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子涵搭着嘉明的肩膀,这个宽广厚实的肩膀总能给她提供一个安全的庇护所,她揉了揉麻木的有些痛的双膝,说:扶我去那边坐一下。
倚在沙发上,子涵看着病床上枯瘦如柴的爷爷,她知道,不管她再怎么努力,总有那么一刻,爷爷会离开她。
上帝总是喜欢和渺小的人开玩笑,他亲手创造着人世间的幸福,又亲手摧毁那些幸福,然后作为一个旁观者,欣赏着这个叫做人类的生物们的悲欢离合。
最终,痛的,还是这些无辜的弱小的人。
——多么让人恶心的计谋。
——如果最终的结局都是失去,那我宁愿最初就不是得到。
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有很重要的东西,每个人都不想失去,可是命运就像是子涵所做的这个梦一样,飘渺无常。
嘉明递过一杯水,没有言语。
子涵握在手中,一股暖流从手,流向了心窝。
她静静地看着他,也许真的会有一天,生命会沧海变桑田,但她一定会记得他对她说过的那些誓言:不管世界怎么变,我会一直陪你到老。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包含深情,她知道,她是幸福的。也许她会失去爷爷,也许她会在这个以利益为上的家族争斗中失去太多,但她知道,她至少还有他。
谢谢。子涵拥着那只透明的玻璃水杯,就像拥着那个名叫幸福的东西。她低下头,怯怯地看着水杯上翻涌的热气,毕竟以她的性格而言,说出这类话真的是太罕见了。
嘉明也是注意到了今天子涵的特别,他愣了一愣,轮廓清晰,清秀庄毅的脸上是一幅吃惊的表情,他轻轻走到子涵身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挨着她坐下。
傻瓜。
子涵没有抬头,只是轻轻侧身,把头靠在嘉明的肩膀上:明,我好累。
嘉明拉过她的一只手,用双手握在手间。没事,一切都有我在呢。
——嗯,一切都有我在呢。
——子涵要的,也仅仅就是这句话而已。
凌晨三点。ww
窗外的夜毫无情理。
风吹的有些猖狂了,黑漆漆的夜空里什么也看不见。整个世界像死了一样沉默。
梦都在失去了太阳的庇护之后正在轻轻降温,就像要把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吞噬一样。
夏天,真的就这样静悄悄地过完了。
世界,是前所未有的宁静,沉默。这是南希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东城的夜从来都不会暗下去。
南希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她悄悄起身,靠在床头,看着这陌生的一切,这是她从未到过的地方。
这是一间小小的简陋的屋子,不过四十平方米。一张简单的床,一个木制的黑色衣柜,一张黑色的木桌,然后是满世界的画:素描。
地上,墙上,桌上,衣柜上,挂满了那些深青,亦或是浅黑的线条。南希试着起身,却感到一股从大脑蔓延到全身的重量——头疼,
她想抽烟,转过身去找她的包,却在床边的黑色小木桌上发现了一盒头疼药和一张纸条。
醒后记得吃药,你还有病在身,不要乱跑。北陵。
嗯,北陵。
南希低下头来回忆,一点一点绵长而又疼痛的记忆慢慢浮现出来,直至她和她的画到达圣辉大教堂,此后戛然而止。
她只记得当天她头痛欲裂,随后世界是一片空白,苍白,是那种从地狱中渗现出来的白,那种让人感到死亡气息的白。
——想必自己是晕倒了吧,应该是他送自己来到这个地方的,她抬头看了看以前从不会熄灭的夜空,再看看身旁,还好,她的画还在,那就好呢。
喉咙里传来一阵阵干涩与疼痛,她想抽烟。
她把那张纸条随意揉成一团扔向窗外。
如此简单明了的一个动作,只是轻轻揉成一团,扔向,窗外。
她拒绝着一切,从来都是。
她侧身抓过她的包,翻她的烟,找了很久很久却没有见到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