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看到一个一身红色高级西服、戴着黑框眼镜、背上背着一个大包,手里拖着一个拉杆旅行箱的小伙子在向迎宾询问着什么。程剑勋加快了脚步,上前问:“是陆先生吧?”那小伙子诧异中点了点头。程剑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陆老先生在七十二号台,请跟我来。”
七十号台的施先生一手擎书,一手捏着小巧的福建功夫茶瓷杯,不时啜饮。大厅内的杯盘交错人声鼎沸仿佛和他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世界。只是偶尔,他会看一眼腕上的手表,那表也如他一样:不新、不扎眼,却很古雅踏实。
旁边的七十二号台一阵骚动。施先生此刻的心并不在手中心爱的线装书上。带听不听的,已经大略明白了邻座来了今晚的主角——父亲为从美国学成归来刚下飞机的儿子接风洗尘。尤其在听到什么“飞机”、“难得准点”等词语后,施先生更是看不进去手里的书了,索性把书搁到桌上,一边喝茶一边听邻座的对话。
忽然,施先生的注意力被对面七十一号桌的两个客人吸引过去了。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两个人是法国人。那身材高大,留着讲究的络腮胡的中年人一定是父亲;而那有着模特般高挑身材,长着如洋娃娃般天真完美面孔的少女,一定是女儿。二人用法语交流着对菜单上菜式的看法,施先生马上听出,那是典型的巴黎口音!正当施先生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中时,他忽然听到那个少女用很标准的普通话扬声道:“服务员,点菜!”
这让施先生略感诧异。那少女点完菜后,开始用汉语和父亲交流,而那个父亲,居然也操着一口不走音的流利汉语。施先生眼中露出一丝笑意。而他,已经从他们的交谈中,知道了少女叫苏珊;父亲叫摩西。
苏珊问:“爸爸,为什么你说华金叔叔和沃尔特叔叔都是你的至交好友,我却一次都没见过,也一次都没听您提过?”
摩西喝了一口茶,说:“很多朋友,只认识了几天,也可以成为至交好友,比如中国人写的那些‘大侠’,虽萍水相逢,却能顷刻成刎颈之交。”
苏珊脸上绽开笑容:“那这么说,今晚要见到的两位叔叔是大侠客了?我的爸爸是不是也一样是我不知道的大侠客呢?”
摩西笑而不答,只看了看表,说:“快到了。一会儿在叔叔们面前装得淑女一点,别让人家笑话我教女无方。”
苏珊皱了皱高翘可爱的鼻子,抱怨道:“你本来就很少教我嘛,同在上海,一个月才能见你一两次……”
摩西无言,只是抚了抚苏珊满是金色长发的头顶。
陆宣冥满脸欢喜地拉着儿子给诸人介绍:“这是犬子星晨,刚读完哈佛商学院的MBA,这次回国就是帮我打理生意的。”
陆星晨满是倦意的脸上对众人露出一个很有些勉强的微笑。
陆宣冥却兴致正高,将在座诸人一一介绍给儿子。
他先是一指那五短身材、瘦小枯干、一身黑衣、长髯过胸的老者,说:“这位老先生就是易学界大名鼎鼎的付天从付老前辈,是中华周易协会三大理事之一,著作等身。”
一指那身形肥大、油光满面、胡子拉碴的和尚,说:“这位大师……咳咳……”那和尚自己咧嘴一笑:“还是我自己说吧,业内都叫我‘懒馋大师’,是‘奸懒馋滑’的‘懒馋’,贫僧向来不忌酒肉,显密双修,我最爱凑热闹,到处混吃混喝。”
陆宣冥哈哈大笑,说:“懒大师可是高人,在很多宗教协会都有挂职,最爱说笑,如果能经常到小店去吃喝,求之不得呢!”
懒馋大师眨眨眼,说:“你‘海上人家’的大老板发话,我可就当真了。”
陆宣冥笑着点头,一指那个眉清目秀,仙风道骨的道士:“这位是秦灵宿道长。秦道长原在江苏茅山修行,我和他师父凌霄大师是至交,这才请动秦道长下山来任我的私人顾问。经过秦道长指教,最近三个月几家连锁店的生意大有起色啊!”
秦灵宿坦然受之,只是向陆星晨略一颔首。
陆星晨皱眉。
陆宣冥最后指了指那位打扮素淡,颇为清丽的少妇,说:“这位……就是我上次跟你提起的冯书琰阿姨,现在任公司财务总监。”
陆星晨冷冷地逼视着冯书琰,让她脸上的微笑僵住。
陆宣冥赶忙拉了一把儿子,说:“快坐下吧,热菜马上就上了。”
陆星晨坐下,用全桌人都能听见的声音抱怨道:“接风洗尘,连个包房都订不起么?如果这样,还不如在自己家里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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