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又过了一个平静的夜晚。直至第二天,她才昏沉沉地睡去。因已放下所有的担忧,一觉睡得无比踏实,连梦也没有。
醒来时,已是下午时分。
刚一开门,阿广便适时出现,像个幽灵。他又给她送饭来。
到了今天,是人也好,幽灵也好,她对他早已解除了任何的提防线。
拿着饭盒,莫名地,泪水滚落下来。她还要跟他相处多久?如果叶城不出现,她是否就这样一直住下去,接受着他的照顾?
“我想回去了!”她突然崩出这句话。想都来不及想。
只三天,她便不再坚持了?
不,她还得等下去。那句话,只是表达了内心的委屈。她在被这个男人的悉心照顾中,竟然涌起莫名的委屈。像无助的孩子,任着性子,梗着脖子说违心的话。
他一脸纵容。那神情像个老人。
“我知道等人的滋味。如果有时间,再等等吧。”
“可这么等下去,要等到什么时候?!”无缘无故地,泪水滑下来。仿佛,她是在跟他赌气。
“这里所有的人都出去找他了,我相信,他们应该能将他找回来。”
她倏然抬头,将朦胧的目光投向他。
原来,他们突然的消隐,是去找人了!
而阿广却留下来照顾她,和她一起等候消息。
百感交集中,委屈成了感动。她以何回报?
“如果有时间,再等等吧。”他说完就走了。
她却三下两下擦干泪水,追上去——不管他像死人还是活人,只要他还能开口说话,他就得告诉她叶城的事。
她截住他去路,倔强地,不顾一切地问他:“他们去哪里找他了?他到底会去哪儿?请你告诉我。”
“我真的不知道。”
“可你一定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你一定知道原因的,是吗?为什么你不肯告诉我?为什么?”
“……”
“你不肯说?你不肯说,我立即回去,我不等他了,你们也不用去找了——!”话一出口,她才觉得自己的任性实在可笑。她要等待或者回去,关他什么事?她竟拿他撒气!
走,还是不走?
他依然没有开口。
于是,她转身便走。
一阵小跑,只不过跑回帐篷。她不会回去。她当然不会回去。他们都在找他,说不定明天他就能回来。她千辛万苦地来到这里,只为见他。她如此渴望见到他。她怎能回去?又怎忍回去?
她无力地倒进木椅里,立即一阵“叽叽嘎嘎”的声音,仿佛是从自己的体内传出来,烦躁不安,六神无主。
“他有可能在某个草原深处,也有可能躲隐到哪个山林里去了。”阿广悄然从帐篷外进来。“这里只是我们固定的场所,有人心情不好或想独处一段日子,就会带上一个帐篷,找一个绝对宁静的地方住下来。”
这个男人,他终于肯说了。安然急着追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这是最好的一种疗伤方式。人在极度痛苦的状态下,是不愿被人打搅的。两个月前,叶城回来后,天天醺酒,天天疯了般写诗,写完后又统统撕掉。疯狂了几天后,他就消失了。我想,他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和痛苦,才一个人去躲起来了。”
安然的心被蜇痛。
她想起自己对他的一次次伤害和决绝,以及那些未来得及拆看的信。纵然在他们分离的日子里,她依然无可避免地继续伤害着他。她开始懊悔,责问自己为什么不拆信,为什么不好好给他回信,以至于错失了两个月前那次相遇的机会。她能想像得到,他最后一次回来见她却见不到她的沮丧情绪。她想,这一次,他一定是对她绝望了。他连别墅都卖掉,像连根拔起的树,将自己迁移到了这片草原上。
他对她绝望了。而她却来了。他还会要她吗?会吗?他现在到底怎样了?他们会找到他吗?
“你知道我的名字,他向你说起过我?”她又问,声音虚弱,却充满好奇。
“是,只要他一醉酒,他没完没了地对我们夸耀你的独特和与众不同,还有你的小说。说你的时候,简直着了魔一般。可当他清醒时,对于这些却绝口不提。我很理解他的痛苦,也理解你。爱情的确像个魔,你对它的抗拒能力有多大,说明你的迷恋程度就有多深。”阿广款款而谈,又像是自言自语,“‘爱情有一夜之间就消失的恶习’——清醒的人于是学会抗拒。可这样的抗拒,有时却比染上恶习更痛苦。”
安然禁不住侧目而视,她回味着那话里的含义,觉得身边的男人是一位阅尽世事的智者。在他眼里,她的心事和犹豫仿佛早已暴露无遗,没有一样会瞒得过他。如果没有过切身体验,怎会有这样的感悟?
面对安然的讶异,阿广自嘲般笑道:“这句话不是我的原创,它是披头士乐队的一句著名歌词。”
原来他也会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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