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波忙的一个主要原因,是他想趁生态园地埋工程期间,雕塑工作还不能正常展开的空隙,搞一个全园雕塑品的模拟创作。他说:“这段时间,是我预算出来的。为了让这期工程,成为我一生中的经典工程,我必须作出必要的重复劳动!作出成倍的努力!”于是,他破例在工地的一角搭起一个大篷,架上一个五千瓦的大灯泡,在那里没明没夜地工作。他说:“任何一项经典工程,都非垂手而得,所谓的垂手而得,都只不过是那些无能的艺术家离开艺术的规律,对自己的瑕疵视而不见,而作无耻的自我张扬!”在这个过程中,他完全改变了众人心目中的老师印象,天天穿着一身普通的工作服,即使一个人走路的时候,也全是一副凝神深思的样子!站在自己的作品前,两只大眼睛死死地盯住眼前的作品,完全是一种猴子剥豆,全神贯注的样子,该用刀的时候用刀,该抓泥的时候抓泥!苍蝇落到脸上,连赶一下的功夫也没有。凡是看到他这样工作的人,差不多都要情不自禁地说一句:“奶奶的,江老师真是拚命来了!”一段时间过后,也许是他的头发猛长的缘故,人明显地瘦得猴王似的。包括原尽忠看到他,都连连嘱咐他要注意身体。而他自己根本不管别人嘱咐不嘱咐,身体不身体,眼睛里只有他的作品!原尽忠几次跟我说:“江清波不搞作品的时候,精神还正常,一搞作品,精神明显地不正常起来!”我说:“大概艺术家都是这样!”他的这种作派,让好多人在一种陌生的感觉中感到可敬和可爱!老实说,我的心里也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对我那样热烈的时候,我却没有感觉到什么,相反,他对我平静了,我的心里倒不平静起来!尤其是随着日子如纸般一页页翻过,他的名字逐渐在我心上刻了下来,我感到非常非常地奇怪,却又非常非常地应该!我经常失控般想起他那天在餐桌上说的那番话!他的手势、动作和各种各样的神态。特别是他的神态和动作,还会突然间停留在我的视线里,像是一幅幅凝固的画悬挂在空中!同样的幻觉,还会出现在我的睡梦中,睡梦中突然醒来的时候,耳边震撼般响起近来一些带有启发性和触击力的话语。其中就有江清波那天晚上的那段倾诉!这是我过去所有印象中从来没有过的奇迹。这时,我的思维立刻会和他那让人心酸的命运对接在一起,他的家庭,他的遭遇,他脚下那坎坎坷坷的路,他心灵上的伤和感情上的痛!尽管我不知道他的话里真实的成份有多少,但我从不对他的话产生怀疑!我相信他的话就像相信一台功能特强的验钞机一样!我坚信,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就是那台功能特强的验钞机里出来的钞票!所有的假话,都会像假钞一样被扔得远远!没办法,我就是这样愣愣地相信他!同时,女人的直觉还让我百分之百地断定他绝对属于那种让人看起来傲慢、狂放,实际上严肃、踏实的人。人对人一旦有了这样的印象,特别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一旦有了这样的印象,就像一个正常人突然染上大烟瘾样,想不携带它就不可能!隔一阵子那种瘾自然会上来,瘾上来了,就必须痛痛地抽一阵子!因此,在那一段日子里,我会经常自然地在理智的边缘失控般想起他!随着情感频繁地起频繁地落,我越来越渴望清楚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种渴望慢慢地就种子般在我的心田上种下。女人的心田上一旦种下这么一颗种子,就像草原上丢下了一粒火种一样危险,很快就会在心原上燃烧起来。且还要适时地随风展势。风起了,火苗就旺盛地燃烧。那一阵子我不知道脑神经受到了什么样的信号支配。神经感觉就像露出的电流样,稍不注意就跑到了江清波那个导电体上,再稍不注意,心中的那堆火就燃烧起来!有一次,我竟然对赵一柱说:“我从见到江老师的那一天起,心底就有一种很亲近很特殊的感觉!”赵一柱用惊异中带有深思的目光看我一眼说:“你得先摸一下他的婚姻状况!不过……”他没有将不过后边的话说出来。我赶忙说:“叔,我不是那个意思!”赵一柱说:“该操的心,叔也给你操着,就是你的地位高了点,叔给你操不上心!自己要是有机会,千万甭错过!”赵一柱的话让我的心里嗵地响了一下,感觉就像是谁在平静的湖面上,猛地投进一块石头。我又迅速地回想了一遍我刚说过的那番话,这才真正地意识到我的话的确是少了遮拦。不管我的话中是否对江清波流露出了爱的信息,我都不希望赵一柱去那样理解我。我赶忙说:“一柱叔,江老师是一位有知识,诚实,敬业的人!他的敬业精神让我很感动!”赵一柱说:“叔活了大半辈子,佩服过谁?就佩服这个姓江的!”
我不知道原尽忠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边,大概是他听了我们两个人的话很不耐烦。他说:“对一个人,结论不能下得过早!以我看,江清波这个人。真假还在镜子里!要是把陷阱,当成莲花盆坐,到时候后悔可就迟了!”说罢,他又小声对我说:“他那种人,你还是防着点!洋男人,土男人,天下没有不想到外边*的男人!”原尽忠的话实在是太难听了,不要说当着赵一柱的面,就是当着我的面,他也不能把这样粗俗的话说出来。我说:“我今天才发现了你骨子里的粗俗!”我说罢,气得气都喘不均匀!原尽忠说:“我是看你对他崇拜的要疯了,所以,才故意这样刺激你!”我说:“你甭事事把自己当成是先生的先生,把别人都看成是学生的学生好不好!老实告诉你,我欧阳春梅若是那种简单的女人,我何必要来建这生态园?说到这里,我的眼泪只想掉下来,但我还是用最大的克制力挡住了眼泪。我说:“江清波这个人,有好多值得人感动的地方,但我今天明确告诉你,感动不是爱情!同时,我还告诉你,达辉走了,我还年轻,我的后半辈子也不能就这样孤单地度过,我想再嫁,至于嫁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一个绝对的标准!不是谁想热就热上了!”
我的话尚未说完,只见原尽忠的脸上翻起一阵接一阵的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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