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许多年,他唯一做成的事就是考上了还不错的大学。其他的时间里,基本没有要他背责任的事。泡过一个妞,不小心怀孕,那女孩父母找上门来,逼那里娶他们的女儿,那里害怕,吴玉芳出面跟那姑娘爸妈谈了一个下午,然后姑娘爸妈死活都不肯将女儿嫁给那里了。吴玉芳陪着姑娘去做了人流,回来痛骂那里一顿。那国祥连打死那里的心都有了。那里却还嬉皮笑脸地问老妈到底在人家面前说了自己啥坏话,让人恨得咬牙根。
那里整宿做恶梦,梦到姐夫拿着菜刀来砍自己,梦到姐姐说,你毁了我的婚姻,梦到云朵奶声奶气地说:舅舅,你杀了我奶奶!
电视上播的那则新闻那里看到了。原来老太太没死,住在医院里。原来姐姐、姐夫还不知道。那里觉得自己就像一只不断往里充气的气球,就快爆炸了。万般无奈,他翻手机的电话簿,想找一个可以讲讲这件事的人,给自己拿个准主意。可那上面的人,莺莺燕燕,都是些妞。看到米晓佩时,那里愣了一会才想起跟这名字对应上的一张脸。
于是,他打了那些通电话。打通了,他又后悔了,立即挂掉。二天后,他才又一次打电话给了米晓佩。
米晓佩说:“帅哥,你这辈子做的最聪明的事就是打电话给我!”她拍着他的肩膀,就像她是姐姐。她拉着他的手让他起来吃面。他很乖地听了她的话。
那里吃完了米晓佩煮的面。米晓佩跑到堂姐的房间翻箱倒柜找来堂姐前男友留下的衬衫和毛衣,“换一下,咱们去自首。没事儿,放轻松!”
那里看着米晓佩不动,米晓佩宠溺地拍了拍那里的肩膀:“我陪你!”
那里的眼角有泪花滚动。在这一瞬间,他知道自己爱上了这个姑娘。没错,是爱。
男人懦弱时,他不是不知道那个决定,而是需要有人帮他坚定做那个决定的决心。那里来找米晓佩,不过就是找一份心理上的支持。米晓佩一直是个独立的女孩,在爱情里除外。可这一次,在那里面前,她的杀伐决断表现得一览无余。后来证明,米晓佩很成功地完成了这项任务。
她先让那里给姐姐打个电话,跟她说明事情真相,然后去事发地派出所投案自首。
那里拔通那恩的电话,那恩在那里“喂”了一声,发现姐姐那恩在哭。他顿了一下问:“姐,你怎么了?”
那恩被林清秀打了一巴掌。
林清秀冲进病房,看到躺在床上的老妈全身Сhā满了管子,人就失控了。她没给嫂子那恩任何解释说明的机会,上去就是一耳光。
那恩被打蒙了,好半天眼泪才淌了出来。
那恩从小到大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别说没挨过打,那国祥连骂也没骂过宝贝女儿。那恩念大学,到工作岗位,遇到的也都是彬彬有礼的待遇。她万没想到小姑子会这样蛮横不讲理上来打自己。
那国祥站起来厉喝一声:“清水,拉住她!”
那边,魏一凯也有些犯愣,他一把抱住哭成泪人的林清秀,他说:“没事儿,有我在呢!”
魏一凯没说有他在是可以不怕那家,还是有他在他可以替清秀撑起一片天。但那时,对于激愤又脆弱的清秀来说,魏一凯简直就是比哥哥还亲的亲人。
林清水走到那恩身边,掏了半天裤兜也没能掏出点纸巾出来。这些天,老妈失踪,老婆离家出走,日子都过乱套了。
那里的电话就是这档口儿打进来的。
那里说:“姐,我对不起你……”
医院病房里的那恩在小姑子清秀针刺一样的目光里正无所适从,这一通电话解救了她。她抹了眼泪,快步走出病房,她说:“出了什么事?你别急,慢慢说!”
那里的一句话几乎把那恩震得五脏六腑俱焚。
那里说:“姐,我撞了云朵的奶奶。”
那恩的身子慢慢软了下去,她靠在墙上问:“什么?那里,你给我再说一遍?”
02
灯是夜的眼。入夜,一盏盏街灯亮了起来,一盏盏窗户里的灯亮了起来。
这城市的夜晚灯火辉煌,喧嚣得一点都不比白天差。只是,那些热闹都在一幢幢房子里,那是家的温暖,那是亲人的温暖,再或者是饭店酒吧里,孤魂野鬼的虚张声势,那亦是人多势众的温暖。
这样的夜晚,林清水内心无比平静。是的,与早晨相比,此刻,林清水的心沉静得如一池秋水,他下定了决心,无论她的病怎么样,他都要一力扛下去。大不了卖房子卖车,大不了带她回望山村,他守着她,伺候她。他的那辆白色的二手宝来跑在过了晚高峰的马路上,城市的肠梗阻有所缓解。但还是会有许许多多的车在前面,很多商家早早摆出了圣诞树,到处是流光溢彩的灯,城市的夜晚仍然是一派繁华,只是,林清水觉得这一切都是跟自己无关的。他的目光坚定深邃,医院病房里躺在病床上的老妈才是他全部的牵挂。
早上,他扔下离婚协定心急如焚地来到她的病房门外。恍如隔世一般,他终于站在了那个病房的门外,他与她只隔着一道门。那门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像是从望山村到这北京城一样远。林清水透过门玻璃,他看到她像一片落叶一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清晨的阳光落到她的脸上,她那么苍老了,脸上沟壑纵横。她的手无力地垂在床沿上。林清水进去,他对守在她身边的护工说:“我是她儿子!”话说得很平静,却是千斤重。他走到她的床前,握着她的手,软软一跪,他说:“妈,儿子来晚了!”
她的手温热,人却一动不动,无声无息。
林清水在医院守了一整天,甚至都忘了请假。直到顾处打电话过来,很不满地问他在哪,他才从悲伤木然的情绪里恢复过来。他说:“我请假,我妈被车撞了!”
顾处停顿了一下,问撞得严重吗?不严重就让别的人照顾照顾,这还有材料急着你写呢!林清水很平静地说:“她在北京就我一个亲人,我不能扔下她。工作的事放放再说吧,我请假!”
很多事,说了,做了,放下了,也就真的没什么了。
林清水的心安定了下来。心里所有淤塞的东西都畅通起来。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躺在病床上跟死神挣扎的人是自己的老妈,自己是那个她豁出命供出来的大学生,是她的儿子,她不依靠他依靠谁呢?林清水深深为自己昨晚的逃跑感到无比羞耻。
他去医院说明了情况,说自己会尽快筹医药费。医院方大概是见老太太的亲人出现,长舒一口气,也乐于给他一点时间。医生说她身体多处骨折,颅脑的淤血已手术清除,能不能醒过来,全看造化了。林清水无比坚定地说:“她这辈子经历过无数难关,她都挺过来了,这一次,她也一定能挺过来!”医生用异样的眼光看了林清水一眼,没吭声。
林清水在医院里守了她一整天,看着她茫然不知地躺在床上,从前的过往一点点闪现在他的面前。12岁那年,他去山里玩,迷了路。天渐渐黑了下来,他以为自己要死在山里了,吓得哭,永远记得她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觉得整个山都渺小了的感觉。是的,她就是一座山。那次,她胖揍了他一顿,打着打着她自己先哭了,她说:“那个死鬼没良心,走得早,你有良心吗,你学他,你吓唬我?”
林清水在她耳边轻声说:“妈,我来了,现在,儿子就是你依靠的大山。我知道你一定能感受得到我的话,你一定能醒过来!”
晚高峰前,他从医院里出来。他要去银行提些钱,还要拿换洗的衣服,也要给她买套睡衣……然后,他在想要尽快联系中介卖房,这二手车不值什么钱也卖掉吧,能凑多少是多少。
、?小?说?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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