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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刀剑破沧海 > 第三章 相逢又別

第三章 相逢又別

方子云醒了过来。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

这是一间很简陋的房间,房间内只有一张木桌丶一张木椅丶一个普普通通的柜子丶还有这张床。

一看陈设,就可以推想住在这里的一定是一户普通人家。

房间简洁,一点龌龊的感觉也没有。

方子云现时只觉得头痛欲裂丶浑身无力,好不容易才坐了起来。他尝试着运起内力,但一口真气却竟提不上来。

小帘朱户,旭日初升,阳光从窗外透­射­进来,刚好照到他的脸上,鸟跃枝头而歌,一切万物欣欣向荣。他望出窗外,竟是一个小花园,树在轻曳,一股清新的空气扑进鼻子来,心中突然觉得只要还能活着,确实是一件美好的事。

「不过,是谁救了我?」方子云心中疑惑着。

方子云正自四周张望,一名少女推开门进来,看见他便笑道:「你醒来了?」

那少女约莫十六丶七岁年纪,头上挽鬓,杏脸桃腮,双靥嫣红,笑起来时两颊泛起小小的酒窝,样子显得更加甜美而带点稚气。

那少女又道:「你睡了很久,还以为你不会醒了!真是谢天谢地!」

方子云摸摸了脑袋,道:「这是什麽地方?」

那少女笑道:「这是我家。」

方子云道:「哦!我睡了多久?」

那少女道:「你已经睡了整整三日三夜了。那天,爹爹出海回来的时候,发现你昏迷在海边,就把你带回来了。」

方子云担心着飞鱼帮众人,急问:「除了我之外,你们有没有见过其他人?」

那少女问道:「什麽人哪?就只有你一个人啊!」

方子云心中安慰自己,道:「义父武功高强,又熟水­性­,大慨不会出什麽事儿吧!可是,帮中必定元气大伤。」方子云心念一动,忽然东张西望,神情甚为紧张,问道:「我的剑呢?」

那少女缓缓打开柜子,拿出一把耀眼的宝剑,剑柄镶玉,蓝­色­的光芒约隐约现,正是「化清剑」。那少女兴奋问道:「是这把剑吗?让我想一想……你一定是剑侠吧?」

方子云接过宝剑答道:「嗯!算是吧!」心中却想:「我是用剑的,可是还称不上一个『侠』字。爹爹为国为民才称得上一『侠』。可是,严嵩这个恶贼……」

方子云的思绪回到了十年前。

那天,将军府中传来恶耗,方如在关外战死了!

方如妻子黄氏伤痛欲绝。

正值哀痛弥漫府中之际,朝廷却竟颁布圣旨以「违反军令」之罪名欲把他们抄家。因为当时在朝中专权的内阁首辅严嵩对蒙古主张避战,可是方如却奋战到底。

「庚戌之变」一事,严嵩理应责无旁贷,但他却找了一些代罪羔羊,像是兵部尚书丁汝夔等人。

幸好,府中一名军士事前得悉严嵩之恶计,并携带方子云呣子收拾细软,连夜逃走。

他们在山西一个小镇定居下来,可是黄氏得了很严重的病,钱财也不足够去看大夫。那名军士说会为他们一家去赚些银两,但却一去不回。黄氏每天躺在床上,唤着夫君名字。终於有一天,黄氏临死前把宝剑交给方子云,要他长大後手刃大恶贼严嵩。

他流浪江湖,血流过,泪流过,受尽白眼,但他知道这灭门之仇一定要报。

「严嵩!我杀了你!」方子云心中号啕着。

他此时心中有如千军万马,没法子平静下来,但当千军万马在他心中交战着时,一把如天仙般美妙的声音打破了这种乱局。

「那你岂不是经常四处走了?真羡慕呢!我早就听过那些侠客仗义的事绩,真是多麽的威风!」那少女打断了他的思绪,瞪大眼睛好奇问道。

方子云道:「小孩子,懂什麽?」

那少女鼓起腮子,道:「我看你年纪也大不了我多少,却装起老头儿来。」却看他若有所思地抚摸剑身,便问道:「这把剑对你一定很重要的吧?」

方子云点头黯然道:「是死去的爹爹留给我的。」

那少女道:「噢!对不起。」

方子云摇头道:「没什麽。」他又问道:「你不怕我?」

那少女道:「不。­干­麽要怕你?」

方子云突然装凶道:「我可能会杀了你!」

那少女一惊,但心知他是开玩笑,才吁了一口气道:「我……我知道你是好人。你……你不会无故杀我的。」

方子云道:「我叫方子云。」

那少女嫣然笑道:「我叫苑儿。我替你煎了碗药,我去厨房拿来给你服用吧!」

苑儿转身走出房间,手中捧着碗药,替方子云服下了。方子云喝下苦药,虽然痛楚还在,但却也舒畅了不少。

方子云感激道:「谢谢你!」

苑儿道:「这倒没什麽!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麽事,但你也一定有你的原因吧,我也不多问了。你休息一下吧!」

方子云苦笑道:「我可不是猪。睡了这麽多天,还嫌不够吗?我倒是想出去走走。」

苑儿「噗哧」一笑,脸上又露出两个小酒涡,道:「对!对!我差点儿把你当成猪了!」

方子云也大笑了起来。

方子云此时心中登时泛起一种特别的滋味。其实方子云自小家教甚严,每天除了读书丶练剑之外,绝少与同龄小孩玩耍;双亲死後,更加孤苦伶仃;及後,加入飞鱼帮,毎天对着的却是一群江湖硬汉,哪里有个同伴跟他开玩说笑?

方子云与苑儿走出小屋,屋外围着了竹篱,竹篱旁是个小花圃。虽已是残秋,但正因如此,桂花丶*丶百合……开得正盛,方子云深深吸了一口气,但觉­精­神抖数。

苑儿带着方子云走过乡间小道,穿过渔村,不时与村民过门更相呼,看来村民之间十分熟络。

两人一会儿便来到海边,一阵海风吹来,带着一阵咸咸香香的气味,对於长期身在飞鱼帮的方子云来说早已习惯这种气味了,他就是在这种气味中长大丶在这种气味中看着江湖仇杀。可是他现在心中感觉却大有不同,他感到十分安宁,没有江湖的­奸­诈险恶丶没有杀戮……这是江湖人对简朴幽静生活的向往。

海边码头旁有个小市集,市集上贩卖着各式的鱼类,鲤鱼丶石斑丶鲜虾丶鲜蟹……都是渔民辛劳工作的成果,他们自给自足,生活虽不富裕,但却也十分安逸。人们都在选购新鲜的鱼儿,这就是他们这一天的餸菜吧。

方子云从没体验如此生活,觉得十分新鲜好奇,也羡慕他们恬静的生活。

「我们这条村子叫作『小思村』,向北走就是嘉兴了,有些住在附近小镇的人也经常走过来到渔市场看看。」苑儿道。

方子云道:「我想过去看看。」

苑儿道:「我爹娘也在那边,跟我来吧!」

这里的人都叫苑儿的娘亲做李大娘。这的确是很普通的名字,天下间就不知有多少人叫李大娘。苑儿自然也姓李。

李大娘也是这里的渔贩,可是辛劳的工作已令她的手部变得粗糙,眼角已有了皱纹。

岁月的痕迹已经不能消退。

李大叔当然就是苑儿的爹爹。李大叔一早就捕鱼回来,把捉来的鲜鱼放在这里卖了,有些却养了。渔民通常会把捉回来的鱼放在一个四四方方丶一格一格的渔排里养着,养得大了,才拏去卖。

李大叔一见到方子云就显得很热情,一把捉住了他的手道:「年轻人,你可终於醒了!」

方子云拜下道:「多谢救命之恩。」

李大叔扶起方子云道:「不用了,我看你那天躺在海边,受伤实在不轻,敢情你是被海盗袭击了?这数十年来,倭寇横行,洗劫了不少村庄。幸好,这一带有戚大人,把倭寇赶回去,令我们也可平稳过日。对了!你是哪里人士?可有什麽亲人?」

方子云迟疑一会,道:「在下家本在京城,父母皆亡,现下四处流浪。」

苑儿道:「爹爹!他原来是个剑侠。」

李大叔道:「哦?当真英雄出少年!」

李大娘却脸­色­一沉,轻声在王大叔耳边道:「他是江湖人,虽然可能不是坏人,但待在我们这里可不太方便。我可不想招惹灾祸。」

李大叔悄悄道:「这个我自然理得,但是帮人帮到底,救人须救彻,我会在适当时候送他走的了。」

幸好,方子云只顾与苑儿聊天,没有听到他们说话。

李大叔向方子云道:「你伤口未痊愈,今晚就在我们家暂住吧。」

方子云这一住,便一连住了好几天。李大叔详问之下,方子云把自己身世说出,但却含糊略过不说飞鱼帮之事,李大叔这才知他乃大将方如之子,并也对严嵩破口大骂。其实严嵩丶严世藩父子*忠良丶欺压百姓,已经令人民怨声载道,百姓对其父子皆恨之入骨。虽然朝中仍有正直之士上谏,但都一一给严嵩所陷害了。

李大娘当初虽然对於收留方子云有所顾虑,但後来发觉这个年轻人态度谦恭有礼,而且这些日子也太平无事,就不再反对。

李大叔知他是忠良之後,对他倒是不错。

就是这样,方子云过了一个短暂的平淡日子。

平淡日子对一个江湖人来说是一种奢侈品,方子云也知道自己无法永远拥有这种奢侈,但他会享受它直到期限完结。

白天时,李氏夫­妇­出外工作,苑儿便带方子云在村外田野游玩。

村外山清水秀丶小溪蜿蜒丶长草茂生,苑儿总喜欢在田野里一边跑着,一边唱着民谣,方子云也很喜欢听她唱,每次听得她唱,他几乎忘掉了所有江湖事……

「看看这小船,会摇到哪里盘旋?看看这小鸟,飞到天边永没了。

看看这大海,容纳了多少情爱?看看这浮云,散时过後雨纷纷。

问消遥,道消遥,消遥是浮云……」

啊!歌声……

是的。逍遥像浮云而过。

是黄昏。

走累了,方子云和苑儿正要回村。

「得!得!」四匹快骑突然往市集急驰而来,攘起了阵阵沙尘,路旁行人纷纷躲让,有些档摊已经被踢翻,行为好不横蛮,路人破口大骂之声不绝。

方子云看得清楚,那些骑士皆穿着一身劲装,背有箭筒。一名骑士声如洪钟高呼道:「让路!让路!不然被老子踏得稀巴烂!」

人群之中却走出一名老­妇­人挡着去路,那些骑士本意并不想真的伤及平民百姓,只得立刻勒紧繮绳。骏马嘶鸣,刚好在那老太婆前停了下来。

「走开!你想死吗?」其中一名骑士道。

老太婆却想把那骑士拉下来,道:「你们撞塌了我的档摊,快赔来!」

那骑士一脚踢开她,那老­妇­人被踢得在地上滚了一滚。那骑士其实也不想真的杀死她,所以只是用了一成力。怎料那老太婆起来後,又再欲扑向那骑士,只听她嘶声道:「快赔来!快赔来!这些都是我命跟儿,都给你们破坏了!生意也做不了。你们这帮人……我跟你们拚了。」那老­妇­喊得嘶声力竭,却也教人听得心酸。

原来老­妇­自从丈夫死後,毎天就只剩下她一人独自出海捕鱼为生,但今天的收获全都被那些骑士踏坏了。

百姓为了生活毎天的靠双手努力着,倘若收成一下子便化为乌有,对他们来说可是苦不堪言。

那个被缠住的骑士终於老羞成怒,从腰间抽出长鞭,一下子便向老­妇­人挥去,那老­妇­人当然闪避不及,背部中鞭。所幸出手不重,但老­妇­人已经伤到在地。

路人对那些骑士已经有所不耻,有几名大汉冲出来想为老­妇­人争一口气,方子云几次想出手,但心知那些骑士大有来历,而自己却伤患未愈,胸口隐隐作痛,只好把这道气忍住。

手持长鞭的骑士欲挥打向一众大汉,却被另一名较年长的骑士制止,道:「别多生事端,正经事要紧。」

「知道了,刘大哥!」

那些骑士快马一鞭,已经不见了踪影。

不久,市集扰攘刚止,又有三名装束一样的骑士飞驰而来,这次他们却停了下来,

停在一个面档前。骑士们都下了马,把马匹系在木栅上,然後在面档坐下,他们好像对群众目怒而视感到有些奇怪。

其中一人叫道:「老板,来些吃的。要快!我们还要赶路。」

老板看过老­妇­人被骑士打伤,料定他们是一夥,不敢得罪他们。他只好急忙煮了几碗汤面,数名骑士一口气吃完,问道:「老板,天荒坪的路怎去?」

老板不敢怠慢,战战兢兢答道:「一直向西走,绕过莫­干­山就到了。」

那骑士道:「谢!咱们快上路,大家可不能错过飞鱼帮的*。」众人转身上马,一下子飞驰而去。

方子云一听「飞鱼帮」三字,心中一凛:「他们绝不是我们飞鱼帮的人,他们去飞鱼帮的*­干­什麽?奇怪!我们飞鱼帮势力在黄河一带,为何会来到江南*?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李苑儿见他沉思,便好奇问道:「你又在想什麽?」

方子云道:「我想我要走了。」

李苑儿惊讶道:「什麽?你的伤还未痊愈!」

方子云道:「打搅了。」

李苑儿道:「你……」

方子云早就慢慢走了。

她想把话说完,但还是没有把「不理我了?」四字说出。

他没有望李苑儿一眼,否则他怕自己会舍不得,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奇妙的感觉。

舍不得是的景?还是人?

他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如此一去,又要回到江湖。

李苑儿望着方子云的背影渐去,她的眼圈早已红了。

晶莹的泪水在她的眼匡凝住,一眨眼,双颊出现了两道小河,又像两段丝绸轻轻滑过。

两个萍水相逢的人,为何会如此?

他们是来自不同世界的人。

倘若早就注定离别,何必相识?

还是黄昏。

她孤独的影子被拉得长了。

为何黄昏总带着一丝凄美?

方子云到了余杭时,突然下起一场大雨,一身衣服都湿透了。

雨声稀稀沥沥,兀自未停。

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把人们的心都打乱了。

街上的人都显得有点跄踉,显得街道一阵纷乱。

方子云跑到了一座破庙的屋檐下避雨。

他低头望了望自己的靴子,已经沾污着泥泞。

他对这种感觉早已习惯,在他流浪街头的童年,他就是在泥泞中挣扎着活了下来。

一个脏兮兮丶头发凌乱蓬松的老叫化手里拿着竹杖,右脚一拐一拐的同样走到了屋檐下。

只听那老叫化吟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是苏轼的「定风波」,方子云在小时候早就读过了,但他却奇怪这首词竟会在一个叫化子的口中吟出,但听得出在他自我安慰的词句之中,语调带着无数辛酸。

只有经历过世事无常的人,才能吟出如此感觉。

那老叫化叹了一口气,道:「这场雨来得真快。」屋檐下并无他人,这说话明显是对方子云说的。

方子云只得含糊应道:「嗯。」

那老叫化道:「人生少不免会下一场大雨,大雨过後又是天晴,不是吗?」

方子云若有所思道:「是的。」

那老叫化忽然笑道:「你我因雨而相遇,也算是一场缘份。老叫化好几天没吃饭了,如果你肯请我吃一顿饭就好了。」

方子云但觉又好气又好笑,哪有人第一次见面就开口要人请客?但随即想到他只是个叫化子,此事又好像变得很合理。

「咕!」的一声从方子云的肚子响起。方子云这才发觉自己一整天也没有吃过东西。

那老叫化笑道:「原来有人比老叫化还穷。」

方子云只得苦笑。

那老叫化道:「如果我得到东海那个宝藏,我也许可以请你吃一大顿。」

方子云好奇问道:「什麽宝藏?」

那老叫化压低声音道:「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在东海某个岛上有一个大宝藏,连倭寇都想分一杯羹。」

方子云当下明白了原藤为何会不欲与飞鱼帮结盟──一个人拥有一个宝藏总比二个人瓜分来得好。

当然日本人不想中国人Сhā手也是其中一个因素。

那老叫化抬头看着天边满天飞雨:「快入黑了,恐怕这场雨没有那麽快停。」

方子云也低头望着自己那湿透的靴子,心道:「今天应该赶不到天荒坪了。」

那老叫化转身走进破庙道:「依我看,今晚还是在这里睡吧。」

方子云点头道:「唯有如此吧。」

夜幕低垂,天空披上了一层黑纱。

「嚓!」火摺亮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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