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忘记干娘携着她的小手去雷祖庙的学校上课,干爹讲的好多动人故事至今还沉淀在她的心里。勤劳、忠厚的爸爸和他那动人心魄的事迹,永远在妈妈讲的故事里,她一直未能忘记,因为雷祖庙小学的砖石里有爸爸的血汗和妈妈的泪滴。
此刻,秋菊的心潮如惊涛拍岸,猛烈地撞击着、震撼着。
妈妈这一生的艰辛让她感到心酸,揪心地疼痛,妈妈付出的是无尽的爱,留给自己的却总是辛劳,甚至是难以承载的痛苦。
工地上好多人都在手术室外默默守候着,王兵、王红兄妹也赶来了,默默地陪着秋菊,他们好想等到秀婶手术成功的消息。
“秀婶”是大伙对她的崇敬和爱戴,她的善良、宽容和助人行为感动过工地许多兄弟姐妹,大伙不知道她的真正名字,只知道叫她秀婶。
别人不愿干的活儿,她毫无怨言地干了,别人不愿受的累,她无声地承担了。她默默地忍受了许多的苦,帮助了许多人,她总能通过自己的一双手,乐呵呵地解决别人遇上的难事,这就是他们心中的秀婶。
突然,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大伙一下围了上去,只见护士轻轻问了一句:“谁叫秋菊?”
秋菊立即站了起来,神情紧张地望着护士,心里好担心、好害怕。
“病人在昏迷中一直叫你,现在请你进去看看。”那护士说完就转身往里走。
秋菊跟着护士来到了手术台前,主治医生轻声问她:“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女儿。”秋菊心里好紧张。
“她可能有话对你讲,她现在……”主治医生没说完就转过身去了。
秋菊俯下身子,望着妈妈那张苍白的脸,泪水止不地住下滴,落在了妈妈的脸上:“妈妈,妈妈。”秋菊痛苦地轻声呼喊着。
秀芝好像听到从天边传来了秋儿的呼喊,女儿的声音像甘露一般滋润着她。顿时让她涌起了无尽的力量,奋力回答着,呼喊着:“秋儿,妈妈在叫你……”
秋菊看见妈妈的嘴唇在微微颤动着,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秀芝看见泪流满面的女儿,心里好感伤,好心疼:“妈妈终于见到你了,秋儿,这么多年你上哪去了?”
秋菊默默地淌着泪,不停地摇着头:“妈妈……”秋菊说不下去了。
秀芝喘了几口气,眼里饱含着牵挂和感伤:“秋儿啊,妈妈不能陪你了,真对不起,这些年,让你吃了那么多的苦,”秀芝嘴里涌出一口鲜血。
“妈妈……”秋菊惊惶地喊了一声,连忙为妈妈擦去了嘴角的鲜血。
妈妈两眼凝视着女儿,喘着气说:“你要回七里坡去看看爸和干娘,还有,秋硕哥哥在读大学,回家后将粮食卖掉,将学费寄给他,妈妈还有一点钱,都交给你……好吗?”
“妈妈,您不能不陪秋儿啊,秋儿要妈妈……”秋菊伤心痛哭起来。
秀芝气喘得越来越短促,眼角淌着晶莹的泪珠,她吃力地说道:“秋儿,干爹还在竹岭农场,你一定……一定要去看望他,他……很苦,你要尽力帮他,按时寄……钱去,他是你爸一生共甘苦的……兄弟。”
“嗯!”秋菊连连点着头,“妈妈……”秋菊悲痛欲绝,泣不成声。
“秋……秋,妈妈……没……”秀芝一下拉着秋菊的手,大口地喘着气,嘴角渗着血珠,断断续续地说着,“妈妈……没有照顾好……你,真对……对不……起……”
秀芝的嘴角停止了颤动,手一下松开了,眼睛也慢慢合上了,那还未完全闭上的眼睛望着秋菊那伤心的泪眼。
“妈妈!……”秋菊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一下扑倒在妈妈身上,昏厥过去了。
秀婶走了,走得那么匆忙,带着许多的牵挂和不舍,在找到女儿的当天又匆忙地撇下了她,独自走了。她有那么多的不情愿,她还没来得及拥抱女儿,诉说这十多年她的无尽思念和无穷的牵挂,她好想弥补这十多年对女儿的亏欠。
她还未能供儿子读完大学,未能看见儿子毕业成才,她还牵挂着竹岭农场的国庆兄弟,未能看见他重返七里坡的知青屋。还有太多太多的人需要她那善良、无私的关心和帮助。
秀婶是含着泪走的,那泪全是艰辛、劳累、凄苦酿成的,她没能过上一天舒坦的日子。她一生心里从未停止过对儿女、亲人、乡邻的思念、牵挂和关爱、帮助。她的一双手从未离开过辛劳的操持,她那双脚,步步印下的都是艰难和付出。
在秀婶的告别仪式上,永春苑工地的人们全都来了,虹天电子厂来了许多秋菊的同伴,连王志刚老板也来了,他们来为这位勤劳善良、崇高伟大的母亲送行。
她没有伟大的光辉业绩可以歌颂,可她所做的点点滴滴都渗透了伟大的母爱,关键时刻的舍身相救,更体现了她善良无私的崇高品行。
孙老头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一次次地重复着:“秀婶,该走的是我啊,这世上少了你,就少了好多善良啊,老天没睁眼呀!”
二
秋菊捧着妈妈的骨灰回永平县了。她陪妈妈回到了辽叶河,回到七里坡了。这路好远,一走就是十多年,这路好难,一路上充满了辛酸。
山岭上的树林,路边的草丛,清澈见底的辽叶河,既是那么亲切,又感觉那么遥远。思念中的七里坡呀,山岭田间,松林土屋依然如故,牵挂中的亲人却已成了怀念!伴着流逝的岁月,永远留在了辽叶河,永远留在了七里坡,永远与养育他们的大山相伴……晨雾暮烟,袅袅依旧,鸟鸣虫吟,声声勾起秋菊萦梦万千……登上金竹岭时,冉广兴、蒋麻子带着乡亲们来了。
蒋麻子老泪纵横,泪流满面,无声地抽泣着,双手接过秀芝的骨灰盒,紧紧地捧在怀里,突然号啕大哭起来:“秀芝啊,你咋成这样回来了,你咋成这个样子了呢?”
七里坡的人们都“呜呜”地痛哭起来。
当大伙知道捧秀芝骨灰的是秋菊时,都上前仔细打量着这位既陌生又似乎十分亲近的姑娘,她像秀芝,连那痛苦的眼神都像秀芝年轻时的模样。
冉广兴上前端祥了许久,对秋菊微微点了点头,轻声地问道:“秋菊呀,还记得七里坡吗?”
秋菊眼泪汪汪地点着头。
冉广兴一只手抚摸着秀芝的骨灰盒,滚动着泪珠哽咽着说:“秋菊,你可回来了,你知不知道这十多年里,你妈妈对你的那份牵挂无时无刻不在心间啊!你失踪后,她连死的念头都有,秋菊啊,你妈妈……”冉广兴的声音被泪水哽住了。
这时,只见蒋麻子一挥手,七里坡的乐队奏起了哀乐,唢呐悲怆低沉,萦绕在山岭之间。
淒蒋麻子一声声泣地呼喊着:“秀芝啊,回来吧,大伙接你回家了……”
天垂风鸣,纸钱飘飘,哀乐声声,催人泪下。
三
这些日子,肖国庆心里格外烦躁不安,心里涌起莫名的思绪,在竹岭农场十五年的光阴,如同在黑暗中行走,那么漫长难耐,那么令人窒息。
岁月已使他失去了过去的激|情和向往,留下的只有对七里坡和亲人们的眷恋及愧疚的情怀。人生的路在他的脚下总有那么多的惊险和意外。
前些日子里,秋硕请的律师为他跑上跑下好多趟了,据说也有了一些结果,他似乎在黑暗中看到了遂道的尽头,心里有种莫名的焦虑,担心是否能真的走出黑暗,他渐渐地有一种盼望走出竹岭农场的念头,而且越来越强烈,以至引起了他的烦躁和不安。
这天上午,肖国庆久久地凝望着外面的天空,心绪随着天上的云朵渐渐飘向远方。他脑海里陡然想起了许多年都未想过或有意回避的事,他自己忍不住凄楚地苦笑了一下,现在的他与当年举着红旗徒步走上井冈山的热血青年怎么也吻合不到一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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