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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忧然-一夜皇妃 > 第6卷 下部【涅槃卷】只恨今生相见迟 三年鏖战

第6卷 下部【涅槃卷】只恨今生相见迟 三年鏖战

大沅新皇登基,内忧外患,朝内有李稔愚忠之臣不断相逼,在外,北秦趁着大沅剧变,与齐豫、赣良、南楚组成联军,共抗大沅,李昭南得讯,决定披挂前线、御驾亲征。

临行,立孙氏如妍为大沅贞皇后。

孰料,这一场鏖战,一打便是三年。

虽李昭南得阿那国容嫣非公主倾兵相助,可三国联军强悍,南楚更是一支强援,一方战场此次安在南楚边界,南楚和连山山势险峻、奇峰陡峭,不仅如此,北秦还遣使前往漠北,以厚利挑唆汗国与阿那国关系,算计自北面对大沅进行牵制,容嫣非果然不得已非带兵回国,更只剩下大沅一支兵力,这一年尤其艰苦的形势,令李昭南不得不再次请出唐世言驰援南楚。

战备方面,北秦助南楚加固了城墙,更在城东、鸭绿水以及和连山山脉广大地区集结兵力,并大力加强城东防卫,以此作为第二道防线,企图封锁大沅水陆进攻路线和登陆口,并在这些地方实行坚壁清野,企图在大沅粮饷匮乏之时乘机反攻。

自经历碧霄殿之变,天下皆知,中原第一大帮,佣兵数万的兴龙帮幕后乃是大沅新帝,于是这一次,霍敏没有掉以轻心,霍乘风便是忽略了唐世言的援军,方功亏一篑。

当然,还有那被霍敏称为祸国女子的女人。

山中,二月风涩。

杏花飞雨,血腥的泥土中,杏花成泥,凋零在无情的战火里。

大帐内,如今已是一国之君的李昭南,手持长卷,彻夜研看手中战图,烛­色­幽幽,跳曳陆离。

有侍人为李昭南奉上一杯热汤,李昭南喝了,那汤浓郁,­色­润泽,疲惫似乎消失了不少。

他抬头看侍人:“为唐公也上一碗。”

说着,转眸看向身边的唐世言,唐世言瞥他一眼:“什么唐公?陛下若再如此称呼,我便转身就走。”

唐世言虽拒绝高官厚禄,但李昭南准许他于宫中行走,封唐义公,民臣见之,亦要退避行礼。

李昭南笑笑:“随你。”

说着,望向手边汤水,那汤汁微晃,映出烛光幽幽的晕。

忽的,是谁的浅笑牵动心肠。

李昭南心中一颤,蓦然凝住目光,几乎起身刹那,侍人端着汤走进大帐,方令李昭南回神。

他迅速敛住心神,目光重归冰冷。

唐世言望着他,微微垂眼。

三年来,李昭南不曾忘记那埋身花冢的女子,那栖霞殿中徒然消逝的一缕香魂。

唐世言接过汤,喝了一口:“果然好汤,令人心神俱畅。”

李昭南心底微微一沉,三年来,这样无端端的错觉,始终缠绕着他,在朝堂、在寝宫、在硝烟战场。

可是,每一次,不过片刻短暂的一瞬,昔日红妆,阁楼独坐的倩影,早已不复……

之后,便是长久的悲伤,令他的心……更加冷如冰霜。

三年来,人们都道弑父杀兄一个不留的李昭南,变得更加残忍暴虐、冷酷无情。

可谁又知道,这些冰冷如铁、残忍如刀的背后,是铭心刻骨的伤痕,被深深掩埋在心的最深处。

“不知容嫣非可平息了阿那之乱。”李昭南岔开话题,唐世言却笑道,“陛下还是关心下自己较好。”

当今天下,如此这般与李昭南讲话的没有几个,唐世言是一个、容嫣非是一个!

“陛下,山对面燃起了浓烟,不知是否是联军放火烧山。”一名兵士突地跑进来,跪倒在地。

李昭南倏地站起身,龙眸寒光毕现:“什么?霍敏果然放火烧山?”

霍敏断了李昭南水陆,陆路有重兵把守,如今更放火烧山,是疯了不成吗?

转念一想,不会,这和连山毕竟南楚国土,若要烧山,必然熊熊燃烧数天不息,说不定会危及到南楚都城陌凉城!

即使霍敏肯,南楚国军范寻亦不会肯。

和连山险峻的山势,便是南楚天然屏障,范寻绝不会做如此愚蠢的决定。

想必是计。

转眼看向唐世言:“走,出去看看。”

夜­色­下,群山苍莽,朔风簌簌。

李昭南战袍飞扬,立在番旗边观看,那浓烟虽滚,可终不见火光。

“唐兄看呢?”李昭南问道。

唐世言道:“疑兵之计,不足为奇。”

“可如今,联军断我粮草,时日长了,总归动摇军心,况且今日他出此一计,又意在何为?”李昭南凝眉望着远方,月­色­寒了眉目,他的眼里亦似有浓烟翻滚。

这一战,已拖得太长,军力耗损、百姓负重,若再不结束,只恐怕动摇国本。

那么自己这三年来的一切俱都白费了。

“许是一探虚实,北秦断我军粮草,时机把握恰当,正等着容嫣非公主被迫回国,而我已驰援南楚之后,突然转变策略,封山封水,要我军困在和连山中,自我耗损,哼,不愧与霍乘风是父子两个,使的手段都是一般。”唐世言蔑然道。

李昭南冷冷挑­唇­:“却只怕霍敏那只老狐狸比着霍乘风可­精­明老练得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怎么?曾沙场纵横、无惧生死的奕王变作了陛下,便顾虑重重了吗?”唐世言看着李昭南,李昭南眸­色­一暗,却随即微扯­唇­角,“这世上可与朕这样说话的,没几个。”

唐世言亦笑:“可对我唐世言发号施令的亦没几个。”

同样傲视不群的眸光相对,片刻,便是一阵朗声大笑。

群山嶙峋,回荡笑声冲霄。

战火在这夜里,似淡去了几丝惨烈……

因有霍乘风教训在前,霍敏此次对唐世言早有提防,待他驰援于此,方封山封水,彻底断了大沅后路。

而大沅此时动荡,断然无法找出合适之人,押粮至南楚。

新势力旧朝臣,两方拉扯不曾停止,这一次粮草能否想法运到南楚,对谁都是未知。

唐世言为做防备,不曾将山中人尽数带出山,此次传信回去,要苏占率人押粮到南楚。

可山中粮草毕竟有限,而自从三年前兴龙帮幕后乃大沅新帝李昭南后,兴龙帮便不便再做些烧杀打劫之事,即使只是杀富济贫,亦不免落人口实,但转做正当水陆生意,又颇为不易,这几年才有起­色­,勉强养着一山人,若自行购买粮草,想来并无那许多银钱。

三月桃花

唐世言知颇为为难,可终究还是提笔修书苏占,要他定要想法将粮草运往南楚!

李昭南亦在朝中留了李民,可李民无法调度粮草,且粮草调度,需粮草司张友加印,再由左右尚书批示方可行。

而此时朝中形势,天高皇帝远,李民……便望你可从中游说,密令,便是暂时屈就了孙守波,亦无不可!

风萧萧,二月料峭,春寒薄霜,不知再过一个月,这山中又将是怎样的光景!

三月,桃花飞似寒雪。

山风却依旧冷如腊月,馥郁桃花香弥漫几里长营,却了无生机。

大沅军队若不能熬过困顿的三月,想来这鏖战三年的持久战,便要以失败告终,那么大沅新朝亦岌岌可危。

天­色­微暗,哀草连天。

万物寥落。

粮草关系重大,更关系到此一战的胜负结果,若无粮草,李昭南纵再是生死不惧,唐世言纵再是足智多谋,亦无可奈。

大军已有三日未曾饱腹,一日仅一餐稀粥。

唐世言坐在帐中,凝眉看书,突地一名兵卫走进帐子,恭敬说:“唐公,有人送来一封信笺。”

唐世言抬眸:“什么人?”

“只是山里人,说是一个俊俏公子交给他,要他一定要面呈唐公的。”兵卫如实说。

唐世言凝眉,俊俏公子?苏占?将苏占与俊俏联系在一起,实在令人一身寒战。

唐世言打开信笺,只见娟秀小字行云流水,唐世言大惊,立时起身,青袍微荡。

信上说:子时,和连山顶,粮草齐备,只待接应。

短短几个字,令他震惊不已,唐世言豁然抬眼:“那人在何处?”

“正在帐外候着。”兵卫答道。

唐世言将信揣入怀中,只见帐口站着一个黑瘦的男子,战战兢兢的望着他。

“谁给你的这信?你确信他是位公子吗?”唐世言望着那人,经他这样一说,那人亦犹豫道:“许……是,只是俊俏的很,文文弱弱的样子。”

文弱的俊俏公子?

唐世言扯扯­唇­,笑道:“好,赏他。”

说着,拉过身边骏马,跨马而上,风卷衣袍,山风剧烈,适才还­阴­沉欲雨的天,仿佛拨开了云日,见了碧­色­青天……

…………

山中春日,总是来得更迟。

目穷之处,云海滔滔,人间天上,云霭空濛,绚丽夕阳为那晚云抹一层玫瑰­色­凝露。

仿佛便要落雨。

深山之中,却有桃花林深浓春意。

桃开添彩,斐云弄枝,盛世迎春。

那一身洁白的女子,立在纷纷如幕的桃林中,桃花落似薄雪,脱风霜而不萎,弃寒暑而弥坚,那白衣胜雪的女子,粉黛红颜,媚眼酥心,轻丝绉纱隐现冰肌玉肤,长箫在手,一曲春意愁春风,回眸间,容颜傲世、风情千万。

唐世言策马而来,一身青袍洒逸,漾起满园桃花雪。

与那眸光一处,朗然目­色­便被桃雪渲染几分脉脉。

“果真是你,‘俊俏公子’。”唐世言望山­色­茫茫,微笑说。

那女子只是轻握箫管,静静立着,纤指跳动间,箫音便惊落无数桃花雪。

只是三年来,这箫声,始终悲戚如泣。

“我教你骑马,却不是要你冒死跑到战场上来。”唐世言望着那静默的背影,淡淡说。

那背影依然无声无息,在无数落花里,按箫而奏。

“你说,带来了粮草?”唐世言疑惑看着那纤瘦的背影,不可置信。

她只身一人走上这和连山山顶,怕亦非易事。

那女子转眸说:“山下十里之外有充足粮草,由李民与苏占看押着,我唯恐有失,故而先乔装上山,与你商量。”

唐世言半信半疑,他深知如此情势下,能弄到足够的粮草是多么艰难的事情,她……又是怎样做到的?

“你是如何做到的?”唐世言看着她,她低头浅笑,“我能做什么?只不过变卖了当年的随葬品,那些个珍奇,换些粮草来还是不难,又叫苏占联络了李民,李民带一些人,苏占带一些山人,我便跟着一起来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唐世言却听得内心悲哀,他幽幽道:“你终还是放不下他……”

女子容­色­一颤,随而望向一方云天,云天低矮,在山间仿佛萦回做雪白霓裳。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云海滔滔,举起长箫,复又一曲动人心。

“陛下亲征三年,听闻朝中多亏孙守波震着,才不至内忧外患。”唐世言见她不语,便岔开话题,声­色­中有一丝试探,女子果然箫音一颤,随而缓缓放下箫管,淡淡一笑,“那是自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陛下有个什么,孙家亦会牵连,虽于粮草之事,朝中争斗不休,未有结果,但这一次在苏占通知李民,粮草齐备,只待出发后,李民之所以还算顺利的带兵押运粮草而来,也便多亏孙家相助,但孙家到底是个隐患,陛下个­性­,绝不会永远甘于受制于人。”

“我不懂。”唐世言凝眉问,“既然你心中如此明白,还如此在意他,为何当初却要选择离开?而叫紫樱通知我,写一封那样决绝的信给我,令我不得不答应与罗先生里应外合,偷梁换柱!”

女子目光一动,一片桃花落在眉宇间,浓了忧郁,她默然叹息,苦笑道:“唐大哥,若当时我不离去,你道我还可以活到今时今日吗?”

“他定会护你周全。”唐世言笃定。

女子眼神微怅,拂去眉间桃花,幽幽说:“正因为如此,我才必须离开他。”

唐世言望着她,三年前,无论自己如何问,已心如止水的女子,就是不肯说一个字,只是默默流泪。

如今,光­阴­如梭,三年过去,她不再流泪,终究释怀了吗?

“唐大哥,若我不出此下策,他怎会放我离开?”女子仿佛说起一件昨天的平常事,她缓缓踱步,“其实,佑宁的死,不过让我看透了更多,我看透了宫中的恶斗,永远不会因你是否有宠而停止,无宠是罪、有宠亦是罪,不错,佑宁死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无法面对他,每当看见他,我都会想起佑宁,可这并不是我离开的原因,唐大哥,我太累了,我更不想他因顾念我而放弃他多年筹谋的江山大业。”

男装女子

“你大可宁死不做皇后,他亦不可勉强了你。”唐世言疑问重重,已在心里三年。

三年前,他亦曾犹豫,是否要背着当今陛下,而冒天下之大不韪。

女子笑笑,摇头说:“你错了,他会!莫说他因佑宁而愧欠,便是没有佑宁之死,他也会,所以我必须离开他,若我不离开,孙家势必与他对立,当时新朝才立,根基不牢,又有联军趁机发难,他登基本便名不正言不顺,若内外交困,只怕纵是他有再大的抱负亦无法施展。”

唐世言挑­唇­笑笑:“你很自信?”

女子默然,眼里流过一丝浅浅悲哀:“不,非我自信,只是你不懂,我与他,有着太相似的经历,在北冥,我是最卑微的公主,而他亦有不堪的年少时光,他爱我,之所以深刻,是因为爱我,会令他感觉是在爱他自己,他倾尽所有的爱给我,是感觉是在弥补他曾经缺失的爱,若我不曾有着与他相似的经历,也许,他根本不会爱上我。”

“是吗?”唐世言笑道,“我看……倒是未必。”

女子回眸看他,盈盈目光映着桃­色­分明清澈,妩媚中又有清新隽秀,男子缓缓侧开目光,却敛在了­唇­边的笑。

三年来,直到被李昭南征调之前,他与她几乎朝夕相对,他似乎仍看不够这一双剪水秋瞳……

“芷蘅,你有时很低估自己!”唐世言轻声道。

白裳女子,桃花飞雪,三年里,芷蘅这个名字似乎已被片片桃花掩埋。

这于危难之中,雪中送炭的女子,正是那三年前“自尽”于栖霞殿的杨妃芷蘅!

“唐大哥,如今霍敏封山,还是想法如何调虎离山,令粮草顺利进山吧,我怕是硬闯总归是不行的,若对方一把大火,我们的心思便白费了。”芷蘅声音清淡,眉间却有浓重忧郁。

唐世言点头说:“好,我先送你下山,夜晚,趁着月­色­,我自有办法。”

芷蘅笑道:“你回吧,若被人发觉了,恐功亏一篑。”

“快下雨了,只恐山路难行,我必须亲自送你回去。”唐世言不由分说,跨马而上,芷蘅亦跨上马,却说:“李民并不知军中有我,我是乔装了混在苏占一行中的,唐大哥你回吧,千万不要因我……而令功亏一篑,一切还需谨慎!”

“不行。”唐世言坚定说。

芷蘅看向他,目光中浓了怅惘:“唐大哥,不要再因为我而起什么波澜了,可以吗?”

隐居山中三年,芷蘅心思静淡了许多。

她实在不想再回到原来那些惊心动魄的日子。

唐世言看着她,他深知,这三年里,她是怎样熬过了丧子之痛、思念之苦,本已看似淡然的她,却无奈又一次卷入了争斗,唐世言叹息一声:“好,但一路小心。”

芷蘅微笑点头:“夜深我等你。”

说着,策马而去,三年,她的骑术­精­进不少,和连山如此险峻山路,她亦敢于只身而来,广袤苍穹,碧草茵茵,女子长发狂舞,便似珍贵的墨­色­丝绸,随风猎猎,似一面优美旌旗,飘荡在战火纷飞的山­色­里……

唐世言有一瞬间恍惚,她变了很多,可唯一不变的是心里那深深隐藏着的刻骨之爱!

………………

一切,哪里有芷蘅说的那般清淡。

杨妃墓中陪葬,虽珍奇无数,可终归乃新皇宠妃墓中之物,识货之人未必有胆,有胆之人未必识货,苏占陪着芷蘅游说无数,方才变卖了陪葬品,芷蘅一副真纯面容,凄楚眼神说出一段又一段伤心往事,为每一件陪葬品编织了唯美动人的故事,方才一件一件卖出去,逐渐凑足了资财,亲自与苏占一起购置粮草,山中不可无人,各分主亦其心各异,终归要留下些心腹,于是便要苏占暗中与李民联络,李民经与孙守波一番谈判才带兵一万与苏占五千人共同押运粮草前往南楚。

路上,偶遇兵袭,她亲眼看到了战场杀戮,血染的江山,是李昭南一次又一次跋涉过的苦难。

如今她亦要亲历,便仿佛,是与他……在一起!

夜深,芷蘅重新换上一身潇洒男装,飘逸而翩然,她站在风中,憋闷了一整天的大雨,依然不曾落下,空气异常凝滞,令人呼吸不畅,有种紧张窒息的味道。

突然,只见不远处的和连山大火漫天,芷蘅凝眉望着,心间一紧,连忙跑回营帐:“苏占大哥,那火……”

“姑娘放心,那火怕是少主所放,多半是疑兵之计!”苏占指着天道,“姑娘看,那便是少主发出的讯号。”

苏占挑开帐帘,芷蘅望过去,果然见天间飞过三到浅蓝光束,于大火茫茫中尤为刺眼。

“但愿如此。”芷蘅仍旧有一丝担忧,她望着天,“千万不要下雨。”

雨天,又是夜深,只恐粮草上山不易。

苏占正欲答话,便见一人影掠过,苏占忙道:“小心。”

他闪身在芷蘅身前,那人影却淡笑道:“是我。”

唐世言的声音!

苏占惊喜道:“少主!”

芷蘅亦惊道:“是你?你亲自来?”

芷蘅看着他,唐世言揭下面巾,朗然目光幽幽,夜­色­仿佛尽数收敛在眼眸中。

芷蘅笑道:“好,唐大哥,你有何部署?”

唐世言望向苏占:“苏占,陛下令人点燃烽火,与封山守军周旋,那已是我们最后的战力,撑不了多久!你速速带人自那一路上山,一定要快!而我与李民带人断后保护,这一遭,一定要成功!”

苏占点头:“少主放心,苏占明白!”

“嗯。”唐世言转眼看向芷蘅,但见她一身荡漾长袍,一身男装,穿在她身上俊逸非常,长发被玉带束起,一双清澈的眼,流光分明。

唐世言凝着她,忽而道:“你……要一同上山吗?”

芷蘅一怔,唐世言深刻目光,在烽火中似乎有一丝复杂。

望望漫天烽火,她该远离,可是……那战火里,有她心底最深的牵挂,那烽烟中有她此生唯一的执念。

巾帼公主

深夜烽火烧红了整片天,浓烟滚滚,苏占一行急速向山中而去,山林发出呜咽的低吼,风助火势,大有不可收之势。

焦烟味儿充斥几里,霍敏联军增援封山守军,唐世言便与李民兵分两路,引开援兵,给苏占争取最大时间。

“唐公,援兵人多势众,只怕我们撑不了多久。”一名随从大声说。

唐世言道:“陛下一方,战力不强,亦怕撑不下去,你我宁死亦要多撑一会,待李民与苏占上山,与陛下接应。”

“可是唐公……”

“别说了!”唐世言目光如火,盯住随从,“依令行事,违者……杀!”

烽火中,唐世言战袍飞扬,他回首望望身后追兵,乌泱泱的杀声震天。

星­色­下,有一种压抑的紧迫。

“唐世言,你跑不了了,我们这就要为太子报仇!”说话的是联军名将于子伦,唐世言勒住马缰,夜­色­暗淡眸光,他淡定的笑,“于子伦,好大的口气!”

瞬间,陡峭的山坡已人满为患。

联军将唐世言一行围在中心,唐世言知道,北秦人恨他入骨不亚于李昭南,所以他故意招摇,果然,将联军主力一方吸引至此。

希望可为苏占争取最大的时间,为李昭南解困!

夜风烈,吹散山中桃花烂漫。

此时此刻,却似乎是一片片薄刀,割破夜­色­。

于子伦冷笑道:“唐世言,你以为你这区区人马可突出重围吗?束手就擒,念你也是一条好汉,我定向我主求情,留你全尸!”

唐世言目­色­沉冷:“笑话,我唐世言纵横多年,尚不知何为束手就擒!”

说着,寒剑出鞘,杀气顿时四起。

四面八方的刀剑激烈的碰撞声,震破远空。

唐世言战马之上,与于子伦对峙,于子伦亦是好手,搏杀之间,剑气直冲夜幕。

“唐世言,不要负隅顽抗,难道你要这一队人马与你陪葬不成?”于子伦笑意­阴­森,扫视势寡的大沅军队,“无­干­之人,缴械不杀!”

攻心为上,那是李昭南惯用的手段,唐世言冷笑道:“若那般容易认输变节,便不是我唐世言的手下!”

说着一剑扫过,于子伦侧身避开,唐世言只觉背后杀气腾腾,转眼之间,一刀劈过来,唐世言翻身间跌落马背,于子伦一声令下:“活捉唐世言重重有赏!”

唐世言欲起身,却见无数刀剑齐刷刷对着自己而来!

刀光与月­色­生寒。

唐世言跃起,避开了正面攻击,身后一刀却正中左臂,战甲寒冷,血光滚热,唐世言冷声道:“以多欺少,果然是北秦一贯做派!”

“少废话,唐世言,认输吧!”于子伦高立战马,一个眼­色­,“上!休要听他多言。”

唐世言环望四周,大沅军队几乎是被围杀在中间,血腥的夜­色­,杀气震落漫天星光。

­阴­沉、无­色­、憋闷。

忽的,浓云滚滚,雷声轰隆。

三天,这场雨终于落了下来,鲜血在雨水中洗去了桃花纯美,鲜血染了桃花瓣,血­色­桃花飘零在血光里,顿时……残败!

大雨倾盆中,唐世言只见天­色­浓黑。

雨幕隔绝了目光,他被众人围攻在中间,可他亦知道,他必须支持,李昭南那一边,才可能更加稳妥!

想着,握紧剑柄,挥剑间,两个头颅落地,鲜血混着血水扑面而来,唐世言闭目,直面雨光里的刀锋。

他的目光里,尽是大沅纷纷倒下的将士,尽是血­色­染了深墨的天。

难道,我唐世言果真要葬身此处不成。

于子伦见状得意的笑,拍马而至,趁着唐世言分身乏术,一剑刺向他背心!

唐世言惊觉,手中长剑挡开劈来的刀,已无暇顾及身后!

“唐世言纳命来!”一语方毕,刀起刀落,唐世言目光微眯,我命休矣!

“卑鄙小人!”

忽的,一个声音,自狂风暴雨中而来,随而便是刀剑相击的声音,混着瓢泼大雨的肆虐声闯入耳鼓。

这个声音,坚决而清脆,熟悉而悦耳!

是……

唐世言奋力挡开面前之人,转眼而望。

只见大雨之中,山­色­空濛,雨雾形成一帘血腥薄暮。

可,他却清晰看见,雨雾中,一个女子立在战马之上,手持弯刀,挡开了于子伦致命一击。

那女子一身胭脂披袍,战衣湿透,长发紧束,星眸烁烁有光,正是……容嫣非!

唐世言不想,此时此刻,容嫣非竟会出现在此!

便好像是天降神女一般,带着杀声阵阵的阿那国勇士,雨势越发湍急,容嫣非与于子伦交战渐渐落在下风,唐世言不顾身上鲜血淋漓,冲上挡开于子伦凌厉的剑锋,回眸对向容嫣非:“快走,去接应陛下!”

容嫣非一怔,雨雾里,唐世言长发凌乱,目光却坚定不移!

“不行,他们以多欺少……”

一语未完,于子伦一剑刺来,唐世言推开容嫣非,雨水滂沱,湿透的战衣,坚决的眼神,容嫣非看到唐世言几乎决绝的目光。

“快走……”唐世言高喝一声。

容嫣非仍旧迟疑,唐世言一向眼高于顶,口中带剑,可没想到竟是如此耿耿忠心,赤胆英雄!

于子伦剑剑夺命,唐世言抵挡之间,还要随时躲避围杀之人。

雨如泼,泥泞里,马蹄刀剑、腥风血雨。

容嫣非目光微微朦胧,她明白唐世言的眼神,她紧紧握刀,勒住马缰:“好,唐世言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别让我看不起你!”

说着,调转马头,一声令下,一句阿那语,便有大半阿那勇士随她而去,留下的一部分,与唐世言浴血奋战。

于子伦见状忙道:“给我追,莫要放了那小公主走!”

唐世言亦是大声疾呼:“掩护公主!”

顷刻,早已筋疲力尽的大沅将士便再次冲到前面,在容嫣非离去的方向,隔开一道屏障。

深山血战

雨,滔滔不绝!

一场激战,许是将关乎到大沅日后的成败兴亡!

……………………

容嫣非在大雨中策马,不时回望那一方惨烈战场,她内心热血滚动,令目光坚定无比。

她听闻大沅粮草奇缺,向父王请求,父王却以种种借口推拒,她不懂,父王为何会突然如此,但,因为莫名所以的挂念,她仍然偷了父王的令箭,号令阿那勇士,与她深夜奔向南楚,因容嫣非公主时常领兵作战,冲锋在前,故而勇士们并无太多怀疑,待容尔丹发觉,容嫣非已率人冲出阿那国界!

她知道,这一次,她没有留回头路,只怕父王不会原谅她!

父王的图谋,亦也许早已不在那一方草原,而乐于见到中原厮杀!

而此时,已来不及想太多,李昭南一方,疑兵大火几乎被狂雨熄灭。

山林隐隐还有烧焦的味道。

容嫣非只见李昭南战袍凛凛,威风四面,绞杀当中,以一敌十,他这一方,人数相差无几,相搏间,并不落在下风!

眼眸忽的被雨水淋湿,傻瓜唐世言,你的陛下哪里需要你如此挂念?

难道你忘记了,他可是战无不胜的天将军!

可她亦知道,若万一李昭南一方有什么意外,唐世言不会原谅她,于是,容嫣非高喝一声:“勇士们,杀,一切便听大沅天子号令。”

女子清脆的声音,震彻夜幕。

李昭南回眼望来,大雨中,容嫣非凄然的秀­色­容颜被雨水冲刷得苍白。

她­唇­打战,目光却坚然。

她竟回来了!李昭南微笑道:“公主,多谢!”

容嫣非不语,只是突地勒紧缰绳,怒马长嘶,容嫣非转身而去!

雨水被踏碎在马蹄下,她留下军队驰援李昭南,自己只身向回跑去!

唐世言,原来,嘴上从不饶人的你,竟然这样傻……

…………………………

夜幕将要过去,急雨渐渐弱了。

只有零星的雨打在眼眸里。

容嫣非奔回到唐世言的战场,只见到血­色­遍山,雨水流淌,鲜红的血令冷雨弥散着浓浓腥味儿。

目所及处,是鲜血、尸体与残剑断肢。

死气沉沉。

零星的雨凉透心底。

唐世言呢?是被俘了,还是……

容嫣非下马,小短靴踏着血水,她惊惶寻找,尸体横陈中,她生怕看到了唐世言的面容。

“你找谁?”熟悉的、略微沉重的声音。

容嫣非心中一颤,回头看去,只见身后,两个人搀扶着一身浴血的男子,男子战袍凌乱,面容狼狈,唯有目光依然清朗。

容嫣非怔怔看着,忽的笑了:“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

她目光里,依稀有雨光的清亮。

唐世言笑道:“可不?我唐世言的命可值钱呢,怎么能这么不明不白、一文不值的就死了?”

此时此刻,他都已站立不稳,却还有心说笑?

容嫣非微微侧开眼光,­唇­际有一丝浅浅笑意:“是啊,你多值钱啊?还是先站稳了再说吧。”

说着,走过去,亦搀过唐世言:“还能不能上马啊?”

唐世言轻咳两声:“当然能。”

说着,双足奋力一蹬,拉紧马缰跨上马,低眼看着细雨中的容嫣非:“公主要不要上来?”

容嫣非面若飘零桃花,却扭头道:“算了吧,你这命多值钱,万一路上死了,我可赔不起给李昭南!”

说着,示意身旁亦有伤在身的两名侍卫,几人踏着鲜血雨水,向回走去。

这一战,尤其艰难,天,蒙蒙亮,雨势收敛。

于子伦命人追击容嫣非,兵力便与唐世言之人不相上下,虽唐世言军队已耗损太多,但于子伦突地收到命令,撤军回退,于子伦不甘,欲要擒获唐世言,唐世言见状,感觉李昭南一边已然万无一失,便下令回撤,向大沅军队靠拢,于子伦追击之中,因雨势急促,山势险峻,泥泞湿滑,大沅军又四散逃去,迷蒙中,竟辨不得唐世言所在。

其实,唐世言下令之后,根本没有回撤,而是留在原处,躲在一丛矮林里,反而骗过了于子伦!

他才确信了于子伦已去,便听见有马蹄声踏雨而来,他犹豫片刻,却见到容嫣非惊慌于尸体中找寻着,这才出声。

这一战,两方耗损皆是巨大。

因阿那国驰援,不知来人多少,故而霍敏下令先行撤回,生怕这是李昭南与容嫣非事先定好之计,若自己一味追击,只怕会中了他二人计策,被围困山中的反而是他!

他哪里知道,此次阿那来人并不算太多,而容嫣非亦是背着容尔丹而来!

唐世言在帐内,御医为他包扎伤口,昨夜一战,他身中数刀,虽并不重要害,却足够触目惊心。

李昭南只是有些微轻伤,包扎过了,便急着看望唐世言,容嫣非亦在帐子中。

李昭南见了容嫣非,疑问道:“公主何以前来?”

容嫣非看向李昭南,眼神微微闪烁:“我……听说你军中粮草奇缺,又被围困,我阿那内乱已平,边患肃清,自然赶来了。”

“是你带来了粮草?”李昭南出口,随即转念一想,粮草乃苏占押运上山,该不是容嫣非,他凝眉不解。

容嫣非亦迷茫道:“粮草?我?我没有啊,我向父王请求,父王他……好像很多顾虑。”

容嫣非说得隐晦,李昭南却懂得了,容尔丹亦是胸怀天下的铁血男子,野心不会比自己更小,当然乐意见到中原大乱,也许阿那便可趁虚而入。

但他亦知道,容嫣非定是没有这般心思的,他狡黠一笑:“那么公主,你不会是……偷着出来的吧?”

容嫣非面上微红,沉声道:“是又怎样?我容嫣非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李昭南微笑,心里却有几分遗憾。

似容嫣非这样的女子,却不知日后,若大沅当真与阿那刀兵相见,她……又当如何?!

天子之心

想着,轻叹一声,望向一身浴血的唐世言:“那么唐兄,这粮草……”

唐世言适才早已在心中思量了千百种说法。

李昭南的目光向来犀利如刀,从前自己从不曾畏惧,只有这一次,他低头看着御医包扎的手势,轻声说:“山中不可无人,苏占留下部分主力,人手自然不够,便联络了李民。”

唐世言尽量说得一带而过,李昭南却疑问更深:“可粮草……怕不是粮草司所出吧?”

李昭南心知,粮草司官员无一是自己心腹,都是各怀心思,各为其主的小人,孙守波即使暂时稳住了朝内部分文臣,可老臣却不是他可以稳得住。

而此次出征,粮草司本身配备便不够,遇着封山封水,便更有借口,令双方势力一番口水,战局也便会因此而耽搁!

若说是苏占与李民所购,便更是蹊跷。

近三年山中的境况,李昭南亦知道,这样巨大的一批粮草,若是出自兴龙帮的银钱,那么,山中之人,怕是没有活路了。

李民,便更加没有那样的财力!

越想心里越是疑惑重重,他盯着唐世言,忽然感觉,唐世言竟似乎对他有所隐瞒。

唐世言待御医包扎完毕,方道:“自是苏占购得的,我唐世言这些个年也有些个个人家财,这次便要苏占拿了出来,你也知道我见钱眼开的唐世言救人一命,便要十万金,要光是靠你养我,我早饿死街头了!”

说着,又补上一句,目光望在李昭南脸上,平静无波:“呵,陛下,这些……我记在账上了,可是你欠我的,回去要还!”

李昭南幽深目光微微一滞,凝思之间,只听容嫣非道:“你死不了就烧香吧,还想着钱,你可真是见钱眼开!”

唐世言看向容嫣非,心里略微一松,她接过话去,至少李昭南该不会一味追问,纵使他心里仍有疑问。

唐世言笑笑:“是啊,我可是家财万贯,现在还是唐义公呢,名利兼收,就差一个压寨夫人了!”

容嫣非心思莫名触动,唐世言调笑眉眼,朗然中还留有昨夜浴血的坚毅。

“要你们的陛下赐一个给你啊,不是很容易?”容嫣非说着,转过身,纤丽背影,披一身胭脂­色­,如此娇楚的样子,全不似马上英姿飒飒的巾帼公主!

李昭南似并无心他二人的说笑,目光里,有深深不明的意味。

但,他终究没有出口,而是微笑道:“总之这一次,还是多亏了唐兄,回去,朕定赏你一个倾国美人做压寨夫人!”

唐世言故作­色­迷心窍的样子:“好啊,我来者不拒!”

李昭南拍拍他,转身而去,身后侍从跟着,威凛凛的背影,挺拔巍峨,这个背影,三年来,更显得孤绝而冷漠。

唐世言望着,渐渐收敛住­唇­边笑意。

他望着那渐渐消失的背影,忽然心中有一个可怕念头——

唐世言,你是果真在遵循着对芷蘅的保证,保证绝不会透露给李昭南只字片语,还是……你也有一点点私心在,不想……让他知道!

轻声叹息,容嫣非转眼看向他,却忽而见到唐世言极少见的黯然目光,茫然失落……

…………………………………………………………

昨夜狂雨一战,两方耗损严重,因霍敏不明阿那此次驰援兵力如何,方速战速决而去,李昭南亦心知这一点,故令阿那一方营帐扬起旌旗无数,多扎营帐,每个营帐前,派人来回寻守,迷惑霍敏。

只是连日来,都是坏天气,冷雨连天,落得和连山凄冷无比,这样的天气对双方都是无形的耗损,好在李昭南此次粮草齐备,尚且可以支撑。

帅帐内,灯烛烁亮。

大沅将领围坐桌案,李昭南手指站图:“各位,和连山山势之险峻不宜山中作战,而我军之前因受粮草之困,不能轻举妄动,但此番,虽有粮草及时运到,亦不可再做耽搁。”

唐世言凝眉望着李昭南手下的战图,笑着说:“陛下是早有计策了吧?”

终归有多年默契,李昭南点头道:“不错,如今霍敏忌惮阿那援军,更不敢冒进,况,我军休整这数日元气恢复不少,我们……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容嫣非凝眉不解,望着李昭南,李昭南挑眉笑道,“他可围困我于和连山中,我军却为何不可围困霍敏于南楚陌凉城?断他粮草,看他城中可支撑多久!”

“可是……”唐世言眉间有一丝疑虑,“可是如此以来,想必城中百姓定要遭殃,只怕……生灵涂炭!”

李昭南深黑的眸,眸光犀明:“是战争便会有牺牲,这一战已是三年,该结束了!”

他的眼神残酷,忽而,帐中的烛火俱都暗淡了。

容嫣非亦缓缓收紧的眸光,她不自觉的望向唐世言,唐世言沉着眼­色­,喉头滚动几许,却终究没有言语。

该结束了!

可这场恶战,难道牺牲了无辜百姓,也在所不惜吗?

李昭南冷酷,可容嫣非从不曾觉得他竟会如此残忍!

虽然,她亦懂得战场之上,不可感情用事,但事实若摆在眼前,仍然会不寒而栗。

李昭南望着帐内各自惊讶的眼神,终究冷冷垂眸:“唐义公明日便带人叫阵,而朕亲自率兵杀出重围,兵围陌凉城!明日,想霍敏便不敢贸然出兵,那么……围城之计定当万无一失!”

天子一言,恐已无法逆转。

唐世言终是缓缓点头,朗朗目光见了几分惆怅。

也许,这便是天子之心与平凡人的区别,残忍与否,只是一念之间!

漫漫三年

深夜,唐世言帐内,只燃了一支暗淡烛火,他坐在桌案边,撑着头,望着烛火边低头凝思的绝­色­“公子”!

“他的想法我不敢苟同,但却似乎别无选择。”唐世言沉声说,“这三年,他果然如你所说,这才是当年那个残忍嗜血的奕王!”

芷蘅轻声叹息,目光幽幽:“这一战,打了三年,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唐世言一怔,望着芷蘅,眼眸深处有种别样异­色­,他苦笑:“他……也是如此说。”

芷蘅忽的眸光一暗,唐世言继续道:“你和他果真是有一些相似的。”

三年来,芷蘅不时会讲起些曾经的往事,虽皆是点到为止,但唐世言每每都可听得入神。

三年前,她初来山上,心神俱失,许久不曾开口说话,日子渐渐过去,自己每日讲些笑话与她听,她起初无言,可终有一日是笑了。

那时候,他颇有些成就感。

三年过去,眼前的女子,淡漠了不少,剪水双瞳沉静如水,纤尘不染,容­色­依然。

他始终记得第一次见她,她惊骇的样子,和漫天大火中,她毅然与敌人跃下滔滔江水的神情。

那时候,他并不觉得她很美,只三年前,她为了她挚爱的人,而放弃了原本该属于她的荣华与尊贵,放弃了曾海誓山盟的刻骨之爱,他才发觉,她的风华更胜初见的美。

他有些微痴愣,而那静默的女子却另怀心事,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异样神­色­。

烛光散漫,纤影如絮,一方帐内,似有温暖的气息,缓缓流动开。

一时,竟觉得若是一生只这样望着她绝美的侧影,也不枉今世了。

不知,他今生里,是否亦可得这样的一名女子,可以为他放弃一切,包括他!

“公主,你不能进去。”

帐外,苏占的声音,惊落一帐温情,唐世言豁然起身,与芷蘅对望,芷蘅凝眉而看,这帐子中不比帅帐,并不分外帐与内帐。

满目,并无可藏身之处。

“我要见唐世言,怎么?见他,难道也要通传不成?”是容嫣非娇脆的声音。

唐世言起身,突地吹灭帐内烛火。

帐帘便被倏然拉开,容嫣非阔步冲进来,拔出腰间双刀:“唐世言,你没事吧?”

容嫣非见帐内忽然昏暗,心中一颤,不顾苏占阻拦,冲进帐内,唐世言身上带伤,虽不过皮外伤,但只怕元气尚未恢复。

只感觉身边有人走过,容嫣非下意识一刀劈过去,手腕上却生疼生疼,她转眸,目光在黑暗中寻不见来人方向。

正自惊恐,却听到唐世言的声音悠然道:“­干­什么?你这个刁蛮公主?夜闯男子营帐不成,还想非礼我吗?”

容嫣非心微动,便见帐内豁然烁亮,唐世言一手抓住她挥刀的手腕,一手点燃了桌上烛火,烛光里,他朗朗目光带着狡黠笑意……

容嫣非立时面若红桃,他的眸里有深深内敛的狂傲,而此时不过清俊的流淌。

容嫣非片刻怔忪,随而别开脸:“不知是谁非礼谁?你抓着我­干­什么?”

唐世言轻轻放开她的手,笑道:“公主深夜来此,意欲何为啊?”

容嫣非秀目环望:“你刚和谁在屋里?”

唐世言面容一滞,微笑道:“哪里有谁?只我而已?”

容嫣非看着他,他清朗目光的确无波无澜,可敏感的直觉告诉她,刚才屋里确实有人。

“你骗我。”容嫣非秀眸微动,容­色­幽沉。

唐世言淡定转身,坐在桌案旁,倒一杯浓烈香茗,不言不语。

“真的有人在是不是?”容嫣非四处观望,帐内,烛火幽幽,幽光照处,一览无余。

她微微低眉:“她趁黑跑出去了,是不是?”

唐世言听着容嫣非一句一句的猜测,举眸看她,优美薄­唇­弯起一弧笑意:“呵,是!公主果然智慧过人。”

唐世言笑着起身,一杯香茗端在容嫣非面前,香雾弥漫,朦胧如烟,唐世言的笑意深深:“公主知道,出征在外,孤山野岭,男人嘛……总是会孤单、寂寞……总是会……”

“唐世言!”容嫣非一刀挥过去,唐世言手中杯盏落地,侧身避开,“公主这是做什么?”

唐世言重新握住容嫣非手腕,钢刀烁亮,晃人眼目,愈发显得唐世言眸光烁烁:“公主,此乃人之常情啊,公主何以如此动怒?公主,我可是会误会的?”

容嫣非绯红面容如霞彩明透,收回手,瞥眼道:“误会什么?”

唐世言笑道:“呵,好了公主,找唐某究竟何事啊?”

容嫣非面­色­微微沉下,潮红褪去:“唐世言,你真的赞成陛下决定吗?他如此做,是否过于残忍,置全城百姓生命于不顾,殃及无辜,终归……”

容嫣非没有说下去,唐世言亦敛住笑意,叹息道:“公主,此事我赞成与否都是势在必行,你来问我,毫无意义。”

“可是,你们不是好兄弟吗?他对你和李民应是最信任的。”容嫣非目­色­里有几分痛惜,唐世言一怔,随而叹息,亦是见惯了疆场厮杀的容嫣非也见不得这样的场面。

唐世言幽幽道:“公主,陛下有陛下的考虑,这一场一打三年,你想,若是失败而归,朝内朝外会有怎样的风波?陛下的天下……可还能安稳吗?”

“难道就因为这样,就要用全城百姓的死,来换他一个皇位的安平?”容嫣非愤愤不平,唐世言却道,“是不能成全小人的野心!公主道,陛下做了皇帝,便是这天下之主了吗?公主错了,朝中需要平衡的人和事太多,否则,陛下­性­子,那孙如妍明明是间接害死了佑宁的凶手,他如何会立她为后?”

“所以,他逼死了杨妃吗?”容嫣非依然不解。

唐世言目光微微一滞,淡淡说:“杨妃……是自尽!”

“杨妃想自尽早便自尽了,何须等到那时候?想定是陛下他累死了佑宁,又欲立孙如妍为后,杨妃心灰意冷,才……”

“公主,你太不了解陛下!”唐世言打断她,灼灼目光竟有几分黯然失落,“这世上恐只有杨妃最了解陛下,所以……她才会选择离开!”

容嫣非凝眉:“我不懂。”

说着,眼神又是一转:“你似乎了解很多?”

也算相见

唐世言一怔,随而笑道:“你也说了,陛下对唐某还是有几分信任的,不是吗?”

容嫣非轻轻撇嘴,将双刀收起,转身欲去。

唐世言却叫住她:“公主此来,便只为此事吗?”

容嫣非转头道:“还能为什么?”

唐世言笑笑:“没什么,只是……如此深夜为避免落忍口实,公主日后还是多加注意。”

容嫣非不以为然:“我们草原的女儿才没有你们中原女人那些个迂腐规矩。”

说着,转身而去。

唐世言笑看她离去的背影,清新秀丽,楚楚风致,如此爽朗的女子,的确亦是这世间难得,只是……

忽而怅然一叹,望向墨­色­夜空。

夜风滔滔,卷起衣袍。

那立在山间的男子,一身战袍飒飒,目光似月­色­寒冷,深邃的眼眸,狂傲的锋芒,夜­色­染了他挺拔身姿,李昭南望一轮寒月坠入山间,他幽声叹息。

忽的,风过耳畔,他乍然一惊,回首间,龙眸烁然:“谁在那里?”

说着,手中长剑烁亮。

许久,唯有风声吹动哀草。

李昭南将手中剑缓缓收回,犀利目光突地被夜­色­染上一层淡淡忧伤,深邃眼眸竟有一丝不易见的温柔入骨情深!

“芷蘅?”他竟缓缓念出了这个名字,曾几何时,午夜梦回,这个名字不知在心里默念了千百遍,可是依然如此痛入心髓。

芷蘅,是你吗?三年了,你终是肯入我梦了吗?

你也不赞成我如此残忍是不是?

可是芷蘅,你走了,我再无牵念,我只有更加残忍,才能压抑你离去的疼痛。

还有……对你的恨!

对,我很你!

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永远!

风涩,似有山草的苦味,李昭南转身,正欲踏步离开,忽闻身边草丛异动,李昭南目光一定,一剑扫过去,草木飞屑,风卷尘沙,李昭南厉声喝道:“鼠辈,何必藏头缩尾?”

果然,自草丛中闪身出一人,寒剑架在脖颈上,目光惊颤:“陛……陛下……”

李昭南定睛一看,月­色­清明,依稀辨得,那人似是苏占:“苏占?你何以在此处?”

苏占立时跪下身去:“小人见陛下只身来此,故而随了,以免陛下有何闪失,却不想惊了圣驾,望陛下恕罪。”

李昭南缓缓收回长剑,苏占一向是唐世言心腹,该是实话。

可,心里总有些异样。

龙眸扫视,只见草木随风簌簌,他默然一声叹息,这样的夜晚,已有很多次,很多次,他都以为可以看见芷蘅重新站在自己眼前,告诉他一切只是一场误会!

可是……

他叹息一声:“起来吧……”

苏占缓缓起身,望着李昭南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立时松下口气,他转眼再次望向草丛,心有余悸!

“姑娘快走吧。”见李昭南走远,苏占方急声说。

碧草之中,盈盈女子泪光闪动,望着那个方向,却怎么也挪不开脚步……

她亲耳听见了他的一声芷蘅,三年,他依然将她放在心里吗?即使是在这样一个大战将至的夜晚?

可是昭南,原谅我不能见你,你的天下,不该有我!

七月围城

次日,李昭南依计行事,唐世言带伤叫阵霍敏,霍敏果然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闭城不出,结果自是被李昭南牢牢围住陌凉城,周边数万人的包围加上弓箭手随时待命在不远的山坳,一时之间,陌凉城成了一座寂静如死的城池。

跟历史上无数次围城一般,陌凉城的结果,自也是弹尽粮绝、饥荒蔓延,家家皆有饿死之人,路边尽是倒毙之尸,先吃死人,后吃活人,哪怕是易子而食,可怜,曾无限风光的帝王之都,竟在几个月间,变成了饿殍遍野的鬼城……

李昭南算计好粮草,可支撑四个月之久,四个月后,陌凉城中三万户人家,骤降到三千,十室九空、民不聊生,霍敏与范氏皇族却仍然顽守着、不肯开城投降,如此这般的坚决,却换不来什么。

竞相逃跑的兵士可、叛逃的将领,越来越多,更使得军心动摇,民怨四起……

容嫣非带阿那勇士焚烧救援粮草,心中虽是万般痛惜,可她想到唐世言的一番言语,还是尽力做了。

外面援军粮草不得进城,里面粮食四月内已再没有一粒。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霍敏,你的多疑,这一次害你不浅,你一味的忌惮阿那兵力,却不想被我算计得刚好。

李昭南这日跨马立在城下,望着那座人丁凋敝的四城,腐朽的味道随着七月火热的天气而逐渐浓郁而来。

炎热,令饥饿更加难以忍耐。

李昭南城下叫阵:“霍敏,弃城投降吧!朕留你皇族全尸!”

霍敏眼窝凹陷,已憔悴无力,他站在城上,犹自顽抗:“李昭南小儿,你杀死我儿,此仇不报,我霍敏今生誓不为人!”

“自不量力。”李昭南冷哼,“那么朕……便送你去见霍乘风!”

此时攻城是最好时机,陌凉城内已再无反抗之力!

“李昭南,可是……可是缴械不杀吗?”城上,忽的一名将领冲到前面,一声大喝,霍敏望向他,“赵康,朕待你不薄!”

赵康两眼无神,却几乎成狂:“皇上,对不起了!”

赵康抽出腰间长剑,忽的横在霍敏身上,一边的范寻亦是大惊失­色­,转身欲逃,无奈一人揭竿,众人随起,又一名将领拦住了范寻去路。

李昭南见状,在城下勾­唇­笑道:“好!朕一向惜才,缴械不杀,亦是朕的规矩。”

心中暗暗惊喜,竟可不费一兵一卒,不战而屈人之兵,亦是他未曾想过。

看来,人在崩溃的边缘,什么都比不上摆脱身心的折磨来得重要,这样生不能、死不得的折磨,比一刀杀死他还要难耐,也许,那些曾驰骋沙场的将军,可以无惧生死,亦可以凛然面对刀口,却不能面对人最原本的需要!

只见城上顿时血光毕现,霍敏与范寻人头落地!

鲜血扬起七月流火的暖风。

霍敏头颅与长剑一齐落下城来。

跟着,一柄柄长剑纷纷落下城来,陌凉城最后艳阳,在血­色­里更加鲜红。

李昭南望着城上目­色­早已无神的众人,城门被缓缓开启,李昭南一声令下,大沅军队浩荡入城。

蜿蜒若长河奔腾。

这一战,艰苦异常,自己先是占领了赣良,与联军僵持于南楚和连山长达三年。

霍敏不可谓不够坚强,只是他太过多疑的­性­子,终归害死了他。

而自己,又何尝不是九死一生,若没有那救命的粮草,自己恐早已死在了饥饿中,若没有容嫣非的及时驰援,自己亦不会如此顺利的将计就计,兵围陌凉城!

是天意吗?

李昭南心里竟有一丝丝凉意,他冷冷俯瞰城中死寂哀沉,泱泱难民急需要粮食的救助,而自己所剩许只够他们维持三天!

自己于四月前修书回大沅,索要支援,四月过去,音讯全无!

这一次,不知唐世言可还有神来之笔?

南楚皇宫,寥落的景­色­,唯有几朵残败的蓼花,飞红如血。

正自思量,唐世言策马奔到李昭南身边:“陛下,粮草已到。”

李昭南眸光一烁,不可置信的望着唐世言,唐世言神情朗朗,目光幽幽,与他的对视中,不见分毫闪躲。

李昭南却依然疑问道:“唐兄,你……到底是怎样做到的?”

唐世言笑道:“我的家财这次可是被你折腾光咯。”

李昭南原就不信,上次被他敷衍,这一次却没那么容易:“哦?难不成唐义公富可敌国?”

唐世言笑容一敛,随而道:“是啊,我可是当今陛下御用土匪头子,富可敌国,就只等着妻妾成群了!”

容嫣非瞪他一眼:“你?还是先求陛下赐你个压寨夫人吧,妻妾成群?哼……”

又是容嫣非,无意之中解困自己。

唐世言看向她,目光里竟真有几分感激:“那敢情好,不然公主赐我个姐姐妹妹的,唐某亦不胜感激!”

亏得如此悲惨的城池里,还有人可如此轻松的调笑。

李昭南看着他二人,审视着唐世言每一分神情。

这个男人不简单,他从一开始便知道,不然老帮主亦不会将兴龙帮交托给他!

可是……

他的心思,从不为任何人所知。

他从不怀疑他对自己的衷心,可唐世言终归有太多秘密,藏在心里,就如……自己一般!

他暂时放心心中的疑问,下马走上荒凉皇城。

一切终于告一段落,可是,他知道此番消灭联军,灭赣良、南楚、北秦,几乎一统天下,但回到朝中,却不见得会得到万众欢呼,也许……将会面对更剧烈的血雨腥风。

三年了,自己这个皇帝,似乎还没有真正的处理过国政!

内忧纷纷

明和三年,大沅皇帝率兵结束了长达三年的鏖战,金­色­阳光下,李昭南安顿好南楚一起,率兵回朝。

七月灿阳,战旗随风而舞,发出雄浑的呼呼声,李昭南跨马行在最前方,一路而来,看着那曾来不及欣赏的和连山景­色­移步换景。

终于结束了……

可是心里,却怎么仍是空落落的一片迷茫……

目光远望,忽的一抹白­色­身影在半山腰策马而去,李昭南望过去,眼神一滞,那纤细的身影,似一朵流云只是一瞬间消失在眼底,可是怎么……却无端牵动了心底最深的隐痛!

李昭南忽的勒紧马缰,是谁?那个身影……那个纤柔的身影……

他忽的调转马头,目光忽而深而冷峻,战袍飞扬、马蹄声声,李昭南喝道:“唐兄,大军继续前行,朕随后跟上!”

浑厚的声音,震荡在苦热的风里,唐世言目光微暗,看着李昭南背影如风,一路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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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腰,树影凌乱,热气蒸蒸。

和连山壮阔的景­色­,被热烈骄阳笼着淡淡金­色­。

翠绿浓,金阳若水,流淌着七月里火热的美好。

李昭南策马狂奔至山腰,那树影之间,浮云惹人乱,李昭南勒马四望,那山间唯有鸟鸣啁啾,千山横叠中,乱云飞舞无数,浮白挂满枝头,可唯一不见的,却是适才那抹柔丽的身影。

飘逸的身影,分明如此熟悉,在这山间、在这树影里。

李昭南忽而怅然若失,想想自己多么可笑?那身影,依稀让他想到了那已故去的女子,那在心里深埋的三年余的人儿。

可是,怎么会?即使是她,她又怎么会策马来此?她那般柔弱的身子,那般忧伤的眸,即使来此,又怎会如此静默的立在半山腰?

她恨他,亦如……他恨她!

惘然一笑,莽莽山间,威俊的帝王策马绝尘而去……

山风吹落云­色­,一抹淡淡的白,渐渐消隐在云天深处……

不见……

…………………………………………………………………………………………………………

天子班师回朝,大军浩荡入城,果如李昭南所料,他人未曾回朝,天子好战,耗损民力之说便早已甚嚣尘上,这一次,再没有夹道欢迎的百姓,再没有殷殷热烈的呼声,有的……只是静默的抵抗!

朝内,朝臣各怀心思,言不由衷的恭贺我主凯旋后,便有三朝老臣左尚书麦思涛首先发难:“陛下,三年鏖战,凯旋而归,虽可喜可贺,可此战耗损民力物力太多,只恐民心动荡,民怨四起。”

李昭南龙眸一烁,面无表情:“麦大人此言何意?”

巍巍龙椅,金煌殿宇,李昭南落座于最高处,俯瞰众人,心中却有统率千军万马都不曾有的惶恐。

但,他终不许自己表露分毫。

“陛下,您如今已是九五至尊,我大沅天下之主,是否再与江湖匪类一起,会令民间非议,我大沅国本动摇,我……”

“啪”,重重一声,李昭南右手落在龙座手柄上,发出闷响的声音,打断麦思涛。

“麦大人,动摇国本?哼,此番若非唐义公驰援相助,倾其所有供应粮草,朕早已饿死在了和连山!”说着,眼神扫向粮草司张友,冷冷一笑,“在我大沅军队急需粮草之时,麦大人,您身为左尚书,却身在何处?”

龙颜大怒,李昭南豁然起身,腾腾怒气几乎震撼殿宇。

麦思涛一怔,随即定下心神:“陛下,国有国法,粮草调度自然需要时日,自然要多方商榷,难免……”

“住口!”李昭南战袍未去,一身铠甲烁烁,径直走下銮殿,迈步到麦思涛面前,他盯着他,黑眸冷若寒潭,“商榷?便可置上万­性­命于不顾?所谓国法?哼……便是草菅人命吗?”

李昭南怒气横眉,麦思涛亦没有想到君王盛怒至此。

他沉一沉嗓音,正欲言语,李昭南却忽的卷起战袍衣袖,露出数道赫赫伤痕,他薄薄的­唇­抿着,一字一字溢出­唇­齿:“麦大人,在您闲心喝茶、逸致棋盘之时,可曾想过前方将士正流血沙场,以­性­命相搏?在您迂腐固执、坐享安平之时,又可曾想过这是用多少人的鲜血与­性­命铺就的太平盛世?哼!少跟朕说这些个酸腐透顶的话,朕,是自刀头舔血、九死一生中摸爬滚打来的,军令至高,那些个早该埋到土里去的酸腐思想,大人,和这一道道伤痕比起来,孰轻孰重?”

李昭南一番话,忽而如千钧巨石落入太安宫!

他鹰眸如剧,犀利如刀,他的残忍嗜血,原本,人人以为自登龙座,早已收敛,可是这一战归来,他却似乎又变回了从前那个我行我素、­阴­枭狠厉的奕王!

麦思涛脸­色­煞白,嘴­唇­颤动,李昭南甩袖而去,重新走上銮殿。

麦思涛几乎气结,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交替不止。

“陛……陛下……一国国法为大,岂容……岂容如此亵渎?老臣……老臣请陛下,准许老臣告老还乡!”麦思涛断断续续,声­色­却俱厉。

李昭南微微侧眸,冷冷眼光,­唇­角勾动:“麦大人,好走,不送!”

言罢,转身而去。

赫赫龙威,殿宇瞬时静默、死寂、无声……

众臣面面相觑,今日的陛下似乎特别异样,孙守波望着震惊得周身颤抖的左尚书麦思涛,冷冷一笑,率先转身而去。

擦身瞬间,冷声道:“麦大人,如今是真正的改朝换代了。”

一句话,令麦思涛的脸几乎扭曲!

他愤恨看着孙守波得意的狂笑而去,殿内,人人皆是一时脑中空白。

这一次激战三年,血战而归的陛下,似乎更加冷酷如铁了……

夕阳太美

李昭南愤愤回到宫,三年,他已阔别了栖霞殿三年!

七月,葵倾赤,玉簪搔头,大片木槿飞落如皑皑雪飞。

明明微温的午后阳光,稀疏洒在粉白­色­簇簇跌落的花瓣上,便如结了霜般,栖霞殿内,怎么都是一副萧索的景象。

李昭南解下披袍,战甲未去,便迎上一名侍女,这女子杏眼含波,流光盈盈,娇柔万端,她纤指正欲为李昭南解下战衣,李昭南却道:“云儿呢?叫云儿来伺候!”

三年来,李昭南始终宿在栖霞殿,由侍女云儿随身侍候。

那婢女却是一怔,随而轻轻咬­唇­不语。

李昭南眉一凝,厉声道:“云儿呢?快说!”

龙威赫赫,那婢女吓得跪倒在地,颤颤说:“回……回陛下……云儿姑娘,她……她……”

“快说!”李昭南一脚踢在吞吞吐吐的婢女身上,婢女终于开口说,“云儿姑娘,因……因失血过多,正……正在……在明苑歇着,还……不可下床走动……”

失血过多?!

李昭南震惊的望着战战兢兢的婢女,不可置信:“怎么回事?谁……竟敢如此大胆……”

那婢女弱声道:“这……陛下……”

她怯生生的不敢再言,如此这样的样貌,李昭南又怎还需问?

这皇宫上下,敢动栖霞殿一草一木的,除了如今权倾朝野的孙家女子皇后孙如妍,还能是谁!

他愤然转身而去,双拳紧握!

孙如妍,佑宁的帐,朕记得,芷蘅的帐,朕不会忘!

如今,芷蘅唯一留下的云儿,若再有个三长两短,你休想有好过的日子!

即使,朕尚且离不开孙守波的支持,可是,一味隐忍,亦绝不是朕的­性­子!

栖霞殿明苑,清素简介的屋舍,乃婢女所居,平日少有人来,李昭南踏入明苑,其余婢女见了,忙是纷纷拜倒,各自紧张不堪,李昭南并未做表示,而是径直走向云儿的房间,推门而入。

躺在床上的女子一惊,抬首,苍白的脸露出惊讶的神­色­,随而一丝晕红染上脸颊,连忙欲要下床:“陛下……”

李昭南挥手道:“不必施礼。”

云儿乍见李昭南,两行清泪陡然滑落,三年了,她终于熬过了这三年,重新看到了希望一般。

她咬­唇­,李昭南走到床沿边,望着苍白、憔悴、瘦弱的女子,一身素净青衣,长发披散,柔弱的望着他,竟不能言。

“是皇后,对不对?”李昭南龙眸暗淡,望着云儿素衣上清晰可见的血­色­痕迹。

云儿咬­唇­点头,深深吸一口气:“还好陛下回来了……”

她委屈万端,李昭南扬首向外吩咐:“来人,传御医!”

惊慌走进一名婢女,见了李昭南,战兢的吞吐道:“是……陛下……”

那婢女才要出门,李昭南又喝住她:“叫人进来,为云儿收拾东西,云儿从今日起搬到栖霞殿偏殿居住,而你们……亦要尊称云儿一声姑娘,明白吗?”

沉冷的声音,令那婢女一惊,她看看云儿,云儿亦惊讶的望着李昭南,李昭南冷峻脸容似冰冻的雪山,不见有消融的雪,只见冷冷的冰。

自从,这栖霞殿的女主走了,他便一直是这样的神情,不曾再有过半点温暖,可今日,虽他仍旧面­色­无温,但一句话却令人心中震动。

“陛下……”云儿盈盈泪落,却不能言。

那婢女亦连忙反应过来,垂首道一声:“云儿姑娘。”

李昭南瞥她一眼,那婢女连忙出去交待,云儿泪流不止,苍白的样子,形容楚楚。

李昭南起身,战甲雪亮,七月流火,木槿香落,惹谁怜见?

他望着窗外翩翩跌落的花瓣如雪,堆积在心的角落,芷蘅,我还能为你做什么?为什么……三年了,我仍然感觉,你不曾离开过这个世间、我的心间……

幽幽叹息,他转而离开明苑,云儿却怔怔望着帝王孤寂落寞的背影,泪光闪动……

……………………………………………………………………

七月山­色­,空濛浩渺。

一脉云山相连,脉脉蓼花红遍山野,了无心事的飞散,扑入人眼帘,如霞、如血……

芷蘅白衣胜雪,立在一片血红蓼花中,萧瑟的箫音,三年来不曾改变的一曲悲歌,闻者皆恸心肠。

“如今,你仍不想见他吗?”身后的男子声音平缓,却惊了这悲伤的箫声,芷蘅放下手中碧箫,缓缓回首,“栖霞殿的杨妃已经死了。”

“可你从不曾放下过,不是吗?”身后的男子,青袍飞扬,风来,潇洒如飞,正是这一山之主,唐世言。

“那又如何?他的人生中,本便不该有我。”芷蘅淡漠的望着纤纤细云,流过眼底,静静的、缓缓的……

“三年前,我早该死去,有一段时间,我亦想要真的死去,只是我心中……还有一事不明,我不能死!”芷蘅的目光中,掠过几分不易见的恨意,随即又是一波淡然,“唐大哥,我活着,只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唐世言不解,望着她,蓼花飞乱了芷蘅绝­色­容颜,她幽幽回眸,定然说:“唐大哥,我生来便是个错,若是没有这个错,我便绝不会遇着他,亦不会有今日的痛苦。”

她目光淡淡,容­色­平和,并看不出有深浓的恨和疑问重重,可唐世言却知道,这三年,她熬过了,却也几乎断送了半条­性­命。

于是,他笑着转开话题,跨上宝马:“来,今日晴好,若只是这样对天兴叹,不是负了这大好景致?”

芷蘅一惊,今日,她本只身散步至此,只是随后唐世言策马而来,她望着高马上的唐世言,阳光下,唐世言清朗的目光更有一层奇异光彩,他看着自己,暖暖的神情,并不似李昭南沉冷坚硬,有时,他们很像,果决而断然,可唐世言显然更多变,他时而冷静、时而调笑、时而沉默。

芷蘅犹豫之间,却感到手臂一紧,山风卷落蓼花无数,纷纷跌落雪白的裙裳上,芷蘅定下心神,已然落座在唐世言臂弯中,唐世言胸臆间的起伏,令她脸颊微热,她低声说:“唐大哥,只怕叫人看着了……”

“那又怎样?这山里,要么是没见过你的,只会道你是我唐世言金屋藏娇的女人,而见过你的似苏占,乃我心腹,即使是当今陛下将刀架在他脖颈上,他也不会说半个字!”

归去来兮

唐世言满不在乎,策马而去。

疾风掠过,吹开芷蘅墨发连绵,交织如绸的墨发荡在唐世言眼前,便是可能纠缠一生的青丝,他悄悄低眼看这怀抱中的女子,若可一生如此奔驰,不要停下来,美人在怀,亦无憾了。

时近黄昏,晚霞染红一方天际。

唐世言勒住马缰,指着烧红的云说:“你看,这山间,只这时候最美。”

芷蘅望去,却无端牵起了心中无数哀伤,曾经,是谁亦是这样怀抱着自己,指着一片云天,对云盟誓?

可而今,物是人非,三年光景,一切都改变了。

她望着那一片如火的天云,仿佛那把火烧进了心里一般,有灼热的疼痛。

三年,原以为,皆是淡漠了,可前尘往事的一点细微尘埃被惊起,却依然如此断肠!

她隐隐一声抽泣,肤如雪,细密的睫影似蝶翼颤颤抖动,投下忧伤的影子。

唐世言痴愣的望着,胸臆间起伏加剧,怀中女子长发飞扬,滔滔风中,尽是她淡淡冷香。

他莫名所以挨近她,拉着马缰的手,忽的紧紧怀抱住悲伤的女子,芷蘅怵然一惊,回首望去,对上唐世言一双清明眸子。

此时,这双眸中,似流动了如火的云,灼烧在眼底。

“真的……不想回去了吗?”唐世言竭力压抑的声音,还是微微抖动。

芷蘅惊恐的望着他,望着他如火目光,感觉他的手臂越收越紧,他从来朗然淡定的眼光,此时却仿佛焦躁不安。

“唐大哥……”芷蘅不知所措。

如血夕阳,映着他的目光,唐世言忽而吻上她惊颤的­唇­。

凉丝丝的柔软­唇­瓣,碰上火热双­唇­,冰火纠缠,芷蘅方豁然清醒,她挣扎着,却无奈身子被他强悍的手臂抱紧。

“唐世言……”她声­色­俱冷,侧首欲避开他的冲动。

唐世言的吻便落在了耳际,他声声喘息,紧紧闭目,他亦不曾想自己竟会有如此不自控的行为!

也许,夕阳太美,美得令人忘形了……

他仍然紧抱着她,却渐渐平息了躁动:“对不起……”

话虽如此,可抱着她的手臂,不曾放松。

芷蘅心中大乱,三年朝夕相处的唐世言,朗朗男子,伴在他的身边,她第一次感觉,如此慌乱。

“男人……怕都会很想保护你,我想,他也是……”唐世言终于缓缓放开了手臂,芷蘅的心,方定下来,她回首看他,他眼底的火已然熄灭,取而代之的却是冰冷的落寞。

那落寞浩远无边,深沉无底!

“我们回去吧。”尽力平和的声音,希望可以平和下彼此间的尴尬,可是互望的眼神,依旧不能如从前,无半点波澜。

唐世言点头,勒马转身,只见一片夕阳下,一个女子,长袍飞扬,红衣似火,秀美容颜煞白,惊怒的望着他们……

唐世言亦是一惊非小,只见那女子侧目落在他怀中女人身上,目光深凝,疑惑、不解、惊恨万分!

“容嫣非!”唐世言轻唤一声,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该回到阿那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容嫣非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一幕,那立在马上的男子,怀中的女人,清艳无双、婀娜似仙,飞扬的墨发,缠绵如丝,纯白裙裳似雪纤尘不染,唯那双眸,清澈如静静湖水。

“杨……杨妃!”容嫣非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适才,她听闻唐世言正在山中,便策马来寻,却不想望见他立在夕阳下,怀中抱着一名纤柔女子,她清晰的看到他痴狂的望着那女子后深情的吻她,又战兢的放开她,从来从容不迫的眼神,竟有几分不知所措,似乎怕她责怪、亦怕她会潸然泪下,可那女子只是静默如常。

直到,他们勒马回身,容嫣非才骇然睁大了双眼。

他们转身之前,她曾幻想过那该是怎样的一名女子,令唐世言如此珍视的望着,可当她真的看到她,震惊却超出了所有其他的感觉!

那被唐世言小心呵护的女人,竟是……那三年前埋身栖霞殿的杨妃杨芷蘅!

“你……你怎么……”容嫣非凝眉,几乎说不出话。

她不敢相信,这渺渺青山,难道……是梦吗?

她闭一闭眼,那女子依然静静的看着她,没错,没错,是杨妃没错!

“你们……”容嫣非重新望回到唐世言,唐世言豪毅的脸,亦有震惊的望着她,“公主何以去而复返?”

他似乎镇静的不去提及芷蘅,可容嫣非却不能忽略:“先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回事?”

说着,秀眉微微一蹙,不待唐世言开口便道:“难道……杨妃你三年前是假死,就是为了……为了……他?”

唐世言脸­色­一滞,适才的震惊与暗淡尽数褪去,竟而一笑:“公主,你的想象未免太丰富了些。”

“那是怎么回事?”容嫣非看着二人,秀目转动在两人之间,芷蘅只是静静的坐着,唐世言强忍着笑。

容嫣非指着他:“你说清楚,不然你们为什么乘坐一马?”

唐世言微微勾­唇­,笑着对芷蘅说:“芷蘅,你先回去,我和公主好好谈谈。”

说着,跳下马来,芷蘅低头笑道:“好。”

三年,这山路芷蘅已熟悉,只要是在这片山中,她便是安全的。

芷蘅勒马而去,容嫣非看着她,忽的感觉背上生风,再回首时,唐世言已落在自己的马背上,双手拉住缰绳,自己便被圈在他的臂弯中,他的眉眼似笑非笑:“公主,你我如今也同乘一马,是不是……”

说着,凑近一些在容嫣非耳边:“是不是我们也有什么啊?”

容嫣非面­色­陡然绯红,她挥手便是一掌:“唐世言,休要敷衍我!”

唐世言抓住她的手腕:“公主,不要太凶悍,否则嫁不出去的!”

容嫣非道:“唐世言,你以为我什么也没看见吗?哼,你忘我的连我来了都不知道?你的警戒心呢?妄你口口声声对陛下一片忠心,可却豪夺他的女人,我这就告诉陛下……”

深山风声

“公主!”唐世言忽的收起一副调笑神情,眼­色­郑重,甩开容嫣非的手,“我对陛下的忠心,与任何人无关!即使……我与杨妃当真有什么,也与我对陛下的忠心与否无关!何况……”

唐世言望着芷蘅走过的方向,目光淡淡怅然:“何况杨妃的良苦用心,恐怕公主无法明白。

“用心?”容嫣非正欲追问,却听到不远处一阵喊声:“唐大哥……唐大哥……”

远远的,细弱的声音。

“遭了!”唐世言骇然一惊,立时拍马而去。

是芷蘅的声音!

可是,这山头,谁不知是他唐世言所有?又是谁?能有这么大的本领,可以冲上山来,而掠走芷蘅?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容嫣非亦道:“你这山上,别人可以轻易上来吗?”

飞奔中,唐世言了无心思,还是回了一句:“公主不也是上来了?”

“我怎么一样?我随你作战过,大多认得我!”容嫣非倒是有理,唐世言再无心与她争执。

他寻着方向而去,旷远山林,风过是飒飒风剧。

四周,却只有风声,忽而一只寒鸦飞过,唐世言抬头望去,心中隐隐有不好预感。

“来人,来人……”唐世言边跑边是大声疾呼,巡山之人闻见,立时冲过来,“少主。”

“可见到一位姑娘被人掳劫?”唐世言惊声说。

众人互望一眼,均是摇头说:“回少主,没见着。”

“适才,有人呼救,你等都在何处?”唐世言直指回话之人,那人忙跪下去,“少主,小人不曾听见有人呼救啊。”

不曾?

他讶异望向容嫣非,容嫣非肯定的点头:“我听见了。”

得到肯定,唐世言连忙道:“下令封山,任何人不得踏出一步!”

声­色­俱厉,那人忙得令而去。

唐世言紧紧握住缰绳,容嫣非偷眼看他,只见他修眉紧紧凝蹙,千沟万壑似皆是篆刻在眉宇间,他指节声声作响,容­色­竟有惊惶不安,这样的唐世言,她极少见到,即使,在战场上,依然谈笑风生的他,今天,却似乎太过失常!

所谓关心则乱,心里,有什么重重跌落。

容嫣非微微叹息,山风好像吹进了心里,有微微寒意……

唐世言却似乎全没有在意,他只是迅速捋清思绪,怎么回事?容嫣非可以上山,若说并不奇怪,可是这座山头,封锁之严,又有谁能够轻易上山来,而不惊动任何人?

再者说,杨妃隐居山中多年,又会与谁结怨?

难道……是走漏了风声不成?

可又是谁?要置芷蘅于死地?!

这风声,又是谁透了出去?!

他紧紧握住缰绳,几乎勒断了马缰,他骤然凝眉,目­色­­阴­沉如云,难道——

有内­奸­!

……………………

一路狂奔下,芷蘅只感到风穿衣裳,虽是七月流火时节,可炙热的风亦令人难耐。

她口中被塞了布条,不得言语,双手被缚,马背之上颠簸不止。

她亦不懂,这是唐世言的山头,在大沅,谁有这样的能耐?可以悄无声息的上山将自己掳走?

何况,他要如何下山?

芷蘅望向那人,他黑巾蒙面,目光向前,丝毫不曾望自己一眼,她四处望去,她认得这条路,是下山的必经之路。

莫非唐世言没有听见自己的呼救?没有下令追击?

为什么,竟没有人追赶他们?为什么,此人一路狂奔亦没有巡山人阻拦他?

到底是谁?有这样大的能耐?

一切惊讶还远不止于此,芷蘅亲眼看着兴龙帮的石牌被甩在身后,他竟已带着自己跑下了山,心中重重一沉,此人本领未免太大,唐世言是何等人,她这三年也看得一二,可以从他眼皮下掳走一个人的,恐这世上没有几个!

不知奔了多久,马才停了下来。

那人下马,将芷蘅抱下,却不令她乱动,天­色­已晚,芷蘅只见四周黑暗非常,她身上酸痛,肌骨几乎裂开。

她惊恐的看着那人,那人隐藏在黑巾下的面容不知是何等神情,只是她的眼神黑亮,在暗夜里,犹显得恐怖。

那人抓紧芷蘅的手臂,向前而去。

芷蘅只看到四周树木繁茂,夜­色­下,漆黑一片,却依然可见月光里华丽的长廊,那人一路拉着她走过长廊,越发昏暗的去处,令芷蘅心惊胆战。

直到走到一扇木门前,那人轻敲三声,木门被人打开,屋内未燃烛火,那人将芷蘅推进去,芷蘅战立不稳,跌倒在地,她一双美眸仓皇四顾,漆黑中,月影映出两道人影,那掳劫她的人恭声说:“主人,就是这女人!”

芷蘅看见一人负手而立,声音略显苍老:“这就是唐世言的女人?”

“不错,主人,这女人在山中有几年了,深居简出,极少人见过她,见也是匆匆一眼,但唐世言每天必去她所居秀峰居,有时甚至一整天都不出来,这女人在唐世言心里绝对不一般!”

那人的话令芷蘅心惊,莫非,他们是唐世言的仇人不成?

“唐世言的宝藏究竟藏在哪里?还没有消息吗?”那人又问。

黑衣人答道:“小人无能,并未发现兴龙帮有何宝藏,且这三年,兴龙帮转作正经生意,财力已大减。”

“不可能!”那人随手重重拍在木桌上,惊起尘埃无数,芷蘅微微迷眼,口中塞着布条,依然闷闷的咳出声音。

那主人道:“若他没有相当巨大的财富,怎么可能随意便购得那许多粮草驰援陛下?况且我听闻,他令人变卖的物件儿可都是稀罕物儿,若说没有宝藏,谁会相信?你继续找,找不到,别来见我!”

那黑衣人似乎极是惶恐的低身道:“是,是,小人一定多加留心着!”

那人点头:“呵,不过,有了这女人在咱们手上,不怕他唐世言不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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