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击“右倾翻案风”已进入了阶段­性­胜利，中国政治的风向已清晰地倒向了“文革”派，肖国庆既有一种明确判断后的欣悦之情，也有对周总理逝世的沉重之感，他心里矛盾着，揣摩着，也在不安着。

周总理逝世的消息让肖国庆痛苦不堪，只有黯然落泪。中国最受人民尊敬的人走了，中国做事、管事最好的人走了，他心上陡然涌起深深的感伤和忧虑。他独自在办公室里待着，心里空荡荡的，不知做什么好。

正在这时，黄世敏来了，她的眼睛红肿，脸上抑制不住对周总理逝世的悲痛之情。她提议在宣传部搭设灵堂悼念周总理，肖国庆立即答应了。于是宣传部悼念周总理的灵堂成了永平县唯一悼念周总理的灵堂。

三

那年春节，没有了往年的过年气氛。肖国庆从县城回到了七里坡过年，他被那无绪的政治路线搞得身心俱惫。

周总理逝世后，他越发感到政治暗流十分汹涌，他想回到七里坡的知青屋，好好地捋一捋自己的思绪。也更想静一静，松一下绷得太紧的弦。那些年头，政治这个话题你不想关心都不行，因为政治在时时关心着每一个人。

肖国庆回到七里坡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恬静和安宁。

秀芝在知青屋将年味搞得浓浓的，她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屋里还生了火，暖融融的。

他们像一家人那样过着新年，他们过得那么安宁、平静而又充满了家人亲情般的和睦。肖国庆心里真切地感受到回家的感觉，他和王永洁已融入了这样一个大家的生活。

秋硕、秋菊已能满地跑了，他们缠着肖国庆讲故事。肖国庆一边讲着故事，一边逗得兄妹俩乐着、笑着，那情景让王永洁心潮起伏，引起了她好多联想。

自从雷祖庙小学建成后，王永洁已不止一次想起李勇说过的话，学校落成，就让她与肖国庆结婚。

现在，王永洁已成为一名正式教师，肖国庆还当上了县委宣传部的负责人，他俩的年龄早已符合结婚政策。

女­性­的思维方式更多一些稳定与实际。结婚后有一个稳定的家，对自己和肖国庆在工作上都会有促进作用的。况且，她早已下定决心非肖国庆不嫁。她凝神望着肖国庆逗孩子玩的神情，早已被秀芝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了。

李勇以前说过的话，秀芝是没有忘记的。可肖国庆的心思完全没上道，秀芝觉得是该推他们一把的时候了。

正月初二，他们一起为肖永兴、李勇上坟回到知青屋。秀芝将肖国庆、王永洁叫到桌前，认真地提出了他俩结婚的问题。

王永洁脸上顿时泛起红晕，羞涩地望着肖国庆，抿着嘴­唇­没有吭声。

肖国庆眉头皱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挠了一下头，紧接着笑了笑：“结婚恐怕还早了一点吧？”

“国庆啊，你答应过李勇，建好雷祖庙小学就结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咋不认账呢？”秀芝的神情十分严肃地说着。

“不……”肖国庆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不什么，永洁姐不配？”秀芝声音显得有点激动了。

“现在条件还不成熟呀！”肖国庆双手一摊。

“咋叫成熟？”秀芝抓住不放地说，“先在知青屋里住着，秋收后就可以盖房子，再说，结婚后也许你还能在县里分到房子。”肖国庆没有再回答，两眼望着王永洁，那神情明显地征求她的意见。

王永洁低下了头，轻声说道：“就按秀芝说的办吧。”

肖国庆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秀芝说：“一切听你安排了。”

秀芝“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这还差不多。”

这年的正月里，肖国庆与王永洁结婚了，他们就在知青屋举行了婚礼，没有太多的客人，只有冉广兴、蒋麻子、秀芝和秋硕、秋菊。

新房就是在知青屋原来两人分住的房子隔墙挖了个门洞，将两间房子连到了一起，重新粉刷了石灰浆。就这样，一个新的家庭诞生了。

他们没有举行拜天地的仪式，他俩在肖永兴、李勇的墓前磕头拜祭后，就在知青屋举行了婚宴，那是秀芝亲手­操­办的。

秀芝在这个“家里”已是“长嫂如母”的角­色­了，她所做的一切，都让王永洁和肖国庆深深地铭记着、感动着。

那天，肖国庆喝醉了，他热潮涌动，思绪万千，脑海里不断翻滚着这些年来的心路历程。他在这七里坡的酷暑雷雨、冷霜风雪中震颤过，沮丧过，他为了沙子坡的桐子林被关进铁窗时，曾想到过死，但他咬牙挺过来了。他看世界的眼光总是热情的、向上的，假若说他第一次为沙子坡桐子林被关押是冤屈的，但为了李勇的落榜而“血书上访”县委之举，则是为了正义捐躯。

肖国庆自信对当今社会的判断是准确的，他相信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是朝着正义的方向发展的，尽管当前的局势令人扑朔迷离，但共产党的纲领和宗旨始终是不容置疑的。由此，他总是想方设法做一些让七里坡人感到实在的事。试验田的想法只源于老书记黄国忠一句自留地与集体地庄稼不一样的说法，也只基于想让大伙能多收点粮食。

实际证明，肖国庆这样做是有效的，家家户户过年杀猪的喜悦劲曾让他有了成功的快乐感。可当王秀珍母女为此而付出了沉重的生命代价时，他困惑过，难受过，甚至还采取了不对称的抗争，他思索着在前进道路上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农民不就是在自己的土地上，用自己的双手挣得了几顿饱饭吃吗？”冉广兴这句带着血丝从喉咙里挤压出来的话，让他的心颤抖，让他迷失了自己，第一次失去了方向感。

后来，中国上层的几项整顿进行得如火如荼，中国沉闷的大地上好像吹进一缕清新空气，让人感觉又回归了自然，那么心境怡然。可才没几天，风向仿佛又在变化了。

肖国庆有种难言的郁闷，他对许多事情已无法预料了。原以为对所谓的宣传理论工作只是将大块文章删减、拼凑，应付了事，却没想到还做了县委宣传部副部长。

向文华书记处心积虑地想做出一些有影响的事，却适得其反，唐国发书记却因宣传李勇的事迹而得到升迁，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周总理逝世后，中国的政治舞台上或许有几台大戏要上演，这是肖国庆隐隐的预感，甚至比林彪事件的影响还要大，因为全国人民都知道，毛主席没有出席周总理的追悼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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