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城越近,爱星阿的脸色越沉重,精神也日渐萎靡。
刚开始,他终日耀武扬威地骑在马上,走着走着,变成了半日骑马,半日坐马车,接着就干脆弃马不骑,跟个病秧子似的,整日缩在马车里。
董小宛以为他着了风寒,不厌其烦地天天熬姜汤给他喝。他也来者不拒,姜汤喝得比黄河水都多,精神头却一点也不见好。每日无精打采地盯着车顶发呆,和他说话,十句顶多答你一句,还是没有任何含义的单音节“嗯”,也不知是表示听到了,还是表示同意。渐渐地,董小宛和翠缕都习惯了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直接忽视他,当他是根木头桩子。
车马摇摇晃晃进了京城后,董小宛撩起车帘,好奇地向外张望。
街市上买卖兴盛,人来人往,茶食店、香烛店、风筝纸鸢店、杂货铺、首饰行、酒楼戏园等鳞次栉比,各色彩旗市招高高挑出,在风中飘摆。
看得正来劲,哑巴了半程的爱星阿突然金口大开,说:“小宛,转过这条街,就是紫禁城了。”
“哦。”董小宛随口应道,眼睛仍兴趣十足地盯着街市。
“今日一别,恐怕后会无期了。和小宛相处的时日虽然不长,却轻松快乐,令人难忘……”
他悒悒不乐,声音越说越低。
董小宛转过头,真心诚意地说:“谢谢将军一路护送和照顾,小宛没齿难忘。”
马车剧烈地抖了一下,停了下来。
早等在皇宫角门上的内大臣席纳布库和冷僧机带着几个公公迎上来,和爱星阿见过礼后,引着董小宛和翠缕往宫里走。
太阳即将落山,寒风打着旋,搅起阵阵黄沙,在地上翻滚。
董小宛回头,看见厚重的朱红铜钉宫门正缓缓关合。爱星阿骑在一匹雪白的高头骏马上的,静静地目送她。
沉沉的暮色中,他纹丝不动的英武身影,像一幅剪影,无边无际的青灰色天空,在他身后伸展,寂寥空旷。
见董小宛回头,爱星阿忽然冲动地举起手,宣誓般大声说:“我等你出宫。我,舒穆禄氏爱星阿,满洲正黄旗,三等公爵,对天发誓,此生绝不负此诺!”
声音铿锵有力,在暮色中飘散。
停伫在一旁古柏上的寒鸦受惊而起,无声地掠向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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