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古应春去拜访一下洋商,看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还按原来的协议收购生丝。洋商借口欧洲升级价格下跌,不愿按原先议好的丝价收购胡雪岩他们的生丝了,要求减价百分之十五才有商量。这也不怪洋商,毕竟当时只是口头协议,连草约都没有签订,洋人现在有了更好的赚钱机会,当然不能放过。
既然如此,那只好从朱福年那边下手了。古应春赶到二马路一家同兴钱庄,取出一张5000两的银票,存入“福记”这个户头。这个“福记”就是朱福年的户头。古应春存在钱庄这个户头上后,要求伙计再出一张收据,写明:“裕记丝栈交存福记名下银五千两整”。朱福年很快也知道了这件事,但见凭空进账5000两银子,乐得早已心花怒放。果然,古应春求他看在“红包”的份上,高抬贵手,仍照旧议,让古应春代表同业去跟洋商打交道,订约成交,利益均沾,万事俱全。但这个朱福年利令智昏,心想如果自己出头直接跟洋商打交道,一转手之间,可以从胡雪岩的丝上得到5厘银子回扣,合起来就是16000两银子的赚头。而且自己出头,在别人眼中自己就成了同业的头脑,这样名利双收的机会,怎可错过?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一切都在胡雪岩的意料之中。这5000两银子并不是白送给“猪八戒”的,而是靠此抓得朱福年一个吃落回扣的人证物证,在庞二面前就言之有据了。而且朱福年吞钱自己“做小货”,赚钱归自己,蚀本归东家,给人做伙计的人,这算是最犯忌的事,再有,他如果在账面上说帮胡雪岩的忙,丝款都由庞二垫付,暗地里收个九五回扣,这叫开花账,也是对不起东家的事。
因为出了这样的一档子事,胡雪岩随古应春之后赶到上海,又派人去南得请庞二回到上海。庞二到上海,逗留了一日,晚上胡雪岩摆酒为庞二洗尘。刘不才在迎庞二回上海途中,就曾按胡雪岩之意暗示朱福年出了问题,庞二回到上海,用一个上午时间仔细问了一番朱福年,朱福年支支吾吾,看来真的情况不妙了。胡雪岩的预期效果达到了。因此,他帮庞二分析情况,此时打草必惊蛇,最好的办法是不声张,一切在不声不响中布置安排,否则朱福年干脆拆“烂污”拆到底,庞二的损失可就大了。庞二当即想请胡雪岩为他查账,但胡雪岩回绝得也很干脆:“这样一件事,我不敢从命,做不到。”
这也在庞二意料之中,他神情极沮丧:“我晓得的,你待人宽厚,不肯得罪人。”
“不是这么个说法,庞二哥你的事,为你得罪人,我也认了,不过这样的做法要有用才行。”
一句话提醒了庞二,如果真的叫胡雪岩去查账,一来费时太长,胡雪岩不一定有那种工夫,待真的问题查出来了,又白白耽误这么多时间,这样的账一般来说一年半载不能完事;二来朱福年一旦知道了消息,就越会去舞弊使坏。想了半天,二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条妙计,即让胡雪岩以参股的方式做庞二丝业上的老板之一,作为“礼尚往来”,庞二也做了胡雪岩丝业上的老板股东之一。这样,胡雪岩作为庞二产业中的老板之一,去查旧账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然而,胡雪岩在与朱福年的接触中,发现此人并非什么老奸巨滑,在胡雪岩眼中还“嫩”得很,也看出此人仍是可用之才,心中萌生要重新用他的想法。
胡雪岩于是就到钱庄里面去查朱福年户头的资金划出和划入的情况,一查,果然发现了很多猫腻。尽管他很清楚地知道朱福年曾犯过哪些错,但并没有当众说破。如果以后还要用他,就必须点他一点,让他知道一下自己的厉害,否则当真以为他做的事情没人晓得。
于是,胡雪岩查账时并不是仔仔细细翻账本,而是随手悠闲地翻翻,实际上着重记住了几日的情况,以他这种钱庄老手的眼光,有什么问题、使了什么手法一目了然。朱福年本来心里紧张,一颗心悬到嗓子眼,但见胡雪岩没有即刻说破它,他就真的以为胡雪岩没有发现什么。
于是胡雪岩终于忍不住沉下了脸,发问道:
“这半个月之中,你不妨自己检点一下,如果还有疏忽的地方,想法子自己弥补。我将来也不过只看几笔账。”接着,胡雪岩清清楚楚地说了几个日子,这是从同兴送来的福记的收支清单中挑出来的,都是有疑问的日子。
朱福年心惊不已,自己的毛病自己知道,却不明白胡雪岩何以了如指掌,莫非他在恒记中埋伏了眼线?照此看来,此人莫测高深,真要步步小心才是。
他的疑惧流露在脸上,胡雪岩就索性开诚布公地说出了一席话,这段话很有水平:
“福年兄,你我相交的日子还浅,恐怕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我的宗旨一向是有饭大家吃,不但吃得饱,还要吃得好。所以,我决不肯轻易敲碎人家的饭碗,不过做生意跟打仗一样,总要齐心协力,人人肯拼命,才会成功。过去的都不用说了,以后看你自己,你只要肯尽心尽力,不管心血花在明处还是暗处,说句自负的话,我一定看得到,也一定不会抹煞你的功劳,在你们二少爷面前帮你说话。或者,你倒看得起我,将来愿意跟我一起打天下,只要你们二少爷肯放你,我欢迎之至。”
这番话,听得朱福年激动不已:
“胡先生,胡先生,你说出这样的金玉良言,我朱某人再不肯尽心尽力,就不是人了。”
朱福年果然急着去和洋人谈丝价,要求恢复原议,而且表示立即就要去。朱福年对胡雪岩是毕恭毕敬,显然对胡雪岩服帖了。要知此人平日里总是自视清高,加以东家庞二“弹硬”,所以平日总在有意无意间流露“架子大”的味道。此刻一反常态,才是真正内心的表现。
胡雪岩依靠朱福年做中介,力拉洋商,终于如愿以偿,按原价卖掉了所有积存的丝,美美赚回一笔,真是不负众望。此后,胡雪岩做典当行也是靠了朱福年的大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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