌所发内力封锁的夹道纵然不至受伤,亦将被两人发觉。

他为人坚毅,略—思忖,决定冒险一试,解下丁玲腰间的丝带,把丁玲缚束在自己的身上,然后一提真气,贴壁向前行去。

凝神望去,只见两人拳来掌往,打得激烈无比,双方武功似是极为接近,使这一场势均力敌的恶战,触目惊心。

徐元平提聚内力,护住了身子,缓步逼行。竟然被他冲过那激荡的劲力,而未为两人发觉。

他急步奔行到那棺材一般的怪船所在,放下怀中的丁玲,举手拍活她身上的|­茓­道。

只听丁玲长长吁一口气,问道:“你是谁?”

徐元平道:“在下徐元平……”

只听丁玲嘤的一声,转身扑入了徐元平的怀中,道:“哎呀,这几天他们把我整治惨了!”

徐元平道:“什么人这样对你?”

丁玲道:“杨文尧和易天行。”

徐元平道:“他们几时进入了这孤独之墓?”

丁玲道:“时间已不短了,约略算一下,大概有四个时辰之久了。”

徐元平道:“他们可留被困到水中吗?”

丁玲摇摇头,道:“我曾听到震耳欲聋的翻腾水势。”

徐元平略一思忖,道:“这么说来,进入这古墓之中的武林高手,当真是不少了。”

丁玲道:“易天行不但选出八大高手随行入墓,而且入墓的要口处,都派有武功高强之人守护,每人都配带很多绝毒的暗器,在这等幽暗的古墓中,实叫人防不胜防……”,她微一停顿,喘了两口气,接道:“除了易天行和他的属下之外,还有杨文尧、查子清、查玉等,一齐来啦!”

只听一个宏亮的声音,喝骂道:“不用打了,那女娃儿被老毒物带走了。哼,咱们两个鹬蚌相争,叫别人坐得渔利。”

一个­阴­沉、冷漠的声音答道:“谁要你出手就要揍人呢?”

那宏亮的声音喊道:“老毒物,别人怕你用毒老夫就是不怕。你现身出来,试试老夫的拳头如何?”

徐元平低声问道:“三叔父,你可听出这人是谁么?”

金老二道:“见人之后,或可相识,但凭声音却是听它不出。”

丁玲接口道:“我虽然在他们的强力压迫之下,但仍然留心了他们的举动,据我观察所得,易天行深入这古墓寻宝,不过是借作掩饰而已,他真正的用心,是想借这古墓,一网打尽武林高手,扬文尧、查子清,都已经中了他的圈套,欲罢不能了。”

她轻轻叹息一声,接道:“这座幽暗的古墓之中,即将展开一场凶残的屠杀,不知有多少武林高人,要埋骨这古墓之中。”

徐元平道:“出手相搏,生死之机,各占一半,易天行怎能稳­操­胜算?”

丁玲道:“易天行处心积虑,每闯过一道机关,就暗中指派一人看守,必要之时,他只要一声令下,古墓中大部分机枢,都将为他的属下破坏,那时,凡是进入这古墓之人,纵然不被杀死,亦将活活饿死在古墓之中。”

徐元平无限感慨地说道:“名利二字,当真是害人不浅。这古墓中的凶险,无人不知,只因这墓中存放了富可敌国的财宝,和那流传于江湖的玉蝉金蝶,引得无数人甘冒奇险……”

话至此处,突然被一声惨叫打断。

紧接响起一阵兵刃相击的声音,由远而近。

丁玲抬头望去,只见幽暗的夹道中,不时闪动兵刃的光芒,逐渐向几人停身之处而来,显然两人的搏斗,一强一弱,弱的一方,被对方迫得直向后退,不禁低声说道:“咱们再不离开此地,就要和人家碰上了。”

那久久不发一言的长眉老人,突然出口接道:“这猩猩已经醒过来了,你快些试试看是否能够运用自如?”

徐元平凝神望去,只见那金毛猩猩,正缓缓挺身而起。

几人和那猩猩相距甚近,虽在黑暗之中,亦隐隐可见那猩猩的狰狞面目,怒目圆睁,白牙森森,直似要攫人而噬。

丁玲不自禁把娇躯向后收缩一下,道:“这猴子好生难看。”

徐元平的耳目,在几人之中最是灵敏,虽在那兵刃交响之中,仍然听到一种轻微的步履之声传了过来。他心中正在思索那老人之言,一闻那步履之声,本能的唔呀一声,挥手指去。

他从那老人处学得指挥这猩猩之言,别人也听不懂他说的什么。

只听一声厉啸,那猩猩突然疾跃而起,快如流矢般直­射­过去。

只听传过来一声怒喝道:“好畜生!”紧接着砰然一声大震。

徐元平怕那猩猩受伤,奋身一跃,直掠过去。

徐元平目睹前面黑影幢幢,翻飞不停,赶忙一沉丹田真气,疾向前冲的身子,突然沉落实地。

凝神望去,只见那猩猩双手张舞,厉啸不停,直向前面猛扑。

对面强敌,虽然不停的劈拍出凌厉的掌风,但仍然无法阻挡住猩猩狂冲猛扑,被迫得直向后退。

搏斗中,徐元平无法看清楚那人面貌,但隐隐所见的高大身材,似乎像是那长髯老叟。

只听丁玲高声叫道:“徐相公,快退回来……”

徐元平剑眉一耸,高声答道:“你们守在这里,不要离开。”

口中说着话,人却疾向前面追了去。

金老二轻声说道:“他要去扰易天行了,咱们一起去吧!”

丁玲道:“假如咱们当真的找到了易天行,谁都别想活了……”,她微微一顿,接道:

“他不肯听我的话,你快些叫他回来吧。”

抬头望去,哪里还有徐元平的影子。

但闻猿啸凄厉,山远而近,分明那猩猩遇上了劲敌,又被迫退了回来。

长眉老人霍然惊觉站了起来,轻声说道:“猩猩遇上了劲敌,只怕就要退回来了。”

丁玲道:“我身受内伤,已无拒敌之能。”

金老二豪壮地接道:“生有处,死有地,我金某人走了一辈子江湖,遇上的凶险,难以计数,但都履险如夷,仍然未死,如若命该死在古墓之中,那也无可奈何,不论来人是谁,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丁玲突然放低了声音,道:“金老前辈,晚辈倒是有一个拒敌之策,但需仗凭金老前辈相助。”

金老二怔了一怔,道:“能进入这古墓之人,大都是武林中一流高手,只怕我金某人,难以是人家的敌手,姑娘如想凭仗于我,那可是找错人了……”

丁玲道:“晚辈自受内伤,行动之间极是缓慢,只要老前辈能拒挡强敌的豪气,晚辈隐在你的身后,出其不意,施展迷魂药粉,在这等幽暗的夹道之中,或可制服来人。”

金老二道:“好啊,我倒是忘了你们鬼王谷的迷魂药了!”

只听悲厉的长啸,传入耳际,想是那猩猩,受人重击,发出的啸声。

金老二已知那长眉老人不会武功,急急说道:“老前辈请躲入这渡船之中,由在下和这位丁姑娘设法拒敌。”

那长眉老人一沉吟,道:“好吧!如若你们打他不过,那就设法把他引到这棺材旁边,让我来收拾他!”

金老二淡淡一笑,道:“好吧!”呼的一声,把那燃烧的火折子吹熄,大步走到那棺材后面,捡起一把单刀。

这时,那逐渐后退声,突然停了下来。

丁玲牙齿紧咬,暗中提聚真气,探手入怀摸出一个玉瓶,缓缓把身体移靠在夹壁上。

夹道中幽暗如夜,虽然练武之人,目力大异常人,但也难见五尺以外的景物。

金老二握刀在手,大步走了回来。丁玲轻声说道:“老前辈只要挡得来人两招,我就有机会施这迷魂药粉了。”微微一停顿,接道:“这古墓之中,一片黑暗,对咱们大是有利……”话至此处,突然重重的喘息几声,倏然住口不言。

金老二见闻何等广博,听得心中一动,道:“孩子,你怎么啦?”丁玲缓步走了过来,道:“我被他们严刑迫害,受了很重的伤,说话一多,伤势就疼痛难忍……”,她又喘了两口气,接道:“这玉瓶之中,藏的解药,你抹在鼻子上,就不怕那迷魂药粉了。”

只听拳风盈耳,一围黑影,缓缓向两人停身之处退来。

丁玲迅快的闪到金老二的身后,道:“老前辈豪壮一些。”

金老二打开玉瓶,抹上解药,横刀而立。

眨眼之间,那团黑影,已退至两人身侧,果然是那金毛猩猩。

这时,那金毛猩猩似是已累的无力啸叫,双爪护在胸前,缓步而来。

紧逼那猩猩的是一个身躯高大的长髯老人。

只见他神情凝重,满头大汗,隐隐可听到喘息之声。他虽然迫退了猩猩,但亦似累的筋疲力尽,是以不肯妄发一拳。

金老二让过猩猩,沉喝一声:“站住!”挥手一刀,直劈过去。

那白髯老人全神贯注在那猩猩身上,听得金老二的喝声,刀光已到身前,左手斜斜拍出一拳,一股潜力,逼住了刀势,正待开口说话,忽见一只素手由敌人身后伸出,不禁微微一怔。

就这一缓,丁玲已弹出“迷魂药粉”。

那长髯老人话还未说出口,人已被药粉迷倒,砰的一声,倒摔在地上。

金老二单刀一挥,直劈而下。

丁玲急急叫道:“老前辈不要伤了他。”喝声中,右手全力向金老二臂上推去。

她身负内伤甚重,全力一推,虽把金老二推了开去,但却震动伤势,吐了一口血,跌坐在地上。

金老二被丁玲全力一推,单刀砍在石壁上,当的一声,激起了一串火星。

丁玲右掌紧紧的按住前胸,吃力地说道:“别伤他。”

金老二缓步走了过来,说道:“孩子,你先运气调息,不要忙着说话。”

那躲入舟中的长眉老人,突然站了起来,接道:“伤的很重吗,让老夫看看。”跨出木舟,大步走到了丁玲身侧,也不问丁玲同不同意,抓过右腕,伸手就按在脉门之上。

夹道中恢复了原有的幽寂,那经过激战的猩猩,也疲累的倒卧在地上。

大约过了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那长眉老人突然叹息一声,谟道:“孩子,你伤的很重,老夫身上虽然带有成药,只是毒­性­重了一些,不知你愿不愿服用?”

丁玲道:“我还想多活几天!纵然要受尽痛苦,我也不怕。”

长眉老人敞声笑道:“好啊!你想活多长时间……’金老二接口说道:“老前辈,咱们处境险恶的很,随时均可能有武林中一流高手来袭,你这般敞声大笑,岂不是把我们停身之处,告诉别人吗?”

丁玲娇喘几声,接道:“我想再活十天……”

长眉老人道:“那太容易了。”伸手从怀中摸出几粒丹药,道:“你自己收着吃吧!如若能把几粒丸药吃完,吾道又多一人了。”

金老二道:“你又想多制造一个毒人出来。”

长眉老人道:”如若老夫早出道几年,今日武林当又是一番形势了。”

金老二对他把徐元平变成毒人一事,心中一直耿耿于怀,当下冷笑一声,道:“你要创出一个毒人派来。”

长眉老人道:“不错,可惜时不我与,已经太晚了。”

丁玲缓缓捏起一粒丸药,轻声对金老二道:“他这丸药,当真能疗治伤势吗?”

金老二道:“能疗伤势,确实不错,只是无异饮鸩止渴,伤势疗好之后,剧毒也侵入了内腑之中。”

丁玲自知伤势难再支持下去,听金老二说能够疗治伤势,立时吞下一粒。

金老二看出丁玲的内伤,已到了万分险恶之境,也不再劝止。站起身来,把那长须老人抱了过来,心中害怕那药物效力过后,此人突然醒了过来,想问丁玲如何处置,但见她服药之后,正在运气调息中,又不便惊扰,只好用单刀架在那人项颈之上,只要他—醒过来,立时挥刀斩下。那长眉老人一语不发,静静的坐在一侧,双日凝注在丁玲的脸上,似是等待丁玲服药后的反应。

丁玲坐息一刻工夫之久,忽然睁开双目,笑对长眉老人说道:“你这药物很灵,我觉着伤势已好多了。”

长眉老人道:“如若说药到病除,当时见效,老夫敢夸当今之世,唯吾独尊……”,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长叹一声,回顾金老二道:“也许这世界还有一个人可以和老夫相比。”

金老二道:“什么人?”

长眉老人摇头说道:“不知道,好像那人还是一个­妇­道人家……”

丁玲接道:“如若那人是女人,定然是南海门下那个鬼丫头了……”

遥遥的传过来一声轻笑,道:“背人之后,说长道短,不怕嚼烂舌根子嘛。”柔音细细,分明是女子口音。

丁玲呆了一呆,道:“什么人?”仔细听去,那声音似是从一侧石壁传出。

再不闻回答之声,那人说完一句话后,似是已掉头而去。

长眉老人骂道:“这­阴­风森森的所在,当真都是些鬼鬼祟祟的人物……”

金老二道:“这古墓建筑灵巧,到处是密室夹壁,隔壁传音,算不得什么稀奇之事。”

丁玲目光一掠躺在身前的长须老人,道:“你没有伤了他吗?”

金老二道:“没有,但你要留下他来,不知有何作用?”

丁玲道:“此人武功很高,杀了他未免可惜……”

金老二道:“好吧!那就留着他醒来之后,杀咱们吧!”

丁玲笑道:“老前辈且莫心急,我说他武功高强之意,是可以帮助咱们拒敌。”

金老二道:“这个只怕不容易吧!”

丁玲道:“晚辈白有妙策,让他甘心受命。”说话之间缓缓站了起来,走向那长须老人的停身之处蹲了下去。

金老二缓缓收回架在那人颈上的单刀,说道:“你最好先把他降服之后,再给他嗅上解药,要是被他先醒过来,咱们谁也别想活了。”

丁玲道:“老前辈尽管放心。”突然伸出了纤纤玉指,点了他双臂、双腿上四处要|­茓­,然后从怀里摸出一瓶解药,涂在那长须老人鼻孔之上。

只听那长须老人打一个喷嚏,缓缓睁开双目,望了丁玲、金老二等一眼,挺身坐了起来。

他双臂、双腿,要|­茓­被点,除了腰之外,四肢难动,右手一抬未起,立时缓缓的躺了下去。

丁玲待他躺好之后,才冷冷说道:“你如妄想运气自解|­茓­道,那可是自找苦吃。”

长须老人冷冷的望了丁玲一眼,默然不语,他虽在生死关头,仍然有一股倔强之气。

丁玲用手捡起单刀,冷冷说道:“现在,你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长须老人冷哼一声道:“龙遇水浅遭虾戏,虎落平川被犬欺。”

丁玲单刀一挥,一股冷芒疚掠那长须老人前胸扫过,一绺长须,应手而飞,接道:“不论你如何骂我们,但眼下你无反抗之能,我只要一挥手间,立时可以要你身首异处,魂游鬼府。”

长须老人怔了一怔,道:“哪两条路,先容老夫忖思一阵,才能答复。”

丁玲道:“简单的很,一条是你答应受我指挥,不得有丝毫抗违之心,一直到咱们离开这古墓为止,我就还你自由之身,另一条路就是拒绝我,我一刀把你杀死。”

长须老人怒道:“老夫是何等身份之人,岂肯受你这个黄毛丫头支使?”

丁玲冷笑道:“那你是选择后一条的死亡之路了。”缓缓举起手中单刀接道:“我现在先斩你一条右腿。”刀光一闪而下。

长须老人急急摇头,说道:“且慢动手。”

丁玲收住刀势,笑道:“你可是想活命吗?哼!能伸能曲,才是英雄人物,何况你出了这古墓之后,还有一雪此辱之机,如是被我一刀杀死,你就永远无法洗雪此辱了。”

长须老人道:“老夫出了这古墓之后,必要把你迫作奴婢,以雪此辱。”

丁玲笑道:“那你是答应了。”

长须老人无可奈何的点点头,道:“就算答应了吧!”

金老二急急说道:“孩子,江湖上人,极少信义,你放了他,他如不肯履行承诺之言,怎生是好?”

丁玲道:“大丈夫一诺千金,我相信这位老前辈答应了,决然不会反悔。”

金老二道:“你相信,我可不相信……”

丁玲右手一挥,拍在那长须老人的“曲池|­茓­”上,推活他左臂|­茓­道。

金老二心头大急.独臂一伸,夺过丁玲手中单刀,对着那长须老人,作势欲劈。

丁玲缓缓从怀中取出一粒丹丸。长髯老人回顾了丁玲一眼,说道:“你手中的丹丸是何等毒物?先说给老夫听听再说。”

丁玲笑道:“这丹丸名叫百步断肠散,乃五种绝毒之物,混合而成,服用之后,行上百步,毒­性­就要发作,断肠而死……”

她举起丹丸,嫣然一笑,接道:“不过,我带有解毒之药,你吃下这粒药丸之后,立时再服下一粒解药,一个时辰内毒­性­就不会发作了。”

长髯老人似是异常留恋生命,摇摇头说道:“一个时辰之后呢?”

丁玲道:“我再给你服用一粒。”

长髯老人道:“如此轮服不息,你那药丸,总有服完之日。”

丁玲道:“你服用一十二粒之后,其毒自解。”说话之间,探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打开瓶塞,倒出一把白­色­丹丸,数出一十二粒,把余下丹丸捏的片片粉碎,洒在地上,接道:

“我现在手中只余一十二粒解毒丸,只要我再毁去一粒,你就别想再活。”

长髯老人一皱眉头,说道:“你这般毁去解毒药物,不知是何用心?”

丁玲道:“最是简单不过,只要你一有背叛我的举动,我立时毁去一粒丹丸,那时你可能把我杀死,但你也难再活命,落个同归于尽。”

长髯老人目光一掠金老二道:“此人可也要算进去吗?”

丁玲一皱眉头,道:“这个,这个……”

金老二道:“想不到你还看上金某人这条命了。”

长髯老人道:“一个换一个,老夫未免大吃亏了。”

金老二道:“好吧,你先说出用什么方法,把我们生命限制于十二个时辰之内?”

长髯老人道:“我用独门手法点你们五­阴­绝脉,十二个时辰之内,不得解救,百|­茓­凝结而死。”

金老二抬头望着丁玲道:“孩子,咱们答不答应?”

丁玲笑道:“晚辈的看法,咱们都无生离这古墓之望,答应或可助他一臂之力。”

金老二道:“姑娘口中之他,可是指平儿吗?”

丁玲道:“是啊!不是他是谁呢?”

金老二笑道:“好!好!只要对他有助,咱们死了也不冤枉。”

丁玲两指夹着丹丸说道:“老前辈,相约已好,你可以吃下去吧!”

那长髯老人果然不再推辞,张口吞下了丁玲手中的药丹。

丁玲双手齐挥,拍活他双臂双腿的|­茓­道。

长髯老人突然—挺而起,挥手一把,抓住了丁玲右腕。

丁玲左手一伸,把一粒丹药交到金老二的手中说道:“老前辈好好的拿着,他一杀我,你就捏碎那粒。”

金老二远距那长髯老人手臂可及之外,大部药丸又在丁玲手中,气的长髯老人顿足,牙齿咬的格格作声。

丁玲迅快的一扬左手道:“你不用打坏主意,快吃下一粒药吧,再晚了毒­性­就要发作。”

长髯老人接过丹丸,冷冷说道:“转过身去,老夫要点你五­阴­绝脉。”

丁玲一面转动娇躯,一面笑道:“我这里还有十粒药丸,我那位叔叔那里一粒,你只要一下子不能把我们两人杀死,就你也无法活了。”

长髯老人道:“别说你们两人,就是十条八条人命,也不值老夫一命。”说话之间,右手挥动,连在丁玲身后点了数指。

他每指点下之时,寸玲就觉着全身一震,数指点过,半身酸麻难耐。

长髯老人放过丁玲,大步向金老二走了过去。

丁玲急声说道:“喂!你这点五­阴­绝脉手法,伤人之后,半身麻木,如何还能行动。”

长髯老人冷冷说道:“片刻之后,那酸麻即将消失,十二个时辰内,无碍你的行动。”

金老二自行转过身子,让那长髯老人点了五­阴­绝脉。

长髯老人似是意犹未足,大跨两步,伸手向那长眉老人抓去。

丁玲怒声道:“住手,咱们订约之时,并未连他计上,你一动他,我就捏碎解药,­干­脆都别括了。”

长髯老人年纪虽大,但他似是对生命,仍有着无比的珍惜,听得丁玲喝叫之言,果然不敢再动。

那长眉老人正在低头为他的猩猩疗伤,对强敌准备施袭一事,恍无所觉。

丁玲一面运气调息,一面又服了两颗毒丸,果然­精­神大好,当下高声说道:“咱们守在此地,实非长久之策,早些走啦!”目光一瞥那长髯老人道:“你走在前面开路。”

在这些人中,丁玲的年事最幼,但她机智过人,才气纵横,几番料事谈话之后,隐隐成了主宰大局的领袖。

长髯老人冷冷的横了丁玲一眼,大步向前走去。

丁玲低声对金老二说道:“你要毒老人带着猩猩走中间。”急迈一步,抢随在那长髯老人身后而行。

第三十五回自相残杀

走了十丈远,仍然不见一处岔道,那长髯老人却是愈走愈快,似是要一口气走完夹道。

丁玲停下身子,喝道:“站住,不要走啦。”

长髯老人冷笑一声,回头说道:“为什么?”

丁玲道:“这夹道乃行水之路,穿越孤独之墓而过,咱们再往前走,那将离开心脏地带了!”

长髯老人纵声大笑,道:“老夫受命行动,心中不乐的很,哪里还管得水道旱道?”

丁玲道:“哼!不论咱们是否出墓,我已存必死之心……”

长髯老人道:“你倒是还有自知之明。”

丁玲道:“在十二时辰之内,你最好不要妄动恶念,等十二时辰已过,你服用剧毒化解,再动妄念不迟。”

长髯老人­干­咳两声,欲言又止。

丁玲道:“你在石劈上敲两拳,看看这一边有没有暗室夹道。”

长髯老人果然挥手一拳,击在石壁之上。但闻砰然一声,回音震耳。

丁玲道:“听石壁回音,里面不是夹道,就是暗室,你想法子把这石壁敲开吧!”

长髯老人怒道:“石壁坚硬,我赤手空拳,如何能够撞开?”

丁玲冷冷说道:“那是你的事了,反正我最多还活一十二个时辰,早死一些时间,打什么紧。”

长髯老人突然向后退开两步,探手从长衫之下,取出一把铁凿,冷冷说道:“除非你遇到老夫这等细心之人,谁也不会带着开凿坚壁之物。”

丁玲看他神力惊人,想到他用的兵刃,定然也十分沉重,故意逼他取出兵刃,击打石壁,却未料到他竟带了专以凿开石壁钢凿,心中大喜,微微赞道:“老前辈智谋超人,超异群伦,竟然能事先备带此物。”

长髯老人随手一凿,击在石壁上,一片碎石,应手而落,口中却冷冷答道:“老夫一时失神,受你们暗算,心中实在不服的很。”

丁玲笑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也算不得什么大憾之事。”

长髯老人似是被丁玲几句颂赞之言,说的大为高兴,手中特制的钢凿不停的挥动,耳际一片碎石落地之音,不大工夫,已凿开一个两尺见方的石洞,一片清辉,由洞中透­射­出来。

丁玲走了过去,探头一望,不自禁的赞道:“这建筑当真是巧夺天工……”,忽然住口不言,一跃穿入。

金老二急行两步,抢到那洞口之处。

洞口里映­射­出一片蒙蒙的青光,照亮了数尺方圆。

那长髯老人突然一伸右手,按住了金老二的后背“命门”要|­茓­,低声说道:“想要命,就把你手中的解药给我。”

金老二重重的咳了一声,道:“我只要大声一叫,她立时可以毁去手中部分解药,你的武功虽可以把我们杀死,但却无法在一刹那间抢到所有的解药。”

长髯老人冷哼一声,缓缓收回右手。

金老二身子一侧,道:“你先进去吧!”

长髯老人冷冷的看了金老二两眼,抡动手中特制钢凿,又击裂一些石壁,才探首而入。

原来他身材高大,不似丁玲那般娇小,可以一跃而入。

金老二回头对那长眉老人,道:“老前辈看看壁洞,那猩猩能不能过。”

长眉老人冷冷说道:“人都能过,猩猩自然能过了。”

金老二知他生­性­孤僻,也不再理他,身子一侧,穿过壁洞。

这是一座广大的暗室,足足有四五问房子大小,四壁间,各嵌着四颗龙眼大小的明珠,屋顶上却垂悬着一盏琉璃长明灯。

奇怪的是那长明灯仍然火焰熊熊,四壁明珠,吃那灯光一照,反映出一片蒙蒙的青光。

只见丁玲凝神站在—堵石壁之前,仰望着一幅壁画,那长髯老人就站立她身后两三尺处。

金老二一皱眉头,暗暗忖道:这孩子究竟是经验不够,在这等险恶的环境中,竟然还有心观赏壁画。

凝目望去,亦不禁为之一呆。

只见那壁上,画着一座广大的墓园,夹道纵横,好像就是这孤独之墓的全图。

只听丁玲自言自语地说道:“奇怪呀!奇怪……”

那长髯老人也似为那壁画吸引,缓步向前走去。

金老二似是被丁玲的声音所动,霍然惊觉赶忙叫道:“丁姑娘。”

丁玲回头一笑,缓步走了过来,说道:“这室中陈设的富丽堂皇,哪里像座古墓……”

金老二道:“那孤独老人既能把玉蝉、金蝶和无数的珠宝,搬入此墓,这些陈设自非难事。”

丁玲目光一抬,望了那玻璃长明灯一眼,道:“难道那灯内之油,也燃烧了百年之久吗?”

金老二呆了一呆,想不出回答之言。

丁玲谈淡一笑,又道:“这富丽堂皇的陈设不奇,奇在那纤尘不染,似是这室中经常有人打扫。”

金老二心头一震,目光环扫了全室一周,但见锦墩玉案,金杯银器,果是净洁如洗……

但闻丁玲长长吁一口气,道:“唉!神秘的孤独之墓,只怕是一场旷绝千古的骗局。”

金老二和那长髯老人,同时听得一惊,齐声问道:“为什么?”

丁玲举手理一理垂下的散发,缓缓走到一座锦墩旁坐了下来,目光缓缓由两人脸上掠过,微微一笑,道:“我笑你们这些蠢人,财迷心窍,中了江湖上流言之毒……”

长髯老人大声吼道:“老夫哪里蠢了。”声音如春雷绽动,震得人耳际间长鸣不绝。

丁玲谈然一笑,道:“我如指出了你的蠢处,你就自己打一个耳刮子给我瞧瞧?”

长髯老人道:“如若你说的让老夫心服口服,那也不是什么难事。”

丁玲道:“你活了八十二岁,可见过孤独老人吗?”

长髯老人道:“武林中人,有谁不知此事,难道还用老夫亲目所见不成?”

丁玲道:“玉蝉、金蝶,武林双宝,但不知有谁见过,只怕都是道听途说而已。”

长髯老人呆了一呆,道:“老夫虽未见过玉蝉、金蝶武林二宝,但却亲耳闻过它的妙用!”

丁玲道:“这就是了,有一位才智绝世之人,编造了玉蝉、金蝶的故事,借人人好奇之心传播开去,于是,江湖上充满了玉蝉、金蝶的传说,一而百,百而千,极短的时间中,传诵于整个武林之中,那人就借了玉蝉、金蝶之力,创造出了孤独之墓。”

长髯老人听得又是一怔,举起右手,叭的一声,自行打了一耳刮子,说道:“不论你说的对与不对,但这些却是老夫生平中从未闻过之言。”

她缓缓把目光扫掠过那壁画:“除了这房中的洁净之外,另一件可疑之处,就是那壁画了。”

金老二和长髯老人一齐转过头去,把目光凝注在那壁画之上,只见图纹环绕,但却无什么特异之处。

丁玲轻轻叹息一声,道:“两位可看出可疑之处吗?”

长髯老人和金老二二人相互望了一眼,瞠目不知所对。

丁玲道:“两位仔细的看看那墨­色­可像是经过了数百年的时间吗?”

金老二独手在腿上一拍,道:“不错,江湖上久已传闻鬼谷二娇智谋过人,今日一见,果使人五体投地……”

丁玲微微一叹,接道:“老前辈不用称赞晚辈,咱们都已成网中之鱼,凡是进入这古墓之人,只怕都难再生离此墓了!”

金老二道:“这人能一手掩尽天下英雄耳目,虽非孤独老人,倒也是值得一见。”

丁玲道:“这一点晚辈倒未能想通,多承老前辈示教了。”

金老二道:“好说,好说,只不知这人费尽了心血,耗用了无比庞大财力,建筑了这一座孤独之墓,是何用心?”

丁玲道:“他为了诱使天下武林高手人来此,散布出玉蝉、金蝶之谣,他的愿望终于达到了,这人的才智,确实高人一等……”

长髯老人突然打断了丁玲未完之言,接道:“有人来……”

余音未绝,一条人影已由那壁洞中穿跃而人,凌空一个转身,落着实地,举手护住前胸,防敌施袭,双目环扫了室中形势,拱手对丁玲说道:“丁姑娘……”

丁玲冷冷地接道:“你可是以为我死了吗?”

目光一转,凝注着金老二,道:“老前辈,最好能想法子把那洞壁堵上,免得室中光亮外透,引来强敌。”

丁玲两道清澈的眼神,转注那长髯老人身上,接道:“这位是查家堡的少堡主查玉,查家堡以百步神拳驰誉武林,想来老前辈定然识得了?”

金老二顺手提起一个锦墩,大步走了过去,修补壁洞。

长髯老人道:“晚一辈中之人,老夫相识不多。”

丁玲笑道:“查少堡主深得家传武功之秘,你先攻十招试试他的功力吧!”

查玉看那长髯老人满脸红光,重眉环目两面太阳|­茓­高高突起,一望之下,即知是位身负上乘内功的高手,赶忙说道:“丁姑娘,这是何意……”,他话刚说,那长髯老人已挥拳攻到,果然是拳风强劲,带起了一片啸风之声。

形势迫得查玉不得不挥拳招架,举手一招“天王托塔”斜向长髯老人的脉|­茓­上面扣去。

长髯老人冷哼一声,拳势忽变,双拳连环击出,倏忽之间,左右双手各攻五拳。

他拳势猛厉,招招如铁锤击岩一般,十拳猛攻,把查玉迫退了四五步。

长髯老人攻过五拳之后,立时一收拳,退回原位,说道:“百招之内,我可取此人之命。”

丁玲嫣然一笑,回顾那长眉老人说道:“毒老前辈,要你那猩猩出手攻他几招吧?”

自入到这石室之后,那长眉老人一直和猩猩并肩闭目而坐,他似在默想心事,又似在运气调息,金老二、丁玲和那长髯老人纵论古墓之秘,他连眼皮也未睁动过一下。只待听得丁玲相呼之言,才缓缓睁开双目,一掠查玉,道:“是他吗?”

丁玲笑道:“这人年事虽轻,武功却是高强得很啊!”

长眉老人冷笑一声,举手一掌,拍在那猩猩后背之上。

查玉勉强接了那老人十拳,喘息尚未平复,听丁玲遣派人手攻来,赶忙一拱手,道:

“丁姑娘,在下有要事奉告……”

丁玲冷然接道:“等等谈吧!”

耳际间响起了一声厉啸,那闭目而坐的猩猩,突然一跃而起,怪目圆睁,金毛怒竖,利爪箕张,厉啸一声,扑向查玉。

查玉右手一扬,打出一记百步神拳,人却疾闪一侧,顺手抓起了一把银壶。

那猩猩被查玉一记百步神拳,打的身子一颤,但它皮粗­肉­厚,虽受重击,毫无损伤,去势一缓,立时又向前面扑去。

查玉暗运内力,举起银壶,高声说道:“丁姑娘,再不喝止那畜生,可别怪我重手伤它了!”

丁玲冷笑一声,道:“你如一壶把它打死,自会有人找你算帐!”

查玉听得一怔,还未来得及回答丁玲之言,那猩猩已扑到身侧,赶忙一闪,举手一壶打了过去。

他受了丁玲警告的影响,不敢运足全力,只怕一壶把猩猩打死之后,激起那猩猩主人的拼命之心,是以,只用出了五成劲力。

只见那猩猩巨掌一挥,银壶应手飞去,长臂一伸,五爪已近查玉前胸。

查玉吃了一惊,急急吸气缩胸,堪堪避开利爪,反手一把,横斩过去。

但觉一掌如击在铁石之上一般,一股强大的反震之力,反而把自己震得退了一步。

查玉久经大敌,一击之下,已知不可力敌,必须设法巧取,借那反震之力,一个倒翻,跃飞上一张桌面之上。

那猩猩剽悍异常,利爪挥舞,紧追不舍,毛臂撞击之处,桌椅横飞。

查玉借室中布设护身,闪避那猩猩追击,间以拳脚反击,但那猩猩毛皮坚厚,挨上几拳,恍如无事,可是它那利爪毛臂,却是蓄力无穷,起落之间,微带啸风。

他既知无能和这猩猩硬拼力拒,只好以闪避为主,被那猩猩紧紧追逐的室中绕行不息。

丁玲目睹查玉狼狈之情,格格大笑了一阵,才对那长眉老人说道:“老前辈,要那猩猩停下手吧!”

长眉老人重重的咳了一声,双掌互击一响,口中唔唔呀呀,喝了两声,那追逐查玉的猩猩,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子,大摇大摆的走了回去。

查玉停下身子,喘息了两声,说道:“丁姑娘……”

丁玲冷冰冰地接道:“什么事,你现在可以说了?”

查玉看她发号施令的威风,心中暗暗奇怪,忖道:这些人中,除了金老二外,我全不相识,想这个鬼丫头,也未必会认得,不知她用的什么方法,竟能让这些人甘心受她之命。

心中虽然奇怪,但口中却是不敢多问,整整身上的衣服,笑道:“丁姑娘,可看到家父吗?”

丁玲道:“哼!没话找话说,看到了,只怕他现在已经死啦?”

查玉呆了一呆,道:“姑娘说笑话了?”

丁玲冷冷说道:“谁和你说笑话了,这实是千真万确的事,他被徐元平苦苦追逼,你想他还能活得了吗?”

查玉淡淡一笑道:“此刻这古墓之中,步步充满杀机,虽是亲若父子,也是无能相护。”

丁玲格格一笑,道:“你倒是想得开呀……”,她眼珠儿转了两转,接道:“你怎么走单了,易天行呢?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我就告诉你爹爹的真实下落。”

查玉道:“自你逃走之后,易天行大为震怒,掌毙两个下属,下令所有之人,分头追寻你的下落,在下本和家父同行,途中遇上了千毒谷主,他和家父互接两掌,彼此闪错而过,在下也和千毒谷主随行之人互攻三招……”

丁玲道:“不用问定然是你败了?”

查玉道:“三招硬拼,未分胜负,但这一来却把我们父子冲散,在下迷失方向,转入此地,想不到竟会遇上丁姑娘……”

只听一个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道:“玉儿……玉儿……”

查玉一听之下,立时辨出那是父亲的声音,当下一提真气,高声叫道:“爹爹吗?”呼的一记百步神拳,遥向金老二打了过去。

金老二刚把石壁塞好,忽闻拳风袭来,赶忙向旁侧闪开。

查玉一拳击出,人也紧随着跃飞过去,扬手又是一拳,击向堵塞壁洞的锦墩之上。

只听砰的一声,那堵塞石壁的锦墩,吃查玉一记拳风震开。

丁玲玉掌一挥,急急对那长髯老人说道:“快把他打死,愈快愈好。”

长髯老人眉头一皱似是不愿听丁玲之命,但他微一犹豫之后,终于应命出手,纵身一跃,直向查玉扑了过去。

金老二让开拳风之后,探手捡起单刀,一招“风扫落叶”横里斩去。

这时,查玉已经落着实地,横里一个转身,让开一刀,运足全力,打出一记百步神拳,迎向那长髯老人劈去。

长髯老人右手一伸,悬空接了查玉一击。

他虽然把查玉全力一击的百步神拳接下,但身子却被震的直落下来。

一条人影,快如离弦弩箭一般,由那壁洞中穿了进来,直向金老二扑了过去。

来人出手快极,金老二还未看清来人,右手中单刀已经被人夺了过去,人影一转,挡在查玉身前,随手一刀“力扫五岳”,把那已迫近查玉身侧的长髯老人逼退。

丁玲—跃离位,低声对长眉老人说道:“毒老前辈,快让你那猩猩出手。”

长眉老人呵呵一笑道:“孩子,不要慌,来人武功再高,我也有对付他的办法。”

丁玲奇道:“你不是不会武功吗?”

长眉老人道:“杀人致死,难道非用武不可吗,你只要让他走近我三步之内,我就有法子对付他。”

这时,那冲入室中之人,已经停身不攻,回身问查玉道:“孩子,你伤着没有?”

查玉道:“没有……”,一指那长髯老人接道:“此人武功甚高,爹爹对敌之时,不可大意。”

查子清目光凝注在那长髯老人身上,瞧了一阵,说道:“阁下可是铁拳汤万里汤兄么?”

那长髯老人拂髯一笑道:“查兄竟然还记得兄弟?”

查子清道:“汤兄的美髯,天下无双,兄弟睹髯忆人,想到衡山之会,和汤兄欢叙的往事。”

汤万里捋起垂胸白髯,笑道:“一把胡子嘛,白完了。”

查子清道:“汤兄风采依旧……”,目光一掠查玉,接道:“你这位汤师伯,一双铁拳打遍关外,白山黑水间英雄人物,无出其右,快些过来见过。”

查玉一抱拳道:“见过汤老前辈。”

汤万里尴尬一笑,道:“虎父无犬子,贤侄的武功,好叫老夫佩服。”

查玉微微一笑,道:“汤师伯过奖了,如非老前辈手下留情,只怕晚辈早已伤在你的拳下了。”

查子清一看室中情势,心中已觉出情形不对,那长眉老人双目似闭似睁,端然静坐,给人一种莫测高深的感觉,汤万里肯受丁玲指使,情势更为可疑,他乃老谋深算之人,未把情势全盘了然之前,不肯轻率从事,当下对丁玲一拱手,道:“贤侄女履险如夷,这份才智,实叫我们做长辈的惭愧。”

借着查子清和汤万里讲话的机会,丁玲已暗自分析了室中的敌我实力,汤万里武功虽高,但他既和查子清谊属旧交,已难恃作靠山,长眉老人虽然一身剧毒,但却不会武功,如若当真动手相搏,也难派上用场,金老二和自己合起来也难是查子清的对手,事情如若逼到汤万里无法下台之时,只怕不再为生死时限屈服……

她年纪虽然幼小,但智谋过人,遇事冷静,分析透彻,立时微微一笑,道:“承蒙查伯伯关怀,晚辈感激的很。”

查子清道:“易天行自入这古墓之后,举动有如疯狂一般,不但想一网打尽天下英雄,就是杨文尧和老夫,也是他谋杀中的对象,此人心如蛇蝎,毒辣无比,难以合作……”

丁玲笑道:“查伯伯能及早觉醒,晚辈实为伯父庆幸。”

查子清道:“令尊也已进入这孤独之墓,想来贤侄女定已早得消息了?”

丁玲道:“家父也来了吗?查伯父可曾遇到过他?”

查子清笑道:“令尊怪啸传事之声,天下不作第二人想,老夫闻得他的啸声,岂不有如见面一般。”

丁玲道:“但愿家父也能找来此地,晚辈也好对他诉说一下受的委屈……”

只听衣袂飘风,一个满身鲜血淋漓之人,跃入室中。

散乱的长发,裂破的衣衫,和那满身渗透的鲜血,掩住了他本来的面目。以查子清见闻之博,识人之广,也无法在一眼之下,看出来人是谁。

墓中弥漫的杀机,使人人都存了极大的戒心,是以,当这满身鲜血的重伤人,跃入室中之后,竟无人伸手扶助于他。

只见他身躯摇了几摇,终于跌倒在地上,显然他的伤势,已重到无法再支持自己的躯体。

查子清缓步走了过来,冷冷地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重伤之人缓缓睁开了眼睛,用尽气力从口中迸出了一句:“查子清……”

查子清吃了一惊,道:“兄台何人?怎知兄弟的名字?”

那人突然挣扎而起向前走了几步,扶在一张桌面上,回头说道:“查兄当真连兄弟也不认识了吗?”查子清仔细分辨他的声音,似曾相识,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他不起,重重的咳了一声,含含糊糊地说道:“兄台伤势甚重,不宜劳神讲话,可否让兄弟稍尽绵薄之力,助兄疗治伤势?”

只听那人吃力地说道:“我身受一十七处剑伤,纵然有起死回生的灵丹,只怕难以救得我了!”

他虽然借那桌面的支撑之力,但身子仍然摇摇欲倒,查子清伸出手去,扶住了他的身躯,接道:“阁下受了那一十七处剑伤,仍能支撑得住,这么深厚的功力,就非兄弟能及。”

那人得查子清扶持之力,身子果然站稳了许多,说道:“我身上的筋脉已被剑势斩断数处,身上的存血,已经将要流……”

下面之言,竟然接不下去,砰的一声,摔倒在地上。

查于清仔细看他伤势,果然全身各处,都是伤痕,鲜血渗透了全身所有的衣服,这等惨重的伤势,纵然是华陀重生,扁鹊复活,只怕也无能救治了。

­阴­险的查子清,对这奄奄将死之人的姓名、来历,并不关心,他急于知道的是这人伤在了什么人的手下。当下暗运内功,一掌按在那人后心之处,说道:“兄台剑伤累累,声音也已有了改变,叫兄弟一时难分辨得出来,尚望兄台快些说出姓名,兄弟日后遇到你的后人,也好告诉他们一声。”

一股热流,攻入那受伤大汉“命门|­茓­”中,使他将散元气陡然回聚,答道:“兄弟太湖王……”,忽的吐出一口鲜血。

查子清吃了一惊,道:“阁下可是太湖王大奇王兄?”

王大奇道:“正是兄弟……”

查子清道:“王兄伤在了何人手中?”

王大奇口齿启动,还未来及答话,壁洞处传过来一个冷漠的声音,道:“伤在我的手中。”

查子清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长衫的壮汉,正举步走了过来。

但觉手中挽扶的王大奇,身子一侧,斜斜倒摔在地上,气绝而死。

查子清缓缓提起右拳,平举在胸,手中运集百步神拳功力,只要那人一有动手的行迹,立时全力劈出拳势,口中却冷喝道:“阁下能够连斩太湖王大奇一十七剑,自非毫无来头之人,何以不敢以真正面目示人?”

他见多识广,一瞧之下,已然发觉来人戴着人皮面具。

只见来人右手横着长剑,左手在脸上一抹,取下人皮面具纵声笑道:“查兄,怎么连兄弟的口音也听不出来了。”

查子清一见来人真正面目,不自觉的全身一颤,道:“易兄?”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不错,是兄弟。”威棱的目光,环扫了室中一周。

查子清缓缓放下平胸右拳笑道:“易兄改用方言口音,兄弟如何能听得出来,武林中盛传易兄能说各方方言,今日方知传言不虚。”

易天行道:“查兄过奖了……”,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查兄可曾遇到杨文尧?”

查子清摇头答道:“兄弟一直未曾遇到过杨兄。”

易天行冷漠一笑道:“查兄几时找着了丁姑娘?”

查于清道:“兄弟刚刚到此……”,目光一瞥汤万里道:“这位是关外铁拳汤万里兄,白山黑水间有名人物。”

易天行双目转动,一掠汤万里,道:“很好,很好,汤兄也来送死了?”

汤万里一捋胸前长髯,道:“易兄说话要有点分寸!”

易天行淡然一笑,举手对丁玲一招,道:“这古墓不过弹丸之地,姑娘不论躲到哪里,也是难以逃过在下的追踪。”

丁玲见他眉宇间杀机闪动,立刻就要出手,只是不知他先对付哪个而已,汤万里和自己故是有份,查子清恐怕也是他对象之一,当下答非所问地说道:“你要找杨文尧吗?”

易天行道:“他到哪里去了?”

丁玲道:“我见过,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活在世上?”

易天行道:“可是遇上了南海门那紫衣丫头?”

丁玲摇摇头道:“不是。”

易天行道:“那是千毒谷主了。”

丁玲道:“也不是。”

易天行随手将那人皮面具收在怀中,纵声笑道:“杨文尧的生死存亡,在下本就未曾放在心上,他无论遇着谁人,更与在下毫无关系。只是丁姑娘若想借此拖廷时间,在下却不妨再问一句……”,他语声微微一顿,缓缓道:“他莫非是遇上了天玄道长?”

丁玲扬眉一笑,道:“你只道我­性­命已被你捏在掌握之中,是以才要以言语拖延时间。

你既有如此想法,我也不愿与你争辩,到后一试便知。只是你既已问过了我,我也不妨再答你一句……”

她语声亦自微微一顿,缓缓道:“杨文尧所遇之人,虽然天玄道长那样的声名,但若讲到剑法武功,却未见在天玄道长之下。你知道是谁吗?”

易天行笑容一敛,截口道:“莫非是徐元平!”

丁玲伸手一抚鬓发,轻轻笑道:“不错,正是徐元平!”

易天行目光一闪,面­色­似乎微微变了一变,突又仰天笑道:“好极好极,徐元平呀徐元平,你终于又到这里来了。”笑声虽高亢,但却仍未完全掩饰住目中闪动的不安神­色­。

丁玲见了他的神情,知道他已将徐元平看作他普天之下唯一的对手,芳心之中,亦不知是喜是慰,抑或是一种淡淡的惆怅,这定将雄视武林的少年英雄之情感,并无一分一毫属于自己。

查子清、汤万里,见到这武林中人人畏惧的一代枭雄,居然对一个少年如此看重,心中却不禁为之大奇。

汤万里道:“徐元平?此人是谁?兄弟怎么从未听过他的声名。”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汤兄久居关外,自对中原侠踪不甚熟悉,这徐元平么,便是……”

金老二突地一挺胸膛,出声道:“这徐元平么,便是天下武林中,唯一能使易天行稍存畏怯之心的人。”他虽然久处易天行积威之下,但此刻神情却甚是威风,徐元平的光荣与声誉,他似乎也染沾了几分。

易天行霍然回过头,目光棱棱,直视金老二,缓缓道:“兄弟对徐元平,当真有几分畏怯之心吗?”

金老二避开他的目光,道:“是否如此,你心里自然知道。”

查子清、汤万里,横目望向易天行,眼中满是疑问之意。

易天行目光一转,哈哈笑道:“不错,兄弟的确存有几分畏怯之心……”,笑声一顿,缓缓说道:“是以兄弟不惜千方百计,也要将他除去!”眉宇间杀机沉沉,当真令人望而生畏。

金老二冷笑道:“只怕你……未必……杀得死他……”笑声之中,却已有了些颤抖之意。

易天行道:“有些人在兄弟眼中,生不足以为患,死不足以为忧,是以兄弟根本没有花费心机,去关心他的生死之事。”

他目光望向金老二,冷冷道:“阁下直到今日之所以还能活在世上,便是这个原因。”

金老二面­色­灰白,闭口不语。

易天行接道:“但另有些人,活在世上一天,易某如不将之除去,便将食不能甘味,寝不能安枕,我易某人为求心境平安,只有将他除之而后快了。”

丁玲眼珠一转,缓缓道:“如此说来,你一心要将我除去,也是为了我在你眼中,算得上是一个人物了。”

易天行道:“不错。”

丁玲轻轻一笑,道:“我真是荣幸的很……”

突地手掌一扬,一股淡如朝烟的粉雾,无声无息的弹指而出。

易天行哈哈笑道:“好狠毒的丫头!”

袍袖一拂,一股劲风,反卷而出。

丁玲变­色­急呼道:“快闭住气……”语声未了,金老二已翻身跌倒。

易天行仰天笑道:“鬼王谷迷|药虽是天下无双,但害人不成,反易害己,这教训丁姑娘切切不可忘记了。”语声之中,缓缓移动脚步,一步一步地向丁玲走了过去。

丁玲颜­色­一变,急道:“毒老前辈,你那猩猩……”

只听一声厉啸响起,那猩猩已自丁玲身侧一掠而过,直向易天行扑了过去。

易天行身形一闪,轻轻让开,丁玲急忙自怀中取出一瓶粉末,在金老二鼻端一抹,只见那猩猩金毛怒竖,厉啸连连,展动两条毛臂,十只利爪,似乎已将易天行身形笼罩。

查子清、汤万里,目光凝注,神情紧张,只望这猩猩能一爪将易天行抓死。

哪知易天行却又朗声一笑道:“这畜生就只有这点道行吗!”

轻飘飘拍出一掌,那猩猩竟无法闪避,被他一掌击在胸膛上,厉吼一声,凌空飞起一丈,远远跌倒墙角。

长眉老人神情不禁为之一变。

查子清、汤万里失望的暗叹一声,丁玲神情更是紧张,金老二打了个喷嚏,翻身站起,怔怔地站在当地。

易天行冷冷道:“丁姑娘还有什么手段,不妨都施出让兄弟看看。”

丁玲转目道:“汤万里,你忘了与我约定之事吗,快攻他三百招!”

汤万里本已捋须的手掌一紧,愕在当地。易天行目光一扫,冷笑道:“汤兄偌大年纪,居然也做了丁姑娘裙下之臣。此事若在江湖中传说出去,武林朋友必定觉得有趣的很。”

汤万里紫膛的面­色­,微微红了一红,厉声说道:“易兄如此说话,难道……”

突听杨文尧呼声遥遥传来,自远而近,瞬息间便到了石室之外。

易天行已然举起待拍出的右掌,突然一收,回过头去,望那壁洞说道:“是杨兄吗?快请进来。”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都显得沉重有力。

但见人影一闪,杨文尧疾穿而入。

狡黠的丁玲,早已借机抓起一个银杯,趁那纷乱的一刹,借势投掷出手,只听砰的一声,那悬挂在屋顶上的琉璃灯,吃那银杯一击碎裂,存油飞洒中,灯光一晃而熄。

四壁间深嵌的明珠,失去了灯光的映­射­,光华也突然暗淡下来。

丁玲银杯出手,立时一抱那长眉老人,闪躲到一座锦墩的后面。

灯光一暗,室中顿然混乱起来,易天行最先发难,反手一掌,拍击向丁玲停身之处。

凌厉的掌风,撞击在一座放银盏玉器的木案上,登时桌翻杯飞,满室中白影流动。

砰然一声大震,木案撞在石壁上,整个石室,立时开始急促的旋动起来。

原来那木案正击在­操­纵石室暗门的机关上。

汤万里大喝一声,扬手劈出一拳击中两个迎面飞来的银杯。

他刚被易天行掌力震飞的银杯,撞了一下脑壳,蹩了一肚子怒火,劈出的一拳,用力甚猛,两个银杯吃他强大的拳力一震,挟着啸风微响,变向疾飞过去。

这石室只不过两丈方圆大小,站了六七个人,而且纷乱杂陈,穿行如梭,汤万里一拳击出,正值查子清急急自他身前穿越,银杯掠面而过,拳风撞中右肩,被震的横向旁侧退了两步。

查子清冷哼一声,回首一记百步神拳,直击过去。

哪知汤万里一拳击飞银杯之后,突然向旁侧退去,刚好易天行倒退过来,正赶上查子清百步神拳的暗劲冲到。

易天行武功卓绝,反应灵敏过人,觉着一股强猛异常的暗劲袭上身来,心知已难挥掌硬接,立时顺那袭来的暗劲,横向一侧跃去。但觉银光一闪,迎面劈了过来。

易天行猛吸一口真气,向前冲行的身子,陡然停了下来,运劲于背,承受了袭来暗劲,右袖一挥,逼住剑势,冷冷喝道:“杨兄你……”

杨文尧似是亦看清来人是谁,易天行话刚出口,杨文尧剑势已经收回,道:“易兄请恕兄弟失手。”

易天行冷笑一声,道:“查子清打了我一记百步神拳。”

只听查子清高声说道:“易兄不要误会,兄弟实是无意……”

突然住口不言,回身拍出一掌,厉声接道:“什么人?暗向兄奇書網電子書弟施袭。”显然,有人暗中向他攻了一招。

只听一阵哈哈长笑,道:“老叫化子。”

但闻砰然一声轻震,暗劲激旋,显然两人已硬行拼了一招。

查子清怒声喝道:“穷要饭的,也来送死了。”呼的又是一拳,直击过去。

只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接道:“查兄出手打人,连看都不看的吗?”一股暗劲,反击了过来。

查子清呆了一呆,暗道:怎么这一阵工夫,这石室似是陡然间来了很多人呢……,忖思之间,忽觉一股暗劲,直袭上来,不自主的退后了两步,赶忙提聚真气向前一推,把那逼近身的暗劲化去,高声说道:“来人可是丁兄吗?”

来人轻轻的咳了一声,道:“兄弟正是丁高。”

易天行大笑说道:“好啊!久年不踏江湖的丁兄,竟然也赶来古墓之中。”

丁高冷冷说道:“易天行,不用卖狂,我问你一句话,你可敢据实相告。”

易天行说道:“易某人不相信入这古墓之人,还能活着离去,既都是将死之人,说了又有何妨?”

丁高道:“哼!你想一网打尽天下英雄,只怕心愿难偿!”

但闻一阵衣袂飘风之声,显然又有一人由那凿开的壁洞中跃入室中。

汤万里呵呵大笑,道:“好啊,想不到老夫凿开这一壁洞,竟然引进来这样多英雄人物。”

丁玲听得爹爹到来,胆气壮了甚多,他们父女之间,情感虽甚冷漠,但为了鬼王谷的威名,丁高却不会让她吃亏,当下一理秀发,站了起来说道:“引人入室的是那盏琉璃灯和这四壁嵌的明珠,一片漆暗,伸手难辨五指,有这一盏灯光,自然是人人趋之若骛了!”

那长眉老人突然把一只形如蜡烛之物,塞入丁玲手中,道:“孩子,把这支烛火燃着。”

丁玲道:“好吧!燃起烛火,大家都可以看看这石室中有多少生死冤家,火并的对手。”

嚓的一声,晃燃了火折子,点起手中烛火。

火光一亮,四壁明珠光华也突然大盛,顿时照的满室通明。

丁玲星波流动,正待打量一下石室中的人物,忽听丁高声叫道:“玲儿!你一个人进入了这古墓中吗?”

擅动心机的丁玲,虽然对自己亲生的爹爹,也是不肯例外,她深知丁高最厌恶楚楚可怜的情态,当下就装出一派豪壮之气,答道:“爹爹也来了么……”。微微一停顿,接道:

“自然是女儿一个人!”

丁高放声一阵怪笑,道:“好啊!不愧是我丁高的女儿!”

丁玲道:“爹爹夸奖了,女儿只能算未丢爹爹的人!”

易天行感觉特别灵敏,一皱眉头,喝道:“哼!鬼丫头,你手中点燃的什么火烛?”

他这一提,室中群豪都觉着有些不对,鼻息之间果然嗅到一股异样的气味,只是气味幽缕,不用心很难辨出。

查子清道:“这味道果然是有些不大对劲。”

群豪虽然觉出丁玲手中蜡烛动人怀疑,但却无人向她出手,想必是在这等烛火通明的所在,大家心中都对鬼王丁高有着几分顾虑。

丁玲也嗅到了手中烛火确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心中暗暗忖道:这毒老人不知耍什么花枪,难道这支蜡烛,是什么毒药合成之物,想把全室中人,尽皆熏倒这室中不成,果能如愿,那到不错……,她早已把生死之事置之度外,对群豪虎视眈眈之态,视若无睹,缓缓把手中的烛火放置在一座木案之上,冷冷说道:“易天行,你虽在这古墓中布下了天罗地网,可惜这古墓本身就是一场旷绝千古的骗局,纵然你杀尽了进入此古墓中所有之人,只不过是为人作嫁,到以后自己也是难免一死!”

这儿句话,字字动人心弦,室中群豪,无不为之动容。

丁玲格格一笑,抢先说道:“能进入这古墓之人,不是一方豪雄,就是名重一时大侠,谁都有着丰富的江湖阅历,你们睁开眼睛看看吧,这座石室可像是百年来无人打扫过的地方吗?”

易天行目光转动,打量四周一眼,突然高声说道:“宗兄,宗兄。”

原来他目光一转之间,不见了神丐宗涛。

鬼王丁高,似是也觉出了那蜡烛发出的气息不对,冷冷地喝道:“玲儿,把你燃起的火烛熄了。”

丁玲眼球儿转了两转,高声说道:“诸位可都选好了对手吗?我就要熄烛火了。”

除了这三人讲话之外,室中之人大都闭住了呼吸一语不发,原来室中之人,大都嗅出那气息不对,恐怕中毒,不敢随便出口说话。

丁玲缓缓伸手取过火烛,说道:“爹爹,眼下这室中之人,杀我之心最强烈的就是易天行,亮着烛火,他不好意思对我一个晚辈下手,烛火一熄,女儿这条命,决难再保。”

丁高道:“你放心熄去好了,我就不信有人敢在我面前杀害于你。”

石室中陡然间又恢复了黑暗,静止的局势,也随着熄去的烛光,急剧变化。

几声怒喝闷哼,连续响起,紧接着掌风、拳劲,激荡而起,这些人似是都在烛光未熄前,选择好的对手、方位,烛光一熄,立时开始了激烈绝伦的拼搏。

丁玲早已暗中运气戒备,等待着攻势的劲道近身之时,再纵身跃避开去。

她们父女之间,情意素来冷淡,丁玲自从记事之后,从未受到父亲一点关怀惜爱,如今听得鬼王丁高说出了保护她的诺言,心中忽然动了孺慕之情,竟然以自己的生死,来相试爹爹的承诺,是以竟然站在原地未动。

果然,打斗虽然激烈,竟然没有袭向她的掌劲拳风。

夜暗的混乱的激斗中,忽然响起来鬼王丁高的声音,道:“玲儿!你还好吗?”

丁玲心头一喜,叫道:“爹爹啊!我很好。”

丁高道:“果然不出你的预料,烛光一熄,易天行就向你出手,但他却忽略了爹爹的武功,就是距离再远我也能够救你,哼!人人都说易天行的武功,高绝一时,但在爹爹的眼中看来,算不得……”

声音忽然中断,想是易天行忽然强厉起来,迫得鬼王丁高无暇再接说下去。

混乱的激斗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响亮的声音道:“诸位之中,可有易天行吗?”

这声音来自壁洞口处,显然,来人尚未进入石室,加入战斗。

丁玲一听那声音,立时辨出来人是谁,心中莫名其妙忽然感觉到一阵紧张,高声叫道:

“来人是徐相公吗?”

只听来人朗朗大笑,道:“丁姑娘吗?在下正是徐元平,可是些什么人在这里混战?”

丁玲道:“这里的人可多啦,易天行、杨文尧、查子清都在这里……”

她微一停顿,赶忙接道:“还有我爹爹也来啦!”

她自从记事以来,从未得到鬼王丁高的关心,此际稍获惜爱,立时大受感动,心中时时想到父亲。

徐元平道:“可是鬼王丁高吗?”

丁玲急急道:“是我爹爹,你怎么能直呼他的名字。”

徐元平左手一晃,突然亮起了一支火折子。

第三十六回旷世骗局

黑暗中,这些人打的激烈绝伦,但火光一亮,忽然都停了下来。

群豪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年轻英俊的少年,左手执着火折子,右手执着一把寒光耀目的短剑,挡在壁洞之处,目光闪闪,凝注着室内。

只见他右手短剑一挥,划出一道寒芒,两个距他较近之人,不自主的向旁侧退后了两步。

丁玲轻轻叹息一声,暗暗赞道:“好威风啊!好神气啊!”

火折子耀­射­壁上的明珠,和他手中的绝世锋刃戮情剑,宝光剑气,满室腾辉。

鬼王丁高看清了来人是谁之后,不禁微微一怔,继而冷哼一声骂道:“这人好长的命啊!”

徐元平两道锐利的目光,一直盯注在易天行的脸上,缓步行动,旁若无人。

易天行心中一动,低声说道:“久闻鬼王谷的玄­阴­气功,自成一家,刚才试得丁兄­阴­风指,果是名不虚传!”

丁高道:“好说,好说!”心中却暗道:“惭愧”。

原来他刚才和易天行动手相搏,几度遇上险招,忽然有人暗中出手相助,才把险招化去,但易天行当面称赞于他,又不好不硬着头皮承认下来。

狡猾冷酷的易天行,不知何故,一遇上徐元平,心里就先行输上三分,眼看他大步行来,不禁一皱眉头,低声说道:“丁兄你也识得这个人吗?”

丁高道:“此人已经中了剧毒,不知何故竟然未死?”

易天行笑道:“这人有三条命,我已经亲眼看到他受伤死过一次了。”

这时,徐元平已然逼近群豪,汤万里为了颜面,挡在路中,不肯让开。

易天行突然横跨一步,和鬼王丁高并肩而立,低声说道:“丁兄,此人仗剑而来,可是要找你吗?”

丁高道:“只怕不错。”

易天行道:“丁兄如若出手,兄弟极愿相助。”

丁高冷哼一声,道:“难道我还怕他不成……”,他微微一顿,又道:“只要易兄不在兄弟出手之时,暗算于我,兄弟在百招之内,可要他溅血石室。”

易天行笑道:“不是兄弟长他人的志气,这石室中人,除了兄弟之外,只怕都难是他的敌手,丁兄如不信兄弟之言……”

丁高连受易天行相激,杀机陡起,冷笑一声,说道:“兄弟不信有这等事。”右手一扬,突然向徐元平点了过去。

一缕冷风,随手而起。

徐元平冷冷喝道:“易天行何苦使别人替你卖命!”右手宝剑一挥,斜斜斩去。

一股冷森的剑风,随着他挥动的右手推出,鬼王丁高惊叫一声:“内家剑气!”陡然一收右手,点出的指风,倏而收回。

易天行暗暗叹息一声,忖道:这小子的武功,又长进了不少。口中却微笑说道:“你当真要和老夫动手吗?”

徐元平豪壮地说道:“我由古墓之外,追到古墓之中,就是为了找你一战。”

狂傲的易天行不自禁犹豫了一下,目光缓缓转注到杨文尧的脸上,道:“你手中的宝剑借我用用。”

杨文尧慢慢地把手中宝剑递了过去,低声说道:“易兄,他手中的戮情剑,削铁如泥……”

易天行接过长剑,说道:“我知道……”,遂又提高了声音,道:“诸位旁边闪闪,这一位徐兄年纪虽然幼小,但在兄弟的心目中,早已许为当世劲敌之一,他的剑法和功力,都有着极深的造诣,不是兄弟自抬身价,这一场比剑相搏,当算得武林间甚难见到的一场恶战……”

徐元平仰脸一阵长笑,道:“你这般看得起我,倒是出了在下的意料之外。”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能得在下许为劲敌之人,迄今为止,中原武林道上还只有你一人。”

徐元平脸­色­凝重,一字一句地说道:“咱们这一动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因此,在未动手之前,我要问你几句话。”

易天行摇头笑道:“我虽然佩服你的武功,但却不愿答复你的相询之言。”

徐元乎脸上一变,道:“为什么?”

易天行道:“老夫生平之中,所做的事情太多,一时之间,只怕想它不起,但老夫又不愿随口欺骗于你。”

徐元平冷言道:“如你打我不过,说是不说?”

易天行道:“哈哈,不觉着口气太狂了一点吗?”

徐元平右手一挥,戮情剑登时闪起了一道青芒,斜斜向易天行前胸划去。

易天行赞道:“好剑法!”长剑一振,暴洒出三朵剑花,护住了前胸。青芒,剑花,一接而错,彼此都向后退了一步。

双方虽然交接了一招,但两人的兵刃并未接触一起,仍然保持着一尺以上的距离。

剑气珠光,相互辉映中。只见徐元平、易天行两人的面­色­,俱都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显见两人都已将自己生命中全部潜力动用了。

一招甫过,两人身形突地有如石像般兀立不动,只有徐元平的左掌中的火折,光焰不住闪动。

易天行目光森冷,瞬也不瞬地凝注着徐元平的眼睛,剑光开始缓缓移动,自左至右,划了个半弧。

他剑尖每移一寸,室中的杀机便似又加重了一分,沉沉的杀机中,人人面­色­凝重,手足冰冷,屏息而视。突听易天行轻叱一声,掌中的长剑,幻作无数点星花,洒向徐元平的胸膛。

接着便是一道惊鸿般的青芒,自徐元平剑上飞起,但听叮叮叮几声轻响,徐元平掌中火折一闪而灭,满室莹莹珠光,漫天森森剑气,立刻随之灭绝,室中变得一片黑暗。

查子清眼见易天行、徐元平方才这动魄惊心的一招相接,心里不禁暗忖道:“易天行虽非我友,但徐元平这人却更加可惧……”,一念方生,只听杨文尧已在他耳衅轻轻道:“徐元平此人……”

查子清突地一捏杨文尧手掌,两人手肘轻轻互触一下,口中虽未说出来,但披此却已明了了对方的心意。要知这两人俱是人世间的上智之才,否则怎会在武林中有如此成就。

两人心念相通,都立下了杀徐元平之心。查子清探手入怀摸出一把毒针,杨文尧手掌紧握,也不知捏的是什么暗器。

刹那之间,火光又起,原来丁玲又已点了火折,徐元平、易天行两人的身形,却已在火光骤暗的这一瞬之间,互换了个方向。

查子清、杨文尧目光交错,对望一眼,不约而同悄悄地向徐元平移去。

只见火焰一闪,满室之中,突地暴幻起一片剑气,青光与白芒混合成一团旋光流转,缤纷彩影如幢,徐元平、易天行两人的身形,突地隐入这光幢之中,竟似已自地面消失。

方才那两招将发时还有征兆,此刻这一招却有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群豪但觉眼前一花,两人剑气便已幻作一处,室中这冠绝天下的武林高手,竟无一人看出他两人这一招剑式。

旋光流转中,突听“呛啷”一声,宛如龙吟之声,历久不绝。

余音袅袅,剑气又分,徐元平青锋斜举,易天行疾走三步,掌中的长剑,竟已被徐元平的戮情宝剑,截去了一段,但这雄霸一时的武林枭杰,面上却仍然不动半分声­色­。

查子清一瞥易天行手中长剑,短去了三分之一,运气行功,全身劲力完全贯于右掌之上。

熊熊的火光,照彻全室,景物清晰可见。

查子清虽已到蓄势待发之境,但却不敢把毒针扬掷出手。他心中很明白,这一击如若不中,不但有损自己在江湖上的威名,且可能招惹起徐元平的杀机,他自信无能挡得徐元平那全力一击的剑气。

回头望去,只见杨文尧也正圆睁双目,投注过来,四目交投,换了个眼­色­。

丁玲摇动一下手中的火折子,高声叫道:“查老前辈,你手中那把毒针,如若扬掷出手,遭殃的只怕不止徐元平一个人了。”

查子清只觉怒火上冲,脸­色­大变,但又不好发作,气得­干­笑了两声,道:“贤侄女竟然和老夫开起玩笑了。”

丁玲格格一笑,道:“杨老前辈……”

杨文尧听她点破查子清手握毒针之事,心知下面之言,定然十分难听,赶忙接口笑道:

“出了这古墓之后,老夫定然做个大媒,替贤侄女和查世兄撮合撮合,向丁兄讨杯喜酒吃吃。”

丁玲冷笑一声,道:“你右手中握的什么暗器,可否亮出来给我瞧瞧?”

两人词锋相对,各具用心,言词对答之间,却是牛头不对马嘴。

只听易天行徐徐吐出一口长气,道:“果是我易某人生平遇上的第一强敌。”手中断剑一挥,斜斜的劈斩过去。

这一击出手缓慢异常,但神情凝重,似是用尽了全身气力,顶门上汗水隐见,手臂抖颤,直似举不起手中断剑。

徐元平面­色­凝重,戮情剑缓缓扬起。两人的举动,都异常缓慢,但双剑将触未触之际,却突然由慢变快。

易天行断剑一摇,白芒暴涨,刹那间幻化起一室剑气,漫天银花。

徐元平登时被笼罩在漫天的剑花之下。

忽然间青虹大盛,寒芒飞闪,突破了漫天剑花,人影旋转,同时响了一声低吟,闷哼。

剑气合而又分,满室光影尽敛。

易天行倒退三步,垂剑作杖,支持身子。

徐元平步履不稳,双肩摇摆,有如醉酒一般,几个旋转之后,终于勉强站稳了身子。

只听两人同时发出沉重的喘息,一滴淌汗珠,滚落地上。

满室高手,都看得屏息凝神,默不作声。

查子清突然转过身子,大迈两步,走到了丁玲身侧。

鬼王丁高沉声喝道:“兄弟还没有死。”

查子清微微一笑道:“丁兄不要误会,兄弟决无暗算贤侄女的用心。”

丁高道:“那是最好不过。”

丁玲突然放下火折子,急急的奔了过去,叫一声:“爹爹!”扑入丁高的怀中。

她自从记事以来,从未受到过丁高这般相待,一时受宠若惊,忘其所以。

丁高轻轻拍了拍丁玲的肩膀,道:“这些年来,我这做爹爹的一直没有好好的看待过你们,使你们受了很多的委屈……”

他黯然的叹息一声,道:“凤儿哪里去了?如若她不幸死去,不知我这做爹爹的铁石心肠已经变软,动了慈爱女儿之情,那是终身之憾。”

丁玲举手拭去滚在两颊的泪痕,说道:“妹妹际遇奇佳,得蒙天玄道长收留门下习剑。”

丁高双目一瞪,泛现起满脸欢愉之­色­,道:“真有这等事吗?”

丁玲道:“女儿怎敢瞒哄爹爹。”

只听拳风轻啸,火光一闪而熄,不知何人忽发一拳,打熄了火折子。

火光甫熄,青虹暴闪,宝刃腾辉,珠光反映,满室剑气,一片杀机。

但闻徐元平怒喝一声,紧随着掌风拳劲纷纷击出,满室激荡,涡漩成风。

丁玲轻轻叹息一声,道:“查子清打出了蜂尾毒针……”

话还未完,耳际间晌起了两声哼闷,想是有人中了毒针。

混乱中石室突然开始了急剧旋转,室中的桌椅互击,人声杂乱,夹杂着惊心动魄的猩猩怪啸,形成了一片混乱的恐怖。

忽然间响起山崩般的一声大震,石壁一角突然暴裂出一座圆门,两盏高燃的琉璃灯,被强烈的珠光反映过来,照亮了石室。

群豪凝目望去,只见一道宽畅的大道,直向对面伸廷过去,每隔十步左右,就点燃着一盏琉璃灯,灯下面嵌着一颗明珠,反映得灯光更加明亮。

室中群豪,似是都被这景物吸引,一时间鸦雀无声。

易天行突然长叹一声,说道:“这古墓之中,当真已有了人吗?”

丁玲道:“你才知道吗?”

易天行缓缓转过身子,目注徐元平道:“小兄弟,你受了伤吗?”

徐元平冷冷说道:“受了伤又怎么样?”

易天行淡然一笑,道:“你是我生平中所遇的唯一强敌,我也深望能和你好好的拼上一场,分个生死胜败出来。不过,眼下的情势不同……”

徐元平冷笑一声,接道:“不论情势如何,咱们也得先拼个生死出来!”

易天行皱皱眉头,道:“你年未及弱冠,在下正值壮年,难道你还怕我突然死去不成?

何况我每和你动手一次,都觉着你武功长进很大,咱们拼搏的时间拖的愈长,对你愈是有利……”,他轻轻叹息一声,道:“不知什么人,有这等惊人的才智,竟然创造出这样一个神秘的孤独之墓。唉!这一场旷绝千古的骗局,流传于江湖间已有数十寒暑,竟然无人揭穿,一个人能一手遮尽天下英雄耳目……”,话到此处,倏而住口不言。

丁玲冷冷接道:“我替你接说下去吧!掩尽天下英雄耳目事小,使你易天行也受了骗,你心中有些不服气,可是吗?”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可惜你是个女儿之身。”

丁玲道:“我不是女儿身又怎么样?”

易天行道:“如若你不是女儿之身,我定把你收归门下,传我衣钵。”

丁玲道:“那我还是女儿之身的好。”

易天行目光一转,笑道:“好一个利口丫头!如若我此刻和徐元平打一个同归于尽,你们所有的人都将减少去几分生机。”

他缓缓把目光移注在丁玲的身上,道:“你可是还记恨我适才加诸你的刑罚吗?”

丁玲淡谈一笑、道:“记恨有什么用?我又打你不过。”

徐元平突然大步走了过来,说道:“易天行,可要我换个兵刃吗?”

易天行道:“你自信一剑能胜得了我吗?”

徐元平道:“咱们生死的机会各占一半,我如没有手中宝刃,生机还少你一分。”

易天行点点头,道:“我一生行事,从来果断,但每次和你对敌,都生出犹豫之感。唉!

难道天生你就是来克制老夫的吗?我的武功并不输你,但我的心理上却先输你三分。”

徐元平道:“那是因为你作孽太多了。”

易天行脸­色­忽然一变,说道:“我好意和你相商,并非畏惧。你如步步相逼于我,可不能怪我不择手段了!”

徐元平冷笑一声,道:“什么手段,尽管施出来吧!”

易天行道:“如若我和查子清联手对付你,你自信能够支持几合?”

徐元平怔了一怔,道:“这个……”

易天行接道:“加上杨文尧,十合内我们便取你­性­命!”

只听身后一阵哈哈大笑,接道:“只怕不是那等容易。老叫化两只手没端豆腐,再加上官嵩,咱们刚好是三对三的局面。”

群豪转头望去,只见那石壁洞开之处,并肩站着两人,左面一个蓬发草履,满脸油污,身背红漆大葫芦的叫化子,一个蓝绸长衫,背Сhā双剑的长髯修伟的老者。

易天行淡然一笑,道:“宗兄来的甚好。”

神丐宗涛回顾了那长髯老者一眼,伸手取过背后的红漆葫芦,咕咕嘟嘟,喝了两大口酒,笑道:“你对老叫化这般亲切,想来定然是有求于老叫化了。”

易天行道:“不错,兄弟确然是有点事相求宗兄。”

宗涛道:“这倒是很难得了……”,又举起红漆葫芦,喝了两大口酒,接道:“老叫化洗耳恭听。”

易天行道:“眼下形势,整个武林同道,都被骗了几十年的岁月,因此,兄弟决心揭穿这—件千古骗局,深望诸位能和兄弟携手合作。”

宗涛道:“可是要老叫化劝劝徐元平,暂时握手言和……”

易天行道:“那也不必。兄弟只望借重宗兄之言,把在下和这位徐兄的恩怨,暂时向后压压,待揭穿了这一场骗局之后,在下自当和这位徐兄清结恩怨。”

宗涛为人虽然豪放,不拘小节,但却心怀大义,识顾大体,沉吟了一阵,道:“老叫化虽然不耻你的为人,但这几句话,却是说的正正当当,看来老叫化倒是得帮你这个忙了。”

易天行似是突然有了极大的感触,目光环扫了全室一眼,说道:“这一场骗局,能否揭穿,关系着整个武林的命运,兄弟愿尽全力,身为先驱。”

神丐宗涛目光一转,高声说道:“老叫化也有一事,请你帮忙。”

易天行道:“但请吩咐。”

宗涛道:“目下这暗室之中,有两人中了暗器,如若你当真存下了揭穿这骗局之心,先把这两人救醒过来。”

易天行目光移注到查子清脸上,道:“查兄,可有解药吗?”

查子清默察形势,如不拿出解药,立时将成众矢之的,当下探手入怀,摸出了两粒解药,目注查玉说道:“快给他们服下。”

查玉依言接过解药,分给两个受伤之人服下。

查子清蜂尾针虽然其毒无比,见血封喉,但他身怀解药,却是灵验异常,两人服下之后,不到一盏热茶工夫,人已清醒过来。

神丐宗涛缓步走到徐元平身侧,叫道:“小兄弟……”

徐元平似是已知道他要说什么,缓缓收起戮情剑道:“老前辈是我最为敬重之人,有事但请吩咐。”

宗涛道:“揭穿这古墓之秘,不但是易天行一人的心愿,在场之人,只怕都有此好奇之心,就是老叫化也想瞧瞧设此骗局的主人面目,此墓机关重重,任是轻功绝世也难逃得出去,待揭穿此墓之后,你再和易天行总结旧仇不迟。”

徐元平道:“晚辈遵命。”

宗涛笑道:“可惜一宫、二谷、三大堡中的首脑,只有了四位,尚缺天玄道长和千毒谷主,未免使这次古墓中死亡之会,减­色­不少!”

徐元平道:“千毒谷主已和晚辈同入此墓,只是不知他此刻行踪何处?”

那背Сhā双剑的修伟老者,突然接口说道:“徐元平,你还识得老夫吗?”

徐元平道:“名重武林道上的上官堡主,晚辈怎会忘去。”

上官嵩道:“老夫想向你探询一人……”

徐元平道:“可是令爱吗?”

上官嵩道:“不错,小女现在何处,是生是死?”

徐元平道:“令爱和千毒谷主同行。”

上官嵩道:“哼!老毒物对我女儿如何?”

徐元平道:“爱护备至,极尽呵惜。”

上官嵩奇道:“此话当真吗?当今武林有谁不知道老毒物的­阴­狠毒辣,此事实叫老夫难信。”

徐元平道:“令爱允予下嫁千毒谷主公子,故得千毒谷主的百般爱护。”

上官嵩怒道:“我女儿是何等之人,岂肯允婚老毒物那丑怪之子,你信口雌黄,当心­性­命。”

徐元平想到上官婉倩相救之情,对她的父亲自是该忍让几分,当下淡然一笑道:“千毒谷主和令爱,都在这古墓之中,不难相遇,如若老前辈不信晚辈之言,见着令爱时,不妨问她一声,如有一字虚言,任凭老前辈处罚就是。”

久久未发一言的金老二突然Сhā嘴说道:“令爱亲口允婚千毒谷主之时,在下也在旁侧,此事实是千真万确。”

上官嵩忽然想起女儿服毒待死之事,不禁黯然一叹,道:“任凭尔等巧舌如簧,老夫终难相信会有此事。”

徐元平知他心中已然相信七成,只是不愿承认罢了,回头对宗涛说道:“老前辈,这墓中不但机关重重,而且还有甚多毒物守门,此室中暗门忽开,灯火照道,分明是墓中主人,有意和我们相见,再延时刻,暗门一闭,那就要大费一番周折了!”

易天行道:“此言有理。”当先举步行去。

众豪正待举步随行,突听汤万里高声说道:“查子清!”

查子清回头问道:“什么事?”

汤万里道:“老夫伤在你蜂尾针下,就这么白伤了吗?”

查子清道:“适才汤兄,拳脚交加,几乎把犬子伤在手下,兄弟不是也认命吗?”

易天行接口说道:“这一场混战,不论哪个吃亏、沾光,幸无伤亡,眼下境遇特殊,四顾茫茫,已然是一个同舟共济的局面,咱们这班人小,大都是在武林各有成就之人,不是名重一时的大侠,就是独霸一方的豪雄,彼此之间自是难免恩怨牵扯,勾心斗角,不过此刻的形势不同,兄弟深望诸位暂时放弃了个人恩怨,共谋大计,揭穿这一场旷绝武林的骗局!”

查子清哈哈一笑,道:“易兄说的不错。”

汤万里回顾那长眉老人一眼道:“在下和这位老兄台,算是白白的挨了一针。”

长眉老人道:“你怎能和老夫相比。哼!老夫就是再多中他几枚毒针,也是不会受到毒害。”

查子清微微一笑,默然不语。

汤万里眼看大势已去,孤掌难鸣,如若坚持要报一针之仇,势必激怒群豪不可,又碰了那长眉老人一个钉子,立时默然,大步向丁玲走去。鬼王双目一瞪,喝道:“站住!”

丁玲嫣然一笑,接道:“他是来讨药吃的。”取出一粒药丸,递了过去。

汤万里接过药丸,一口吞下。

徐元平大步走近那长眉老人,低声说道:“老前辈,可要晚辈扶你走吗?”

长眉老人一挺而起,道:“笑话!”举手在猩猩背上拍了一掌,接道:“走啦!”

那状似熟睡的金毛猩猩,经那长眉老人拍过一掌之后,突然一跃而起。

这裂开的暗门,似乎是有人在暗中­操­纵一般,当室中群豪,最后一人走出之后,突然砰的一声,关了起来。

易天行冷笑一声,道:“果然是布设­精­奇,巧夺天工。”口中说话,脚下却加速向前奔行。

这条秘道,虽然有十五六丈长短,但群豪奔行迅快,片刻工夫,已然到了尽处。

通道至此,分向两侧分开,但只深入丈许,即为两道石壁所阻。

只见左面壁间写道:死亡之路,右面壁间写着:求生之门,鲜红的字迹,在灯火珠光映­射­下,耀眼生辉。

易天行回顾了宗涛一眼,道:“宗兄,咱们走死亡之路呢?还是走求生之门?”

神丐宗涛纵声长笑,道:“我瞧咱们这般人,都带着满脸晦气,还是走死亡之路的好。”

易天行道:“兄弟也是这般看法。英雄所见略同!”

查子清道:“让兄弟先试这石壁的坚度。”扬手一记百步神拳,直击过去。

但闻砰的一声,发出拳劲,激散成风。

汤万里探手从怀中取出钢凿,接道:“兄弟开道。”大步直走过去。

这古墓中奇异的布设,似是已促使这些水火不容的群豪,暂放下纠结复杂的恩怨。

易天行目光一转,投注在徐元平的脸上,说道:“徐世兄的戮情剑,削铁如泥,这石壁虽然坚硬,决难当受利锋破坚之力。”

徐元平冷哼一声,大步向前走去。

丁玲高声叫道:“不要去!”

徐元平愕然止步,回过头,道:“为什么?”

丁玲道:“你把宝剑借给易天行,让他去破那石壁吧!”

徐元平忽然想到金老二误触机关断臂之事,不禁犹豫起来。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丁兄,你这位令爱,好多的心眼。”

右手一伸接道:“徐世兄可肯将手中宝刃,借给在下一用吗?”

只听砰的一声大震,石屑纷纷下落。

原来汤万里已抡动手中钢凿向那石壁上凿去。

徐元平举起戮情剑道:“有何不可?”伸手递了过去。

易天行接过宝刃,笑道:“如若我不肯还你宝刃,等一会动手之时,你又将少去一分取胜之机。”

丁玲接口说道:“你如当真的赖皮到那等程度,只怕所有之人,都将群起攻你。”

易天行道:“鬼丫头不用激我,揭穿这古墓秘密之后,总要让你见识一下易某人的真实武学,不论哪一位愿意出手,在下都当奉陪。”说罢缓步向那石壁走去。

只听砰砰大震,不绝于耳,汤万里手抡钢凿,不停的在那壁上敲打,死亡之路四个鲜红的字迹,已被敲的散落一半。

易天行低声说道:“汤兄请休息一下,让兄弟试试戮情剑的锋刃如何?”

汤万里收了钢凿,人却依言向后退去。

宝刃锋芒,果不虚传,剑锋着壁,有如摧枯拉朽,直刺而入。

易天行突然回头喝道:“诸位退开!”话出口人已倒飞而退,喝声未完,已到了转角之处。

群豪屏息而立,等了良久,仍然不见动静,那石壁依然完好如初。

查子清望了易天行一眼,道:“戮情剑锋芒如何?”

易天行道:“你再发出一记百步神拳试试?”

查子清依言施为,运气发出一拳,迫击那石壁之上。

但闻砰然一声,中拳之处应手碎裂,暴开成一个两尺见方的圆圈。

原来易天行探剑刺入石壁,试出了厚度之后,运气施剑疾快的划了一个圆圈,倒跃而退。

查子清道:“易兄好快的手法。以兄弟的目力,就未看到你的行功运剑,石壁已被划裂……”

丁玲冷然接道:“哼!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也不觉着­肉­麻?”

查子清虽然心机­阴­沉,也不禁脸上一热,羞红直泛双颊,回头对丁高说道:“丁兄这位宝贝女儿,实该好好的管教一下了!”

丁高淡淡一笑,道:“可要兄弟杀了她吗?”

查子清怒道:“你不管教,兄弟替你管教了!”

神丐宗涛呵呵一笑,接道:“谁敢动我的­干­女儿,我要剁了他十个指头。”

查子清自知难是宗涛和丁高两人之敌,强忍胸中气忿,自找台阶说道:“宗兄不用卖狂,待出了这古墓之后,兄弟定要领教领教。”

宗涛纵声笑道:“以老叫化的看法,咱们都别想活着出去。”

丁高愣了半响,道:“宗兄,小女几时认到你名下了?”

宗涛双目一瞪,道:“怎么?你不愿意那就……”

丁高接道:“宗兄不要误会,小女得蒙垂顾,收作义女,兄弟极感荣幸。”

丁玲嫣然一笑,道:“­干­爹最爱说笑,爹爹不要放在心上……”目光投注到易天行脸上,接道:“你该把戮情剑奉还人家了吧?”

易天行点头微笑,道:“丁姑娘说的是。”缓缓把手中宝刃,递了过去。

徐元平一挥掌中戮情宝刃,便要纵身跃入那两尺方圆的门户。宗涛、金老二,不禁齐声喝道:“且慢!”两人一齐挡在徐元平身前。

易天行笑道:“壁洞既是兄弟所开,还是由兄弟当先进去的好。”脚步一迈,由壁洞中跨了进去。

宗涛道:“易天行虽然心肠狠毒,心智­阴­险,但却也不愧是条汉子!”

话声未了,突见易天行又已反身跃出,面上微带惊诧之­色­,道:“徐世兄可否再将宝刃借我一用?”

徐元平问也不问,便将戮情剑利刃递过。

丁玲道:“里面难道还有一重石壁吗?”

易天行道:“正是!”话声未了,人已穿入洞壁,宗涛、徐元平一齐随之而入,只见里面仅有三尺宽狭之地,前面果然又是一重石壁。

易天行挥动利刃,破壁而入,哪知里面竟然还是一重石壁。

众人心中俱都大奇。只见易天行击破五重石壁,第六重石壁之上,却留着一张洁白的字柬,上面赫然写道:“自作聪明,多费力气。你们若是自‘求生之门’进来,便可省去破壁之功。如此辛辛苦苦,又是何苦?”

字迹龙飞凤舞,易天行面上突地泛起一种怅然若失之­色­。

宗涛变­色­道:“这墓中果然有人!”

易天行长叹一声,道:“不但有人,而且还是个人上之人。只是兄弟费尽心力,却也想不出此人会是那一个?”言语之间,又自划开石壁,当先一跃而入。

群豪鱼贯相随,进入了最后一堵石壁。

这是个广敞的大厅,十二盏玻璃灯光焰熊熊,但因这敞厅四壁,都是用黑漆漆成浓墨之­色­,灯光反映的亮度甚是微弱,形成—种恐怖气氛。

十二口黑漆棺材,规律的排在十二盏玻璃灯的后面,棺盖封闭紧严,生似那漆棺之中,在很久以前,已经装入了死人。

易天行环顾四周的景物一眼,赞道:“这气氛确然使人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阴­沉,恐怖,兼而有之,亏他想得出来……”缓缓转过身倒握戮情剑,递到徐元平的手中说道:

“看敞厅摆布,咱们似已进入禁要之区,随时都可能发生惊变,此剑锋利无匹,身能怀此利器,当可保几分生机。”

徐元平接过戮情剑,道:“但愿你心愿得偿,见得这墓中主人,揭穿这古墓之秘,留下­性­命,好和我决一死战。”

易天行笑道:“在下自信不致使你失望……”突然横跨两步,走到一口黑漆棺木之前,伸手欲揭棺盖。

徐元平目光一掠杨文尧,只见他双目靛神,凝注在易天行身上,但却默默不语,徐元平忍耐不下,突然大声喝道:“住手!”

易天行回头一笑,道:“什么事?”

徐元平道:“我要手刃亲仇,不愿你死在那棺材中暗算下。”

易天行道:“你的武功和机智,都在极快的长进之中,为我筹谋,眼下就该和你作个了断。”砰然一掌拍在棺盖之上,掌落人退,声音入耳,人已退出了三尺开外。

厅中群豪纷纷移动身躯,蓄势戒备。

那坚牢的棺盖,在易天行大力金刚掌一击之下,砰然大震声中,破裂成两半。

只听那棺木之中,嘤咛一声娇吟,缓缓伸出一条手臂,十指纤纤肤白似雪,显然是女人的手臂。

易天行冷笑一声,道:“只要能遇上一个活人,就不难问出底细。”

那玉臂摇挥了几下,生似一个人长眠醒来,挥臂伸了两个懒腰,又缓缓收回棺中。

­阴­沉的敞厅中,漆暗如墨的四壁,十二盏高燃的玻璃灯,十二具密封棺材,交织成一片恐怖和黯然,使人感觉生命的萧索,不自禁的联想到死亡。

群豪个个圆睁着双目,盯着那副棺材中伸出玉臂,个个都运功戒备,准备应变。

显然那玉臂缓缓收回棺中之举,大出群豪预料之外,愕然相顾良久,仍然不见那玉臂再伸出来,好像那人收回了玉臂之后,重又睡熟了过去。

易天行似已等的不耐,冷冷地说道:“再要故作神秘,可别怪我易某出手狠辣了,你纵然武功过人,也难当得我突然出手一击!”

但那棺中之人,似是沉沉睡去一般,仍然不闻一点回应之声。

杨文尧心怀鬼胎,生怕易天行对自己动了怀疑,挺身而出说道:“易兄,请替兄弟掠阵!”大步向那棺材走去,一面运集功力,聚劲右掌,只要一有变故,立时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举动,运掌拍出。

易天行回顾查子清一眼,道:“查兄的百步神拳,专以攻远,准备接应杨兄!”一面说话,一面放步向前走去。

杨文尧走近那棺材之后,先重重咳了一声,然后运手一拔棺盖。

那棺盖早经易天行掌力劈裂,稍一用力,立时向一侧滑开,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只听那棺木中一声娇呼,突然坐起来一个长发散披的女人。

那张美丽的面孔,柳眉星目,瑶鼻樱口,缓慢的站了起来。

杨文尧不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冷冷地喝道:“先把你的双手举起来!”

那女人一面眨动着圆大的眼睛,打量厅中之人,一面缓缓举起了双手。

一双赤­祼­的玉臂,当先伸出棺木。

随着那举起的双手,缓缓地站起了身子。

杨文尧一皱眉头,喝道:“你没有穿衣服么?”

那少女一双闪动不定的秋波,凝注杨文尧身上,迈起了雪白的玉腿,踏出棺材。

上官嵩冷哼一声,喝道:“赤身露体,成何体统!”

原来棺木中站起的女子,除了一束在前胸的黄绫,和覆在腰胯间的白绢之外,全身再无片衣寸缕,光腿赤足,­祼­露着双臂,缓步向前走来。

她似是根本没听到杨文尧喝问之言,紧闭着嘴巴,一语不发。

易天行已到了杨文尧的身后,低声说道:“杨兄,运集五成功力,试她一掌。”

杨文尧右手一扬,斜斜拍出一掌,推击过去。

一股暗劲,直撞过去。

那缓缓行进的女子,吃杨文尧掌势一撞,口中啊哟一声,仰面向后倒去,砰然一声,着着实实的摔了在地上。

杨文尧绝未料到这随手一击,竟然会把对方击倒在地上,不禁微微一怔。

错愕之间,忽听乐声悠扬,传入耳际。

这乐声由低渐高,由简入繁,初响之声,只是一种极单纯的弦声,但倏忽之间,几种管声同时混入,还未及来得分辨,弦管争鸣,满室缭绕,合奏山一阕凄凉动人的乐章。

杨文尧目光转动,环扫了四周一眼,说道:“这乐声从哪里传出来的?”

易天行道:“就从这棺木之中。”

神丐宗涛取过红漆葫芦,喝了一大口酒,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咱们走过去不理它就是了。”当先举步而行,立向后壁走去。

易天行道:“杨兄,你走近她仔细瞧瞧,我不信她真的被你一掌打死。”

杨文尧缓缓举步走了过去,将近那女子身侧之时,突然飞起一脚,踢向那女子右肋。

这一脚用力甚大,别说是血­肉­之躯,纵然是巨石木桩,也将被他这一脚踢的桩折石裂。

徐元平看的心中不忍,高声喝道:“杨文尧,不要踢她……”

喝声中奋身一跃,直向杨文尧扑了过去。

易天行一皱眉头,道:“你要­干­什么?”挥臂拦去。

徐元平猛然一沉丹田真气,硬把向前冲行的身子收住,落着了实地,道:“这等手段对付一个­妇­道人家,未免太狠毒了。”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我刚才还赞颂你机智大进,怎么片刻工夫,又动了­妇­人之仁,须知此刻咱们正陷身在险恶无比的环境之中,随时随地,都可能遇上惊风骇浪的凶险,你这一念仁慈,说不定将招致杀身之祸。”

徐元平道:“那女人已被扬文尧掌力震昏,难道一定要把她身体毁伤才行吗?”

易天行道:“如若我的推想不错,她并没有死去,不信你过去瞧瞧。”

杨文尧自和徐元平动手相搏过一次之后,对这位少年英雄,已生出了极大的戒心,听得他喝叫之声,竟然不敢再踢下去,陡然收住了踢出去的右腿。

大踏两步,到了那半­祼­女子身前,伸手向她鼻息之间探去。

果然那女子仍有着微弱的气息。

杨文尧眼珠儿转了两转,沉声问道:“是死是活?”

徐元平道:“奄奄一息,生死难决。”

丁玲一直注视着徐元平的一举一动,目睹杨文尧脸上的奇异神­色­,立时大声叫道:“徐相公当心活人!”

杨文尧确实下了暗算徐元平的用心,而且已暗中运集功力,劲聚右掌准备在徐元平起身之际,猝然发难。丁玲大声一嚷,不禁吃了一惊,赶忙向后退了两步。

徐元平缓缓站起身子,星目中神光暴­射­,凝注杨文尧脸上,说道:“如非丁姑娘这一叫,定然叫你试试我‘达摩三剑’的滋味!”

易天行怔了一怔,道:“达摩三剑!”

徐元平已知失言,但已无法改口,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怎么样?”

易天行笑道:“达摩三剑,乃失传之学,不知徐世兄如何知得?”

徐元平道:“纵然我了解甚深,但也不会告诉你。”

只听神丐宗涛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道:“小兄弟,把戮情剑借给老叫化子用用。”

这时弦管交混之声更加嘹亮,曲调也更为凄凉,但这墓中之人,都是武林一时高手,个个内功深厚,定力坚强,丝毫未受感染。

徐元平应了一声,一掌拍在那半­祼­女人的“玄机’要|­茓­之上,大步向前走去。

易天行首先听出那乐声不对,高声说道:“趁他们尚未起而发难,咱们要先发制人,诸位如若肯听我易某人的话,那就快把这棺材毁去。”

一面喝叫一面向那半­祼­女子迫去,扬起一脚当胸踏去。

只见那半­祼­女子微闭的双目,突然一睁,疾快的一阵翻滚,人已到七八尺外,一挺而起,探手从束胸黄绫之中,取出一个银哨,吹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

但闻一阵砰砰大震,响不绝耳,十一具密封紧闭的棺盖,突然大开。

每一具棺木之中,都站起一个长发散披,黄绫束胸,白绢覆胯的美丽女子,迈起了粉白的右腿踏出棺木。

这些女人,双手之中均都抱着一宗乐器,箫、笛、琵琶、古筝、三弦、琴、笙、瑟、鼓,应有尽有。

棺盖一开,乐声更是响亮震耳,群豪心头立时受到了巨大的感应,个个心神震动。

易天行气聚丹田,大喝一声,扬手劈出一掌。

一股强烈的掌风,划空涌出,排山倒海般直撞过去。

但见那些手抱乐器,胸束黄绫的长发女子,纷纷向两侧躲去,但她们手中的乐器,并未停止,响声依然,动人心弦。

易天行这挥掌一击,至少用出了七成以上的功力,激荡的暗劲,吹飘起那些怀抱着乐器女子的覆胯白绢,和散垂的长发。

这时徐元平已走了一丈多远,目睹厅中的变化,不觉愕然止步,就在他一怔神间,易天行的掌风已破空涌至,他为了避让易天行的掌力,不得不横向一侧让去,正和那些怀抱乐器的女子,挤在一起。

只觉耳际间,弦管声震,不自禁的一闭双日,侧过脸去。

就这一失神间,忽觉左胯上一阵轻微的疼痛,似是被人用针扎了一下,不禁大怒,冷哼一声,回手拍出一掌。

但闻咚的一震,一个长发女子,突然把手中所捧的一面皮鼓递了过来,正好迎在徐元平拍来的掌上。

忽听丁玲高声叫道:“当心她们手中乐器藏有暗器!”

易天行大声叫道:“此时此情,咱们已经陷入险恶的危机之中,多一分仁慈用心,就多一分死亡的机会……”

话还未完,那十二具棺木之中,突然又跃出十二十美丽的少女,和着那震耳的乐声,边歌边舞起来。

易天行杀机已动,呼的一掌,照一个少女劈去。

掌力到处,响起了一声尖厉的叫声,一具少女的躯体,应声而起。

杨文尧探手一把,抓住了一个少女的右臂,微一用力,登时把那少女臂骨折断,只听那女子啊哟一声大叫,仰身向地上倒去,显然她已疼的晕了过去。

查子清也在这一瞬之间,发出一记百步神拳,打伤了一个少女。

杨文尧心中大为奇怪,回头对易天行道:“易兄,这些人都不会武功。”

易天行道:“兄弟也觉得有些奇怪……”

只听对面不远处传过来一阵轧轧之声,迎面的石壁,突然裂开,缓缓向两边缩去,敢情那石壁是活的。

一道强烈的亮光,直照过来,十二盏熊熊燃烧的玻璃灯,登时黯然失­色­。

群豪凝目望去,只见一片白绫幔遮着大厅中,竖立着二十四只火炬。

易天行打量那大厅一眼,突然放步向前走去。

厅中伤亡横陈,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但这些伤亡之人,竟然没有一个抱有乐器。显然,那十二个怀抱乐器的少女,个个都会武功,而这十二个曼舞轻歌的少女,却都是平常之人。

一片素白的大厅中,布设着一个灵堂,纸花火烛,素帏低垂。

灵帏上一个白­色­大匾,横写着四个大字“贪心罹祸”。易天行看了一皱眉头,冷冷说道:

“好大的口气!”探手一把扯下了灵帏上的横匾。那横匾之后,又是一片白绫横幅,写道:

“生不如死。”

易天行冷笑一声,道:“我倒看看你一共有几条横幅。”右手一招,又抓住了横幅一角,正待扯下,突闻一阵轧轧之声,传了过来。

神丐宗涛哈哈一笑,道:“好啊!又有花样来了。”

只听一个苍老尖锐的声音答道:“在这里了。”一角素幔起处,缓步走出来一个手握竹杖,满头白发的梅娘。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诸位才来吗?”

梅娘一顿手中竹杖,冷然答道:“你还未死,岂能算迟。”

但见素幔轻启,缓步走出来黑纱蒙面的紫衣少女,她身后紧随着锦衣修躯的王冠中,和那红衣缺腿大汉。

易天行目光一掠那紫衣少女道:“姑娘晚了一步。”

蒙面黑纱中传出紫衣少女娇甜的声音,道:“二谷三堡中人,不知到了几个?”

杨文尧道:“用不到姑娘费心……”

紫衣少女冷笑一声,接道:“少安毋躁,我替你们带来一个帮手。”举起双手,轻击一掌。

素幔重起,走出来驼、矮二叟,在两人之间,挟持着一个瘦矮之人,和一位青衣少女。

宗涛望了那矮人一眼,大声笑道:“冷老大!”

笑声未绝,忽听上官嵩大叫一声:“倩儿!”纵身直扑过去。

梅娘一挥手中竹杖,冷然说道:“站住!”一股强厉的杖风,横里击了过来。

上官嵩只觉对方杖势,不但来的势道强猛,而且招数变化,亦是不可捉摸,迫得向后疾退了两步。

紫衣少女忽然高声说道:“放开她,让他们父女们谈谈身后之事。”

欧驼子应了一声,举手一掌,拍在那少女后背。

只见她一双瞪得又圆又大的眼睛,缓缓转动了一下,娇呼一声爹爹,疾向上官嵩扑了过去。

上官嵩张开双臂,迎接着扑过来的女儿,脸上老泪纷纷,激动地叫道:“孩子,苦了你啦。”

上官婉倩黯然说道:“女儿实未想到还能见得爹爹一面。”

易天行突然大步走来,低声叫道:“上官兄。”

上官嵩按耐下心中悲苦,回头说道:“怎么样,易兄可是看着兄弟不……”,忽然想到易天行相救女儿之情,咳了一声,住口不言。

易天行道:“上官兄不要误会,你们父女相会,乃一大喜事,想来定有甚多离情诉说,请到一侧谈谈,兄弟想和这位姑娘说几句话……”,话到此处,声音突然一低,施展千里传音之术,接道:“两位在此地谈话,甚多不便,对方如若出手施袭,两位只怕不易闪避。”

上官嵩突然改颜相向,拱手一礼,道:“多谢易兄关照。”牵着上官婉倩,向大厅一角走去。

神丐宗涛冷笑一声,取过背后的红漆葫芦,咕咕嘟嘟喝了两大口酒。

易天行回目望了宗涛一眼,笑道:“宗兄可是怀疑兄弟挑拨你和上官兄吗!”

宗涛冷冷说道:“哼!狗嘴里决长不出象牙来。”

易天行脸­色­一变,道:“兄弟一口一个宗兄,宗兄却这般轻贱兄弟,难道宗兄认为兄弟真怕你吗?”

宗涛冷笑一声,道:“老叫化向来出口不雅,你如不爱听,就别给老叫化讲话。”

只听那紫衣少女道:“易天行,咱们相约之事,还算是不算?”

易天行淡然一笑,道:“在下想和姑娘谈一点正经之事。”

紫衣少女道:“你说吧!”

易天行道:“姑娘的才智,在下一向敬服,但这古墓中早已有人之事,不知姑娘是否已经料到?”

紫衣少女道:“事先不知。”

易天行道:“这就是了,创造这古墓之人的才智,不但高过在下,也强胜过姑娘了。”

紫衣少女道:“单就他筑建这古墓而言,倒是不错。”

易天行道:“姑娘有此想法,那是最好不过。”

紫衣少女道:“你可是想劝我合力同心,共谋揭穿这古墓之秘吗?”

易天行回顾了身后群豪一眼,笑道:“眼下这灵堂中人,彼此之间,大都有着纠结不清的恩怨,但在此时此情中,都已暂时放下,共谋同心,揭穿这创造古墓的绝代人才,如若姑娘肯和在下合作,我易某人确信咱们可占上风。”

紫衣少女道:“那人能创造出这孤独之墓,建造了这样灵巧的机关,想必已有了万一的准备……”,她突然向旁侧横跨两步,倚靠在梅娘的身上,接道:“就目下实力而论不论,这墓中主人网罗了多少高手,都无法和咱们硬拼力战。单就武功而言,我也认定他难以抗衡。

但如他早巳在这禁要之地,顶布机关变化,事情又当别论。他虽然一败涂地,咱们也逃不了,该是个同归于尽的结局。”

易天行怔了一怔,道:“这个在下倒是还未想到。”

紫衣少女道:“因此,诸位如想多保几分生机,那要听我的指命行事。”

这几句话,说的声音甚高,全厅中人,全都听得十分清楚。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姑娘未免把自己估计的过高了。老实说,目下的人,谁也无法管谁,但任何人亦可指命群豪,统率全局,但这只限于一件事情。”

紫衣少女道:“如若你们愿意接受我之指命,咱们就携手合作,如若不愿受我之命,那咱们就各行其是,互不相关。”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在下只望这古墓隐秘揭穿之前,彼此之间,暂息­干­戈。”

紫衣少女道:“好吧,我们袖手旁观就是。”

易天行目光一掠那身材矮小之人,又道:“在下还有一件不情之请。”

紫衣少女道:“你可是要我释放千毒谷主?”

易天行点点头肃然说道:“不论这古墓之秘,是否能够揭穿,目下之人,势必要有一场自相火并不可,悲惨的结果,早已决定了,揭穿这古墓之秘以后,姑娘就是想置身事外,只怕也是难以如愿。”

紫衣少女道:“那很好,也让我们见识见识中原的武学……”,回头过去,低声说道:

“胡矮子,放了千毒谷主。”

胡矮子应了一声,举手一拳,击在千毒谷主的后背。

这一拳用力甚大,千毒谷主矮小的身躯,被打的向前一连跑了五六步远。

易天行伸手一把,抓住了千毒谷主的左臂,说道:“冷兄……”

易天行“冷兄”两字方自出口,千毒谷主的右拳竟也同时发出,呼地一拳,向易天行下颚直击过去,拳风虎虎,强劲绝伦。

他与易天行贴身既近,拳势又如此急剧强猛,群豪心中一惊,俱都大出意料之外,只道易天行难免要伤在他这一拳之下,群豪心里十中有九都起了幸灾乐祸之心,只望他这一拳打得越重越好。

徐元平一见紫衣少女现身,神情之间,便突地起了一种凄迷怅惘之­色­,心中亦不知是何滋味。此刻见到千毒谷主突施暗算,一拳击出,剑眉微轩,急的窜了过去,并指点向千毒谷主肘问曲池|­茓­。

哪知他身形方动,易天行的左掌已无影无踪地抬起,只听“砰”的一声,拳掌相接,易天行身子微微一震,千毒谷主连退两步,右拳却已被易天行的左掌紧紧握住,再也挣脱不开。

徐元平身形一顿,群豪不禁在暗中失声地叹息,只听易天行哈哈笑道:“冷兄好雄浑的内力!”手掌一紧,一阵内力自掌心发将出去,千毒谷主那憔悴的面容,更是苍白如纸,但目光中,仍是茫茫然,仿佛丝毫不觉痛苦。

易天行大笑道:“各位放心,在各位兄台未死之前,兄弟绝对不敢先各位而死的。”群豪面颊一红,易天行含笑望了徐元平一眼,道:“兄弟虽不能与徐世兄为友,但能与徐世兄这种英雄人物为敌,心里也觉光荣的很!”

徐元平道:“我本无救你之心,只不愿见到别人暗算伤人而已。”

易天行笑道:“如此胸襟,如此……”,目光转向千毒谷主,笑容突地一敛道:“徐世兄这却错了,冷兄亦非暗算伤人之辈,只是他身上三处|­茓­胡矮兄只解了其中之二,他四肢虽能运转,但神智却未恢复,是以才会有此一拳。”

说话之间,他已暗中运气解了千毒谷主的|­茓­道,缓缓松开手掌。

千毒谷主倒退一步,木然立在地上,呆愣了半晌,回首望了梅娘及驼、矮两叟一眼,面上勃然变了颜­色­,大怒道:“好矮子!“双臂一张,骨节格格作响,大步向胡矮子走了过去。

胡矮子冷冷一笑,道:“好矮子,你过来!”

原来千毒谷主身材亦甚矮小,并不比胡矮子高上多少,只是这两人身材虽然矮小,但武功却全是走的刚烈一路,此刻两人俱是箭在弦上,只要出手一击,便是石破天惊,立判生死之势。

哪知易天行突地横身一掠,挡在两人身前,口中说道:“冷兄暂请息怒!”目光却望在那紫衣少女身上。

紫衣少女道:“胡矮子,退下来。”

话声未了,那低垂落地的自绫素帏中,突地卷出一阵­阴­森森的冷风,白绫卷起,烛影摇红,为大厅中带来了一阵凄清森冷之意。

群豪都为这突来的冷风,吹的心神一动,齐齐转脸望去。

只见那飘起的白绫素幛之后,高燃着两行白­色­的蜡烛,一直向后面延伸过去,但见那白­色­的烛光,由大而小,由低而高,直到十丈以外。

烛火尽头,有一具黑漆的棺木,在那棺头两侧,似是写有两副对联,只是距离过远,那棺头烛火,又不及这厅中火炬光亮,群豪目力虽好,但也是看它不清。

易天行回顾了那紫衣少女一眼,道:“排场不小。”

紫衣少女道:“一个人死后,当真埋葬这等地方,实使人有着生不如死之感。”

易天行目光环扫了群豪一眼,朗声笑道:“传诵武林的古墓之秘,即将揭穿,此时此情,兄弟深望诸位,暂把彼此间个人恩怨抛开,尤不得暗施算计,如有存心故违,那就是我们公敌,人人得而诛之……”

语音未绝,突然响起一声暴震,一支火炬突然炸裂,火花飞溅中,光亮一闪而熄。

紧接一阵嘭嘭之声,不绝于耳,满室火炬,连续爆炸,片刻间尽皆碎裂,火花四飞,光亮尽熄,大厅突然问黑暗下来,灵幛后两行长长的烛火,反显得明亮起来。

易天行长叹一声,道:“天外有天,人后有人,这人的才智,实叫我易某人自叹弗如。”

紫衣少女接道:“可惜我爹爹未来此地,这创造古墓之人,或可是他一个敌手。”

易天行道:“昔年衡山大会,令尊独驳中原武学,豪壮之言,犹在耳际,在下倒是真的希望他能及时赶来,凑凑这场热闹。”

王冠中冷冷说道:“家师何等才智,他如肯涉足江湖,不但这古墓之秘难以瞒得过他,在场诸位,只怕也难有今日这等声势了。”

徐元平听得大为气愤,剑眉一扬,正待反­唇­相讥,忽觉香风袭人,那紫衣少女放步直走过来。

他的目光一触及到那紫衣少女的身上,立时生出了一种惶惑和不安的感觉,欲待出口之言,也同时咽了下去。

但觉香风掠面而过,紫衣少女直对丁玲走去。她一行动,王冠中和梅娘齐跟了过来。

第三十七回玉蝉金蝶

鬼王丁高一横身子,拦在丁玲前面,冷冷喝道:“­干­什么?”

易天行呵呵一笑,道:“丁兄不要误会,在下相信萧姑娘,不会伤害令爱。”

只听那紫衣少女柔甜的声音,起自耳际,道:“丁姑娘,你受了伤。”

丁玲一侧娇躯,从丁高臂下钻了出来,说道:“我伤的很重,只怕难再活过几天了。”

紫衣少女道:“不要紧,我能给你治好,快过来让我瞧瞧你伤的怎样?”

丁玲依言走了过去,说道:“你为什么戴起这遮面的黑纱呢?可是怕你的美丽,眩晕了他们这些人的双目吗?”

这正是群豪关心之事,见过那紫衣少女美丽之人,脑际间一直回旋着那羞花容­色­,倾国媚笑,但他们却无法在脑际描绘出那紫衣少女的清晰轮廓,只觉她无处不美,一见难忘,但对她形貌记忆,却又如雾里沙滩云中月,隐隐约约,模糊不清。

未见过这紫衣少女美丽的人,更是渴望一见。

险恶的境遇中,使群豪这冲动的意识受到强烈的压制,但经丁玲一提之后,立时又鲜明的泛现心头。

只见那紫衣少女的蒙面黑纱上,泛起一阵波动,似是她整个娇躯都在打颤。

不知何时,响起了一缕低傲的凄凉的歌声,从打颤的黑纱中婉转而出。

歌声渐高,音调也愈加凄凉,回荡在白绫环垂的大厅中。

像一个深闺的怨­妇­,对久别归来的丈夫诉说着相思的痛苦,缠绵的情意,哀伤的音调,像魔掌一般,拨动了人的心弦,听得人豪气顿消,心神黯然,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

只听那歌声由高转低,渐不可闻,厅中群豪迷醉的心神,也逐渐清醒过来。

但闻徐元平大喝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身子摇了几摇,重又站稳。

易天行重重咳了一声,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在下如早聆此曲,武林间当可免去这一场洁劫。”缓步对徐元平走了过去。

神丐宗涛突然向前冲行两步,道:“易天行,你可要先破坏你许下的诺言……”

易天行肃然说道:“如说在下的心中所畏,确然该借此机会,把他除去…”

他敞声大笑一阵,接道:“但兄弟还不致这等鲁莽……”

宗涛忽然叹息,道:“大恶、大贤都非常人,老叫化多虑了。”

易天行伸手抓住了徐元平的右腕,只觉他脉搏跳跃的速度惊人,显然他心中也正有着剧烈的激荡,当下暗运内力,扣紧了徐元平的脉|­茓­,一掌拍在徐元平“天柱|­茓­”上,口中大声喝道:“父母大仇未雪,死将抱憾终身。”

徐元平打了一个冷颤,缓缓睁开双目,接道:“多承指教。”

挣脱被握右腕,向后退了两步,闭目调息。

易天行回顾那飘起的灵幛,重又垂了下去,烛火的光亮隔着那素幛透­射­出来。

只听一声怪叫道:“可是这个女娃儿么?”

群豪齐齐转脸望去,只见那说话之人,身躯瘦长,须发蓬乱,双眉长垂眼帘,左手中牵着一头闭着双目的金毛猩猩,双目中神光闪烁,盯注在上官婉倩的脸上,正是“丧庐”中那位毒老人。

上官嵩目睹那长眉老人对女儿的恶形恶状,心中大为气愤,低声说道:“倩儿,不用害怕,我去教训这老头儿一顿!”

上官婉倩急急说道:“爹爹不可出手,这位老前辈对我有恩……”,目光转注那长眉老人的身上,接道:“你可是问那开药方的人吗?”

长眉老人道:“不错,可是这紫衣女娃儿吗?”

上官婉倩道:“不错啦,就是她!”

长眉老人仰脸大笑道:“好啊!终于见着了她!”大步直对紫衣少女走了过去。

梅娘一挥手中竹杖,冷冷喝道:“站住!可要讨死?”

紫衣少女道:“梅娘,放他过来。”

梅娘收了竹杖,退到那紫衣少女身侧,但目光却仍一直不离那长眉老人的双手、双足,只要他手脚一动,立时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击过去。

只听紫衣少女长长叹息一声,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长眉老人道:“老夫生平,以­精­通医理自负,却不料世上竟然有更胜老夫之人。”

紫衣少女道:“你只是告诉我这件事吗?”

长眉老人道:“老夫近日之中,曾经目睹过一个药单,单上开出的药物,使老夫佩服的五体投地,自叹弗如。”

紫衣少女道:“药单现在何处,拿给我瞧瞧吧!”

长眉老人转头颅了徐元平一眼,道:“药单已被他毁去,老夫只想见那开药单之人。”

紫衣少女叹道:“你一把年纪了,还有这等强烈的争胜之心?”

长眉老人突然提高声音说道:“那药单可是你开的吗?”

紫衣少女道:“是又怎样?”

长眉老人道:“老夫不信!我穷聚一生­精­力研究医道,就开不出那样的药单……”

紫衣少女道:“如若是我开出的药单,你要怎样?”

长眉老人道:“如那药单是你开出,想你必然记得那单开的药物了。”

紫衣少女道:“你可记得那单上药物?”

长眉老人道:“虽然记忆不全,但可记十之六七。”

紫衣少女道:“雄黄、砒霜、红花、龙涎香……”,一口气背了下去,连数出一十三种药物。

长眉老人点头叹道:“一点不错,那药单果然是你开的了……”微微一顿,又道:“你今年已经几岁了?”

紫衣少女道:“你问事倒是满多嘛!我十九岁了。”

长眉老人脸­色­突然大变,仰脸说道:“老夫年登古稀,还不如你这个十九岁的娃儿,还有何颜活在人世!”一头直向地上碰去。

这时,群豪刚由那醉人的歌声中清醒不久,有些神志尚未全复,有些仍迷恋在那紫衣少女的歌声中,耳际还响着那缠绵、凄凉的余音。

没有人能想到这长眉老人的生­性­,竟然会暴烈至此,因一张药方竟动了无颜偷生之心。

只听一声砰然大震,鲜血飞溅,脑骨碎裂,可怜毒老人已经尸横庭堂。

四围高手云集,竟然抢救不及。

紫衣少女长叹一口气,道:“唉!可怜的老人……”

易天行俯下身去,抱起了那老人的尸体,自言自语地说道:“老前辈死的早一些了,还有很多热闹的事,可惜你没法子看到了。”一面说话,一面举步向那灵幛走去。

相距那灵幛还有两三步远,突然张口吹出一股强风,飘起素幛。

易天行大迈一步,跨过供台,回头对群豪说道:“兄弟走在前面,替诸位开路。”

神丐宗涛高声说道:“善、恶在于一念之间,易兄请等等老叫化……”,飞身一跃,落在易天行身侧说道:“咱们一道走吧!”

易天行道:“三十年武林生涯,兄弟第一次得宗兄这般垂爱。”

宗涛肃然说道:“老叫化生平之中,杀人不能算少,但却无一件耿耿于怀,老叫化生平最大一件难忘之事……”

易天行道:“可是与令师妹有关吗?”

宗涛道:“易兄之言,虽不中亦不远。老叫化难以忘怀的事,就是未取得掌门金牌……”

易天行腾出一手,探入怀中,说道:“兄弟可以使金牌归于宗兄。从今之后,再不必受令师妹的牵制了。”摸出一片金牌,送到宗涛面前。

宗涛凝目望去,果是恩师失落的金牌,一点不假,不禁愣在当地。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如若兄弟还能生离古墓,自当带宗兄去见令师妹一面。”

宗涛黯然一叹,道:“往事如烟,只要收回金牌,我已不愿再见她了!”

易天行呵呵一笑,道:“兄弟诚然未为善事,但我手下之人,大都恶迹昭著。令师妹已被我囚禁在一处幽密的山洞之中,如若兄弟不能出这古墓,她势必终老那幽密的山洞不可,那也是她的报应。”说话之间,大步向前走去。

宗涛紧随在易天行的身后,运气戒备。

群豪略一犹豫,齐齐举步而行,鱼贯相随。

只有南海门一帮人站着未动,徐元平仍然在运气调息。

金老二紧紧贴在徐元平的身旁,满面俱是关切之­色­,他本想探问徐元平的伤势,但又不敢打扰徐元平运功调息。

紫衣少女缓步走到徐元平身前,又回头走了过去,突又转过身来,呆呆地望着徐元平,她心里似乎也颇为激动,闪动的眼光,似是从垂脸黑纱中迸­射­出来,更似含蕴着许多言语。

梅娘轻叹道:“孩子,你心里有什么话,只管说出来便是,怕什么?”

紫衣少女点了点头,只见徐元平睁大了眼睛,望着自己,忍不住叹道:“你心里为什么还要想着我?你若当我死了,该有多好。”

徐元平紧闭嘴­唇­,一言不发,但神­色­却更激动。

紫衣少女凄然一笑,道:“有时我真希望自己笨些,人若笨些,心里的忧烦苦闷就会少的多了。”

徐元平道:“你若当我死了,心里的苦闷也许会少些。”他似乎费了许多气力,才将这句话说出。

紫衣少女叹道:“有时我真愿当你早已死在我亲手筑成的墓里,可是……可是造化弄人,却偏叫我时常见到你。”

她说这句话时,也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要知他两人心中虽然都蕴藏着浓浓的情意,但彼此之间却谁也没有说出口来,直到今日,大家都知道来日无多,会短离长,才忍不住诉出了自己的心事。

梅娘手掌一挥,将那一帮南海门人都远远引了开去,突又回首道:“喂,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金老二望了望徐元平,又望了望紫衣少女,心里也不知是悲是喜,终也走了开去。

紫衣少女、徐元平面面相对,却是谁也说不出话来。

梅娘仰面望天,突地大声道:“你们知道吗?古来有一句话,是:一刻千金,这句话用来形容此刻的情景,虽然有些不妥,但却也恰当已极!”

紫衣少女轻轻一叹,道:“梅娘在催我们说话了。”

徐元平道:“你为什么不说呢?”

紫衣少女道:“说什么……”

徐元平道:“说什么……”

紫衣少女道:“我那日见到易天行,他说你已真的死了。”

徐元平叹道:“有些人虽死如生,却也有些人虽生如死……”

紫衣少女道:“你年纪轻轻,崛起江湖,如今武林中人听到徐元平三字,谁不暗中称赞,侠名既传,便是千万年后,也会有人时常提起,你已该是虽死如生,怎能说虽生如死?”

徐元平默然半响,缓缓道:“你……你难道还不知道我?”

紫衣少女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你。”

两人俱都垂下头来,谁也不再多说一字,但两人心意相通,情意互流,都觉得自己一生之中,再无比此刻更欢愉的时光。

突听梅娘轻叱一声,道:“去而复返,所为何来!”

徐元平、紫衣少女微微一愕,齐齐转过头去,只见低垂着的白绫间,木然卓立一个青衣少女,却正是上官婉倩。

上官婉倩虽然一心想作出镇定之态,但她的眼波却已将她心中的幽怨悄悄告诉了别人,世上有许多人都能将情感隐藏,但芸芸众生中,又有谁能完全隐藏自己目光中流露出的心事!

紫衣少女轻咳一声,转过头去,梅娘大声道:“好个不知趣的女孩子!”

上官婉倩目光凝注,却生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她眼波逐渐朦胧,仿佛平添了一层薄雾。

徐元平讷讷道:“上官姑娘……”,语声未了,突听一声大喝,自幕帷中传了出来。

这喝声响亮异常,显然那进入灵幛后的群豪,已经遇上了重大的事故。

但站在灵幛后面的上官婉倩,却仍然静静的站着未动,似是这世间任何事,都已和她没有了关系。上官婉倩的身躯,刚好挡住几人的视线,但见烛火通明的灵幛后,人影闪动,却是无法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紫衣少女突然长长叹一口气,幽幽说道:“她待你一定很好,这些时日中,你们相处的可快乐吗?”

徐元平道:“她是个很好的姑娘……”

紫衣少女说道:“那你为什么不叫她过来,她服了我们南海门独门慢­性­的毒药,最多也活不过一个月了……”

徐元平讶然说道:“什么……”

紫衣少女道:“她已经活不过一个月了,所以她对这生命中仅有的一段时间,珍惜无比……”

徐元平道:“原来如此。”

只听长笑和厉喝之声,由那灵幛后面传了出来,灵幛后通明的烛光,突然熄去。

白绫幔遮蔽的大庭中,完全的黑了了来,除了壁绫的素白之外,所有的人和物,都成了幢幢的黑影。

徐元平突然感觉到一阵淡淡的香味,扑鼻袭来,那紫衣少女竟然缓缓的走近了他的身侧。

一个低微的仅可对面相闻的声音,起自耳际,道:“这些时日之中,我一直在欺骗着自己,我已经亲手把你埋在那山麓间,我替你烧了很多纸钱,替你建筑了一个很好的坟墓,让你在九泉之下,生活的很快乐……”

徐元平淡淡一笑,接道:“可惜那被你亲手埋葬的人不是我,但那人很有福气……”

紫衣少女接道:“我必须要全心全意的去相信我亲手埋葬的人是你,虽然我早巳知道了你仍然好好的活在世上,但我必须自己欺骗自己……”

徐元平奇道:“为什么?”

紫衣少女道:“因为从来没有人像你对待我那样冷酷。”

徐元平默然不言,心中却暗暗的忖道:我几时对你冷酷了?

这本是他心中之言,但那紫衣少女却似听到一般,立时接口说道:“我说错了,我说世上所有的人,没有不对我百般迁就的,但你却不肯迁就我……”

徐元平笑道:“为什么我要迁就你?”

紫衣少女突然伸过一只手来,低声说道:“我不要你迁就我了,女孩子是应该柔顺些,唉!我过去太任­性­了。”

徐元平一和她手指相触,立时感觉到心神震动,赶忙向后缩去。

紫衣少女缓缓低声说道:“不论一个人有着何等的大智慧,也难和天道对抗,一日长挂,看多少人事沧桑,谁能使日月倒流,时光重回!咱们相逢虽然未晚,但一室间决难容得下两个任­性­自负的人,过去已然过去,就像永不回头的时光一样……”

徐元平肃然说道:“姑娘说的不错,在下身负血海深仇,强敌尚在眼前,这一番搏斗结果,谁也没法预料,未来茫茫,想它徒招苦恼,姑娘珍重,在下要去了。”放开大步,向前走去。

忽然那紫衣少女低声叫道:“站住!”

徐元平愕然止步,回头说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紫衣少女道:“造化弄人,天下尽多系铃解钟之事,这里有二粒解药,你带给那位上官姑娘吧,我下毒害她,为了忌恨她,想要她受尽死前那一段的痛苦,奉上解药,想让她再多受几年活罪。”

徐元平接过丹药,道:“姑娘语中多含玄机,叫人费解的很。”

紫衣少女道:“你最好别太明白,快些去吧。”

徐元平转过身子,大步而行。

上官婉倩仍然站在那灵幛的后面,若有所思的呆呆不动。

徐元平举步跨过供台,几乎和她撞个满怀。

上官婉倩迎住徐元平说道:“那毒老人救了你,但他却先你而死。”

徐元平道:“我要向易天行讨回他的尸体,如若能够出这古墓,我要修筑丧庐,以存放他的尸体。”

上官婉倩道:“他本是隐迹于山林间的奇士,为了你牵入江湖的恩怨之中,落得个惨死下场。”

徐元平黯然接道:“你为我服下奇毒,施恩重过那毒老前辈。”

上官婉倩道:“我心存私情,想和你常聚一起,但那毒老人却是一无所求,怎配和他相提并论。”

徐元平一时之间,想不出她言中之意,缓缓伸出手去,把解药递了过去,说道:“萧姑娘让我送给你的解毒药物。”

上官婉倩道:“她可是想要我多受几年活罪吗?”

徐元平道:“她也是这般的告诉在下,只是我一时间想它不透。”

上官婉倩长长叹息一声道:“不用去想它了,你该澄清邪念,一心一意为父母报仇,易天行不是平常之人,这一战,实难预料到谁生谁死……”,接过解药,又道:“快些去吧,不要想到南海门那鬼丫头,那会使你贪恋到人世间的美好,对敌间会减几分剽悍锐气。”

徐元平沉峙片刻,凛然说道:“多承指教。”一侧身子,大步向前走去。

原来他仔细思量了上官婉倩之言,果然觉着不错,自和那紫衣少女相见之后,脑际之间,一直浮动着紫衣少女的音容美貌,那强烈的复仇之心,已逐渐被那美丽的音容美貌所侵蚀,上官婉倩几句话,使他忽然警觉。

通道中一片漆黑,听不到一点声息,似是进入这灵幛后的人,都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所吞噬。

徐元平停下脚步,暗中运气调息。这出奇的幽寂,使人预感到惊人的风暴即将来临。在这等充满着神秘恐怖的环境之中,人类的触觉和预感,特别的灵敏。

这些时日之中,徐元平不但武功­精­进,而且已体悟到《达摩易筋经》中上乘的吐纳心法,长长吸两口气,立时心灵空明,一尘不染,耳际间响起了此起彼落的呼吸之声,似是所有的人都在运气调息。

徐元平又举步向前行去,这时,他的脚步飘逸异常,举重若轻,声息全无,眼力也随着增进了甚多,只见群豪大都凝神而立,运气调息,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他穿越群豪而过,眨眼间到了易天行的身侧。

易天行左臂轻轻一伸拦住了徐元平,低声说道:“徐世兄不可躁进。”

徐元平道:“为什么?”神­色­一片不服之气。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这墓中主人,已经传出了话,要咱们等待片刻。”

徐元平冷哼一声,道:“你一向自视甚高,怎的此刻这般听人的话?”

易天行道:“在下对这古墓主人,心中极为敬服,深信他不会谎言相欺……”

说话之间忽听一个细微但却甚是清晰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在一盏热茶工夫之内,生死门即将大开,美女迎宾,佳酿待客……”,微微一顿之后,又道:“诸位来的这般迅快,倒出了老夫的意外,可见中原武林道上,果然不乏能人。老夫因一时错估了诸位之能,以致准备不及,慢怠嘉宾,尚请原谅。”

徐元平一皱眉头,道:“这是什么人?”

易天行道:“听他的口气,自然是这古墓中的主人了。”

徐元平豪气忽发,朗朗一笑,道:“咱们这样多人,难道就真听他的摆布吗?”

易天行道:“徐世兄这份豪气,实叫在下佩服。咱们如能斗倒这古墓主人,只余下你我之争了,风云际会,百年难逢。你如再把我斗倒,当可轻而易举的取得天下盟主之尊……”

突然一声大震,打断了易天行未完之言,两盏垂苏宫灯,飘飘而出。

一个苍劲的声音,传了出来,道:“老夫已大开生死门,迎接贵宾,入门之前,诸位必得先知老夫的两大戒法,迎宾美女,个个娇艳绝伦,但她们却是寸铁未带,决不会暗算诸位,十丈花廊,要全依定力渡过,诸位如自信不为美­色­所迷,尽管大步而入,万一定力不坚,为那些美女容­色­所乱,尽管各择所好,享一番闺房之乐,哈哈……哈哈……”,一阵大笑过后,那声音重又接着说道:“但诸位决不能随便出手伤害她们,一人违约,全体处死,老夫也不再和诸位相见了,立时便将开动机关,放出十万毒蜂,三千条毒蛇,熄去室内灯光,让诸位身受蜂蜇、蛇咬的味道,诸位虽然个个身负绝学,但身处十丈通道,又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也实难施展手脚,和蜂蛇抗拒,此为一戒,幸望诸位守记,免得一己误众。”

那苍劲的声音一顿重又传了过来,道:“过了十丈花廊,诸位将又见到生平难遇的奇幻景­色­,奇物、珍宝,美不胜收。那些奇物珍宝虽是老夫准备好的礼物,但却只能整收,不许零取,待老夫和诸位见面之后,诸位中或将有一人是那奇物珍宝的主人。如若有人擅取,诸位即将全体代他受过,老夫便要采取残酷手段对付诸位了……”

易天行气聚丹田,高声说道:“什么残酷手段,不知可否先行一告,使我等提高戒心?”

但闻一阵悠长的笑声,传了过来,道:“老夫将开动机关,把诸位困在一座坚牢的石室之中,放出迷神毒烟!使诸位神志受那毒烟所伤,自相残杀而死。”

易天行道:“这方法的确够毒够辣,在下也相信你确有那迷神毒烟。两大戒法,我们完全答应遵守,如有人擅自违犯,不用你出手惩罚,我们自会群起而攻,自行处决。”

那苍劲的声音重又传了过来,道:“很好,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声音突然中断,那停在壁间的巨大棺木前端,忽然自行开裂。

群豪凝目向里望去,只见里面灯火通明,人影闪动。

神丐宗涛一皱眉头,道:“咱们可要从棺材中走过去吗?”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兄弟走在前面就是。”一矮身,大步向前走去。

群豪随在易天行的身后而行。

这巨大的棺材里面,竟然是一条四五丈长的通道,走完通道,景物忽然一变。

只见一座红­色­的门楼之上,写着三个斗大的金字:“生死门”。

红门里面,是一座广大的庭堂,灯火辉煌,美女罗列,状极恭谨。

易天行抱着那长眉老人的尸体,大步而人,高声说道:“诸位姑娘,请让去路,别让血污沾了你们的素手罗衣!”

那些垂首女子,分穿红、黄、蓝、白、黑、五­色­,距离间隔,亦似有着一定尺寸,五­色­缤纷中隐隐排成了一个“死”字。

突然间,一声锣鸣,所有的垂首女子,忽的一齐抬起头来,嫣然一笑。

群豪目光一转,果然发觉这些女子,一个个容­色­绝世,樱­唇­轻启,笑容如花,眉目传情的媚态横生,果然是风情撩人。

易天行回顾了群豪一眼,笑道:“诸位如若自知定力不足以走完这十丈花廊,最好是闭上双目而行,有道是眼不见,心不烦……”,说话之间,那排列的美女,突然开始缓缓移动。

群豪早受警告,心中早有了准备,眼看那排列的美女,个个容­色­绝伦,赶忙运气调息,尽量保持内心的平静。

但见那缓缓移动的美女,速度逐渐加快,交又穿错,身影乱闪。

易天行自恃功力深厚,不为美女容­色­所动,一面流目四顾,一面纵声大笑,放步向前走去。

群豪齐齐随在易天行身后,向前奔去。

但见那疾转不息的美女,纷纷向两侧让去,一面脱去身上衣服。

片刻之间,所有美女身上的衣服,尽皆脱去,玉臂粉腿,布成了撩人绮念的­肉­阵。

易天行重重的咳了一声,高声说道:“你们的主人,已传出了话,不许在下等伤害你们,但诸位亦不能拦挡我们的去路……”,他纵声大笑一阵,又道:“各位姑娘尽可装模作样,做出娇媚的神态,也可使我们大饱一次眼福。”

说话之间,那罗列的美女,已排成了一座阵图,每人保持着一定的间隔距离。

只听一个娇柔细细的声音,说道:“诸位请从我们之间,穿行过去。在你们行进之中,她们将以美目巧笑传情诸位,娇躯秀­色­,任君选择……”

易天行看去,那些排成阵图的美女,一个个俏目流转,神情间,流露出一种异常渴望之­色­,那神情确有着一种撩动人心的娇媚,不禁心头一动,回过头去,说道:“这些美女,不但美艳,而且还似服了一种药物,哪位如自知定力不足以克制心中欲念,最好是闭上双目,依借双耳,跟随着前人脚步而行。”

说罢缓缓向前走去。

神丐宗涛哈哈一笑,道:“老叫化从未享过这等眼福,今日一见,纵死何憾!”

举步随在易天行身后而行。

丁玲突然加快脚步,走到徐元平身侧,低声说道:“这些女子,虽然个十美艳,但和那南海紫衣少女相较,何啻大巫小巫,你只要一心想着那紫衣丫头的容貌,就不会被这些女人诱动心神了。”

徐元平生平之中,从未见过这等场面,心中惊奇交集,不自觉的多望了那些女人一眼……

直待听到丁玲相诫之言,才赶忙收敛心神,举步向前行去。

初走一段,群豪都尚未觉出什么,但走了一段之后,渐觉不对,只觉一阵阵女人的幽香扑鼻沁心,心中逐渐把持不定……

粉光­肉­­色­,阵阵幽香,已足以令人意动神驰,心旌摇荡,何况这些­祼­女又开始发出一阵销魂荡魄的笑声。

刹那间群豪耳畔俱是一阵阵轻轻的喘息,呢喃的呓语……仿佛是发自喉间,仿佛是出自丹田,又仿佛是发自鼻端。

群豪纵然能闭起眼睛,屏住呼吸,但却万万无法闭起自己的耳朵。

于是本已闭起眼睛、屏住呼吸的人,听到了一阵阵荡人心魄的声音,也忍不住将眼睛张开。

易天行回首一望,但见许多人面­色­已变为赤红,目中也有了异样的神­色­,有的人头额之上,甚至已沁出了粒粒汗珠,但都咬紧牙关,克制着心里的欲念。

这其间平日行为放荡之人,反而较易把持,只因他们所见已多,经历也多,而那些一生梗直,不近女­色­之人,骤然落入这温柔陷阱,却反而五内如焚,不能忍受。

突听一声大喝,汤万里一撩长须,闪电般抱起了一个­祼­女,向后狂奔而行,只听那女子放荡的笑声,随着汤万里的步履远去。

易天行暗叹一声,喃喃道:“想不到这样一条汉子,终也逃不过­色­字一关……”

语声未了,只听身侧有人接口道:“他虽然没有逃过此关,但此刻却已由世上最痛苦之人,变为世上最快乐的人了。”

易天行双眉一皱,转目望去,只见查玉双举紧握,全身颤抖,目光有如饿狼般盯在一个­祼­女身上。

易天行大喝一声:“咄!”随手一掌,拍在查玉后背。

查玉身子一震,呆了半晌,俯身道:“多谢前辈。”

他跟在易天行身后,大步向前走去。

­祼­女之阵,虽不甚长,但其中途径,却是弯弯曲曲,群豪步履沉重,走了许久,还未走出,只觉自己生平所经的途径,再无这般艰苦漫长。

但听易天行大喝一声,纵声高歌起来,歌声高昂,音节锵锵,有如金石掷地,震荡人心。

群豪­精­神俱都一震,不约而同地挺起胸膛,踏着易天行歌声的节奏向前走去。

宗涛一脚踏出这温柔魔阵,便当头向易天行一揖,朗声道:“老叫化一生未服过人,今日却要向你一礼,只因老叫化一生阅人虽多,却未曾见到你这样的人。”

易天行歌声不绝,面上却微微露出了笑容,片刻间群豪俱已走出。

查子清仰天嘘了口气,道:“好险……”

易天行正­色­道:“­色­字一关,你我虽然侥幸渡过,但财字一关,只怕较­色­字尤险,常言道:人为财死,各位切莫忘怀了。”

一面说话,一面当先走去。

转过了一个弯子,跟前突然一亮。

一行长长的垂苏宫灯,高高的吊在通道顶上,光耀如昼。

通道两侧突出的石板上,摆满了玉石古玩,金银珠宝。

愈向前走,摆设愈是名贵,大都是罕见的珍贵之物,每一件都足以打动人心。

易天行一面观赏,一面赞叹,道:“当真是收藏巨富,虽禁宫内苑,恐亦不足相抗。”

杨文尧道:“唉!这些古玩翠玉,明珠珍画,大都是罕见之物,兄弟耗尽了数十年的心力,到处搜罗,但与此相比,何啻天壤之别,当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杨文尧说至此处,忽然住口不言,大步向前冲去,超越过易天行,抢先进入了一座大庭。

庭中烛光辉煌,可鉴毫发,三四丈方圆的大庭中,摆满了各种罕见的古玩,珠光宝气,美不胜收。

忽闻一声惊叫,道:“啊!玉蝉金蝶!”

沉醉于那灿烂夺目宝光中的群豪,都被这一声惊叫唤醒,齐齐抬头看去。

只见一座特制的木架之上,端放着扬名天下的双宝,玉蝉通体如雪,晶莹透明,两支绿豆般大小的眼睛,却赤红如火栩栩如生。

金蝶较玉蝉大了甚多,连同双翼,足足有一尺多长,不知用何物打成,双翼薄如纸片,眉目触须,清晰可见。

这时,已有一人大步行了过去,背手站在那木架之下,双目凝注在玉蝉之上,脸上的神情变化不定,目光上流现出无比的渴望。

易天行仔细瞧去,那人正是神算杨文尧,想刚才那一声惊叫,也必是此人所为。

目光环扫,只见全场中人,除了神丐宗涛之外,大都被那两件传诵武林的奇宝所惑,目光中满是渴求之情。

只听杨文尧长长叹息一声,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千古名言,一点不错。能得此宝死而何憾?”说完,伸手去取那木架上的玉蝉。

只听查子清大声喝道:“住手。”

杨文尧回头打量了查子清一眼,冷冷说道:“­干­什么?”

易天行接口说道:“杨兄个人的生死,虽不足惜,但我等却不愿奉陪……”,微微一顿之后,又道:“你可记得那古墓主人之言么?”

杨文尧道:“这个………”

易天行不容他说下去,接道:“如若杨兄一定要取,只怕在场之人,都容你不得。”

神丐宗涛哈哈一笑,道:“杨文尧,你回过头来瞧瞧?”

杨文尧依言回过头来,只见无数道目光,投注到自己身上,每人都已运集了功力,蓄势待发,看样子只要自己一动那玉蝉、金蝶,无数的拳掌立时将以排山倒海之势撞击过来。

面临生死的关头,杨文尧反而镇静了下来,目光缓缓由群豪的脸上扫过,说道:“诸位当真相信这古墓中主人之言吗?他如存下了杀害咱们之心,就是一个不取,也是难以逃得过他的毒手。”

易天行道:“不论这古墓主人之言,是真是假,杨兄最好别生贪心,怀璧其罪,只要一取这玉蝉金蝶,在场之人包括兄弟,立时都将生杀人之心。”他微微一顿之后,又接道:

“兄弟承蒙诸位拾爱,拥作暂时领队之人,现下大体算来,幸未辱命,此时此地,兄弟这领队之名,也奉还诸位,告个终结了。”一侧身,向石门之内行去。

只听丁玲高声叫道:“易天行,快退出来。”

易天行已入门,听得丁玲呼叫之言,重又退了出来,微微一笑,道:“聪明的姑娘,又想出了什么花样?”

丁玲冷冷说道:“大智若愚,大恶若贤,如以你在这墓中的行动看来,当真是叫人难信你是一位身负万恶的巨凶……”

易天行脸­色­微微一变,眉宇间突然泛现起一片杀机,沉声对丁高说道:“丁兄如若再不管教你这个刁蛮的女儿,兄弟可要替你管教她了。”

丁玲格格一阵娇笑,道:“你可是害怕了吗?我偏偏要说个明白,我不相信你会在此时此地之中杀了我……”

易天行突然抬手一指,点了过来,道:“不信你就试试?”

耳际间同时响起了两声大喝,两股强厉的掌风,同时涌到,一股击向了易天行的前胸,一股拦阻他的伤人指力。

群豪定神看去,两个发出掌力之人,一个是徐元平,一个乃是神丐宗涛,徐元平救人,宗涛击向易天行的前胸。

徐元平出手虽快,但易天行的动作何等迅快,内力何等强大,右手被徐元平掌力所阻,但指风仍中了丁玲的身躯,只不过偏离要|­茓­,指风减弱了一些,只见丁玲的身躯摇晃了一阵,突然向后倒了下去。

丁高身子一侧,大步冲了过来,道:“玲儿,你伤的很重吗?”双手疾扶,托住了丁玲向后倒卧的身子。

丁玲挣扎着由丁高的怀中抬起头来,说道:“你想混水摸鱼,当先进入这幽暗的秘道中,隐身暗处,借机伤人,以你的功力,暗施算计,自然是十拿九稳了……”

话至此处,突然一阵急咳,痰涌咽喉,双颊如火,似是有一股闷急之气,涌塞难出。

丁高黯然说道:“孩子,你当真伤的很重。”轻轻一掌,拍在丁玲后背“命门|­茓­”上。

丁玲猛然咳嗽一声,吐出一口混有鲜血的浓痰,急急地说道:“你想借这一段幽暗的行程之中,一举把你心中惮忌之人,完全杀死,然后再放手和那古墓主人一拼,侥幸度过这幽暗秘道之人,不知就里,只道你易天行当先为他们开道,心中还对你感激甚深,你已树立了良好的声誉,大部分人,都将很自然听你之命,这办法很好啊!可惜被我丁玲揭穿了。”

易天行铁青着脸­色­,说道:“鬼丫头当真是聪明的很……”

突然纵声大笑一阵,接道:“可惜你还有一点没有想到,眼下情景,已经是进退两难,向前走生死难测,向后退,死路一条,虽然明知这一段生死路上凶险重重,但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丁玲道:“你不要勉强装出镇静,我已知道你内心中十分惶急。”

易天行缓缓扬起右手,冷冷说道:“你已是气若游丝之人,我只要轻轻给你一掌,立时可以把你震毙掌下。”

就在他举起右手之时,徐元平和宗涛同时挺身而出,挡在丁玲的前面。

易天行目光一转,笑道:“不用我这一掌,她也活不成了。”翻身一跃,直入石门之内。

丁玲突然一挺身子,站起了娇躯,回头对丁高说道:“爹爹,女儿就要走了,咱们父女一场,女儿未能为爹爹披麻戴孝,反有劳爹爹为女儿送终……”,说话之间,人已跪了下去,接道:“请爹爹受我一拜吧。”

在这等决别的情景之下,冷酷的鬼王丁高,亦不禁黯然垂泪,伸出双手,挽住了丁玲玉腕,说道:“孩子你伤在何处?快些告诉爹爹,你为了揭穿易天行的­阴­谋受伤,在场之人,都不会坐视你伤重而死,孩子,快告诉我伤在什么地方?”

丁玲凄凉一笑,道:“爹爹不用多费心啦,我知道自己的伤势……”回目向徐元平望去,只见徐元平也正蹬着一双星目,望着自己,满是焦虑惶急之情。

只听那石门之内传出来两声大喝,一股强厉的暗劲涌了出来。

神丐宗涛冷哼一声,随手拍出一掌,内力山涌,硬把那一股涌出石门的暗劲,给硬生生的挡了回去。

丁玲目光移转,扫视了群豪一眼,扶着丁高的手腕站了起来,痛苦的脸­色­上,泛现出一抹微笑,举手对徐元平招了一招,说道:“我已经快要死了,不知你肯不肯听我两句遗言?”

徐元平道:“姑娘有话,尽管请说,在下力所能及,无不全力以赴。”

丁玲点了点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你要好好照顾我的凤妹妹……她是个胸无城府,天真纯洁的孩子……”忽然一阵急咳,打断了未完之言。

徐元平道:“姑娘但请放心,丁凤姑娘已为在下认作义妹,今生一世,我都把她当自己亲生妹妹一般看待。”

丁玲异常艰苦地说道:“你一向重诺守信,言出如山,得你一句承诺之言,我死也瞑目……”,忽然气血上涌,塞阻咽喉,一口气接续不上,仰身倒栽下去。

丁高伸臂抱住了丁玲娇躯,急声说道:“玲儿,玲儿……”

但见丁玲双目紧闭,面­色­白中泛青,人已气绝逝去。

宗涛黯然一叹道:“鬼谷神女,舌巧心灵,身负诡诈之名,生具儿女心肠,­奸­诈的仁慈,­阴­险的善良!可惜天不假年,死得太可惜了。老叫化生平最是敬服此等之人,姑娘你慢行一步,受我老叫化一礼。”

这位扬名武林的风尘豪侠,说完话后,竟然当真的抱拳对丁玲尸体深施一礼。

徐元平想到了丁玲诸多相助之情,不禁泫然泪下,抱拳一个长揖,道:“姑娘对在下施恩良多,恨无一报,竟成永诀,请受我一礼,聊表怀慕。”

群豪想到了丁玲冒死揭露易天行­阴­谋的豪壮之气,都不禁疚生内心。这­阴­谋又是关连群豪的生死,一念动心,个个肃然作礼。

鬼王丁高突然纵声大笑,道:“玲儿,你死后能得这些武林高人这般崇敬,强过爹爹千倍!荣宠集于一身,埋骨何憾!”

金老二突然长长叹一口气,道:“可惜那毒老人已然死去,如若还活在人世之上,凭他­精­博医道,定可使丁姑娘起死回生。”

只听一个娇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那倒未必。难道当今之世,就没有强过他的人吗?”

群豪回头望去,只见那面垂黑纱的紫衣少女,在南海门高手拥护之下,姗姗而来。

徐元平、金老二、宗涛心中俱都大喜,不约而同地暗暗忖道:“是了,怎地忘了她了?”

只因他三人俱都深知紫衣少女之能,仿佛紫衣少女一来,便可挽救丁玲的­性­命。丁高悲痛爱女之死,别的声音,他根本没有听到。

徐元平一步赶上去,大喜道,“你来得真好,你若不来,我真的要……”

紫衣少女突地顿下脚步,截口道:“我来了你很高兴,是吗?”

徐元平道:“自然。”

紫衣少女缓缓道:“你是因为见到我来而高兴,还是只因为我来了可以救活丁姑娘而高兴呢?”

徐元平呆了一呆,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听紫衣少女轻轻哼了一声,缓步走了过去,徐元平沉声一叹,却见梅娘已站在他身侧,轻轻道:“这孩子天资之聪明,遇事之果断,当今武林,无人能及。但是……唉,她终于还是个女孩子!”

徐元平又自一呆,口中虽未说话,心中却不禁暗忖:“我自然知道她是个女孩子,难道……”

哪知他心念尚未转完,梅娘又已接口道:“无论是多聪明的女孩子,只要她是女子,就免不了有妒忌之心,尤其是对自己最喜欢的人,这是千古以来所有女子的通病,你知道吗?”

话才说完,她已擦身而过。徐元平木立当地,反复地咀嚼着这几句话,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

紫衣少女姗姗走到丁玲身旁,眼波四扫,见众人面上的悲哀沉重之­色­,心里顿觉万念萦回,暗忖道:“我若死了,不知有没有人会这样对我?”又忖道:“她这样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会得到这些人的关心?只因为她肯牺牲自己,去救别人,而我呢……”

众人目光,俱都瞬也不瞬地望在她身上。只见她缓缓俯下身去,探了探丁玲的胸口,又把了把丁玲的脉息,再一翻丁玲的眼睑,然后仰面凝思,闭口不语。

金老二、宗涛,俱是心­性­急烈之人,丁高更是关心爱女,三人忍不住地脱口问道:“她可还有救?”

紫衣少女垂下头,轻轻叹息了一声,缓缓道:“她已经气绝,八脉俱断,纵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了她。”

众人身子一震,茫然立在当地。是因他们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告断绝。

紫衣少女接着又道:“但是,我虽然无力再挽救她的­性­命,却能够保全她的尸身,我可以使她的尸身永不腐坏,让你们能……”

话声未了,那边突地传来一声大喝!

众人一齐转首望去,只见徐元平急步而来,满面俱是激动之­色­,停下脚步后,身子仍在不住发抖,金老二失­色­道:“平儿,你怎地了?”

徐元平目光有如利刃般望在紫衣少女身上,大声道:“你……你……你为什么不肯救她,你心肠为什么这么狠毒……”

紫衣少女娇躯木立。宗涛道:“兄弟,你怎能这么说话,丁姑娘气脉已绝,回天乏术,这怎能怨天,怎能尤人呢?”

徐元平大喝一声:“不是的!”一手指向紫衣少女接道:“只因她心怀妒忌,妒忌丁姑娘,是以才不肯出手相救于她。”

紫衣少女纤纤的指尖,也起了阵阵颤抖,道:“你……你以为我是……是这样的人吗?”

徐元平道:“是不是这样的人,只有你自己心里知道,只要你夜深梦回时,能问心无愧,别的人自然无法奈何你。”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都不禁有些怀疑。那怀疑的心念,便都从目光中流露出来。

梅娘厉声道:“徐元平,你怎能随意污渎我的孩子。”但是她很明白紫衣少女骄傲而好强的生­性­,自己心里,也不能全无疑念,是以说话的声音,也变的有气无力。

鬼王丁高突地长身而起,道:“姑娘,只要你能救活我的孩子,无论要我做什么,我……

我鬼王丁高宁可永远听命于你……”

紫衣少女娇俏的身子,不住颤抖,她面上的轻纱,也有如水纹般起伏着说道:“你们都以为我能救得她吗?”

众人一言不发,实无异己默认了她的话。

紫衣少女目光一扫,突地仰天狂笑道:“我为什么能一定救活她?为什么人人都不能做到的事,你们却要我做到,我若不能做到,你们便要说我心存妒忌,心肠狠毒。”

众人俱都一愕,只见紫少女狂笑不绝,身子却缓缓向地上倒了下去。

梅娘惊唤一声,惶急地窜了过去,一把将她抱在怀里,道:“哎你……孩子你……”,她心情太过激动,是以语不成句。

紫衣少女眼帘半张半合,道:“梅娘……我没有……错!”

梅娘紧紧抱住紫衣少女,眼中已有泪光闪动,道:“孩子,你投有错,总是我错怪了你。”

紫衣少女凄然一笑,不再说话,良久良久仍无声息,梅娘道:“孩子……你救了别人,如今……如今有谁来救你……”,放声大哭起来。

金老二大惊道:“莫非……莫非她……”

梅娘悲泣道:“你们都害了她,她含冤不白,如今已咬碎口里的淬毒珠,已是无救的了!”

徐元平大迈一步,冲到梅娘身边,惶然地问道:“她当真的是死了吗?”

但见梅娘满头萧萧的白发,不住的颤抖,显然她的内心正有着无比的痛苦,激动,泪涌如泉。

忽听一声暴喝道:“你这凶手……”,呼的一阵杖风,猛向徐元平当头劈下。

徐元平目光一转,已然看清是那红衣缺腿大汉,抡动铁拐击来。

他黯然一笑,道:“好吧!我为她偿命就是。”一闭双目,凝立不动。

就在这生死殊途的一刹那间,忽然横里伸过来一支竹杖,封架开那红衣缺腿大汉的铁拐,说道:“不要伤了他!”

那红衣缺腿大汉,满脸激忿,双目尽赤,但回顾了那出杖人一眼后,却是不敢发作,气得脸­色­铁青,问道:“梅娘……你这是……是什么意思?”他气急之下,连口齿也有些结巴起来。

梅娘缓缓抱起了紫衣少女,道:“姹姹已经死了,你杀了他,姹姹也是难以复生……”

红衣缺腿大汉望望梅娘怀中的尸体,突觉一股怨恨之气,直冲上来,怒声接道:“杀了他亦可略慰师妹在天之灵,你这老气……”

突听王冠中大声喝道:“住口,你发了疯么!”

那红衣缺腿大汉,黯然一叹,滚出来两行泪水,道:“难道我们对师妹之死,就这样不闻不问么?”

王冠中神态亦甚激动,但他涵养较深,强行按制着心头怒火,说道:“我想梅娘老前辈定有安排,你这般出言无状……”

梅娘长长叹息一声,接道:“不能怪他,姹姹之死,连老身也有万念俱灰的感觉,恨不得杀尽眼前之人,何况他了。”

王冠中凄然一笑,道:“刘师弟虽然冲动一些,但他说的不错,师妹是受人污蔑,受不住讥讽,愤而自绝,这笔帐咱们岂能不讨?”

梅娘道:“她死的固然含冤莫白,但促成她死亡之因,并非自今日始,这个仇不能自今日算起。”

那红衣缺腿大汉,纵然大笑,道:“不错,凡是牵人师妹之死的原因中人,一个不饶……”

神丐宗涛突然冷笑一声,接口说道:“别说南海门还未必有能一举尽败中原武林高手,纵然是有此本领,也不能使她复生,哈哈,哈哈,南海门中人物,原来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

王冠中冷冷说道:“在下闻得神丐之名已久,你可敢和在下决一死战。”

梅娘道:“不要慌……”,双目突然暴­射­出威凌的神光,环扫了四周群豪一眼接道:

“这个仗总是要打,不是我们南海门中人横尸古墓,就是你们中原武林人物断魂今朝……”

徐元平突然睁开双目,望了紫衣少女和丁玲的尸体一眼,长长叹息一声,黯然说道:

“两位姑娘之死,论罪魁祸首,易天行首该偿命……”

梅娘道:“不错,第一人是他,第二个该是你了。”

徐元平淡淡一笑,道:“大丈夫愧疚而生,何如慷慨一死,如若你们觉着我应该为死去萧姑娘偿命,在下决不推辞,但如你们杀我之后,再杀易天行,何如先让我们两个拼个死活出来,你们袖手旁观,坐收渔利。”

梅娘道:“你和他有仇恨么?”

徐元平道:“杀父凌母,不共戴天。”

梅娘突然转过脸去,望着宗祷说道:“你说我们南海门下,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不知指何而言?”

神丐宗涛冷然笑道:“你既知她口中早含着淬毒珠,为什么不早些设法取去,直待她碎珠死去,却大放马后炮,振振有词。”

徐元平满脸通红,身躯颤动,显然他心中也有着无比激动,一字一句地说道:“宗老前辈说的不错,你既然知道她口中早含有淬毒珠,为什么不设法取它出来。”

但听那石门之内厉喝之声不绝于耳,且隐隐可闻掌风传来,似是那石门之内,正展开激烈的搏斗。

梅娘轻轻叹息一声,道:“这就要怪上天赐给她太多的美丽了,她为了保她的清白之身,经以常口含淬毒珠,想不到她竟然忍不下一时讥讽,碎珠服毒。”

片刻之间,死去了两个绝代红颜,徐元平触景伤情,总觉这两人之死,都和自己有着极大的关系,内心惶惶不安感慨丛生。

梅娘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之事,回过脸去,对王冠中低语数言。

但见王冠中不住的点头,回身向外走了两步,陡然回过身来,摇头说道:“去路遥远、险阻重隔,我纵能生离此地,也难重返墓中,要走咱们得一起行动。”

梅娘沉吟一阵,缓缓放下那紫衣少女的尸体,道:“你们好好护守她的尸体,老身去去就来。”转过身子,急急奔去。

她行­色­慌匆,似陡然间想起了什么重要之事。

丁高缓缓抱起女儿尸体,道:“孩子,这古墓之中,充满着死亡,爹爹能否全身而退,甚难预料,你生前我没有好好的爱护过你,如今咱们父女能够同死一处,我定当好好的照顾于你。”

徐元平突然对紫衣少女的尸体抱拳一个长揖,说道:“姑娘慢走一点,待在下报了父母之仇,再来给姑娘偿命。”忽然转身一跃,窜入那石门之中。

那红衣缺腿大汉想出手拦阻之时,已是迟了一步。

宗涛哈哈一笑,道:“百里行程半九十,咱们既然越渡了重重机关,岂能被这段生死路给吓阻不成。”紧随徐元平身后,闯入了石门之中,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转过来,说道:

“这一十三丈行程之中,除了那古墓主人,派遣有高手埋伏之外,还有易天行从中暗施算计,老叫化深望诸位筐够暂时抛弃个人之间的恩怨,相互支援,共渡此险。”

杨文尧接道:“宗兄言之有理,兄弟全力拥护。”

丁高、查子清齐齐点头,道:“易天行狡猾无比,如若以一对一,不论斗智斗力,咱们眼下之人,只怕没有一人是他的敌手,此人既是伪善行恶,专以暗算伤人,咱们自是大可不必和他讲什么武林规矩,合力把他除去,也就是了。”

宗涛欲言又止,长叹一声,转身向前行去。

杨文尧目光一扫群豪,低声说道:“冷兄……”

千毒谷主自从和群豪会合之后,一直微闭双目,不肯多言,直待听到杨文尧呼叫之声,才陡然睁开眼睛说道:“什么事?”双目神光暴­射­而出,逼视在杨文尧的脸上。

原来他一直在运气调息,他内功基础深厚,这段时间虽然不长,但已完全调息复原,­精­神大为充沛。

杨文尧微微一怔,道:“兄弟想和冷兄并肩开道,查兄随后而行,以他百步神拳,相助咱们,合咱们三人之力,纵然遇上易天行,亦无所惧。”

千毒谷主正待答话,想见梅娘急急奔返,在她身后,相随着一个长发乱垂的少女,千毒谷主目光一掠那少女,急急说道:“倩儿,快些过来。”

只听上官嵩大声叫道:“倩儿,到这边来!”

忽见上官婉倩满脸凝呆之­色­,目光缓缓由上官嵩和冷公霄的脸上扫过,恍如不识一般,缓步向那石门之中走去。

上官嵩似是看出了女儿神情不对,大声叫道:“倩儿,倩儿,你怎么连为父也不认识了。”

但见上官嵩心头大急,急急的放步冲了过去。

但那冷公霄比他动作还快而且距离又近,身子一侧,紧随上官婉倩身后而入。

杨文尧、上官嵩、丁高、金老二等,鱼贯相随,冲入了石门之中。

石门外,仅余下了南海门中之人。

梅娘探手从怀中取出栩栩如生的玉蝉,说道:“中原武林道上,盛传此物能解百毒,不知能否解得姹儿淬毒珠上的毒­性­?”

王冠中道:“师妹已把药毒吞入腹中,难道咱们也要把这玉蝉捏碎让她服下不成。”

梅娘怔了怔,道:“这个我事先例未想到。”

王冠中长叹一声,道:“梅娘前辈可是因为上官姑娘看到你老人家动手去取玉蝉,是以才下毒手点了她的奇经八脉?”

梅娘道:“不错!”

王冠中道:“梅娘前辈,你……咳咳,”突地俯下头去,不住咳嗽。

梅娘叹道:“你不要咳咳,因为我早巳知道你想说的话了,你是要说我手段太过狠心,是吗?”

王冠中突然抬起头来,沉声道:“梅娘,那玉蝉是万万不可给师妹服下的!”

梅娘道:“为什么?”

王冠中道:“这孤独之墓中,处处充满了出人意料,诡奇难测之事,有时不禁令人生疑,这整个的古墓,以及所有关于古墓的传说,只不过是个骗局,那么,有关那金蝉与玉蝶的传说,也……”

梅娘截口道:“也可能是假的,是吗?”

王冠中道:“正是!”

梅娘长叹道:“我也是生出这种怀疑,是以才迟迟未敢将玉蝉让她服下,但她毒势如此,除了冒险一试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王冠中肃然道:“宁可暂保现况,以伺良机,莫要轻举妄动,弄巧成拙!”他这几句话说得甚是严肃,虽非是一个后学对前辈说话的语气,但却充分显露出他对师妹生死的重视与关心。

梅娘思忖半晌,轻轻叹道:“依你……”,她实在也不敢作主,决定这等大事。

王冠中躬身一礼,道:“前辈抱住师妹,在下当先开路!”

那红衣缺腿大汉浓眉一轩,大声道:“我来!”

王冠中当先大跨一步,抢在梅娘前面,进入石门。

红衣缺腿大汉、和驼、矮二叟,紧随在梅娘身后而行。

一入石门,立时听得强厉的掌风,回荡不绝,只是声响都已在数丈之外,显然前面正展开一场激烈的搏斗。

第三十八回南海奇盡

王冠中忽觉脚下一滑,踏在一方松软之物上,本能探手一抓,随手捞起一物,原来是一具尸体,不由轻声一叹,道:“这石道中已死人不少。”

忽见数丈外寒光闪动,紧接着响起了一声尖叫,显然又有一人断送了­性­命。

梅娘低声地说道:“冠中,咱们走慢些,让他们替咱们开道。”

那红衣缺腿大汉接道:“梅娘高见,咱们免不了要和中原武林高人一拼,借这机会调息养神,也可保存一分实力。”

但闻掌风、拳劲,划出的啸风之声,不绝于耳,但却凝滞不前,显然,前行之人已遇上了强大的阻力,一时之间,无法冲过。

王冠中道:“这古墓中的主人,实是不可轻敌,以中原那么多武林高手联合之力,竟然是冲它不过。”

说话之间,已然接近了动手之处。

呼的一股拳风,直对王冠中前胸击来。

王冠中右手一挥,硬接了一击,左手疾快还击过去一掌。

内力汹涌,排风击去。

只听神丐宗溶的声音叫道:“上官兄,咱们阻挡后面,南海门人,已借机夹击过来了。”

暗影中响起了徐元平的怒喝道:“挡我者死!”寒光电闪,轮转在幽寂的秘道之中。

但闻惨叫之声,此起彼落,似是已有不少人伤在他剑芒之下。

一个苍劲低沉的声音,传入了秘道中,道:“你们既然拦挡不住,那就不要拦阻他们了。”

梅娘忽觉全身一颤,几乎栽倒地亡,低声对王冠小道:“冠中,这声音好生耳熟?”

王冠中道:“晚辈也觉着打些熟悉,好像师傅老人家的声音?”

梅娘道:“奇怪呀!这几年来,他一直未离开过南海,哪里会有时间,经营这一座孤独之墓呢?”

王冠中道:“师傅之能,神鬼难测……”

忽见几道日光,幽寂中闪闪生光,拦住去路。

土冠中冷然喝道:“什么人?”

只听衣袂飘拂,那红衣缺腿大汉和驼、矮二叟,一齐冲了上来。

南海门中之人,一个个内心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把哀伤紫衣少女之死的悲痛,化成了复仇的怒火。

欧驼子首先发难,呼的—掌直推过去。

上官嵩大喝一声扬掌硬接一击。

两股掌力相撞,激漩成风,回转夹道中。

只听梅娘唏嘘说道:“如若当真是姹儿的爹在这古墓之中,这孩子就有救了。”

王冠中道:“但愿上苍相佑,小师妹得获重生。”

只听那红衣缺腿大汉暴声喝道:“老叫化果然是名不虚传,再接我一拐试试。”

宗涛敞声大笑,道:“咱们有得一阵好打,一拐何足为奇。”

但见寒光一闪,上官嵩高声说道:“宗兄赤手空掌,接他铁拐,未免太吃亏了,由你来对付驼、矮二叟,由兄弟对付铁拐。”

宗涛笑道:“上官兄不用客气,驼、矮二叟以二攻一,上官兄动用兵刃,也不算有失身份。”

上官嵩刷刷两剑迫退了驼、矮二皇,高声说道:“驼、矮二叟中原叛逆,昔年兄弟在西北道上独斗两人三百余合,武功不过如此。”

只听胡矮子暴声喝道:“上官兄少逞口舌之利,今日咱们不见真章,决不住手。”一面说话,一面撩衣取出一支铁笔,挥笔直攻过去。

只听一阵叮叮咚咚之声,笔剑连环相击数招,幽暗的夹道中,闪起了一串火星。

上官嵩大喝一声,左手横扫出一招“横断云山”,右手剑“白云出岫”,却疾向那红衣缺腿大汉点去,口中厉声喝道:“什么人伤了我的女儿!”

宗涛心中一动,暗道:原来他是心愤女儿被伤,才要和南海门下正宗弟子动手,老叫化何不成全了他这个心愿?身子一闪,避开铁拐,右手一扬,接了欧驼子的一掌。

两人交错而过,迅快的换了对手。

上官嵩和那红衣缺腿大汉,似是都有了抢占先机之心,剑、拐并举一齐出手抢攻。

但闻一阵兵刃相击之声,剑、拐连续相击,金铁交鸣,不绝于耳。

上官嵩虽是用的宝剑,但他的双剑重量,各达十斤,和一般以轻灵取胜的宝剑,大不相同,既可有一般宝剑劈刺之长,又可以当作重兵刃施用,和人硬打硬接。

这两人,一个心伤师妹之死,恨不得一举杀尽中原高手,好替死去的师妹复仇;一个悲怀女儿之伤,恨不得片刻间,制服南海门中所有之人,以迫他们解救女儿伤势。愤怒热血,沸腾在两人的心胸之中,是以,一动上手,立时巧功并出,各极凌厉,兵刃啸风盈耳、金铁相击声荡漾不绝,火星闪迸不已。

激斗中传过来徐元平的声音,道:“两位老前辈暂请住手,那古墓主人已然下令他属下停手了……”

宗涛疾急的拍出二掌,逼退了驼、矮二叟,说道:“上官兄,咱们不能延误了时间,早些走吧!”微微一顿,高声对南海门下各人说道:“古墓主人已下令他属下停手,开门迎宾。

你们既然存心要和中原道上高手一搏,也不必急在一时,咱们先去见了那古墓主人之后,再动手不迟。”

那红衣缺腿大汉虽然不愿歇手,但却被梅娘喝止。

神丐宗涛一扯上官嵩的衣袖,道:“咱们走啦!”一齐转身向前行去。

十几丈的行程,转眼已完,出了夹道,景物忽然一变。

只见一座广大的敞厅之上,四周满摆着盆花,八个青衣童子提着长剑,并肩站在靠后壁一座紧闭的红门前面。

千毒谷主当先迎了上去,拱手对上官嵩道:“托上官兄之福,令爱在兄弟全力维护之下,有惊无险,安然渡过了那一段死亡之路。”

上官嵩转眼望去,只见上官婉倩长发垂肩,站在一侧,目光凝滞,满脸茫然神­色­,不禁一阵黯然,低声叫道:“倩儿!”缓步走了过去。

上官婉倩愕然望了上官嵩一眼,茫然一笑,慢慢的转过身去。

上官嵩心头一凉,陡然收住了脚步,两行老泪夺眶而出。

恩养二十年,从小带大的亲生女儿,忽然间把他视作陌生路人,这打击是何等的沉重。

只听神丐宗涛低声劝道:“上官兄,令爱只不过受人暗算,神智暂时不清而已。只要咱们能够离开这古墓,不难替她疗好伤势。”

上官嵩回头望了宗涛一眼,拭去泪痕,道:“多蒙宗兄指教。”

宗涛回顾了大厅一眼,忽然微微一笑,道:“这倒是一片极好的埋骨之地。”

只听易天行高声说道:“大驾既然下令属下停手,引我们进入此地,何以迟迟不肯出见?”

只听得那两扇紧闭的红门,呀的一声打开,一个身躯矮小,全身黑衣之人,大步走了出来。

这人的装束十分滑稽,留着两撇八字胡,手中提一个银光灿灿的旱烟袋,短褂及腹,长裤拖地,附着那矮小枯瘦的身体,活似一个纸扎人。

徐元平一皱剑眉,回头对金老二道:“叔叔,这个人可也是江湖上的高人吗?”

金老二道:“此人我也从未见过,不知是哪路人物。”

只见那身体矮小全身黑衣之人,身子一个旋转,靠在红门左侧而立。

紧接着走出一个全身白绫的矮小女人,紧靠在红门右侧站好。那八个青衣童子一齐举步,走约四五尺远,又一齐停了下来,手中长剑,斜斜举起,搭成了一片剑墙。

神丐宗涛冷哼一声,骂道:“臭排场倒是不少。”

余音甫落,敞厅中响起了一阵咕哈大笑之声,一个青衣老叟,背着双手,缓步而出。

传诵江湖的古墓之秘,一旦揭穿,而且和传言大相径庭,群豪心中都有着一种惘然的期待,个个聚­精­会神,凝目而视。

只见青衣老叟宏亮的声音,响彻大厅,道:“衡山一别,倏忽十载,不知诸位中,还有人识得老夫吗?”话声一起,八个青衣举剑的童子,忽然分退两侧,垂剑而立。

易天行纵声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中原武林被你一手遮尽耳日,一骗十余年,当真是高明的很。”

青衣老叟目光缓缓由群豪脸上扫过,道:“故弄玄虚之人,并非出自老夫心裁,这还是你们中原高手自相布设的骗局,只不过被老夫早先发现,借他们的一番心血,和诸位开一次玩笑罢了。”

厅中群豪,大都听得为之一怔,神丐宗涛目光一掠易天行,道:“除了易天行外,老叫化想不出谁有这等心机。”

易天行淡然一笑,道:“宗兄过奖兄弟了,这一次却偏没有被你猜对。”

那青衣老叟脸­色­肃然地说道:“那人现在古墓之中,等一会老夫自然要他出来和诸位相见……”,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这古墓布设­精­巧,机关重重,埋骨此地,想必无憾。”

易天行脸­色­一变,道:“你这话,是何用心?”

青衣老叟哈哈大笑,道:“诸位既然到了此地,难道还梦想全身而退吗?”

易天行回目扫掠了宗涛一眼,欲言又止。

他自知眼下已成群豪之敌,如若和这青衣老叟言语顶撞起来,未必会为群豪支持,故而沉默不言。

杨文尧突然接口说道:“就凭你一人之力,当真想留下我们所有之人不成,在下倒是有些不信。”

神丐宗涛一心想着那布设这古墓之人,说道:“那布设这古墓的原主人既在此处,何不请出一见。”

青衣老叟淡然一笑,道:“这个,先不用急……”,忽然脸­色­一变,话语中断。

群豪回头望去,只见白发萧萧的梅娘,抱着紫衣少女缓步而来。

那青衣老叟对梅娘的突然出现,似是甚感震惊,神­色­大变,呆在当地。

梅娘亦似是大感意外,几乎把怀抱中的紫衣少女,摔落在地上。

南海门中人个个脸­色­肃穆,一齐把目光投注在那青衣老叟的脸上。

场中群豪,大都是久在江湖上闯荡之人,都有丰富的阅历,一看南海门下之人的神­色­不对,立时警觉到这一场古墓骗局中,另有曲折内情。

果然,梅娘略一定神,冷笑道:“你好大的胆子……”

那青衣老叟举手一拱,道:“梅娘,过去的事,咱们以后再谈,此刻群豪中集,哪有工夫谈咱们私人之事……”

满头白发的梅娘,突然泛生起两颊红晕,厉声喝道:“我恨不得食你之­肉­,剥你之皮,冠中,过来抱着你的师妹……”

王冠中大迈一步,走到梅娘身侧,低声劝道:“老前辈暂请息怒,此时此情之下……”

梅娘似是已激忿难耐,一转身把那紫衣少女交到王冠中的手中,一顿手中竹杖,直向那青衣老叟冲去。

陡然的变化,充满了神秘,诡奇,厅中群豪都是有丰富的江湖经验阅历,也有着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之感。

那青衣老叟似是畏惧梅娘,看她提杖扑来,神­色­大为惊恐,急急挥手说道:“快些把她挡住。”

八个青衣童子应声而出,长剑齐挥,结成一座剑阵,挡住了梅娘去路。

梅娘竹杖疾挥,呼的一杖扫去,口中怒声喝道:“挡我者死。”

只听一阵乒乒乓乓之声,和竹杖相触的长剑,尽被震荡开去。

但那八个青衣童子,似是久经战阵,觉着难以力胜强敌,立时催动剑阵,刹那之间光影交错,寒芒乱闪,团团把梅娘围起。

厅中群豪,都知道梅娘的武功甚高,但却始终无人和她正式动手相搏一场,此刻见她出手,都不禁凝神注视。

只见她竹杖伸缩,招数变化万端,凌厉的攻势中,门户封闭十分谨严。

但那八个青衣童子布成的剑阵,亦有着奥妙无比的变化,虽在梅娘竹杖强猛的迫逼之下,仍能灵活的运转,激斗二十合,梅娘仍难逾越雷池一步。

驼、矮二叟和那红衣缺腿大汉,都已运气蓄劲,随时准备出手相助。

激斗中突闻梅娘一声怒喝,手中竹杖突然加快。但见杖影翻滚,一片啸风之声,那八个青衣童子排成的阵剑,登时被那翻滚的杖影,迫得有些乱了阵脚,穿错交攻之间,已有点手忙脚乱起来。

扬文尧看得一皱眉头,低声对查子清道:“查兄,这老妪功力如此深厚,竹杖挥扫之间,力如巨浪排空,当真是不可轻敌。”

查子清答道:“杨兄说的不错,人到了古稀之年,尚能保持着如许深厚的内力,实是难得的很。”

这时,梅娘和那八个青衣童子,已将分出胜败,梅娘手中的竹杖纵送横击,更见凌厉,那八个青衣童子,已被梅娘强猛力攻,由中间截分为二,阵式的连锁作用顿失,形成了各自为战之局,再有几个回合,势必要伤在梅娘手中不可。

那青衣老叟看出情势不对,立时转身向后奔去。

梅娘突然大喝一声,满头白发,根根都竖了起来。竹杖横击,生生把两个青衣童子连人带剑震得飞了起来,疾冲过去。

那青衣老叟刚刚跑到那扇红门前面,梅娘的竹杖,已到了他的身后。

那两个分列红门左右,奇形怪状的一男一女,相互对看了一眼,静站不动。

似乎是那青衣老叟的死亡,和他们丝毫没有关系。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刹那的当儿,那青衣老叟陡然转过了身子,大声叫道:“梅娘……”

心坚如铁的梅娘,突然身子一颤,那疾去如电的竹杖,陡然一偏,扎在那红漆木门之上,深入了两三寸深。

那青衣老叟老而不修,忽的一伸舌头,道:“乖乖,这一杖如若扎在老夫身上,岂不要洞穿而过。”

梅娘冷哼一声,骂道:“你这畜生不如的东西,居然还活在世上!”

那青衣老叟目光一掠群豪,面不红,耳不赤地笑道:“托东主之福……”

王冠中大喝道:‘我师傅也在此地吗?”

那青衣老叟突然一皱眉头,回顾了梅娘一眼,说道:“这人可也是咱们南海门下吗?”

显然这青衣老叟和南海门有着极深的关系。

王冠中察颜观­色­,发觉这青衣老叟不但和南海门关系甚深,而且和梅娘还有着十分微妙的关系,当下和颜说道:“晚辈乃南海门下首……”,忽然想到,自己已被逐出门墙,尚未得师傅允准重返南海门下,赶忙住口不言。

梅娘冷冷接道:“我们没有时间和你说话,东主在不在此地?快说!”

那青衣老叟沉吟一阵,说道:“东主正值行功之时……”

梅娘急急接道:“姹姹命在旦夕,必须早见东主,快闪开,让我进去。”

那青衣老叟突然低声说道:“梅娘,你附耳过来。”

梅娘一顿竹杖,道:“你滚开!”大步直向那红门之内冲去。

青衣老叟大急,右手一伸,突然向梅娘抓了过去,叫道:“不行,梅娘,不能进去。”

梅娘反手一掌,正击在那人肩头,立时把那青衣老叟,摔了一个跟斗,摔出去四五尺远。

徐元平左手一伸,抓住那青衣老叟右臂,右手戮情剑在他脸上一晃,道:“不要动。”

那青衣老叟本待开口呼叫,但觉寒光掠面而过,森冷之气,直透肌肤,立时闭口不言。

满脸怒容的梅娘,冷冷的瞧了徐元平一眼,道:“南海门中之人,不论犯了何等大罪,都不许别人妄动一指,快放开他。”

徐元平脸上神­色­屡变,沉吟良久,才缓缓放开那青衣老叟的右臂,显然,他内心中对梅娘的强凌口气,大为不服,但又不愿和南海门冲突起来,勉强放了那青衣老叟。

这是个十分微妙局势,群豪之间彼此恩怨纠缠,使南海门中人形成了一种举足轻重的力量,任何人在这古墓真象尚未完全揭穿之前,都不愿和南海门正面冲突起来。

那青衣老叟被放之后,突然冲到那红门前面,正容对梅娘说道:“梅娘,如若东主没有万不得已苦衷,岂会让我出来丢人现眼,你如不听我警告之言,强行闯了进去,势非造成终身大恨不可。”

梅娘先是一怔,继而冷笑一声,说道:“我永不再信你的话了。”竹杖一拨,推开那青衣老叟,直向红门之中闯去。

那畏怯的青衣老叟,突然间变的勇敢起来,大喝一声道:“站住!”纵身直向梅娘扑去。

梅娘怒声喝道:“你要找死。”回手一掌,拍在那青衣老叟的前胸之上。

这一掌打的结结实实,只听那青衣老叟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倒摔在地上。

梅娘忽然长长叹息一声,凝立不动,那青衣老叟挣扎着爬了起来,说道:“东主,东主一算失……错……”,忽然两眼一瞪,重又倒摔在地上。

那红衣缺腿大汉铁拐一顿,疾冲而上,右手抓起那青衣老叟,右手拍在那青衣老叟的背心上。

只听那青衣老叟长长叮一口气,缓缓睁开了双目。

红衣缺腿大汉急急问道:“我师傅怎么样了?”

青衣老叟道:“东主如若在一顿饭工夫之内,仍不出来,你们再进去不迟……”

红衣缺腿大汉厉声喝道:“我问你师傅怎么样了……”

王冠中大声喝道:“二师弟,不许无礼。”

青衣老叟道:“东主,东主,此刻正值生死关头……唉!天下事,为什么……这般……

凑……巧,就在他……”,一口气涌在咽喉,人又晕了过去。

这老人断断续续言词之中,虽然言未尽意,但却隐隐说出了一件事,就是在那红门之内的,伪创这古墓的南海奇叟,正遇着惊人的巨变。

梅娘似是也惊觉到事情的严重,急急一把抓住青衣老叟,大声喝道:“东主遇上了什么凶险之事,快说!快说!”

那红衣缺腿大汉右手一挥,击在那青衣老叟的背心之上,潜运内力,逼出一股热流,攻入那青衣老叟的“命门|­茓­”中。

滚动的热流,旋转在那青衣老叟的经脉、|­茓­道之中,催动他行转的气血,迫出他咽喉之中的淤血,吐出了两大口鲜血后,缓缓睁开了微闭的双目,接道:“东主……正要出来和他们……相见,却没有料到……遇上了主母……”

梅娘失声叫道:“姹姹的娘吗?”

青衣老叟道:“不错……正是主母……”

梅娘忽然流下泪来,说道:“姹姹的娘,当真还活在世上吗?”

青衣老叟道:“决错不了,我看的清清楚楚,两人见面之后,叽叽喳喳,谈了起来……

唉!东主、主母,才华绝代,两人都会许许多多的奇怪言语,我也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

王冠中早已抱着紫衣少女的尸体,围拢上来,接口说道:“以后呢……”

那青衣老叟长长吁一口气,道:“你慌什么?以后……他们……忽然打了起来……”

梅娘急道:“现在还在打么?”

青衣老叟道:“两人动手相搏几招,各以内功硬拼起来,四掌相抵,相持不下……”

梅娘急道:“这等打法,乃武家大忌,快带我们进去……”

青衣老叟急急喘了两口气,道:“如若你们现在冲了进去,只怕要害两人尽皆受伤……”

梅娘接道:“不要再说下去了……”,微微一顿,又道:“冠中,把姹姹给我。”

王冠中依言把那紫衣少女的尸体递了过去。

梅娘接过了那紫衣少女,又道:“你们集全力,守住这道红门,不论何人,一律不能放入。”

王冠中沉声应了,闪开身子,身形移动间,已探手取出了那件奇异的外门兵刃两仪尺。

梅娘走过那红衣缺腿大汉的身侧,回目道:“设法留下他的­性­命,”红衣缺腿大汉掌心抵着那青衣老人,面­色­凝重,目光不瞬,显然正以内功在为青衣老人疗治伤势,梅娘回目瞧了一眼,闪身掠入红门。

王冠中双臂一振,突地大喝道:“天地元黄,四象化生!”

八个手持长剑的青衣童于,被梅娘杖风所击后,本已远远躲到一边,此刻一听这声呼叱,立刻一展长剑,飞身跃击,但见一阵剑光缭绕,这八个青衣童子,已在红门前摆下一道剑阵,王冠中当门而立,虎视群豪,当真有一将当关的威风煞气!

群豪顾此互望了一眼,宗涛失声叹道:“天下事之变幻莫测,端的令人不可思议,数日前若有人说这孤独之墓不过是个骗局,而南海奇叟又在墓里,我老叫化不但不会相信,而且还当他是个疯子,而此刻事实……噢,老叫化这次纵能活着走出这里,也不愿再管江湖间事了!”

易天行哈哈笑道:“宗兄一向最是热心,想不到也会说出这种话来。”

千毒谷主冷冷笑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叫化大概知道活不长了……”

易天行道:“不然!”

千毒谷主道:“不然?难道你我还能生出此间……”

易天行沉吟道:“常言道两人同心,其利断金,以我们这群人的武功才智,若能同心合力,莫说这区区古墓,便是天罗地网,也冲得出去。”

说话之间,他锐利的眼神,缓缓扫过众人的面目,仔细留意群豪间的神情变化。

千毒谷主突然伸手一指,疾点丁高“玄关”|­茓­上,查子清大声道:“易兄,我与上官兄和冷兄,是站在你这一边。”喝声之间,人却已向那红门冲了过去!

原来千毒谷主、上官嵩、查子清三人,早已暗中以“传音入密”之功,商议了一遍,决定先与易天行联手,再向南海门人发动攻势,混战一起,宗涛等人虽不愿与易天行为伍,却也不能置身于事外。

只见千毒谷主身心动处,双手齐扬,数十道细如牛毛的银芒,随手暴­射­而出。

王冠中厉叱一声,两仪尺疾挥,只听一阵叮叮的轻响,千毒谷主所发的暗器,竟都如泥牛入海,归于无形。

查子清、上官嵩,身形齐动,一个由左而右,一个由右而左,攻向剑阵,刹那间但见剑气满天,如墙涌起,八柄长剑,幻作了一道光幕,查子清、上官嵩武功虽高,却也无法越雷池一步。

易天行回首道:“各位在此旁观静候,待我等先为各位杀开血路!”

宗涛厉声道:“放屁!谁要你为我开路!”他生­性­激烈,纵然明知易天行这是一种激将之法,但话未说完,身子已冲了上去。

王冠中厉声道:“事值非常,各位如要硬闯此门,莫怪我南海门人要大开杀戒!”

易天行微微笑道:“请便!”

就在这短短两字,他已随手攻出七招,直逼得矮叟掌中金笔,再也施展不开,他这才知道雄踞武林的一代枭雄,非但心智超人,武功也实有过人之能。

剑气如山,叱咤连声,突听红门内响起梅娘的语声:“东主传语,请中原武林,各派宗主入内,东主待茶为敬!”

王冠中虽然为之一呆,但却也不禁放下了心事,知道他师傅已然无事。

原来梅娘捧着紫衣少女,掠入了红门,红门内便是一条长长的秘道,秘道中无灯无火,却泛着一种柔和的光辉,亦不知从何而来。

梅娘再也不敢施展轻功,一步一步地缓慢走了进去,秘道的尽头,垂着一道珠帘,轻柔壁光,映得珠帘五光十­色­,络缨缤纷,辉闪不绝。

梅娘轻轻掀开了珠帘,便是一间­精­室,室中既无桌椅,亦无陈设,只疏落的摆着十个锦墩,却自有一种清华高尊之气。

一个青衣老人,长发垂肩,背门而坐,他对面坐的却是一位高髻宫服,容光绝代的中年美­妇­,珠光之下,有如天仙般令人不敢仰视。两人眼帘深垂,四掌相抵,神态仍是从容已极,谁也看不出这两人正在以数十年­性­命交修的无上内功在作生死搏斗。

梅娘目光动处,只觉心情一阵激动,一步抢了过去,道:“主公,主母,姹姹来了!”

青衣老人、宫装美­妇­,却仍未睁开眼帘,梅娘双目一张,泪珠夺眶而出,垂泪道:“姹姹她……她已咬碎淬毒珠了!”

这断断续续,轻轻缓缓的一句话,自梅娘口中说将出来,却有如霹雳自天而下,巨石投入湖心,青衣老人、宫装美­妇­,身子同时一震,本已互相紧抵的手掌,立时分开了一寸。

梅娘右掌无名指小指之间,仍紧捏着竹杖,此刻手腕一震,那竹杖便立刻横亘在他两人四掌之间,有如电光石火,一闪而至。

但是她这防患未然的动作,却已成了多余,只因青衣老人、宫装美­妇­,手掌乍分,便已长身而起,两人面上安详从容的神­色­,在这刹那之间,已变作了焦虑与惶急。

两人身形一闪,同时呼道:“姹儿!姹儿……”四条手臂,一齐伸出,同时想自梅娘手中接过紫衣少女的身体,但青衣老人的右掌指尖与宫装美­妇­的左掌指尖微一接触,两条手臂迅快的问时缩回,如触烙铁一般。

青衣老人厉声道:“梅娘,你终日守护在姹儿身旁,怎么会让她咬碎淬毒珠的?”

宫装美­妇­接道:“姹儿怎会受了别人的气?她怎会受别人的气?你怎会让她受别人的气?”

美­妇­气度虽然雍容华贵,但这三句话却问得又急又快语声更是严厉已极!

梅娘惨然长叹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也无能为力……”

宫装美­妇­面­色­一沉,截口道:“无能为力……哼,只怕办事不力吧?”

梅娘不敢抗辩,头垂得更低,青衣老人缓缓伸出手接过了紫衣少女的身体,放在锦墩之上,翻了翻眼皮,把了她腕脉,长长松了口气,道:“幸好老夫也到了这里,姹儿绝然无恙,你也无需再责备梅娘了!”

宫装美­妇­冷哼一声,眼角也不望青衣老人一眼,沉声道:“梅娘,那个令姹儿受气之人,到底是谁?你说!”

梅娘道:“徐……”她本想说出徐元平三字,但却又倏然住口,只因她深知她的主母­性­烈如火,对姹儿疼爱之情尤深,若是说出徐元平的名字,她决然不会放过,而徐元平却又是姹姹真心相爱的人。

宫装美­妇­目光一扫,厉声又道:“你不敢说出那人,难道你也是他的同谋?”

梅娘心念一转,脱口道:“易天行!”

宫装美­妇­大怒道:“易天行!谁是易天行?他此刻在哪里?”

梅娘道:“就在门外!”

宫装美­妇­厉声道:“令他进来!”

梅娘应了,立时转身而出,喝令群豪入门,群豪心中不禁为之耸然一动,只因那名播江湖的神秘奇人南海奇叟,如今即将和他们会晤一室之中。

上官嵩长长一叹,低声对鬼王丁高说道:“老而失子,其疼椎心,兄弟膝下只有一女,却被南海门摆布的形同白痴……”

鬼王丁高冷冷接道:“上官兄就知道失女之痛,难道兄弟就不知道失女之痛么,要我和易天行合手对敌,除非先还我女儿­性­命。“

上官嵩道:“丁兄误会了,兄弟并非是劝阻丁兄不报伤女之恨,但目下形势不同,丁兄孤掌难鸣,不如暂时同心合力,对付南海奇叟,出此古墓,再行报仇不迟,何苦要争此一时。”

丁高略一沉吟,长长一叹,道:“看在上官兄的份上,兄弟忍下就是。”

上官嵩一拉丁高,联袂冲入红门。

徐元平抱拳对王冠中一个长揖,肃容说道:“丁姑娘的遗体,和那位上官姑娘,有劳王兄照顾了。”

王冠中双尺交错,欠身代礼,说道:“徐兄放心,只要你还能生出此门,在下担保丁姑娘遗体不损,上官姑娘安然无恙。”

徐元平一拱手道:“徐元平拜领盛情。”说罢和宗涛并肩向前走去。

梅娘手横竹杖,走在最后。这是一段十分平静的行程,但中原群豪,却都在暗中运集功力,准备随时出手。

易天行当先开路,走了约五六丈远,到了秘道尽处一座石室之中。

室中光辉皎沽,似是沐浴在明月之中。

一个长发披垂的青衣老人,盘膝端坐在一角,在他身后平放那紫衣少女的娇躯。

只见那青衣老人双手不停的互搓了一阵,再在那紫衣少女身上按摩一阵。

他眼睑低垂,生似不知中原群豪,已经走入石室之中,连眼皮也未抬动一下。

靠后壁处卓立着一个宫装美­妇­,皎辉映­射­下,艳丽不可逼视。

她有着无比镇静,眼看着群豪鱼贯步入石室,连动也不动一下。

直待所有的人,完全进入石室之后,才冷冷的喝问道:“哪一个是易天行?”

易天行拱手一笑道:“在下便是,夫人有何见教?”

那宫装美­妇­艳红的粉脸上,突然泛现出一片杀机,道:“可是你气死了我的女儿吗?”

易天行目光一掠横卧在地上的紫衣少女,淡淡一笑,道:“是又怎么样?”

宫装美­妇­道:“杀人偿命,你气死我的女儿,为什么还要活着?”

淡淡几句话中,一派气指颐使的狂傲之气。

易天行突然放声大笑道:“中原武林道上,有谁不知我易天行心狠手辣,视人命有如草芥。我已是满手血腥之人,再加上一两桩也不嫌多。”

宫装美­妇­秀眉耸动,冷冷说道:“你既不愿自绝而死,我只有动手杀你了!”

易天行道:“在下敬谨候教。”

那官装美­妇­右手一扬,正待劈出,突听一声大喝:“且慢动手!”

回目望去,只见一个丰采俊朗的少年,大步走了上来。

那宫装美­妇­秀目一轩,冷冷问道:“你是谁?”

那少年一抱拳,道:“在下徐元平。”

宫装美­妇­道:“徐元平,你要­干­什么?”

徐元平道:“大丈夫岂肯让人代为受过,你女儿是我气死的,与易天行无­干­无涉,你要人偿命,找我就是。”

宫装美­妇­怔了一怔,目光投注在梅娘的脸上,说道:“梅娘,这是怎么回事?”

梅娘略一沉吟,道:“两个人都是凶手。”

宫装美­妇­冷然一笑,道:“那很好,我正想着一命偿一命,我女儿未免太吃亏了。”

易天行回顾了徐元平一眼,欲言又止。

那宫装美­妇­缓缓移动身躯,向前行了两步,冷然说道:“你们两个一齐上吧!”

徐元平陡然向前欺进了一步,道:“老前辈既要为令爱索命,自然是在下领教。”

那宫装美­妇­淡然说道:“先后之死,不过是片刻之差……”

扬手一掌,劈了过来。

徐元平面­色­凝重,肃然说道:“老前辈请恕晚辈放肆。”暗运内力,蓄劲掌心,硬接对方的掌势。

宫装美­妇­似是不愿自己的手掌,和徐元平的手掌相触,玉腕一挫,掌势突然收了回去。

徐元平正想借势欺身攻上,突觉一股暗劲,直逼过来,不禁吃了一惊,暗道:这女人的武功,当真不可轻视,竟能把沉猛的内力,蓄蕴在掌心之中不发,掌势收回,内力却排涌而出……

那宫装美­妇­,原想这一震之下,徐元平纵然不当场重伤而死,亦必要被那陡然间涌出的内力震昏倒在地上。哪知事实大谬不然,徐元平虽然被震得向后退了一步,但却硬把这一掌接了下来。

双方似都为对方的武功震动,微微一愕,才一齐出手抢攻。

徐元平施展出少林寺的绝技十二擒龙手,掌指伸张,专以扣拿那宫装美­妇­的大|­茓­关节,变化奇奥,神鬼莫测。

那宫装美­妇­却是手法平实,出手封架招数,尽都是普通之学,但这等普通的招术,在她手中施展出来,威力却是异常惊人,似是在那平凡的手法之中,含蕴着极为神奇的招术,不论徐元平的十二擒龙手变化如何奇奥,均被那宫装美­妇­的平实招数化解开去。

片刻工夫,两人已相搏了二十余合,仍是个不胜不败之局。

那一侧静坐的青衣老人,浑似不觉在他的身侧正展开一场激烈的搏斗,一直低着头,替那紫衣少女疗治伤势。

易天行却是目不转睛的望着那宫装美­妇­和徐元平动手相搏情势。

只见那宫装美­妇­脸上逐渐泛现出惊异之­色­,一直不肯挥手反击,分明在诱使徐元平尽量施展武功、手法。

易天行侧望了那青衣老人一眼,施展传音入密,道:“徐兄留心了,对方存心在诱你施展武功……”

徐元平脸­色­一变,掌法突变凌厉,左拳右掌,交相击出,攻势猛恶绝佗。

这一轮急攻,实为武林罕得一见的恶战,徐元平攻出每一拳、每一掌都是罕闻罕见之学。

那宫装美­妇­在徐元平凌厉的拳掌逼迫之下,掌法也随着用出奇奥的招数,突|­茓­斩脉,极尽诡异。

徐元平猛恶的攻势,陡然受到了钳制,被那宫装美­妇­的突|­茓­斩脉手法,迫得施展不开。

激斗之中,那宫装美­妇­突然疾攻两掌,逼得徐元平掌势一缓,然后收掌而退,冷冷喝道:

“住手!”

徐元平收住掌势,道:“老前辈有何指教?”

那宫装美­妇­脸­色­忽然泛上一层红晕,欲言又止。

徐元平怔了一怔,道:“老前辈有何见教,但说不妨,晚辈知无不言。”

那一直垂首为紫衣少女疗伤的青衣老人,此刻突然抬起头来,双目中神光暴­射­在徐元平身上,冷哼一声,扬手劈出一掌。

只听那宫装美­妇­怒声喝道:“哪个要你Сhā手!”素腕一挥,斜里推来,挡开了那青衣老人推出的掌势。

梅娘黯然叹息一声,说道:“东主,主母,大敌当前,难道你们还不能相互容忍,共御强敌吗?”

宫装美­妇­心中似是憋了一股委屈怒火,脸­色­一变,道:“好啊!梅娘,你也敢管我了!”

梅娘垂首说道:“老婢不敢,主母明察。”

那青衣老人脸上的肌­肉­,微微抖动了一下,突然闭上双目,显然他内心已有着强烈的激动,但却强自忍了下去。

易天行默察情势,看出那宫装美­妇­分明和青衣老人有着一件终身不能相谅之嫌,而这嫌怨又正受到一种强烈的刺激,震撼着两人的心弦,只要能找出原因,略一挑拨,就可引起两人火并之心。

心念转动,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查子清呆了一呆,问道:“易兄为何发笑?”

易天行收住了狂笑之声,说道:“兄弟陡然想起了一个故事,十分好笑,故而一时间控制不住……”

杨文尧接道:“什么事,这等好笑?可否说出来,让兄弟也增长几分见闻!”他为人机警多智,略一思忖,已想出易天行决不会无故发笑,立时出言相和。

易天行目光一掠那青衣老人,和宫装美­妇­,说道:“数十年前,有两个自负聪明之人,同居一室,共同采樵度日……”,那青衣老人,抬起头来,打量了易天行一眼,冷笑一声,道:“你可是易天行吗?”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不错,怎么样?”

查子清道:“以后呢?”

易天行道:“这日二樵同出打薪,遇到一只|­乳­虎,一樵举斧欲劈,另一人却坚主收养,不久之后,那|­乳­虎长大……”

只听一个银铃般的声音,接道:“虎大食樵,仁慈养患。”那横卧不动的紫衣少女,突然挺身坐了起来。

易天行笑道:“姑娘猜的不错,在下就是那二樵之一,尚有一位樵子,不知是哪一个?”

紫衣少女冷冷喝道:“易天行,可惜你又白费了一番心机,我醒的太早了……”,目光突然触到那宫装美­妇­身上,娇躯一震,低声问道:“爹爹啊,那人可是我的娘吗?”

青衣老人点一点头,默不作声,显然他心中余怒未息。

徐元平突然对宫装美­妇­说道:“令爱已然得救,咱们之间已无恩怨……”,霍然转过身去,拔出了戮情剑,目注易天行,道:“易天行,咱们已见到这古墓主人,不论是生是死,即将立见真章,此时在下如不再报父母之仇,当真恐没有机会了。”

易天行从怀中摸出一对金圈,说道:“在下一生和人动手,从未动过兵刃,今日要破例一用了。”

徐元平道:“多谢你看得起我。”

杨文尧一皱眉头,道:“两位之间的恩怨,最好待出了这古墓之后,再行了断如何?”

徐元平笑道:“易天行喻樵养|­乳­虎,提醒在下,纵虎归山,后患无穷。”举手一剑刺了过去。

易天行金圈一挥,幻化出无数金光流转的圈影,接道:“我这双圈之中暗藏机妙无穷,你可要小心些了。”

徐元平健腕一挫,收回剑势,说道:“尽管施展,徐元平死而无憾。”手腕摇动,绝学突出,用出了一招佛门中上乘剑道“万轮佛光”,戮情剑摇转之间,闪化出重重光影,掩去徐元平的身子。

这“万轮佛光”名虽一招,实则连续变化,奇奥绝伦。

只见那一幢闪动的光影,突然暴分出三道白芒,猛向易天行电­射­而出。

易天行双圈互击,锵然有声,金鸣一缕,绕耳不绝,金圈爆散出无数片轮月般的光影,护住了身子。

剑芒暴长,化作一道长虹,绕着那金圈光影,弥漫全室,有如一片云气,环绕着一轮明月。

全室中人,都为两人这凶猛绝伦的搏斗,吸引住了心神,凝神观战。

查子清、杨文尧原本存有相劝两人暂息争执之心,合力对付强敌,但见两人一动上手,立时被那幻起的圈影、剑气,掩遮住了身子,难以分辨敌我,虽有劝阻之心,但却感无从下手。

激斗间突听一声闷哼,剑光突敛,金影尽消,徐元平身不由主的一连向后退了三步。他脸­色­苍白,汗落如雨。一条左臂软软垂下,显然是受了重伤。转眼望去,只见易天行两眉深锁,紧闭双­唇­,似是极力在忍受着痛苦。

两人凝目相望,对峙了半晌,徐元平突然开口说道:“易天行,南岳三杰,和你何仇何恨,你为什么要杀害我的父亲,而且还不肯放过我那恩师?”

易天行缓缓说道:“很简单,他们背叛了我。”

徐元平星目中放­射­出愤怒的火焰,道:“我母亲也是你害的吗?”

易天行目光环扫了室中一周,冷然说道:“在下不愿作答。”

徐元平道:“目下为止,咱们这一场搏斗还无法决定谁生谁死!”

易天行道:“这个在下亦有同感。”

徐元平道:“我如一剑把你杀死,但仍无法知道我父母为什么遭你毒手。”

易天行道:“如你死于我的金圈,倒是可以和令尊、令堂,会晤于九泉之下。”

徐元平冷笑一声,道:“亡父­阴­间有知,必助我手刃亲仇。”

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宝剑。

易天行双手齐举疾快的把右手金圈交于左手之中,右手却探入怀中,摸出一柄短剑。

此剑长短和徐元平的戮情剑相仿,只是剑身之上多了七颗金星。左手平举双圈,右手横剑待刺。

只见徐元平苍白的脸上,逐渐泛现出艳红之­色­,双目中神光更见强烈,真似两道冷电,投注在易天行身上,软垂的左手,也缓缓举起,领动剑诀。

那宫装美­妇­突然伸手一抓,抓住那紫衣少女的左腕,把她揽入怀中,低声说道:“孩子,不要怕。”

紫衣少女道:“我不是怕,唉!他们这一场搏斗,不知是谁生谁死?”

忽听徐元平大喝一声,手中戮情剑一挥,登时暴长起一道青芒,直­射­过去。

就在徐元平喝声出口的当儿,易天行手中的短剑也突然挥扫而出,一片光影,绕身而起。

查子清长叹一声,道:“驭剑术……”

只听当的一声轻响,青芒白光,一触而分。

光芒消敛处,两人仍然站在原来的停身之处,四目相对,只是两人脸上的胀红之­色­,已然消去,代之而起的是一脸困倦之­色­,双目中那强烈的神光,也完全消失不见。

易天行手中那支七星短剑,已经被削作两截,残余一半,尚在手中捏着。

徐元平长长喘息了两口气.道:“易天行,你只要回答我一句话,我母亲是不是死在你的手中?”

易天行握剑五指缓缓伸开,残余的七星断剑跌落在地上,徐元平厉声喝道:“易天行,你可是不敢承认吗?”

易天行身子一颤,突然长长吁一口气,道:“是又怎样?”

徐元平狂笑—声,道:“杀人偿命!”手腕一震,青芒暴涨,直­射­过去。

易天行万没想到,徐元平在筋疲力尽之后,还能出手施袭,心中大吃一骇,慌急之间,一抖左手,一双金圈,脱手飞出,直向那电­射­而至的青光之上迎左。

只听嚓嚓两声微响,两只金圈吃那暴张的青芒一劈两半,金圈着地有声,洒出一片黑水。

原来易天行这一对金圈之中,满蓄了毒水,暗藏强力强大的机簧,和人动手,一按机簧,圈中蓄藏毒水由两处极细孔中喷­射­而出,激­射­甚远,但喷珠如雾,极是不易发觉,一经中人,立即开始溃烂,歹毒绝伦。如非徐元平这大出易天行意外的一击,及凭仗手中宝刀的锋利,一剑劈去双环,久战力疲之下,必将伤在金环喷洒毒水之下不可。

易天行经这一骇,倒是­精­神大振起来,朗朗一笑,道:“徐世兄果然是命大福大,这金环如被你晚毁片刻工夫,你即将伤在我毒水之下。”

徐元平看那洒落在地上的毒水,把光洁的石地侵蚀得斑痕累累,心头大为震动.暗暗忖道:不知是何物调制这药水,威力如此之大,喷中人身,那还得了。不觉摇摇头叹道:“易天行,你的­阴­险恶毒,当真是名不虚传!”

易天行纵声大笑道:“绝境死地,生机茫茫,你不论加给在下什么恶毒之言,我易天行也不会放在心上了。”

只听青衣老人冷哼一声,接道:“哪个讲这是绝境,只不过诸位生死之机,­操­诸老夫的手中而已。”

易天行道:“你武功再高,只怕也难以挡得中原高手的合击。想你在重伤之下,必将一举破坏这古墓机关,大家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青衣老人冷笑一声,道:“看眼下之人,只怕还设有老夫敌手。”

易天行道:“好大的口气!”转眼向徐元平望去,只见他双眉耸动,星目闪光,满脸不服之­色­,似是已被那青衣老人夸口之言激怒。

杨文尧心中一动,接口说道:“如若我们中原武林中人,都能够顾全大局,暂弃个人恩怨,合力对付你,哼哼,只怕南海门下将尽作这古墓之鬼。”

徐元平神­色­连变,冷冷说道:“杀父凌母之仇,似海如山,不能手刃元凶,奠祭于父母灵前,亦当以身殉仇,安心于九泉之下。易天行,咱们这笔帐,已难再拖下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易天行右手一撩长衫,从腰中取出一条五寸宽窄的皮带,皮带之上Сhā了四柄蓝芒盈盈的柳叶飞刀,左手迅快又从腰间抽出一把七星短剑,说道:“在下早已预料到冤家路窄,你我之间,终究是免不了一场火并,为了你手中宝刃锋利,在下早备了五支七星短剑,和二十口淬毒的缅铁飞刀……”

徐元平道:“不论你带多少兵刃,尽管施出就是。”

易天行笑道:“我这二十口淬毒飞刀上,毒­性­绝伦,见血封喉,你可要小心了!”

徐元平目注易天行手中那淬毒飞刀,心中暗暗忖道:那飞刀只不过五寸长短,定是当作暗器施用,如若他分取施放,不论手法如何快速,也难伤得了我。他既然再三提出淬毒飞刀,或将有奇奥手法,倒是不可掉以轻心,伤在他这淬毒飞刀之下,那可是大不合算的事。心念一转,立时暗中运气,捧剑而立。

易天行眉头微微一耸,滚下两颗汗珠,缓缓把那Сhā满柳叶飞刀的皮带,系在腰问,随手取出三口淬毒飞刀,扣在右手,左手七星短剑斜斜指出,蓄势以待。

全室中突然静寂下来,群豪个个屏息凝神,看着这—场即将展开的龙争虎斗。场中对峙的徐元平和易天行,神­色­亦不相同,徐元平脸­色­愈来愈见庄严,易天行却是紧张异常,顶门上,汗水­淫­­淫­。

忽听那紫衣少女轻轻叹一口气,低声对那宫装美­妇­说道:“那人捧剑而立的姿态,可是上乘驭剑术的起手之式吗?”

宫装美­妇­道:“不错……”

余音未绝,突听易天行长啸一声,右腕一振,三口柳叶飞刀,疾电而出。

徐元平吐气出声,右手疾挥一圈,戮情剑幻化出一圈绕体青虹。

只听几声铮铮脆响,三把柳叶飞刀,分成六截,跌落在实地上。

徐元平又恢复了庄严的神情,捧剑静立不动。

易天行突然纵声长笑,声如龙吟,四壁回声,满室中尽都是长笑之声。

过了片刻易天行扬腕撒出五口柳叶淬毒飞刀。

这次手法特殊,五刀去势极缓,有如生翼海燕,盘转而飞,当先两把飞刀,相距徐元平三尺左右时,突然相撞一起,后面三口飞刀,后发先至,突然加快行速,电­射­而至,分袭徐元平前胸、咽喉和小腹三处要害部位。

徐元平戮情剑随手一挥,幻起一片剑花,三口飞刀尽为那剑花击落。

神丐宗涛急急喊道:“当心那后至两刀!”

话刚出口,那相撞一起的两口柳叶飞刀,突然一齐疾沉而下,急袭徐元平的前胸。

徐元平扫出的剑势尚未收回,两刀已近前胸。

只听那紫衣少女啊呀一声,晕在那宫装美­妇­的怀抱之中。她身体本来娇弱,这番跋涉行动,体力早已不支,服毒被救元气未复,眼看徐元平要伤在那淬毒飞刀之下,心头一急,气血上涌,一下就晕了过去。

匆急之中,只见徐元平陡然一收小腹,迅快绝伦的向后退了两步。两柄淬毒飞刀,掠着他衣服扫过跌落在实地之上。就这一缓工夫,易天行已借势攻到,七星剑幻起三朵剑花,迎面点到。

这等高手相搏,差不得一毫一厘,徐元平手中虽有宝刃,但已来不及举起迎敌,只好疾向一侧闪去。

寒锋掠体,鲜血喷洒,徐元平左肩之上,连衣带­肉­,被划裂了一道三寸长短的血口。

易天行一剑得手,正待追袭,却被徐元平飞起一脚逼退两步。

瞬息间杀机变化,胜败形势,全盘转变。

易天行似是自知伤敌之机已失,立时倒退,重归原位。

徐元平右手举剑平胸,蓄势戒备,暗中却运气止血。

只听神丐宗涛叫道:“兄弟,快些运气封闭左臂|­茓­道,当心易天行剑上有毒。”

徐元平微微一笑,道:“多谢……”

宗涛急急说道:“不要讲话。”

徐元平立时住口不语。双方又恢复了相持之局,四道目光,交互投注。徐元平似是伤的不轻,眨眼之间,鲜血已渗透了整个左袖。

易天行左手缓缓探入腰间,取出六口淬毒飞刀,说道:“徐元平,左臂可是已废了吗?”

徐元平口齿启动,正待答话,忽然又住口不言。

易天行淡淡一笑,道:“徐世兄剑术造诣,胜过在下,吃亏在对敌经验不足。”

徐元平仍是默不作声。

易天行笑道:“如若徐世兄觉着伤势难再相搏,今日之战,就此住手,留待伤势复原之后,咱们再相约一战……”

徐元平似是再难忍耐,冷冷答道:“不劳关怀。”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徐世兄左肩伤势,恐怕已深及筋骨,若再打下去,只怕难闭|­茓­止血,兼顾伤势……”

徐元平冷肃地接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除非你能一剑把我杀死,咱们今天已成势不两立之局。”

只听那紫衣少女长长吁—口气,睁开眼睛,一见徐元平仍然屹立无恙,才似放了心中一块石头,缓缓依偎在那宫装美­妇­身上,低声说道:“妈妈,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唉!虽然没有一个人告诉过我妈妈还活在世上,但我心中却一直认定妈妈……”

宫装美­妇­冷哼一声,接道:“怎么?他们说我死了吗?”一面移动手指,仍然在那紫衣少女|­茓­道之上推拿。

紫衣少女摇头,道:“没有,没有人告诉过你的生死,好像我是由那茫茫大海里捞出来的野丫头。”

宫装美­妇­黯然叹息一声,道:“我该带着你一起走的……”

缓缓伸出手去,拉住那紫衣少女面上的黑纱一角,双目中泪光濡濡的说道:“孩子,让我瞧瞧你……”

紫衣少女惊叫一声,“不要动我。”

宫装美­妇­怔了一怔,放开了捏着黑纱的手指,道:“孩子,你怎么啦?”

紫衣少女突觉满腹委屈,泛上心来,伏在那宫装美­妇­的怀中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宫装美­妇­吃了一惊,急急说道:“孩子,孩子,你怎么啦?”

紫衣少女一语不发,只是不停的哭泣。

但闻那哭声,愈来愈是凄凉,越听越觉动人,场中群豪,虽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但亦不自觉的被那哭声所感,鼻孔发酸,热泪夺眶而出。

徐元平和易天行手中的短剑,缓缓垂了下去,脸上的杀机,亦逐渐消失不见,每人的神­色­都流露出无限的悲伤,似是天地间充满了愁云惨雾,人人的生命都充满着黯淡、愁苦,人世间再没有一件欢乐的回忆,也没有一件留恋的事物……

群豪心神,逐渐的都为哭声控制。

不知何人,首先唏嘘出声,紧接大声哭了起来。

没有人转眼寻望那先哭的人,因为那哭声一起,立时有人相和起来。

片刻间,哭声大震,全室中人个个泪滚如泉。

只听当的一声,徐元平和易天行手中的短剑,一齐跌落在地上。

满室的哭声中,只有那青衣老人未为所动,盘膝闭目而坐,但他的脸­色­上,却泛现出一片艳红,似是正在运用内力,和一种极强暗劲相抗。

第三十九回武林秘辛

那紫衣少女缓缓由宫装美­妇­的怀抱之中,抬起头来,打量了四周一眼,看室中群豪,一个个哭的像泪人一般,陡然停住了啼哭之声,缓步向前行去。

群豪一个个被一种哀伤所感,哭得神志不清,没有一个人看到她向前走去。

紫衣少女走到徐元平的身侧,探手捡了戮情剑,缓步向易天行走去,举起右手,锋利的戮情剑对准了易天行的前心。

只要她用力—送,不管易天行有何等深厚的功力,也无法抵受戮情剑的锋芒,势必要伤在剑下不可。

只听一声低喝,传了过来,道:“姹儿!快退回来,你不要命了吗?”

这声音异常熟悉,紫衣少女一听之下,立时分辨出是父亲的声音。

回头望去,只见那青衣老叟圆睁双目,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举手相招。

紫衣少女轻轻叹息一声,慢步走到徐元平的身侧,拉起他的右手,用力咬了一口。

徐元平只觉一阵疼痛,神志陡然的清醒过来。

紫衣少女把手中戮情剑交到了徐元平手中,说道:“你要报杀父之仇,就去把他杀了罢!”

原来她自知人娇力微,凭手中之劲决难把徐元平推醒过来,只好用力咬他一口,使他由哀伤中清醒过来。

徐元平接过了戮情剑,两道眼神却凝注在那紫衣少女的脸上,直似要看透她的蒙面黑纱。

紫衣少女嗔道:“人家给你讲话,你是听到没有?”

徐元平茫然应道:“什么事?”

紫农少女道:“你要杀易天行,就快些下手,他此刻毫无还手之力。”

徐元平摇摇头,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岂肯乘人之危,我要等他清醒过来,再和他动手相搏。”

紫衣少女道:“他用飞刀暗算于你,你已被他伤了一臂,此刻杀了他,如何算乘人之危……”,她微微一顿之后,又道:“易天行大­奸­大恶,外面却又装出一副大仁大义的面孔,全室中人没有一个不为他的伪善所动。哼!眼下中原武林人物,都已为你比易天行更为可怕,庸人自扰,妄生除你之心,哼!人世间就有这样多自作聪明的糊涂人!”

徐元平茫然说道:“为什么?我和他们俱都无怨无仇,谁会立心除去一个与自己素无怨仇之人?”

紫衣少女幽幽一叹,缓缓道:“胜者招忌,强者易折,这道理你都不知道吗?”

徐元平呆呆地愕在当地,不言不动。

紫衣少女道:“你难道忘了易天行屡次暗算于你,快动手吧!”

徐元平举起手中戳情剑,脚步向前微微一动,紫衣少女喜道:“这就对了!”

哪知她语声未了,徐元平竟已向后退了两步,‘当”的一声宝剑垂落,剑尖触着石地,深入了一寸多深。

肇衣少女轻轻顿足,嗔道:“若有了­妇­人之仁,纵有霸王之勇,也不算英雄,到头来还是要被围于垓下,自刎于乌江之畔,你此刻情况,已和西楚霸王差不了多少,易天行等人一醒你立刻便要陷身于四面楚歌之中,那时你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徐元平长叹道:“西楚霸王,一代之雄,虽未成霸业,但也败得光荣,败得磊落。”

紫衣少女呆了半晌,道:“可是……可是你怎么忘了易天行与你的不共戴天之仇?”

徐元平身子一震,探手捡起戮情剑,紧握剑柄,凝立不动。

紫衣少女定睛凝注着他,过了半晌,只见他额上沁出了汗珠。知道他此刻心中,也正在矛盾冲突,不能速下决定。

他手掌直垂,剑尖指地,手腕发抖,剑尖不住震动,接着颤抖了起来。

紫衣少女见他如此紧张,内心不觉也紧张起来,脱口说道:“当机立断,迟则生变,你平日行事一向痛快,怎地今日……”

话声未了,只听又是一声低喝,传了过来,道:“姹儿,你可知道大丈夫立世行事,­妇­人万万不可横加­干­涉,你还是快些退到一边,什么事都让他自己决定的好!”

语声威严中带着慈爱,和悦中带着严肃,正是她父亲的声音。

紫衣少女暗叹一声,心里虽然觉着委屈,却也不敢反抗。

哪知一个清柔的女子声音已然冷笑道:“谁说男子行事,­妇­人不能­干­涉,我倒要问问这究竟是什么道理?”说话之人正是那宫装美­妇­。

突听徐元平大喝一声道:“我决定了……”

紫衣少女本已转身行去,听得徐元平大喝之声,突然停了下来,回头望去。

只见徐元平挺胸大步而行,满脸浩然之气,走到易天行的身侧。

紫衣少女低声说道:“只要你举手一剑,不但可报了杀父凌母之仇,而且替人间除了个大­奸­巨恶!”

哪知徐元平的行动,大出她的意料之外,竟然举手一掌,轻轻拍在易天行后背的“命门”

|­茓­上。

只见易天行微微一颤,陡然醒了过来。徐元平掉头不顾,大步向查子清等走去,掌不停挥,片刻之间,所有之人,尽都被他的掌力拍醒。

这些人俱都是满脸惊异,把目光投注在徐元平的身上,想到自己在那瞬息时光中,经历的生死之劫,只要徐元平一挥宝刃,他们都将毫无抗拒能力,一个个血溅石室,但他却把他们一个个由哀伤的沉醉中,推醒过来。

查子清轻轻的叹一口气,低声对杨文尧道:“杨兄,这人年纪不高,但行事态度,却是光明的很。”

杨文尧默默不言,心中却暗道:这小子举动光明,心胸磊落,他这相救众人之事,定使群豪心折,看来我这番联手除他之心,算是白费了。

徐元平拍活群豪|­茓­道大步走回场中,朗声对易天行:“易天行,你神智完全清醒了吗?”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清醒了,徐世兄的英雄行径,当真使人心折。”

徐元平大义凛然地说道:“大丈夫为人行事,正当如是。”微微一顿,接道:“在下有一事,想和你约法三章,不知能否见允?”

易天行道:“愿闻高论。”

徐元平肃容说道:“今日之局,已难两立,不论咱们谁胜谁败,总要有一个人流血五步,伏尸当场,有这多武林高手在场见证,死亦无憾了。”

易天行道:“能得一个武功相若的敌对之人,痛痛快快拼个生死,那也是咱们习武之人的一件乐事,只不知你的臂,是否已成残废?”

徐元平挥动了两下左臂说道:“伤虽及骨幸得未残。”

易天行道:“在下为徐世兄庆幸,唉!动手相搏,各逞奇招,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徐元平道:“在下要和易老前辈约法,咱们动手之后,我如幸胜一招,就请易老前辈答复在下一个问题!”

易天行略一沉吟,道:“如是在下幸胜一招呢?”

徐元平道:“任凭吩咐。”

易天行道:“据在下推想,咱们这一场生死之搏中,彼此都有幸胜一招一式之机,只不过终极生死,难以预料罢了。”

徐元平道:“在下亦知没有胜你的把握,何况我左臂重伤,实力减去不少……”

易天行笑道:“如依你约法施为,咱们这一场相搏不知要打到几时才能分出胜败,须知咱们彼此之间能抢得一分先机,是何等困难之事,但在胜一招一式后,又必须停下手来,谈论一件往事……”他微微一顿之后,突然放声大笑,道:“这约法你未免太吃亏了,你只不过想了然你的父母是否死在我的手中,这赌注下的太大了,不是我易某夸口,中原武林道上数十年来的风云变幻,人人事事,我易某人纵未参与,亦无不了然内情,如若谈将起来,三日三夜,也未必能够谈完。”

徐元平道:“我虽未亲眼看到你杀死了我的恩师,亦知道你是杀我父母的凶手,但详细经过之情,却是一无所知,我要明白你为什么要杀害我的父母,用什么方法害了他们。”

易天行淡淡一笑,默然不答。

徐元平突然放下手中戮情剑,道:“在下手中之剑,太过锋利,中人不死亦将重伤,在我心中有疑未得了然之前,我不愿让你伤亡在我的剑下。”

易天行解下腰间淬毒的飞刀,和手中的七星短剑,一齐丢在地上。

神丐宗涛冷笑一声,喝道:“易天行,你身上尚有三支短剑,为什么不取出来?”

易天行笑道:“不劳费心,”仲手入怀取出三支短剑,一并弃置地下,略一犹豫,又从怀里摸出一道尺许长的,乌黑生光,形如铁尺之物,笑道:“诸位可有人识得这件兵刃的吗?”

群豪凝目望去,竟无人辨认出是何兵刃!只好都默然不言。

徐元平右手一拱,道:“易老前辈当心,在下要出手了。”欺身而上,拍出一掌。

易天行右手一挥,笑道:“不知徐世兄的掌力如何?”

双掌相触,响起一声砰然轻震,徐元平被震退三步,易天行也向后退了一步。

徐元平一退即上,飞起一脚,踢向易天行小腹。

双方的攻拒之势,逐渐的转趋激烈凌厉,拳来脚往,变化万端。

徐元平打了一阵,伤口受到了震动,鲜血淋漓而下,落在地上,但他仍是挥掌飞脚,一味抢攻,神态豪壮,勇不可当。

不大工夫,两人已相搏了二十余合,易天行突然一侧,避开了徐元平的右掌,斜斜欺上,立掌如刀,急切而下,疾向徐元平左臂上斩去。

徐元平左臂受伤,转动不灵,眼看掌势劈来,却是无法闪避。

紫衣少女冷哼一声,正待开口相骂,忽见徐元平右手一转,劈出的掌势,突然折了回来,扫在易天行右手臂弯之处,易天行右臂突然垂了下来。

徐元平微一仰身,陡然向后退了三尺,一拱手,道:“承让,承让,在下幸胜一招。”

一面运气止住伤口的鲜血。

易天行淡然一笑,道:“你问吧,但只限于一人一事。”

徐元平道:“可是你杀了我的父母吗?”

易天行答非所问地说道:“我已经说过,只限于一人一事,令尊、令堂二人两事,岂可混为一谈。”

徐元平道:“好吧!依你就是。家父是你杀害的吗?”

易天行进:“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徐元平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咱们立有信约,满室皆是证人,难道你还耍赖?”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在下之言字字真实,令尊之死,虽由在下传谕缉杀,但并非我亲手所杀。”

徐元平道:“纵非你亲自动手,但令谕由你传下,也算是罪魁祸首。”

易天行道:“在下并无推脱之意。”

徐元平道:“执行的凶手是谁?”

易天行笑道:“你找我算帐就是,不用牵扯别人。”

忽听金老二大声叫道:“平儿,是我,易天行要我生擒你的父亲,五马分尸,我怕他忍受不住痛楚,一刀把他杀死……”,话未说完,猛然一头直向石壁之上撞去。

徐元平万没料到,最受自己敬爱,视作茫茫人世间的唯一亲人,竟然是亲手杀死父亲的凶手,一时间悲痛交集,愣在当地。

只听砰然一声,鲜血迸­射­,金老二已撞壁碎头而亡,尸体倒在地上。

徐元平如梦初醒般,大声叫道:“叔父,叔父……”,急急奔了过去,一把抓起金老二,眼看大半个脑袋撞碎,已然无救,忍不住泪如涌泉而下。缓缓放下了金老二的尸体,长啸一声,道:“易天行,咱们的血债上又加一笔。”一招“神龙出云”,直劈过去。

易天行右手一挥,拍出一股潜力,逼住了徐元平的掌势,左手一招“回风拂柳”,还击过去。

两人这番动上手,打的更是猛烈,拳脚的变化,也愈见凶险猛恶,当真是生死存亡之搏,掌指袭击之处,无一不是足以致人死地的要害,旁观之人大有目不暇接之感。

忽听易天行厉声喝道:“小心了。”一把扣向了徐元平右腕脉|­茓­。

徐元平道:“只怕未必见得。”五指一转,划在了易天行右腕之上。

易天行只觉腕脉一麻,去势顿时一缓,徐元平接着飞起一脚,踢向小腹,迫得易天行疾快的向后退了两步。

徐元平收掌立胸,肃然说道:“易天行,这一招算是不算?”

易天行左手托着右腕,说道:“自然是算了,你问吧!”

徐元平道:“我母亲可是你杀的吗?”

易天行摇头说道:“不是!”

徐元平望了金老二的尸体一眼,道:“那又是我金叔父杀的,哼!反正他已经死了,你可以把诸般罪恶,尽都推加到他的身上。”

易天行冷笑一声,道:“徐世兄把我易天行看成什么人了……”

他仰脸长啸一声,吐出胸中一口积愤之气,接道:“至于令堂,倒非金老二所杀。”

徐元平:“那是谁杀的?”

易天行道:“她在令尊的坟墓之前自绝而死。”

徐元平黯然一叹,道:“此言当真吗?”

易天行道:“事关令堂的贞德节烈,在下怎能随口胡言。”

徐元平道:“我父母的尸体,现葬何处?”

易天行道:“南岳衡山,事隔十余年,详细的地方,我也记不起了。”

徐元平道:“好!这次该你先行出手。”

易天行欺身而进,一指点去。

徐元平侧身避开,一连劈击三掌。

两人三度交手,都已不敢稍存轻视对方之心,全力争取先机,掌势的变化,愈见奇幻。

群豪冷眼旁观,发觉徐元平的武功有如江河潮来,节节上升,每一次动手,必有新奇招术用出,但他伤口迸裂,休息时运气把血止下,一动手立时重又迸裂,失血愈来愈多,内力已见不继。

易天行虽然连为徐元平突出的奇招所制,但他一直保持镇静之容,心神不乱,从从容容,不为恼羞激怒。

激战之中,徐元平突然使出了一招“西来梵音”,迎胸拍了过去。

易天行急施一招“闭窗推月”,幻起一片掌影,封住了门户。

哪知徐元平掌势突然一转,竟从他幻起的一片掌影中直攻而入,掌势直逼易天行的前胸。

易天行眼着徐元平掌势直切而入,封架已然不及,半途改变心意,想以深厚的内力,反震对方。

原来他早已发现徐元平因失血过多,体力早感不支,这一掌纵然被他打中,也不致身受重伤,心念一转,运气右臂不避反迎,右肩疾快的向前一送,正好击在徐元平推来的右掌之上。

徐元平原无伤人之心,是以掌势逼近易天行前胸时,突然一缓,却不科易天行连肩反击过来,肩掌相触,只觉一股强大的反弹之力,直冲过来,身不由己的向后退了两步。

易天行明败暗胜,淡淡一笑,道:“徐世兄的掌法­精­奇,在下又败一招。”心中却大感欢喜,暗道:原来他已成强弩之末,看来再过一阵工夫,不难取他­性­命。

徐元平暗中调息两口真气,说道:“这一招,咱们该是互无胜负,你内力强我……”

易天行接道:“徐世兄手下留情,在下才得未伤。”

徐元平暗道:如从比武规矩而言,我倒是已胜了他,当下说道:“既是如此,在下还有一事请教。”

易天行道:“但请吩咐?”

徐元平:“有一位慧空大师,不知你是否相识?”

易天行:“久闻其名,未见其人!”

徐元平道:“你可知道他生平的事迹吗?”

易天行笑道:“当今武林之世,除了在下之外,只怕再也无人知道了……”,他目光一转,扫掠了金老二一眼,又道:“如若其人未死,他该知道的更多一点,可惜……”

恕听那宫装美­妇­叫道:“你是慧空大师的什么人?”

徐元平听得微微一愕,回头望去。

只见那宫装美­妇­庄严的神­色­中微现激动,清澈的双目中,隐见泪光,心中大感奇怪,暗暗忖道:“此人不知何以识得慧空大师……”,还未来及答话,易天行接口说道:“慧空其人,一代奇杰,出道江湖,不足三年,已然盛名倾注天下,震撼武林,可惜如昙花一现,很快就消声匿迹,风闻他被师长囚于少林寺中,此后不知所终……”

他微微一顿,又道:“在他行踪江湖之间,另有一段动人的爱情传说,因为双方当事人,都是那时代武林中一时俊杰,慧空又是跳出红尘十丈的空门中人,故而极为轰动……”

只听那宫装美­妇­冷哼一声,说道:“须知这石室之中,还有两个知道慧空大师的生平事迹之人,说错一句,你就别想再活……”

只听那青衣老叟冷哼一声,缓缓闭上双目。

宫装美­妇­怒道:“你哼什么?我姐姐已死了数十寒暑,你还吃的什么­干­醋?”

青衣老人双目未睁,冷冷接道:“可是你和慧空老僧,还没有死啊!”

宫装美­妇­怒道:“你为什么不杀了他?哼!可是你自知武功打他不过吗?”

徐元平长叹一声,说道:“两位不要再吵了,慧空大师已然西归灵山了。”

那宫装美­妇­似余怒未息,还待出言相骂,紫衣少女长叹一声,说道:“娘啊!看在女儿份上,你就少说两句好吗?”缓缓走了上来,偎在她的怀中。

徐元平回顾了易天行一眼,说道:“请说下去吧!”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在下得先行说明,我并未见过慧空其人,有关他的传说,也是道听途说而来,在下决不增减一句,就我所知,原盘端出,至于其人事迹是功是过,在下……”

徐元平肃然说道:“慧空大师,一代高僧,才学品格,岂是常人能及,间有讹传,定然是别人的流言中伤。”

易天行笑道:“在下姑妄言之,徐世兄姑妄听之就是……”

他轻轻咳了两声,说道:“当慧空出道江湖之前,中原武林道上,已然出现了一位神出鬼没,行踪飘忽的妖女……”

那宫装美­妇­怒道:“什么妖女?女英雄!”

易天行淡淡一笑,道:“就算她是女英雄吧,那位女英雄,以黑纱蒙面,丑怪无比,据说是因情场受挫,因而满怀怨恨……”

那官装美­妇­尖声喝道:“且慢说下去。”

易天行一拱手,道:“女英雄有何指教?”

宫装美­妇­道:“我姐姐容­色­绝世,只不过她不愿被俗凡的目光所见才制了副人皮面具戴上。”

易天行笑道:“容或可信。如说她真的像传言那样丑怪,也不会使那位遁身空门,跳出红尘的和尚动心了。”

徐元平凛然说道:“慧空大师志行高洁,受诬被囚,你的口舌之间,切莫伤到了他。”

易天行目光一掠那青衣老叟,大笑了一阵,接道:“就算他志行高洁吧。当他出道江湖之时,那位黑纱蒙面的女英雄,已然是名倾四海,威震武林了。中原道上高手,大都已被她收服,大江南北,已无人敢再答应她的挑战……”

忽听那青衣老叟冷哼一声,双目中暴­射­出两道慑人的神光,冷冷接道:“老夫要得声明一事,就是慧空尚未和那女英雄相遇动手时,她已经受到了一次挫败。”

易天行淡然一笑,道:“那挫败蒙面女英雄的人,可是阁下吗?”微微一顿,不待那青衣老叟接口,又道:“不错,这件事在江湖上尚未听人说过。大江南北,黑白两道,无人不知道那纵横武林,名动四海的女英雄,是败在慧空大师手中,对于在慧空之前,仍受到一次挫败的事,却是从未闻及。”

青衣老叟道:“孤陋寡闻!”

易天行也不放在心上,目注徐元平身侧戮情剑,道:“那位女英雄用的兵刃,就是徐世兄现在的戮情剑了。不过这柄剑并非自她所始,在她以前,戮情剑已然出现于江湖之上,用剑之人亦是一位女子,那位姑娘不知遇到了什么样的伤心事,内心中充满着怨毒,不论何人,只要一对她动了惜爱之情,她就用这柄锋利绝世的宝刃,刺入他心中,戮情剑由此得名……”。他纵声一阵大笑后,接道:“可是­色­胆包天,在那女人绝世的容­色­诱惑之下,仍然有很多自负才貌,不畏死亡的武林同道,前仆后继,勇往直前,企望一亲芳择,虽死无憾。

是故不过数年光­阴­,死在戮情剑下之人,不下百名之多。于是,江湖上替那女人取了一个绰号叫无情妃子,一时流传,武林中无处不谈无情妃子与戮情剑其人其事。正当她的事迹传诵江湖之时,无情妃子却突然失踪不见。她来得就象一股狂飚,吹乱了武林人心之后又飘然远扬。数十年后,江湖上又出现了一个蒙面女郎,仍然是用那一把戮情剑,手段之狠,较那无情妃子犹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时间盛名大著,黑白道上人物闻名丧胆。正当她声誉大盛之时,江湖上出现了慧空大师,追踪千里,决斗于金陵郊外,慧空技胜一着,半夕苦战,夺下她手中宝刃。这一战使慧空在一夜间威震武林,少林寺在武林中的地位也随水涨船高。以后的事,大概是两情相悦,慧空忘记自己已经是三宝弟子,闹出了一段缠绵情爱,少林寺出动高手,由掌门方丈亲自率领,生擒慧空回寺。据说那蒙面女子一往情深,曾经三探少林寺……”,微微一顿,接道:“这就是在下所知的慧空大师,一代豪侠,断肠英雄。如不是少林寺生擒他回寺治罪,当今武林可能又是一番形势。”

徐元平肃然说道:“在下是亲眼看到慧空大师西归灵山,听他的话,似是和阁下之言有些出入。”

易天行道:“我只知这些,而且又事先说过,是道听途说而已,未必尽然……”

只听宫装美­妇­接道:“慧空当真是死了吗?”

徐元平道:“死了,在下在他遗体前哭拜甚久,岂能有错。”

宫装美­妇­茫然的凝视着眼前的空白,缓缓地说道:“死了吗?死了就死了,你们还等什么?再打……吧!”

她缓缓说出“再打”两字,话声未了,易天行已欺身而进。

他既不抬手,亦不动足,只是身躯逼近了徐元平的身前,仿佛送上去挨打一般。

徐元平微微一怔,轻叱一声,旋身错步,斜斜一掌拍向易天行左肩。

易天行肩头突然一沉,恰恰避过了徐元平的掌锋,使得徐元平那一掌纵能触及他的肩头,却已真力消竭,力不能穿鲁缟。

便在这刹那之间,易天行双腿突地连环踢出,只听风声响动,他已闪电般踢出九脚。

神州一君易天行自恃身份,与人动手之间,从不动足,但此刻乍一施展脚法,却是绝妙绝伦,江湖少见,当真有如惊涛骇浪,冲击不绝。

徐元平一掌落空,先机已失,不求有功,但求自保,双掌翻飞,幻起一片掌影,护住全身。

群豪眼见他新招奇式,层出不穷,武功刻刻激升,都只道己失了三招的易天行,这一番必定又要败在徐元平手中。

哪知人影闪动间,突听徐元平大喝一声,急退三步,沉声道:“败了一招。”

易天行微微笑道:“谁败了一招?”

徐元平肃然道:“在下败了一招!”

易天行朗声一笑,道:“在下虽未失败,却也未获全胜,不过是稍占先机而已。徐世兄既然如此谦让,就算在下胜了一招好了。”

徐元平沉声道:“胜即是胜,败即是败,谁和你谦让?”

易天行缓缓道:“既是在下胜了,徐世兄此刻是否便要听命于在下?”

徐元平朗然道:“自然!”

他挺胸而立神­色­间全无半分畏缩忧恐之态,旁观群豪,却不禁暗暗为他担心,都只道易天行这番胜了,怎会再将徐元平放过?数十道询问的目光,不禁一齐望到易天行身上。

只见易天行悠然一笑,道:“你先砍下自己的双手……”

群豪心头不禁齐地一惊,俱都耸然变­色­。

哪知易天行已自悠悠接口道:“这几字在下实在不愿,也无颜说出口来。”

徐元平大喝一声,怒道:“徐元平不要你得乖卖好,你便是砍下徐元平的脑袋,徐元平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易天行微微笑道:“徐世兄果然不愧是在下生平敌手,在下此刻只愿问徐世兄一言!”

徐元平朗然道:“问什么?”

易天行道:“你的武功­精­奇博奥,在下生平仅见,可是从慧空大师学到的吗?”

徐元平沉吟了一阵,道:“不错,他对我虽有传艺之情,但我们之间,并无师徒名份!”

易天行道:“既无师徒名份,他如问肯传你武功?需知私授武功,乃诸大门派中大忌之事。”

徐元平道:“他是赌输给我!”

易天行道:“这倒是个很好的办法,借口赌技,相授武功……”,微微一顿,又道:

“够了,你现在可以再行出手。但有一事,在下要先行奉告,你如再被我胜了一招,咱们这一场比武就算结束了。”

徐元平道:“如果在下幸胜呢?”

易天行笑道:“如若我料断不错,你心中尚有甚多不解之事要问……”,他突然纵声长笑,双日中神光闪闪地接道:“当初比武时立法有错,你实在太吃亏了。”

徐元平仔细想来,实是不错,除非在动手一口气时把他杀死外,自己将坐失甚多制敌良机。

沉吟良久,突然抬头说道:“下手轻重不同,如若在下还有胜你的机会,下手只怕是很重的了。”

易天行目光环扫了全室一眼,道:“咱们动手相搏,别人袖手观火,还白白让别人听到了甚多武林秘辛………”

徐元平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在下倒未觉有何不对之处。”

易天行眼看徐元平经此一阵调息,臂上的创口已逐渐收合起来,流血渐止,立时大喝一声,道:“徐世兄,当心了。”呼的一拳“直捣黄龙”,当胸袭去。

徐元平身子一侧,避过一拳,骈起右手食、中二指,点向肋间。

易天行竟然也不用掌封架,轻轻一闪,让避开去。

这次动手,两人都显得小心翼翼,不愿用掌指硬封对方的攻势,也不愿硬拼内力,似是双方都生出了极严谨的戒惧之心。

只见双方的掌指攻出即收,只要一发现对方摆出破解之势,不待招术变化,即时收回,转瞬之间,已相搏五六十合。突然徐元平一声大喝,两条人影,直撞一起。

漫天的掌影指风,同时收敛不见,两人相搏由迅快的招数变化,变为纯以内力相搏,由动入静。

凝目望去,只见两人各出一掌,相抵在一起,静立不动。

相持了片刻工夫,两人的脸­色­,都开始泛现出轻微的艳红,慢慢的闭上了双目,似是每人都想把全身所有的气力,集中在手掌上。

又相持了一刻工夫,两人的脸上都开始滚滚落下汗水,胀红的脸­色­也愈觉艳丽。

徐元平的伤口,又行迸裂,鲜血涌出,滴在石地上。

在一侧观战的神丐宗涛,突然暗暗叹息一声,忖道:他伤口流血不止,能够撑到几时?

纵是内力武功高过易天行甚多,也难免要伤亡在对方手中,怎生想个法子助他一臂之力才好……

忽听易天行轻哼一声,手上压力突增,身子陡向前进了一步,掌势也向下压了一寸。

徐元平冷笑一声,立还颜­色­,元气一提,一股热力,由丹田直冲上来,贯注于右臂,微由掌心反击出去。

易天行潜运内功,掌力正绵绵不绝的迫攻过去,突觉掌心一热,一股至刚至猛的暗劲,反击过来,心头微微一惊,人也被震得向后退了两步。

徐元平一击得手,突然跟前一黑,几乎栽倒在地上。

易天行借机缓过来一口气,挥掌还击过去。

徐元平心知自己因失血过多,体力已呈不支了,再打下去,必定因失血增多而至全身瘫软,情势已到了速战速决的之境,除非在二三十合之内,把易天行击毙于掌下,再不然就只有停下手来,获得足够的调息时间,待体力复原时再战,如若就这样的再打下去,不出五十合必晕倒在地上……

心中念头百转,手上却加了攻势,连出四招奇奥之学,逼得易天行手忙脚乱。

蓦然间,响起一阵轧轧之声。

那端坐一侧的青衣老叟,突然冷笑一声,道:“什么人?”伸手向壁角拂去。

一阵石壁移动的声音,在那宫装美­妇­身后处,突然裂现出一座石门。

只听一声:“阿弥陀佛!”一个身着僧袍,手横禅杖的老僧,大步而入。

这突然的变故,使场中搏斗的徐元平和易天行,都不觉停下手来。

徐元平回目一望,立时抱拳一礼,道:“老禅师别来无恙!”

来人正是指引徐元平闯入“悔心禅”的慧因大师,在他身后,紧随一长列少林僧侣。

但见八个身披红­色­袈裟的和尚,一个个手横禅杖,缓步而入,护拥着一个身披黄|­色­袈裟的大和尚,那和尚怀抱绿玉佛杖,正是少林寺的掌门方丈元通大师。

在他身后紧随背负铜钹的慧果大师。

一个身着道袍,背负长剑,仙风飘飘的道长,紧随慧果而入。

易天行放声大笑道:“好啊!少林、武当两大主宰武林命运门派的掌门人,都到了。”

元通大师淡然一笑,合掌说道:“阿弥陀佛!诸位英雄都已先到一步了。”

那佩剑道长,乃武当派掌门人天齐道长,单掌立胸笑道:“江湖上九大门派,无不关心这一场古墓之战,各派掌门人,皆亲率高手赶来……”

那青衣老叟突然冷笑一声,接道:“当真是一场盛会,何不请入一见?”

元通大师冷冷接道:“只要你能使贫僧和天齐道兄伤死在这石室之中,何愁九大门派中人不效飞蛾扑火?”

青衣老叟道:“诸位如若想死,并非什么难事!”

忽见徐元平脸上现出一层慈和的笑意,说道:“易天行……”

易天行回顾了徐元平一眼,愕然说道:“什么事?”

徐元平指指身侧的戮情剑道:“我父母可曾做过什么恶事吗?”

易天行道:“令尊?杀人无数,两手血腥,南岳三杰都算不得好人!”

徐元平长叹一声说道:“天下没有不是的父亲,我父母纵非好人,这个仇我也得报,你快些捡起戮情剑自绝了吧!”

他说话神情自然,毫不牵强,叫人无法不信。

易天行道:“为什么?”

徐元平道:“我想起了几招手法、武功,决然非你能敌,你如想保全一世英名,那就举剑自裁吧!”

易天行呆了一呆,道:“在下虽然相信徐世兄出言至诚,但却仍存了几分侥幸之心。”

徐元平道:“好!人数愈来愈多,咱们得快些了断你我间的事!“遂举手一掌拍了过去。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好啊!看来咱们今天是非得分出生死了。”便也挥掌接去。

徐元平这一掌拍出,看似轻描谈写,但易天行一掌接实,却感觉心头一震,内腑之中,感受到极大的压力,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一步。

徐元平掌势一收,随即拍出,又是虚飘飘的一击按了下来。

易天行看他这次拍击过来的一掌,和上次一般的轻描淡写,不敢再挥掌硬接,身子一侧,横向旁边闪了开去。

哪知徐元平身子一转,缓慢的掌势,突然转变的迅快绝伦,追着易天行转动的身子,击了过去。

易天行原拟闪避徐元平一击之后,再行运掌反击,却不料徐元平的追击掌势来的如此迅快,但觉左臂一麻,已为对方掌势击中,登时筋断骨折,剧疼刺心。

徐元平一掌击中,人却一跃而退,探手捡起了戮情剑,道:“你快些捡起兵刃。”

只见易天行两颊上,黄豆大小的汗珠儿,一颗接一颗滚了下来,静静的站着不动,好似未曾听见徐元平的喝叫之声。

徐元平扬剑一挥,道:“易天行,快些捡起兵刃……”

易天行突然微微一笑,缓缓说道:“在下左臂已断,在一盏热茶工夫之内,恐怕不能动手。”

徐元平微微一怔,道:“好吧!那我就等你一盏热茶工夫。”

元通大师回顾了身侧的慧果大师一眼,低声说道:“去讨回咱们的戮情剑吧!”

慧果应了一声,高叫道:“徐元平!”

徐元平心中对慧果和元通大师,早有成见,听得呼叫之声冷冷应道:“什么事?”

慧果道:“你取用本寺的戮情剑,几时交还?”

徐元平纵声笑道:“这宝剑吗?不错,确似由贵寺所得……”

慧果厉声喝道:“既由本寺所得,那自然是我们少林寺中之物了。”

徐元平道:“但在下既非偷窃,又非取用,乃打赌赢来之物,诸位要讨这宝刃不难,除非慧空大师复生……”

元通大师厉声喝道:“住口……”

徐元平冷冷说道:“在下并非少林派中之人,大师言词最好是客气一点。”

元通大师回顾了天齐道长一眼,道:“道兄,此人这等狂妄,实叫贫僧难以忍耐下胸中之气。”

天齐道长道:“待贫道问他几句……”,便目注徐元平说道:“施主贵姓?贫道受元通大师之邀,为中原武林同道谋命,合力一会南海神叟,不愿眼看着我中原武林同道,闹出自相残杀之局,故而想奉劝徐大侠几句!”

徐元平道:“愿闻高论!”

天齐道长道:“戮情剑隐失江湖数十年,此刻重现于这古墓之中,当真是开了一次眼界,只不知此剑来自何处?”

徐元平略一沉吟,道:“此剑虽来自少林寺中,但并非在下私自窃取。”

天齐道长笑道:“那是打赌赢来的了。”

徐元平道:“不错。”

天齐道长道:“那输剑之人是谁?”

徐元平道:“慧空大师。”

天齐道长道:“姑不论徐大侠此剑来法如何?但此剑确为少林寺中所有,那是不错的了!

为免伤中原武林同道和气,徐大侠给予贫道一个薄面,原剑壁归少林……”

“徐大侠赌胜得剑,贫道愿重效故技,再和徐大快赌上一赌。”

徐元平道:“如若少林寺元通大师,能够凭良心答复在下心中一件疑问,不用相赌,在下即可把戮情剑,原物奉还少林!”

天齐道长道:“什么疑问?”

徐元平目注元通大师,冷冷说道:“佛门中讲求因果报应,你说一句虚言,当心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之中……”,而后突然严厉地说道:“你们少林上两代掌门方丈,是怎么死的?”

这一句话大出意外,场中之人,无不凝神而听。

元通大师似是被徐元平的豪壮气势所慑,呆了一呆,才道:“当今之世,有谁不知是抱病而终……”

徐元平大声吼道:“你这话可是从良心说出的吗?”

元通大师微微一愕,答不出话。

徐元平高声接道:“可是你串通师父害死的吗?”

元通大师神志似是恢复了清醒,怒声高喝道:“你胡说些什么……”

徐元平长啸一声,朗朗接道:“我日夜思索此事,终于被我想通了,令师祖长徒慧空,是何等才气之人,千古奇杰,一代人贤,虽因嫉恶,沾了杀孽.那也不该落得终身囚禁……”

元通大师冷冷接通:“请慧因师叔出手,毙此疯癫之人,以免伤了咱们少林寺的声誉。”

慧因满脸悲痛之­色­,合掌说道:“老衲之意,让他说完了,再杀他不迟。”

徐元平厉声接道:“令师祖罚慧空面壁幽室,只不过是让其借机参悟绝学,­精­研禅理,然再接掌门户,以广大少林一宗武学,是以送他面壁幽室之时,曾有三年面壁之训……”

元通大师厉声喝道:“快给我毙此狂徒,免得玷污我们少林清白的声名……”

两个身披红­色­袈裟的和尚,突然齐齐向前冲了两步,举掌拍去。

徐元平身躯疾闪,避开了左面一击,右掌一挥,硬接右侧一掌,接道:“诸位大师容或不信在下,但诸位少林寺中甚有身份的高僧,想想当时的情景,当可知在下并非信口开河……”

左面的和尚双掌本已并列排出,但却又突然收了回去,退回原位。

元通大师怒火高烧,厉声对几个身着红­色­袈裟的和尚叱道:“你们为何都站着不动,难道不知本门规法森严吗?”

群僧齐齐合掌当胸,高喧佛号,垂首不语。

慧因突然Сhā口说道:“掌门方丈息怒,这位徐施主一提,倒使老枘想起一件事了!老衲行脚关外,师父正卧病,言词之间,告诫老衲,至迟不得超过三年回寺,以贺慧空接掌门户大典……”

元通大师脸­色­一片赤红,怒声喝道:“住口,难道你认为本座手中的绿玉佛杖,不能击毙长辈吗?”

慧空面­色­肃穆,庄严地说道:“老衲怎敢抗拒绿玉佛令。”

元通大师一挥禅杖,道:“既不敢抗拒绿玉佛令,那就快接法谕。”

慧因合掌当胸,垂首应道:“恭候法谕。”

元通大师高举绿玉佛杖,缓步走了过去,眉宇间杀机闪动。

徐元平突然一侧身子,拦住了元通大师去路。

两个身着红­色­袈裟的和尚,一左一右的闪了出来,各出一掌攻向徐元平。

要知群僧虽然对元通大师动了怀疑,但对他掌门的身份,仍极敬重,是以徐元平一拦元通大师去路,两僧出手攻去。

徐元平似是不愿和少林僧侣动手,是以纵身让避开去,回头对天齐道长说道:“道长身份祟高,一言九鼎,还望主持公道。”

天齐道长为难的叹一口气,高声说道:“元通道兄。”

元通大师头也不回,随口应了一声,在群僧两侧相护之下,突然加快了脚步,冲向慧因大师,举起绿玉佛杖,迎头劈下。

慧因眼看绿玉佛杖劈了下来,既不敢闪身让避,亦不敢运气相抗,一闭双目,叹道:

“慧空师兄­阴­灵有知,等我一步同上极乐。”

忽听一声春雷般的大喝,一股强厉的掌风,直撞过来,震开了绿玉佛杖。

元通大师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蓬发草履,身背红漆葫芦的老人走了过来,便怒声喝道:

“什么人?”

那人冷笑一声,道:“你连老叫化子也不认识吗?”

元通大师绿玉佛杖一指慧果说道:“请慧果师叔出手,毙了这老叫化子。”

慧果纵身而上,冷冷喝道:“宗涛,我劝你少管闲事。”

神丐宗涛笑道:“老叫化一生没有别的毛病,就是爱管闲事。”

慧果怒声喝道:“你寻死路!”呼的一掌,迎胸拍去。

宗涛右掌一挥,接下慧果一击,人却被震得向后退了一步。

慧果双掌连环劈出,一招紧过一招的逼攻过去。

他内功深厚,发出掌力,一掌强过一掌,三五合后,两人已入了­性­命相搏之境。

元通突然朗声说道:“少林叛徒,抗拒绿玉佛令,律合处死。”

群僧齐声高呼道:“掌门人手下留情,慧因大师乃目下寺中仅存慧字二大高僧之一,掌门人岂可遽而下令处死……”

元通大师厉声接道:“容或有过激之举,有本座一身担代。”

一挥绿玉佛杖,疾急的直向慧因头上击去。

徐元平看得心头大急,但他与慧因之间,相隔有一排身穿红­色­袈裟的僧侣,虽有相救之心,但势非能力所及。

眼看一代高僧就要殒命在绿玉佛杖之下,那闭目养息的易天行,突然一睁双目,两道神光暴­射­而出,冷冷喝道:“元通住手。”喝声中疚快的点出一指,袭向元通大师的前胸要|­茓­。

这一击迅如雷奔,两侧相护的僧侣,心中不愿慧因伤在元通的绿玉佛杖之下,出手封挡之势,故意一缓。其实,易天行指袭如风,那相护僧侣纵然全速出手相救,也是封挡不及的。

形势逼得元通大师不得不向后疾跃而退,他一杖固可把慧因击毙,但自身亦难逃过易天行指中要|­茓­之危。

易天行一指逼开了元通大师,两侧相卫元通的两僧掌势,也一左一右的袭到。

易天行冷笑一声,双脚齐飞,逼退两僧,说道:“世人均说我易某人心地险恶,野心勃勃,却不知一向被誉为领尊武林,自号正大门派的少林寺,却发生了大逆不道的杀师惨局,而且一演再演!”

元通大师一张白胖的圆脸,早已气成了猪肝颜­色­,厉声喝道:“易天行,你胡说什么……”

易天行纵声长笑,道:“你心中害怕了吗?大丈夫敢作敢为,有什么好害怕的?”

只听砰砰两掌,慧果和神丐,又硬接硬打了两招。

慧果大声喝道:“好叫化子,你在哪里偷学了我们少林的武功?”

神丐宗涛笑道:“达摩祖师亲自教老叫化的,要我替你们少林寺整理门户,清除孽徒。”

呼呼二招,尽是少林寺不传之秘的镇山绝学。

只见元通大师连挥绿玉佛杖,催迫群僧,攻向了易天行。

进入古墓的少林寺僧侣,都是少林寺百中选一的高手,数人联手群攻,威力何等强猛!

易天行纵未受伤,也是难以抵挡,何况他一臂已废,所幸少林群僧,已对元通动了怀疑,不愿杀死易天行灭去活口,动手之间,暗自留情,易天行才能勉强支撑不败。

但动手相拆了数十招后,少林僧人纵然手下留情,易天行亦已渐感不支。

元通大师手挥绿玉佛杖,急向易天行连攻七招,口中并向少林群僧厉喝道:“五十招内,若不能取易天行­性­命,立以门规处治!”

少林群僧知道掌门人已看破自己乃是手下留情,心头一凛,全力攻上。

易天行本已心支力绌,此刻更是招架乏力,数招之间,他便已险象环生,看样子毋庸五十招,便要丧生在少林群僧的拳风掌影之下。

杨文尧、千毒谷主等人,背负双手,作壁上观,神态虽似颇为悠闲,心中却不免大感惶乱。谁也猜不出今日之事,如何结局。

那面南海门人,亦已悄悄结为一群,只见那青衣老人嘴­唇­微动,正以“传音入密”之术,传令于门下弟子。

驼矮两叟、梅娘、王冠中,以及那红衣缺腿的大汉,神情俱是十分凝重,各自悄然展动身形,占据了四面扼要之处。

紫衣少女面对易天行动手之局,似是异常留心这一场搏斗的胜败。

就在易天行生死俄顷之际,突听徐元平轻叱一声,一掌击向元通大师的肩头。

他与易天行力拼数局后,此刻非但全无气力难支之象,而且内力竟然更是凌厉。

元通大师甩肩拧腰,绿玉佛杖斜斜击出,反点徐元平的腕脉要|­茓­。

徐元平纵身一跃,竟撇下了他,向另外八个少林僧人一连拍出七掌。

这七掌招式之奇奥,使得旁观群豪俱都为之耸然动容。

少林群僧武功虽高,却也被这突然凌厉的攻势,迫得章法大乱。

易天行松了一口气,­精­神立振,一掌翻飞,奇学迭出,力扫群僧。

元通大师厉叱一声:“妄退者死!”

少林群僧身形一闪,乱队复整,又自攻上,拳风掌影,将易天行、徐元平两人围在中间。

他两人虽是势不两立的深仇大敌,但此刻的情势却逼得他们联手对敌起来。在刹那之间,两人是敌是友,连他们自己也分不清楚了。

在一侧的慧果与宗涛,早已动手相搏了百十招。

慧果正宗少林武功的施展,更激发了宗涛的思路,许多他不甚明了的达摩武功真诀,此刻竟能运用自如起来,拳势变化,有如谲波诡云,愈战愈勇。慧果初动手时取得的优势,已被宗涛连出奇招,挡了回来,维持个不胜不败之局,看样子,两个人已不是百招内,能够分出胜败。

元通大师似是已下定了决心,非得把徐元平、易天行等杀死不可,凭仗那绿玉佛杖的神威,一味催群僧全力出手猛攻。八个身披红­色­袈裟的僧侣们,已然全都卷人搏斗的漩涡,连同元通九个人合力围攻徐元平和易天行等两人。

少林群僧中,只有慧因大师一个人尚未出手。

易天行在群僧全力围攻之下,逐渐的呈现疲困,他一臂废残,单用一掌拒敌,尚未习惯,搏斗之间,顾此失彼,常露破绽。

徐元平和他联手拒敌,不得不兼顾他的安危,常常飞脚发掌解他之危,这一来,使他凌厉反击之势,大为减弱。

激战之中,忽听元通大师高声喝道:“慧因师伯,你如不肯带罪立功,本座以掌门身份,再传绿玉佛令,命你立时自碎天灵要|­茓­,以抵两抗绿玉佛令之罪。”霍然向后跃退,高举起绿玉佛杖。

慧因凝目望着那沿传数十代积威千百年的绿玉佛杖,神情间大为激动,显然,这位道行深远的高僧,在从命与抗命之间,大感费疑,不知何去何从。

徐元平心知慧因的武功,在眼下群豪中,是最强的一人,他如在绿玉佛令迫逼之下出手,这勉可维持的均势,立时将被他打破。

回顾群豪,一个个背手而立,神情之间虽然流露出关心这场激烈之战,但都无出手相助之意,是极怕开罪了少林一派。

只听慧因长叹一声,道:“掌门人如允诺回寺之后,立即召开长老大会,老衲就遵命出手,如若掌门人不允此请,老衲就只有坐以待绿玉佛杖击顶了。”言下之意,并无自碎天灵要|­茓­之心。

元通大师略一沉吟,道:“好吧,本座应你之请,回寺之后,立即召开长老大会。”

慧因道:“老衲敬领绿玉佛令。”目光一转,低声喝道:“闪开。”两个身着红­色­袈裟的和尚,应声闪退两侧,慧因欺身上了一步,一掌拍向易天行的后背。

易天行正封拒当面两僧攻来的掌势,对身后击来一掌,显然已无法兼顾。

徐元平知慧因掌力雄浑,这一掌如被他印上易天行的后背,非得当场殒命不可,急急一个旋身翻了来,左掌一扬,接下一击。

双掌接实,徐元平被震得向后退了一步,刚刚止血的左臂剑伤,重又破裂,鲜血急涌而出。

慧因微微一怔,徐元平已借机掣出了戮情宝剑。

元通大师突然冲过来,绿玉拂杖一挥,点向徐元平的背心,徐元平圈臂一撩,宝刃斜斜向杖上斩去。

慧因沉喝一声,一指点将过去,一缕凌厉的劲道,划带起一股尖啸风声。

需知那绿玉佛杖,乃少林寺中行使权令的象征,戮情剑乃锋芒绝世的宝刃,这一剑一杖,如若碰在一起,绿玉佛杖势必为宝刃所伤不可,此杖如若伤毁在徐元平的手中,那等于砸了少林寺的招牌,势将引起群僧拼命之心。慧因心中之事,不便出口,只好全力攻出一指,迫使徐元平退避开去。

果然,徐元平认得这一指的厉害,匆匆跃避开去。

凌厉指力,急划而过,同时阻挡了群僧追袭之势。

元通大师急急喝道:“慧因师叔,请阻挡住徐元平,别再让他冲了过来。”随即绿玉佛杖一紧攻向易天行。显然的,元通大师已存心各个击破,先杀了易天行,再全力攻向徐元平。

慧因大师应声一横身子,拦住了徐元平。

徐元平戮情剑平胸而举,双目中神光闪动,冷冷地喝道:“大师乃我徐元平最为敬重之人,在下不愿和大师动手。”

慧因道:“对敌相搏,各凭武功取胜,施主尽管全力出手,老衲纵伤剑下,亦无怨言。”

徐元平剑眉耸动,仰天一阵大笑,道:“想不到名震江湖,号称领袖武林的少林、武当两大门派,竟然都是不守信义之人,那就无怪江湖中人勾心斗角,各极­阴­毒了。”

这几句话,字字如箭,­射­入了天齐道长心中,只见他一翻手腕,拔出背上长剑,用指弹了一弹,厉声喝道:“元通道兄,如不肯赏给贫道一个薄面,贫道只有被迫出手了。”

元通大师听得心头一震,一面施展“传音入密”之术,指示群僧全力出手,务必在十合之内击毙易天行,自己又收了绿玉佛杖,急急退下,缓步向天齐道长走了过去,说道:“道兄可是对贫僧说话么?”

天齐道长道:“贫道面允徐元平两面作保,代道兄讨回戮情宝剑之言,道兄想是听到了。”

元通大师道:“听虽听到一些,但却不大清楚,道兄最好能再说一遍。”

他有意拖延时间,杀了易天行,造成既成之局,天齐道长纵然想出手­干­涉,也是无从下手了,单余下一个徐元平,稍后再设法对付他。

忽听徐元平长啸一声,面­色­肃然地对慧因说道:“大师既不肯为弟子留步余地,也该念到师长不白之死,慧空大师终生被囚的蒙冤之苦……”

慧因低喧了一声佛号,道:“少林寺掌门人的权威,一向至高无上,绿玉佛杖更是沿传数十代的权令信物,老衲何敢抗命?”

徐元平长叹一声,道:“权令之物,竟有这等威势,在下出道不久,已见它两度为害了……”,而后声音突转严厉,道:“情势迫我出手,大师勿怪。”挥手一剑“魂断望乡台”,剑尖闪了几闪,幻出三朵剑花,指袭向慧因大师。

慧因大袖一拂,扫出一股暗劲,一挡剑势,右掌急急拍出一招“金刚舒臂”,想封住徐元平的剑势。

只听徐元平冷肃地说道:“老禅师当心了。”剑势忽然变了一招“金乾九转”,但见寒光闪动,剑气漫天,四面八方袭到。

这一招乃徐元平新近悟出的剑招,正是摩达易筋真经三大绝剑之一,他眼看易天行已成招架不住之势,心中大为焦急,一时急怒上冲,不自禁用出绝学。

慧因长袖疾挥,飘飘而退。

只听两声闷哼,已有两个身披红­色­袈裟的和尚,伤在剑下,鲜血透出那红­色­的袈裟,滴在石地之上。

易天行压力忽减,­精­神一振,双脚连环飞击,踢中一僧。

徐元平剑势连变,逼迫群僧,高声说道:“诸位师父,弟子和各位大师无怨无仇,少林寺在江湖上的声誉,一向清高,但良田不无莠草,在下只望把慧空大师被囚之事,揭露出来,至于如何惩治恶徒,那是贵派中内部之事,在下也不便多问。”

群僧既被他­精­奇的剑招震慑,又想起上两代变故内情,果然都停手不动。

徐元平回顾了易天行一眼,道:“老前辈可否把少林寺近两代恩怨变故,说将出来,以昭大信,免得少林门下诸位师父疑心咱们有意挑拨?”

易天行纵声长笑道:“咱们是敌是友,连我易某人也有些分不清楚了!”

只听砰然一声,慧果和神丐宗涛,又硬打硬接了一招。

宗涛被震得向后退了两步,慧果大师也向后退了一步。

徐元平大声喝道:“两位老前辈暂请住手,待弄清楚了恩怨是非,再打不迟。”

慧果目光一转,看群僧尽皆停下了手,也只好退到一侧。

事实上,宗涛的绝招愈打愈奇,慧果早已失去了制胜之心,再打下去,鹿死谁手,甚难判论。

易天行目光环扫了一周后,说道:“少林寺上两代的恩怨,在下虽非目见,但却敢保证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伸手抓起了金老二的尸体,接道:“元通,你仔细看看,可识得此人么?”

金老二碰壁而死,半个脑袋,都已碎裂,血­肉­模糊,元通借机摇摇头道:“不认识。”

易天行笑道:“可惜他早死了一步,没有活口和你对质,不过在下还保有一样东西。”

探手入怀,取出一座古铜小佛,高高举在手中,说道:“诸位师兄,可识得这座小佛吗?”

群僧目光一掠那金­色­的小佛,立时脸­色­大变,目光转动,投注到元通大师的脸上。

只听元通大师冷笑道:“金佛雕像,何奇之有?这算是什么证信之物……”,一挥绿玉"奇"书"網-Q'i's'u'u'.'C'o'm"佛杖,接道:“本座再传绿玉佛令……”

徐元平厉声喝道:“住口,你如自信是清白之人,何以不待易天行把话说完。”

慧因突然一耸慧眉,道:“那座金­色­佛像,极似咱们少林寺三座金佛之一……”

元通大师似已乱了方寸,厉声喝道:“是又怎样?”

慧因微微一怔,道:“掌门人暂请息怒,一座金­色­佛像,岂能证实掌门方丈有什么大逆不道之行?如若易天行有意栽诬,谅他今日难逸­性­命之厄……”

易天行哈哈大笑,道:“如若在下说的是句句真实呢……”

群僧面面相觑,默然不语。

易天行扬了扬金­色­佛像,道:“这座佛像,乃贵寺中掌门方丈亲手送交金老二,由金老二转交在下保存……”,他目注元通,厉声喝道:“元通,在下之言对不对?”

元通大师心中有鬼,目睹易天行严厉之­色­,不禁微微一怔,一时间答不上话。

易天行道:“你既然不敢答应,那是默认此事了。你送金老二这座佛像时,曾经许诺他,只要凭此佛像,不论何等大事,少林寺都替他担待下来。”

元通大师眼看众僧已为易天行言词所动,心中纵甚恼怒,也是不便发作。况他生­性­­阴­沉,略一沉思,已恢复了镇静,便冷冷说道:“金老二何许人物?本座是何等身份,岂肯对他有所承诺?”

易天行笑道:“问题就在这里了!少林寺掌门之人,是何等受人尊仰?但却把随身携带的金佛,送给一个武林声名不著之人……”

元通大师冷冷一笑接道:“江湖之上,有谁不知你易天行伪善行恶,极擅心机,一座金佛何以不可伪造……”

目光一掠易天行,接道:“举出一个死无对证之人,编出一套耸人听闻之事,这办法真是高明得很,用心也够恶毒了。”

易天行一皱眉头,道:“一个出家之人,心机这等­阴­沉,无怪你能主谋大局,连杀两代师长了。”

他的字字句句,都如利剑一般,洞穿了元通大师的心。

但­阴­沉的元通大师,竟然仍能保持镇静之容,淡淡一笑,道:“贫僧本该急传绿玉佛令,立时置你死地,但你编造的耸人听闻之言,已使人怀疑,本座索­性­由你说完谎言,弄个水落石出。”

易天行道:“你当真是沉得住气……”,一面高举金佛,一面接道:“目下的关键,是这金佛是否伪制了,如若贵寺中人,能够鉴别出这佛是贵寺的,不知你还有什么话说?”

元通大师道:“少林寺三座金­色­佛像,现存放在‘藏经阁’了,那阁中放了少林寺七十二种绝技真诀,以及天下武林人物,人人欲得的《达摩易筋真经》,本座确信能进入那‘藏经阁’之人,决不至只窃取一座金佛。”

易天行道:“唉!你这般的能言善辩,处处避重就轻,看来今日不费上一番口舌,实难使你俯首认罪了……”

语音一顿,回目望着慧因大师,接道:“大师乃目下少林一派中仅余的长老之一,想必见过那三座金佛,你先鉴别一下,此物是否为少林所有?”一抬手,把金佛投掷向慧因大师。

慧因大师接过金佛,仔细瞧了一阵,脸­色­大变。

元通大师道:“师伯可看出伪造的破绽了吗?”

慧因大师道:“这个,这个……据老衲鉴识,这金佛似非伪造。”

元通大师道:“有这等事?拿给本座瞧瞧!”

慧因大师略一犹豫,把手中的金佛递了过去。

元通大师接过金佛,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阵,脸­色­突然一沉,肃然说道:“果非伪造之物。”

众憎听他承认,不知是喜是惊,都不禁为之一呆。

易天行冷笑一声道:“好一个刁猾险诈之人,可惜你今日遇上我易天行了……”

元通大师脸­色­一整,目光炯炯,环扫了群僧一眼,道:“藏经阁金佛居然失窃,本座何以一直未得禀报?”

群僧面面相觑,不知如何答复。

元通大师缓缓收了金佛,冷厉地说道:“易天行,武林传言,你在各大门派,以及二谷、三堡之中,全都派有卧底之人,既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窃取了我们少林寺中金佛,想来偷窃之物,定然不少?”

他言语之间,暗含挑拨之意,想把易天行造成众矢之的。

徐元平长叹一声,说道:“易老前辈,你和他这般相辩,不知要辩到几时?在下之意,易老前辈请把胸中所知,直说出来,不论少林寺诸位师父信与不信,咱们就算尽了心意。”

易天行道:“这也是个办法……”

微微一顿,接道:“诸位师父都知道慧空大师是贵寺中数百年难得的一位奇才。其实他的才华,何只突出于贵寺,就整个武林而论也是三百年来不见古人的一位奇才,上天赋他绝世的才华,但却使他被囚一生,含恨而逝……”

忽听那青衣老叟冷哼一声……

那宫装美­妇­不容那青衣老叟开口,立时接道:“你哼什么?难道你还强得过他不成?”

青衣老叟似是不愿和宫装美­妇­冲突,立时默然不言。

易天行沉吟了一阵,接道:“二十年前的一个仲秋之夜,贵寺中慧字一辈的掌门人,身患急症而逝,诸位师父想必还未忘记。”

慧因大师道:“不错,慧生师弟圆寂距今,刚好二十寒暑,老衲行脚西域,归来时刚好八月十六,掌门师弟已气绝半日之久了。”

易天行道:“慧生大师死于元通暗下的奇毒之上,但慧生死前的回光返照,发觉了元通下毒之事,曾经大骂元通,当时元通还误认奇毒失效,师父中毒不深,不敢出言反抗,故而跪地求饶,连连告罪,说是身受七师叔指示,才在茶中下毒……”

慧因大师微微一怔,道:“七师叔……”目光投注到慧果脸上,道:“七师弟,可有这件事吗?”

慧果大师脸­色­一变,突然合掌说道:“师兄恕罪……”而后缓缓闭上双目,坐了下去。

元通大师一皱眉头,厉声喝道:“师叔如无此事,何以不肯出言相辩?”

他一连叱呼数声,不闻慧果相应之言。

慧因大师长叹一声道:“他已暗用小天星重手法,自震内腑而死,气绝多时了。”

元通大师呆了一呆,缓步向慧果走了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元通的脸上,只见他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慧果的身侧。

慧因大师突然高喧一声佛号道:“易天行有意诬伤,掌门人万勿受愚……”,这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和尚,忽然回想到少林寺在武林中的清高声誉,本门的不幸恨事,岂能当着这么多武林高手之前揭露出来?

只见元通大师缓缓举起了绿玉佛杖,道:“慧因师伯……”

慧囚大师合掌欠身,急声应道:“老衲在,掌门人有何吩咐?”

元通大师面­色­惨白,肃然说道:“这绿玉佛杖已在我们少林寺中传了二十六代,权高令重,高过掌门,本座敬以权杖赐授师伯。”

慧因大师一怔道:“这个老衲如何敢受?”谦辞之间,元通大师已大步走了过来,沉声大喝道:“师伯接杖!”一挥手,硬把绿玉佛杖投了过去。

这代表少林一派的权威之杖,受着少林僧侣无比的尊重,群僧一见绿玉佛杖脱手,齐齐合掌惊叫。

慧因大师一耸慈眉,伸手抓住了绿玉佛杖。

只听元通叹道:“易天行说的不错,本座确然犯了谋杀师长的大罪,那金佛也是我相赠给金老二的,这其间牵扯了上两代师长间的恩怨,本座已有详细记述,现在方丈室云床之一座木箱内,师伯回寺,凭权杖开启木箱,当可了然诸般详细经过,本座谋得权位,轻以本寺之宝送人,深觉愧对历代师祖,实无颜再生人世了……”

慧因大师一个箭步,窜了上去,道:“掌门人且慢自轻……”

元通大师圆睁双目,大声喝道:“快退开去。”举手一掌,直向慧因大师前胸推去。

慧因大师侧身一让,元通大师已迅快的挥动右手,猛向自己前胸一按。

群憎齐声大喝,伸手欲救。

只见元通大师右手一拂前胸,立时收回,但他的“玄机”要|­茓­之上,已多了一把直没及柄的短剑。

群僧想不到他袖中早已暗藏兵刃,眼看救援不及,只好向后退去。

只见元通大师走近石壁,取出怀中金佛摆好,面佛跪了下去,高声说道:“弟子身犯大逆不道之罪,愿在我佛面前忏悔……”,右手一挥,拔出前胸短剑,鲜血激­射­而出。

慧因大师呆了一呆道:“收了两人尸体。”

四个身披红­色­袈裟的和尚,应声而上,把慧果大师、元通大师两人尸体负在背上。

慧因大师缓缓把两道目光,移注在徐元平的脸上,严肃地说道:“你替我们少林寺洗刷了两代含冤。但也伤损了少林寺在江湖数百年的清高声誉,老衲真不知该视你作敌作友?”

徐元平淡淡一笑,道:“敌友之分,但凭大师心念……”,仰起头,纵声大笑一阵,道:

“两桩心愿已完其一,再能报得父母之仇,死而何憾。”

第四十回英雄末路

这时,南海门中人已然分布于各处要隘,冷眼旁观着中原群豪的一举一动,看样子,先待中原群豪自相残杀之后,再行出手。

易天行逼死了元通大师后,心知已到山穷水尽之境,二谷、三堡中人,似是已难再和他联手,徐元平又心切父母大仇,不顾目下大局,势必要和自己拼个生死出来不可,眼下唯一逃生之路,就是出其不意冲入少林寺僧来时的秘道,但那秘道却是南海门下武功最强的梅娘把守,横看竖看,生机已渺,是以一语不发,暗中运气调息,尽量使体力恢复,他已看清了目下的环境,多一分力量,就多一分生机。

慧因大师忽然长长叹息了一声,拱手对天齐道长道:“道兄,本门中连番不幸之事,道兄是亲眼所见了……”

天齐道长道:“贫道深以为憾,未能阻止元通道兄……”

慧因大师接道:“老衲万念俱灰,不愿再多管江湖上是非之争,要先行告辞一步了。”

天齐道长沉吟了良久,道:“老禅师请。”

慧因大师合掌一礼,道:“由道长主谋大局,当可使­干­戈化作玉帛。”

天齐道长道:“只怕贫道无此德能……”,突然改以“传音入密”之术,接道:“南海门分扼各处要道,似是已下定了决心要和中原人物一决胜负,老禅师强欲夺路,只怕要先和南海门下冲突。”

慧因大师环顾了四周一眼,合掌对梅娘说道:“女施主行个方便,让老衲等一步去路。”

梅娘仰脸望天,恍如未闻,望也不望慧因大师一眼。

忽听那红衣缺腿大汉,暴声喝道:“快退回去……”

徐元平转头望去,只见上官婉倩长发散披,抱着丁玲,直向石室之中走来。

上官嵩大叫一声:“倩儿!”急急向外奔去。

那红衣缺腿大汉怒声喝道:“站住。”铁拐一抡,横里击来。

上官嵩闪身一让,避开拐势,抽出背上长剑,一招“怒龙搅海”,直刺过去。

那红衣缺腿大汉不避不闪,铁拐疾向上撩,硬向上官嵩手中的长剑碰去。

上官嵩的这把长剑,乃特制的头号大剑,重达数十斤,可以兼作铁棍等使用,自是不肯相让。

剑拐相触,响起了一声金铁暴震。

上官婉倩似是被那金铁击鸣的声音所惊,娇躯忽然一颤,停下了脚步。

事实上,上官婉倩已到那剑拐交相攻守的边缘,只要再往前行上两步,不为剑伤,亦将为铁拐击中。

只听那红衣缺腿大汉大声喝道:“好家伙!”运拐如风,连连反击。

他的招术奇奥,一连数拐,尽是出人意料之学,迫得上官嵩无法还手。

挟风的铁拐,几度掠着上官婉倩的面前扫过,看得人大为担心。

形势迫得上官嵩不得不向后败退,以便引开对手的拐势,使爱女脱离险境。

岂知那红衣缺腿大汉,一见上官嵩败退下去,竟然一收拐势,不肯追赶。

原来南海门中之人虽然各据要隘,但却摆成了一座阵式,各人都有一定的范围,一旦动起手来,可以相互接应。那红衣缺腿大汉一见上官嵩退出了自己守卫的范围,就不再追袭。

徐元平两道目光,一直投注在上官婉情和丁玲的身上,心中想着二女相待自己的情感,愈想愈觉不是味道,但感胸中热血沸腾,突然大声喝道:“易天行……”

这三个字呼叫之声,甚是宏亮,响彻石室,回音震耳。

易天行微微一怔,道:“什么事?”

徐元平道:“在下有一事相询,不知肯否见告?”

易天行道:“徐世兄请问!”

徐元平道:“丁玲姑娘伤在你的手中,不知你用的什么手法,有没有救?”

易天行道:“隔空点|­茓­手法!有没有救,那得在下察看一下才能明白。”

徐元平道:“你能多救活一条人命,也可减去你几分罪孽。”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在下今日纵然连行百善,那也不过是我一生中有限的几件,难抵我积恶万一了。”

徐元平道:“你如当真能救活丁玲,咱们之间的恩怨,当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易天行目光投注在上官婉倩的脸上,缓缓说道:“眼下的情势,得设法先让她们进入室中……”

徐元平道:“在下迎接她们进来。”大步走了过去,拱手对那红衣缺腿大汉说道:“这两位姑娘,一死一伤,已毫无抗拒之能,大丈夫不伤­妇­女孺子,有劳大驾高抬贵手,放她们两位进来。”

那红衣缺腿大汉虽然生­性­暴急,但他乃自鸣英雄人物,听徐元平这么一说,不禁微微一怔,沉吟了一阵,道:“好吧!放她们进来可以,但在下却不能再放她们出去。”

红衣缺腿大汉身子一闪,让开一条路来。

徐元平急行两步,抱拳说道:“上官姑娘。”

上官婉倩茫然一笑,不动不言。

徐元平一皱眉头,忖道:此人有如若了疯魔,看来决难和她说得清楚,众目睽睽之下,势又不能动手拉她……正感为难之际,上官嵩突然大步冲了过来,低沉地喝道:“倩儿,你怎么了?”拉着上官婉倩一只手腕,向前行去。

上官婉倩对父亲似亦不识,淡然一笑,随着上官嵩牵着的一只手腕,向前走去。

鬼王丁高急步冲来,接过上官婉倩怀抱中的女儿。

徐元平道:“老前辈请把令爱交给易天行瞧瞧,能否有救?”

丁高口中不言,但人却不自主的向易天行走了过去。

易天行双目神凝,盯注在丁玲的脸上瞧了一阵,摸摸她左腕脉息,说道:“没有救了……”,微微一顿,接道:“不过,丁姑娘之死,决非在下所害……”

鬼王丁高怒声说道:“我亲眼看到你杀害了我的女儿,还要谎言狡辩!”

易天行道:“丁兄深谙武事,当知隔空打|­茓­手法,不至一举而伤令嫒之命。”

徐元平道:“既是无救,那也罢了……”

那久未接言的紫衣少女突然Сhā口说道:“她内服剧毒,外受重伤,生机早绝,易天行隔空打|­茓­手法,只不过促使她早死一步而已,眼下如有药物先解她内腑之毒,或可有一线生机……”

徐元平双目一闪,道:“易天行,丁姑娘的剧毒,可是你下的吗?”

易天行:“不错,但解毒并非难事,难在解毒之后的疗救之法!”

徐元平道:“你先替她解了内腑之毒,再想救她之策。”

只听慧因大师高喧一声佛号,道:“女施主执意不肯让路,贫僧只有硬闯了。”

接着,便是一阵兵刃掌风相击之声。

徐元平一心关怀着丁玲的伤势,头也不回,大声道:“易天行,我说的话你可曾听到了吗?”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听得清清楚楚。”

徐元平声道:“丁姑娘内腑之毒,乃是你所下的!外伤亦是你以隔空打|­茓­的手法所伤,你都不能救她,谁能救她?”

易天行道:“姑妄一试,未为不可,是成是败却是难以预料。”

徐元平道:“你只要真的尽心一试,我已十分感激了。”

易天行突地笑容一敛,道:“我与你积怨难解,势难两立,是以你切切不可感激我,我对你只有冤仇而无恩情,这一点你可要记清楚了!”

徐元平呆了一呆,突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默然不语。

只见易天行面­色­凝重,把住丁玲的脉息。

徐元平双目凝注着易天行的手势,也不知四面的战局,此刻已发展到什么局势。

突听易天行微叹一声,长身而起,霍然转过头去,目光直视着杨文尧!

杨文尧面­色­一变,道:“你看我作什么?”

易天行一笑道:“兄弟为何看你,杨兄难道还不知道吗?”

杨文尧面上忽青忽白,内心中仿佛交战甚剧。

徐元平心中大奇,说道:“你两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没有什么!在下只是看杨兄一眼而已。”

杨文尧胸膛起伏,忽然大喝一声,道:“易天行,杨某用不着你讨好卖乖,就是说出来又有何妨?”

易天行大笑道:“杨兄如要说出,在下亦不阻拦!”他此刻手臂虽已残废,大势更已将去,但神态之间,仍不失一代枭雄的风姿。

柘文尧神情一怔,只见上官嵩、徐元平、易天行等所有的目光,俱在凝注着自己,忍不住大声道:“说就说!这丁姑娘早已被我暗中施了手脚,纵然易天行未曾伤她.她也活不长的!”

徐元平剑眉一耸,大喝道:“原来是你!”脚步一垫,向杨文尧冲了过去。

易天行一掌拦住了他,道:“徐兄且慢,常言道解铃还需系铃人,徐兄若要救丁姑娘之命,还得杨兄出手相救才行!”

徐元平蓦地停住脚步,目光凛然望向杨文尧,眉宇间满含杀气。

杨文尧­干­咳一声,道:“易天行,不用你说,我也要救丁姑娘的!”缓步走向丁玲。要知此刻人人俱对徐元平起了一种畏惧之心,谁也不敢单独和他动手。

突听久未言语的紫衣少女轻叱一声,道:“且慢!”

杨文尧微微一怔道:“什么事?”

紫衣少女冷冷道:“你们谁也不能救她……”

徐元平面­色­大变,厉声道:“为什么?”

紫农少女道:“你们此刻纵能解除她身中的剧毒,也救不活她的­性­命!”

徐元平道:“先解她服下之毒,再想办法。”

紫衣少女冷笑一声,道:“再想什么办法?你此刻若不先解开她身中之毒,我还可设法保全她美丽的尸身,否则,哼!这一个美人的身子,立刻就要化做腐­肉­白骨了。”

徐元平呆了半晌,黯然道:“难道真的已无法可施了吗?”

紫衣少女缓缓道:“办法自然有的……”

徐元平大声问道:“什么办法?”

紫衣少女轻叹一声,道:“除非有人能将我爹爹、妈妈拉到一起,合他们两位老人家之力,便可救活丁姑娘的­性­命!”

徐元平望望那青衣老叟和宫装美­妇­一眼,道:“此事当真吗?”

只听那紫衣少女长长叹息—声,道:“你不用多费心了,我爹爹、妈妈如若不肯合作,你纵然能求得到千年灵芝,万年人参,也是无法救得活她的;需知她此刻生机全失,内脏肌­肉­都已经失了效能,除了用药物之外,必得有一种神奇能力,促使她内脏机能恢复,才有复活之望。”

徐元平望了望那青衣老叟,又望望那宫装美­妇­,两道眼神停注在丁玲的脸上,默然不语。

这一瞬时光中,他内心业已千回百转,报仇与救人,他必须作一个抉择。

只听沉重的喘息之声,传了过来,转头望去,只见慧因大师和梅娘,正以上乘内功相搏,一个白发萧萧的老妪,一个年野古稀的老僧,两人皱纹堆积的脸上,汗水如雨。

石室中鸦雀无声,沉默中潜伏着无比的紧张。

徐元平突然重重咳嗽一声,打破了沉寂,对易天行说道:“世人都说你­阴­险刻毒,积恶如山,但我却亲眼看到你做了几桩好事,敢作敢当,不失英雄气度……”

易天行微微一笑,接道:“过奖,过奖!”

徐元平缓缓把目光投注到那青衣老叟的身上,说道:“老前辈处心积虑,筑建这座孤独之墓,借那戮情剑的传说,编造出一套动人的谎言,造成了中原武林同道间的相互仇杀,实叫人难以了然你用心何在?”

青衣老叟冷然一笑道:“老夫要借这孤独之墓,一举尽残贪名求利之人……”

徐元平厉声接道:“你建这孤独之墓引来天下高手,好让武林道上人人知你之能,难道不是贪名?”

那青衣老叟怒道:“当今之世,从无人敢对老夫这般说话,你的胆子不小!”

徐元平道:“你不过是因为情场、武功,两皆败于慧空大师手中,因此迁怒于整个中原武林,想借这孤独之墓的创设,一网打尽中原武林的高手,既可扬名于世,传诵百代,亦可挽回过去败于慧空手中的颜面……”

青衣老叟脸­色­大变,道:“是又怎样?”

徐元平道:“那你的居心,比起易天行更是狠毒百倍了!”

忽听砰的一声,慧因大师和梅娘同时摔倒在地上。

原来两人互以内功相搏,半斤八两,难分强弱,斗到同时力尽,各受重伤,不支而倒。

徐元平突然仰脸长啸一声,高声说道:“又一幕害于盛名之争的惨局……”

只听梵音绕耳,群僧齐齐对慧因拜了下来,口中诵吟不绝,想是念的经文。

慈和的诵吟声中,隐隐蕴含深沉的伤痛,显然的,这些少林寺中的高手,内心之中充满了悲苦。

天齐道长道:“眼下之人,纵然齐伤于石室之中,石室门外尚有九大门派中云集的高手相候……”,长剑一摆,直向石门冲去。

王冠中身子一横,拦住了去路,道:“这石室只有死别,决无生离。”

天齐道长冷笑一声,道:“可要试试贫道手中之剑吗?”手腕微振,长剑连闪,洒出了一片剑花,直罩过去。

王冠中一挥手中两仪尺,斜斜向天齐道长剑上撩去。

天齐道长冷笑一声,左脚陡然向前踏进半步,长剑一沉,向前推去,忽觉一股不大不小的吸力,硬把自己长剑向一侧吸去。

王冠中天星尺借机下击,右腕一挥,斜向天齐道长肋间敲去。

天齐道长预料这一剑虽然不能伤了对方,至少可以把对手迫退开去,哪知长剑吃王冠中手中之尺一吸偏了一寸,以致攻势中露出破绽,给予王冠中可乘之机。

形势迫得天齐道长不得不向后跃退,长剑左摇右挥,封住了门户。

王冠中固守原地,也不追袭。

紫衣少女急急跑了过去,蹲下身子,抱住梅娘肩头,一面摇动,一面大呼梅娘。

那宫装美­妇­两道眼神,一直紧追着紫衣少女,只要有人动手暗算她,立时出手相助。

天齐道长略一定神,似是已想透了王冠中手中兵刃的吸力之因,长剑一摆,又冲了上去,这次他已有防备,不再轻敌躁进,攻出的剑招,势缓力强,王冠中挥尺还击,两人重又斗在一起。

武当派的剑术,一向被誉为正宗剑学,施展开来,威风八面,大开大合,气势雄浑。但王冠中手中的两仪尺,吸力强大,常常带动天齐道长手中的长剑,高手相搏,出手攻势,差不得一丝一厘,毫厘之差,往往就给敌人以可乘之机。天齐道长长剑受人兵刃所制,搏斗之间,大为吃亏。

徐元平回顾了四周一眼,心中忖道:南海门中,个个武功诡异,这青衣老叟的武功,自是更为惊人,论目下实力,中原武林的同道,如能捐弃嫌怨,全力出手,不论结果如何,足可和南海门放手一战!可惜的是这些人彼此间的恩怨,太过复杂,想要彼此诚心合作,很是为难。最后的结局,必然是被南海门各个击破,尽残古墓。眼下情势,必需先使中原武林人放弃个人恩怨,共拒强敌,或可渡此难关。

他看梅娘受伤倒摔地上后,那青衣老叟仍然神­色­如常,无动于衷,觉得此人之险毒,只怕更超过易天行,处境更危了。

只见宗涛取过背后的大红葫芦,喝了两大口酒,说道:“徐兄弟,老叫化有几句话要向你说,不知你听是不听?”

徐元平道:“大哥尽管吩咐!”

宗涛目光一转,扫掠周围群豪一眼,道:“这些人个个都有该死之恶,但眼下却不是受诛时机……”

想听那紫衣少女大声叫道:“欧驼子,快过来帮我点活梅娘两处|­茓­道。”

欧驼子目光凝注在那紫衣少女的脸上,满脸惶恐之­色­,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姐,小姐……”

紫农少女道:“你不用怕,只管过来,什么事,都有我替你担待。”

欧驼子无可奈何的对那紫衣少女走了过去,目光不时的溜向那青衣老叟,步履沉重,显然他内心正有着无比的畏惧。

两个身着红­色­袈裟的僧侣,突然站了起来,横身去拦住殴驼子。

那宫装美­妇­只道两人要对那紫衣少女有所不利,冷喝道:“躺下。”素手一扬,二僧果然应手而倒。

一侧旁观的中原群豪,个个吃了一骇,暗道:这女人在六七尺外,举手之间,能使两位少林高僧躺了下去,这份武功,当真是惊人的很。

徐元平一皱眉头,低声对宗涛说道:“大哥可是要我暂时不追究杀父之仇吗?”

宗涛笑道:“你要报杀父仇,咱们这一辈子,都别想再出这古墓了。”

徐元平黯然说道:“救人胜过复仇,何况大哥之命。”

宗涛笑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老叫化也不能要你不报,出了这古墓之后,老叫化助你索报亲仇就是。”

徐元平道:“相助倒不敢劳动大哥,届时只要大哥临场作个见证,也就行了。”转过身子,大步对慧因走了过去。

少林寺群僧眼看又有两位同门兄弟倒了下去,再也难以忍耐,满腔沉痛,尽皆化成了悲愤怒火,暗中相商,准备联手而出,和强敌一拼。

徐元平已看出群僧激动之情,抱拳说道:“诸位师父,暂请忍耐一二,先让在下瞧瞧慧因老禅师的伤势。”

慧因和梅娘,相距只不过两三尺远,徐元平走到慧因大师身旁,已可闻到那紫衣少女身上阵阵甜香。

那宫装美­妇­冷笑一声,道:“哪一个如想暗算我的女儿,那可是自寻死路。”

徐元平心中一动,这青衣老叟既然把我们引入古墓中来,想必早已有备,迟迟不肯发动,固然想先让我们自相残杀,以消实力,但他们夫妻相互牵制,只怕也是原因之一,再不然就是他早已胸有成竹,有把握一举尽歼群豪,所以才那般从容冷漠,行若无事。

他愈想愈觉怀疑,不禁向四面搜望起来。

易天行自残一臂之后,已知难再逃出徐元平的剑下,石室绝地,黔驴技穷,已不作求生之想,自听徐元平答允宗涛之请,暂时放手父母之仇,合力对付南海门,不禁­精­神、机智尽复,眼看徐元平四外张望,立时恍然而悟。

那青衣老叟似是发觉了徐元平东张西望之情,冷笑一声,道:“这石室中纵有埋伏,也不用老夫发动。”

徐元平暗忖道:这老人说的话不可信任,怎生想个法子,渡此危局?

目光一转,投注到那紫衣少女的身上,忖道:这紫衣少女,似是为他们夫­妇­两人所爱,如能生擒住她或可迫那青衣老叟就范,只要我们能够离这古墓,就不怕他了。

心念一转,突然一跃而起,右手疾快向那紫衣少女腕脉上面抓去,左手却暗蓄功力,推出一掌。

这一段时光中,他连番和高人动手,不但武功大进,对敌的机智也增长了甚多。

果然,就在他—跃而起的当儿,那宫装美­妇­右手一扬,劈了过来。

一缕细如发丝的银芒,疾­射­而来,却被徐元平劈出的一股强猛劲力,弹震开去。

那宫装美­妇­动作如电,暗器出手,人已同时冲了过来。

她快,徐元平的动作亦快,右手一挥之间,已扣住紫衣少女的腕脉,轻轻一带,拦在自己身前。

那宫装美­妇­突然微一仰身,不但收住前冲之势,而且人已跃回原地。

徐元平低声说道:“暂时委屈姑娘一下,情非得已,尚请原谅。”

紫衣少女冷哼一声,道:“很好,很好……”

只见那青衣老叟双目中暴­射­出冷电一般的神光,凝注在徐元平的脸上,冷冷说道:“徐元平,你可是要以我女儿­性­命,来要挟我吗?”

徐元平道:“老前辈如以武功把我们个个杀死于这古墓,在下等自是输的心服口服,但你如在这古墓布下机关……”

青衣老叟哈哈大笑道:“老夫拼着失女之痛,也把你们尽埋古墓中!”

徐元平呆了一呆,道:“你当真是铁石心肠!”忽觉那紫衣少女纤指,微微在他手腕之上一划,娇吟一声,倒在了他怀中。

原来徐元平抓住那紫衣少女脉|­茓­后,忽然觉着此等作为,不是英雄行径,立时松了五指,倒是紫衣少女借长袖掩遮,反而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宫装美­妇­冷冷喝道:“谁要伤了我的女儿,我不但要把他碎尸万段,而且还要杀绝他们一家­鸡­犬不留。”

只听那紫衣少女低声吟道:“啊哟!疼死我啦!”她最善做作,这一声呼叫,喊的凄凉无比。

那青衣老叟望了那宫装美­妇­一眼,欲言又止。

易天行突然大声喝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当先向那石门走去。

王冠中一挥两仪尺,冷冷说道:“站住!”

易天行道:“如你们南海门当真的想打,咱们到古墓外面,找一地势广阔之处,好好的打上一场,如若你们南海门当真的能把我们眼下之人,一鼓尽歼,中原武林的实力,至少已被你们灭去了一半。不过,咱们要各凭真功实学,拳脚兵刃,让对方输得心服口服。”

王冠中冷冷说道:“诸位如想出这石室,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凭借武功,硬闯出去,一条求告家师……”

易天行笑道:“在下等选择第一条路。”扬手一掌,劈了出去。

王冠中一挥两仪尺,斜斜向易天行手臂上敲去。

杨文尧厉声喝道:“一起闯吧!”斜斜一掌,攻向王冠中的侧背。

忽觉一股劲力,横里撞了过来,弹震开杨文尧斜攻过来的一掌。

杨文尧回头望去,看那发掌之人,正是胡矮子。

查子清大喝一声,打出一记百步神拳。

拳风凌厉,啸声盈耳。

欧驼子回手拍出一掌,封挡开查子清一记百步神拳。

南海门中人,距离方位,取得甚是妥当,不论易天行等拳掌之力,攻的如何凶猛,对方或是闪避、或是封架,均能从容不迫的被挡开去。

局势忽然间大乱起来,满室尽都是拳风激荡,喝叱震耳。

只听伏在徐元平怀中的那紫衣少女,低声说道:“你不能放开我,我爹爹早已在这石室中预布了天罗地网,纵然你武功再高,也是无法抵挡。他们迟迟不肯发动,是因为我爹娘之间的相互牵制,和顾虑我的安全……”

棕元平听得大为感激,道:“姑娘这等……”

紫衣少女急急说道:“你此刻不能说话,万一被我爹爹看到你不会伤我,那就糟了。”

徐元平长叹一声,默默不语。

只听神丐宗涛大声喝道:“各位停手,老叫化有话要说。”

群豪立时停下手来,向后跃退。

宗涛打量了石室一眼,只见那青衣老叟和官装美­妇­,仍然一片冷漠之­色­,生似这场搏斗和他们毫不相­干­一般,不禁暗暗一叹道:这夫­妇­两人当真是冷酷得很。当下高声说道:“他们取了方位,相互支援,咱们这等一阵乱攻,掌力披此抵销,如何能够冲得出去?”

这般人都是久走江湖之人,听得神丐宗涛一说,个个恍然而悟,原来南海门取的地方甚是巧妙,虽只王冠中和驼矮二叟三人,抵挡易天行、查子清、杨文尧、鬼王丁高等武林中一流高手,仍然能从容应付,全凭方位的移动变化,借力打力,使易天行等攻出的掌力相互对消,间隙还攻,久战不败。宗涛一旁冷眼旁观,看出南海门中人借力打力的举动,喝住群豪,出言点破。

忽听那宫装美­妇­冷笑一声,大步向梅娘行去,举手拍了她几处|­茓­道,从怀中取出一粒丹药喂她吃下。

只听梅娘长长吁一口气,缓缓坐起身子,低声说道:“多谢主母相救!”

宫装美­妇­冷冷说道:“自我离开南海后,姹姹多蒙你照顾,我救你一次,算是酬报你这几年照看她的恩情。”

梅娘道:“老婢怎敢居功?小姐聪明绝世,老婢得以追随,获益极多……”

宫装美­妇­道:“不要多罗嗦啦……”,转目望着那紫衣少女道:“姹姹,为娘的要走了,你是跟娘走呢?还是要留在这里?”

紫衣少女娇吟了一声,道:“我的腕骨快要被他捏碎了,疼死我啦!”

那宫装美­妇­眉宇间闪动一抹杀机,缓步向徐元平走了过去,冷冷问道:“你伤了我的女儿,你自已也别想活!快放开她!”

徐元平凛然说道:“只要你下令要他们让开去路,我就放了令爱……”一扬手中戮情剑,架在紫衣少女玉颈之上,接道:“夫人只一出手,我立时要令爱溅血石室。”

那宫装美­妇­脸上的肃杀,突然消失,代之而起的是无限惜怜慈和,目中泪光盈盈,脸上情爱横溢,回头对王冠中等喝道:“你们退让开去,打开石门,放他们走!”

王冠中愣了一愣,道:“这个,这个……”

宫装美­妇­怒道:“你们听到设有?”

王冠中抱拳说道:“弟子听到了!”

宫装美­妇­道:“听到了怎么还不让开?”

王冠中道:“师傅命令弟子等死守此地,不得放行一人!”

宫装美­妇­冷冷道:“好呀!我说的话等于没有说了!哼……他想借这石室中埋伏毒物,一举尽伤中原高手,连自己女儿生死都不顾了,我偏偏不让他如愿……”,大步行了过去,一掌劈向王冠中。

王冠中不敢还手,也不敢让避,只有束手待毙。

那青衣老叟突然遥发一记劈空掌,封开了那宫装美­妇­掌势,说道:“你们让开去路!”

王冠中应声退向一侧。

驼、矮两叟一见王冠中退了开去,立时齐向一侧跃退开去,让出了去路。

宫装美­妇­冷笑一声,道:“打开石门,放他们一起出去。”

王冠中又是一怔,不知所措。

青衣老叟突然大步走了过来,冷冷说道:“我费尽千辛万苦,筑建了这一座古墓,被你这般一扰,势将尽弃前功……”

宫装美­妇­道:“你如有本领,就该正大光明的把他们一个个的杀死,凭仗这古墓中埋伏的毒蛇毒蜂伤害别人,岂是大丈夫的行径?”

青衣老叟怒道:“这事与你何­干­?谁要你来管了?”

宫装美­妇­道:“我高兴要管,你要怎样?”

只听那紫衣少女高声叫道:“爹啊,娘啊!痛死我了。”

青衣老叟心头一震,回顾女儿一眼。突然仰天大笑,道:“苍天不从老夫心愿,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伸手在石壁上面一拂,光滑的石壁,登时裂现出一座石门。

宫装美­妇­回过头去,冷冷对徐元平道:“石门一开,你该放了她啦!”

徐元平目光转动,只见群豪的目光全都投注在他的身上,个个脸­色­肃然。

青衣老叟目睹徐元平犹豫不决,大为恼怒,厉声对徐元平喝道:“等一会老夫定要把你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那宫装美­妇­似是有意和那青在老叟作对,冷笑一声,道:“他的武功得自慧空大师,只怕你也打他不过!”

青衣老叟面­色­忽青忽白,这一句话显然大大的伤害了他的尊严。

徐元平突然长叹一声,道:“两位老前辈请让开去路,先请受伤之人退出古墓,在下留此奉陪,只要受伤之人已离石室,在下立时释放令爱。”

青衣老叟和那宫装美­妇­,相互望了一眼,各自后退了一步。

徐元平目注少林僧侣道:“诸位师父先请!”

少林群僧望了徐元平一眼,负起元通、慧果尸体,抱起慧因大师,大步向外行去。

徐元平心中一动,喝道:“诸位师父,暂请止步!”群僧一怔,果然都停了下来。

徐元平大迈一步,暗运真气,连点慧因大师七处|­茓­道,一挥手道:“诸位师父请吧!”

群僧合掌吟一声佛号,大步向外行去。

徐元平目光一转,低声说道:“上官堡主、丁谷主,两位千金,伤势甚重,早得良医或有生望,先请离此石室吧!”

鬼王丁高望了徐元平一眼,抱起丁玲,大步向外行去。上官嵩牵着上官婉倩的一只手,紧随在丁高身后,向外而行。

徐元平的磅礴大气,和视死如归的豪壮风度,使他的声威在群豪中直线上升。此刻,他已成为群豪心目中的英雄人物,都对他生出几分敬畏之心。

那青衣老叟和宫装美­妇­,果然也未出手拦阻,放任两人过去。

千毒谷主突然加快了脚步,疾向那石门冲了过去。

徐元平一皱眉头,低声喝道:“老前辈慢行一步!”

千毒谷主已冲近石门,但听到徐元平喝叫之言,只好停下脚步,冷冷喝道:“什么事?”

徐元平道:“老前辈逃命的举动太快了……”

千毒谷主虽然脸皮甚厚,但也不自禁的觉着一热,自解自嘲地说道:“这早晚都是一样!”

其实,想冲出这石门的人,又何止千毒谷主一个呢?杨文尧、查子清,都存有冲出石门之心,只是没有做出罢了。

石室中,突然间沉寂下来,听不到一点声息。

徐元平凝目沉思,不知在想的什么心事。

神丐宗涛轻轻的咳了一声,划破沉寂,说道:“兄弟,你在想什么?”

徐元平道:“我在想咱们该不该留在这石室中,和南海门决一死战。唉!也许咱们今天都可以全身而出,但事情并未解决。今日的江湖上,仍然是杀机弥漫,到处勾心斗角,那就不知道要拖累了多少无辜的人,陪上遭殃。如其拖延时刻,倒不如今天痛痛快快的拼上一场,是死是活,就是我们这几个人,和别人无­干­!”

宗涛哈哈大笑道:“不错,这一着,连老叫化也没想到!”

杨文尧突然Сhā口说道:“如若徐世兄存此用心,那就不该放走了上官嵩和鬼王丁高,不但咱们减去了甚多实力,而且走了两人,江湖上今后也不会太平。”

徐元平道:“他们老年伤女,这教训应该很大,如若还不觉悟,仍然沉迷于江湖名利之争,自然会再食恶果……”

查子清突然接口说道:“我们父子两人,如若双双战死石室,那未免太冤枉了……”,微微一顿,又道:“玉儿,你也该走了。”

查玉道:“孩子愿陪爹爹留此……”

查子清怒声喝道:“留这里陪我下葬吗?快给我滚!”呼的一掌,劈了过去。

查玉不敢挥手相接,只好一侧右肩,硬挡一击,只觉一股强猛之力一撞,身不由己的向后退了数步,刚好到了石门旁侧。

查子清疾快的又劈出了一掌,把查玉送出了石门。

徐元平忽然仰天一声长啸,推开那紫衣少女,目中神光闪闪,右手斜斜举起了戮情剑,左手领动剑诀,欠身对那青衣老叟说道:“老前辈,在下……”

青衣老叟突然冷哼一声,接道:“你可要试我一掌?”

徐元平道:“老前辈尽管下令闭上石室,摆成奇阵,在下愿一试南海门中武功。”

原来,他在这片刻工夫,脑际中连连闪掠慧空大师相授武功之情,想他留在武林中的英名,何等的崇高?自己虽未拜在他门下,但武功由他所授,自应奋力一战,以全慧空大师留在武林间的崇高声誉。

他这奇想,连一向­精­明的易天行,也有些猜测不透,一下愣在当地,两道眼神怔怔地盯注在徐元平的脸上,缓缓说道:“元平兄,就在这石室之中相搏吗?”

徐元平肃穆地说道:“石室中虽有埋伏,但在下相信,南海神叟老前辈,决然不会发动。”

那青衣老叟怔了一怔,道:“你们之中,能有老夫敌手之人?”

徐元平道:“老前辈不过是记恨慧空大师,才费尽心机,筑建了这座古墓,想把中原武林高手一网打尽,以挽回败于慧空手中的颜面,其实,老前辈败于慧空手中之事,中原武林人物,知道之人可算得少之又少,何况慧空大师早已西归我佛?”

他微微一顿,又道:“在下虽非慧空大师弟子,但却是唯一得他武功真传之人,老前辈如若要报仇,找在下也是一样。”

青衣老叟冷肃地说道:“好胆气!”

徐元平道:“大丈夫岂能贪生避死?在下虽知非老前辈之敌,但极愿舍命领教老前辈几招绝学。而若在下伤在老前辈的手下,也许能使老前辈心中的积愤,稍为平息一些。如若在下幸胜了老前辈,老前辈败于慧空大师之手一事,也该心平气和了。”

那青衣老叟脸­色­一变,缓缓走了三步,道:“老夫见识一下你驭剑术,已有几成功力。”

徐元平暗中提聚真气,戮情剑缓缓在前胸划了一个半圈的剑圈,肃然说道:“老前辈请!”

青衣老叟道:“老夫让你三招。”

徐元平道:“老前辈如若定要相让,一招也就够了。”右腕倏然一振,直欺而上,戮情剑幻起了三点青芒,分袭向青衣老叟三处大|­茓­。

青衣老叟右肩一晃,足不跨步,膝不打弯的避开了一击。

徐元平收住剑势,道:“老前辈请出手了。”纵身一跃,直欺而上,戮情剑左摇右挥,幻起了一片青芒,波翻浪涌直罩过去。

易天行冷眼旁观,发觉徐元平出手的剑势,似是更加凌厉许多。

那青衣老叟自恃身份,不肯施用兵刃,但凭一双­肉­掌,抗拒徐元平手中锋利绝伦的戮情剑,但他的手法怪异,世所罕见,掌指运转之间,着着指袭向徐元平双腕脉|­茓­,迫使他中途撤剑。

表面上看去,徐元平剑势如虹,着着凌厉,排山倒海一般直罩过去。但事实上却已是打的十分吃力,那青衣老叟的掌指,有如附腕之蛆,挥之不去,避之不开,始终不离开他双腕脉|­茓­。

这两人惊心动魄的恶战,使一侧旁观的群豪,个个紧张无比,双目圆睁,盯注在两人的掌指和宝刃之上,脸上神情,也随着两人的险招变化。

那紫衣少女看了一阵,突觉热血上冲,头一晕,向地上摔去。

那宫装美­妇­突然一伸手,接住了紫衣少女的娇躯,抱入怀中,说道:“姹儿,姹儿……”

这一段时间,紫衣少女连受折磨,她原本娇弱的身体,更显得柔弱不堪,看到徐元平和那青衣老叟搏斗的剧烈,心情大为紧张,一个是生身之父,一个是心上情郎,这两人,不论哪一个伤死,都将大伤她的芳心,但见两人的搏斗愈来愈是凶险,她的心神也随着增加紧张,终于身体不支,倒了下去。

青衣老叟听得那宫装美­妇­呼叫姹儿之声,不自禁的转脸望去,­精­神一分,被徐元平疾扫两剑,封闭了他的掌指,左掌呼的拍出一掌“夜半钟声”,击向青衣老叟右肩。

那青衣老叟只防到了他手中的宝刃,却不料徐元平突然拍出一掌,如要闪避,势非向后跃退不可,那将授敌以可乘之机,当下一声冷哼,右肩一抬,反向徐元平掌力之上迎去。

只听砰然一声,徐元平掌势正击在青衣老叟右肩之上。

那青衣老叟虽然中了一掌,左手却奇诡绝伦的一指点在徐元平的右腕上,戮情剑应手而落。

徐元平飞起一脚,横里踢去,左手反腕点出。

徐元平右腕被点受伤,虽然伤非脉|­茓­,但那老人指力雄浑深厚,亦觉得一条臂酸麻难抬。

忽见徐元平探臂捡起了戮情剑,挥转了一周,疾向那青衣老叟刺去。

只见徐元平步如行云流水,剑似长江大河,奇奥怪招,层出不穷,打得轻快灵巧,但攻势却又绵密异常,无懈可击。

所有观战的群豪,都为之­精­神大振,凝神屏息而观。

那宫装美­妇­脸上,也泛现出愕然之­色­,凝神而观。忽见徐元平举剑斜指,左手却疾快的拍出了一掌。

那青衣老叟脸­色­忽然一变,屈指弹出。

一缕锐啸,疾涌而出,向徐元平的左臂“曲池|­茓­”击袭。

徐元乎突然一矮身子,戮情剑脱手飞出。

一道青芒,盘空飞绕,但却迟迟不落。

徐元平左手圈了一个圆周,劈出一掌。

青衣老叟挥臂接下一击,徐元平突然长啸而起,右手一招,握住了戮情剑,团团乱转起来。

群豪凝神看去,只见徐元平每转上一周,手中的青芒就暴长甚多,心中若有所知,但又不甚了了。

只见团团飞转的青芒,愈来愈大,片刻间暴长数尺。

徐元平的人影,已然隐失那青芒之中不见。

那紫衣少女低声说道:“娘啊!这可是剑道中最上乘的……”

一语末完,团转的青芒突然暴长成一道青虹,疾向那青衣老叟­射­去。

那青衣老叟似是早已有备,平收胸前的双掌,突然一齐推出。

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内劲,直向那青芒撞了过去。

那疾飞青虹,似是被那强猛的掌力挡住,又开始在那青衣老叟身侧团团旋转起来。

青衣老叟两掌连挥,不停的推出了强猛的内力,但却始终无法把旋转在身侧的青芒推开。

双方相持约一盏热茶工夫,那青衣老叟的脸上突然开始滚落下汗水,但盘转的青芒,却愈离愈近。忽然问青芒直冲而入。

那紫衣少女突地尖声叫道:“徐元平,你不能伤我爹爹啊!”

青芒忽敛,人影乍现,群豪还未看清楚,忽听一声大喝,一条人影,疾摔过来。

宗涛大声喝道:“徐元平!”一把抱住了那条人影。

紫衣少女正在向前狂奔,目睹其情,霍然止下了脚步冷玲喝道:”爹爹,你伤了他。”

青衣老叟肃然说道:“我收招不及!”

紫衣少女道:“我如不叫他一声呢?”

青衣老叟面­色­惨白地说道:“那为父的要伤在他锋芒绝世的戮情剑下。”

紫衣少女道:“爹爹啊!你胜在女儿一声喝叫中了。”

青衣老叟默然不语。

紫衣少女又道:“我娘恨了你一辈子,做女儿的不能恨你,但我要让你尝尝老而失女的痛苦。”缓步向徐元平走了过去。

那青衣老叟神情激动,转眼向那宫装美­妇­望去,只见她一脸冷漠,显然并没有出手相阻之意。

充满着杀机的局势中,混入父母的慈爱,儿女的柔情,顿然使肃杀的气氛,为之缓和了不少。

易天行忽然长叹一声,道:“宗兄,徐世兄的伤势如何?”

宗涛道:“心脉已停,生机濒绝,看样子只怕是难得活了。”

紫衣少女忽然放声大笑,道:“死得好啊!死得好啊!”

宗涛怒道:“不是你一声喝叫,只怕你那爹爹早已经身首异处,他在生死交关之际,仍不忘情于你,你却这般的幸灾乐祸。哼!化外野民,当真是毫无情义!”

易天行叹道:“今日之局,唯死而已,先发制人,先­操­一分胜算。”呼的一掌劈向那青衣老叟。

查子清探手摸出一把蜂尾毒针,手腕一扬,疾向那青衣老叟­射­去。

青衣老叟左袖一拂,一股罡风,应手而出,一片蜂尾毒针,尽为那罡风击落,右手一挥拍出,迎向了易天行的掌力之上。

易天行只觉一股强凌的反震之力,撞了过来,心神登时为之一震。

驼、矮二叟和那红衣缺腿大汉,齐齐挥动兵刃冲了上来,天齐道长也拔剑迎上,眼看一场武林第一流高手的混战,即将展开,那青衣老叟却突然大声喝道:“住手,老夫有话要说!”

双方齐齐停下手来,凝神而听。

只见那青衣老叟一拂胸前长髯,说道:“老夫只道当今之世,只有一个慧空堪与老夫匹敌,但也未必能胜老夫。但他却胜了我一拳半脚,事后老夫思量那次相搏经过,愈想愈是不服,有心再找他较量一次,但他已被少林掌门人,罚于幽室面壁……”,他望了宫装美­妇­一眼,叹道:“至于我们私人间的事,老夫不愿公诸于世,诸位最好不要多问。”

那宫装美­妇­忽然长叹一声,垂下头去。

宗涛早已放下怀中徐元平,准备出手,听到此处,接口问道:“那以后的事呢?”

青衣老叟道:“慧空在老夫再三相激之下,答应出手,我们在他被罚面壁的幽室中,互以上乘内功相搏……”,他声音忽然转低沉,道:“半宵苦战,老夫仍然败在他的手下……”

他语声越说越沉,到后来几已听不甚清。

神丐宗涛冷哼一声,道:“这一次你输得是否心服!”

青衣老叟长叹一声接道:“那一次我输得仍未心服,只因我奔波千里而去,避过了少林寺那许多高手的埋伏后,方与他动手,但他却一直安安适适地坐在石室中,未曾耗损半分真力,一劳一逸,纵然分出胜负,也不能作准!”他面现激动之­色­,目光四扫一眼,接道:

“直到今日,老夫遇着了徐元平后,才知道天地之大,万物之奇,绝非世人所能臆测,天地间更有武林高手,老夫不能称霸于世……”,他激动的语声,又自沉落。

神丐宗涛冷笑一声,道:“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

青衣老叟双目一张,眼神中突又­射­出逼人的光芒,厉声道:“但各位不要忘记,普天之下,能与老夫一争胜负之人,慧空之后,也不过只有徐元平一人而已,别的人……别的人……”

他缓缓垂下目光,缓缓顿住语声,只因他心中已然心灰意冷,是以再也不愿说出伤人的言语。

群豪似也觉得心头十分萧索,所以大家也都不愿说话。

无言的沉默,使四下气氛更见沉肃。过了半响,青衣老叟方自长叹一声,道:“意气相争,徒逞一时之快,而留百年之憾,数十年的武林盛誉,到后来也无非是黄粱一梦……”

他突地仰天长啸一声,啸声有如龙吟,四下群豪相顾失­色­。

青衣老叟似乎也在这一声长啸中,泄尽了胸中块垒,沉声接道:“此时此刻,老夫终于大彻大悟,再也不愿流血,更不愿动手……”,沉痛的语声中,他缓步走向室外,随着沉重的脚步,他缓缓地接道:“若有人要与老夫为难,只管出手,老夫决不还击!”

众人面面相觑,心头俱是一片沉重,哪有一人还能出手相击。

静寂中只见他身形缓缓走出了石室,脚步声逐渐远去……

这石室虽有他的爱妻、爱女和门徒,但他却未回头看一眼,似乎他此去后,便再也不会回到人间了。

直到那脚步声也渐渐消失,红衣缺腿大汉、王冠中以及南海门下之人,突地伏身痛哭起来,使得四下群豪也为之耸然动容。

宫装美­妇­凝目望着青衣老叟消失户外,冷冷道:“走了最好……”,语声虽然冰冰冷冷,但双目中却已隐隐泛出一串晶莹的泪光。

易天行回顾了一眼残废的左臂,黯然说道:“盛名累人,英雄气短。宗兄,咱们也该走了!”

宫装美­妇­背过身去,拭去目中泪水,说道:“姹儿,跟娘走吧!这十几年来,我一直没有照顾你,从今以后,我要好好对你……”

紫衣少女摇摇头,道:“娘自己走吧!女儿要永留这古墓中了。”

宫装美­妇­吃了一惊,道:“什么?”

紫衣少女道:“女儿已经不是萧姹姹了!从此时起,我已是徐夫人啦!”

梅娘急急接道:“姹姹,你胡说什么?徐相公不是死了吗?”

萧姹姹道:“就因他死了,如若他还活在世上……”

宫装美­妇­接道:“你和他定过亲了。”

萧姹姹道:“女儿早已心许,寒玉钗定盟作证,伴着他一座青冢,却不料他仍活在人世之上……”,她忽然纵声大笑了一阵,道:“娘啊!你一直没有见过女儿之面,可知道女儿的容­色­如何吗?”

那宫装美­妇­一怔道:“为娘的曾偷回南海数次,看到你游戏海滨,只不过你没有见过为娘的罢了。”

萧姹姹道:“妈妈可记得女儿的容貌吗?”

宫装美­妇­道:“尤强过为娘几分。”

萧姹姹放声大笑,缓缓揭开了蒙面黑纱。

她的倾国容­色­,早已深深的印在群豪之心,此刻见她揭开黑纱,都不自禁的疑目望去。

目光触处,都不禁为之一怔。

原来那紫衣少女匀红的­嫩­脸上,此刻却交错着条条红痕。

宫装美­妇­目睹爱女脸上交错的红痕后,突然失常,尖声叫道:“姹儿,姹儿!是谁毁了你的容貌?”

萧姹姹忽然流下泪来,道:“是我自己。”

宫装美­妇­娇躯一颤,道:“你自己?为什么你要毁了自己?”

萧姹姹望了仰卧在地上的徐元平一眼,道:“因为他死了……”,忽然探手捡起了戮情剑,放在前胸上,说道:“妈妈如是惜爱女儿,那就答应我留在这里!”

宫装美­妇­热泪如泉,缓缓从头上拔下一只玉钗,道:“姹儿,寒玉钗本成双对,为娘的离开南海时带走了一支,此钗乃千年寒玉制成,常带身侧,可驻容­色­,徐相公已经死去,你爹爹掌力雄浑,只怕已难有良药可救,用此钗可保他尸体不坏!”

萧姹姹接过玉钗,一挥戮情剑,道:“你们都该走啦!一盏热茶工夫之后,我就要发动机关,闭上这座石门,那时,你们将永远沉沦这古墓中,难再生离此地!”

群豪相互瞧了一眼,缓步向外行去。

这时,群豪都有些心灰意冷,神态萧索,不复适才那等生龙活虎,豪气英风。

神丐宗涛回头望那紫衣少女和仰卧在石地上的徐元平一眼,内心之中泛起来一股黯然的怜惜,暗暗叹道:萧姹姹天仙花人,容­色­如花,举世美女,无与匹敌,那如花盛放的笑容,仍然保留脑际,但此刻的她,却已容­色­改变,满脸交错着红痕,徐元平出道江湖,短短近年的时光,已然盛名大噪,武林道上第一流的高手,都对他生出敬畏之心,少年英雄如日初升,近代霸才,铁胆侠心,隐隐间已成了左右武林大势人物,却猝然丧命古墓。她为他毁去了闭月容貌,他为她断送了一条­性­命,这是因果报应?

忽见易天行大步走了回来,面对徐元平的尸体,曲下一膝,单掌当胸,朗声道:“世人都知我易天行积恶如山,却不知我易某人的霹雳手段正是我慈悲心肠,仁善与凶残未到真相大明时,极难分辨……”

群豪齐齐止步,凝神静听。

只听易天行继续说道:“我易某生平之中除了对宗涛敬重之外,,折服的只有你徐元平一人,天不假英雄之年,留下了一局残棋,但望你英灵相佑,助我易天行完成你未竟之愿,待武林底定,大局坦荡之日,易天行将结庐孤独之墓,以余年相伴英灵。”

两行英雄泪,点点洒落胸前。

神丐宗涛突然长叹一声,道:“易兄,咱们该走啦!”

易天行站了起来,拭去泪痕,大步向外行去,将要出门之时,突然又回过身,说道:

“萧姑娘!”

萧姹姹淡然一笑,道:“什么事?”

易天行道:“姑娘胸怀绝才,世间无难你之事,不知世间有没有能使徐元平复生之药?”

萧姹姹道:“告诉你也不妨事,但我相信没有人能够寻得救他之物。”

易天行道:“姑娘说出听听!”

萧姹姹道:“万年雪莲子,千年毒蟒胆,百年鲤鱼血,成形何首乌,四物齐全缺一不可。”

宗涛怔了一怔,道:“能有相救徐元平的药物,想来定有使姑娘复容之药了。”

萧姹姹微微一笑道:“纵然能恢复我绝代容光,怜世人有谁能欣赏?”徽微一顿又道:

“古墓关闭在即,诸位快些走啦!”

宫装美­妇­黯然一叹,道:“姹儿,千古恨事唯一情,为娘的要去了。”

萧姹姹道:“女儿不送啦!”

宫装美­妇­日光一扫南海群豪,厉声喝道:“你们还留在这里作甚?”

南海门中群豪相互看了一眼,随在那宫装美­妇­身后,跟着中原群豪鱼贯步出石门,行不及丈,突然响起一声大震,那沉重石门疾合一起。

一缕婉转的歌声,由石门中传了出来,凄凉幽沉,动人心弦,群豪只觉脚步愈来愈是沉重,心头如负重铅,斗志全无,豪气尽消,神情萧索的步出秘道,看落日西沉,已然是黄昏时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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