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更紧地抱住了他,将头伏在了他的颈窝。我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抱紧他。他好瘦,骨头将我的身体都弄痛了。
甘宁挑帐进来,看见我们,怔了一怔,什么都没说。他上前点燃了桌上那盏油灯,又安静地转身出去了。
我就继续这样一动不动地紧紧抱住他,一面茫然地看着桌上那盏灯。那灯的光昏黄而凄惨,怎会这样暗?
不知是过了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怀中他的身体开始渐渐有了一些微薄的温度。然后他微微睁开眼来,说:“你还在这里。”
我没有动,只是贴近了他耳边说:“希望尊夫人不会介意我这种举动。”
他竟然还抽动嘴角虚弱地笑了笑,说:“你将这个拥抱代我转交给她便是。”
他又说:“我刚才做梦了,梦见伯符,还梦见那一晚你在江边唱的那些歌。我还想听一次。你可不可以唱给我听?”
这是他在这世上说的最后一句话。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夜苦长,何不秉烛游——”
我含着泪水轻轻地唱着,感觉他的温度又在我怀中渐渐凉了去。
他漂亮的眼睛闭上了,他白玉一样的手指松开了,他呼出最后一口气,然后天完全黑了。
那个属于光的时代,结束于建安十五年夏七月十四戌时。
我披衣出门,门外所有的将士都站在那里等着。迎着他们的目光,我平静地说:“都督殡天了。”
四处顿时响起一阵哭声。甘宁更是一拳击在船帮上,那木栏竟立时碎了。
我说:“你们可以去看看都督。但请一个一个进去,请尽量轻轻的,不要吵着都督休息。”
然后我一个人走到船头,黑夜像一把巨大的伞迎头覆盖下来。满江都是沿岸百姓放的糍盏灯,星星点点竟顺着江一直连到天边。
有人轻轻走到我身边,然后轻轻说:“我真粗心,竟才发现,夫人对都督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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