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你干吗呢?”
她在那边无精打采:“我正打电话给波浩。”
波浩是她那位前了好久的前男友,无论多么频繁地换电话号码,都会在某一个时刻再次接到艾琳诉衷情的来电;无论搬家搬多远,都会在某一个清早开门看到艾琳含着热泪的双眼。她不去当卧底或者狗仔队,实在是国家的一大损失。
我权威地号令她:“不用打了,他不等你的爱心关怀,出来陪我吃碗面。”
说吃碗面就吃碗面,不到两分钟我们就在公寓楼前会合完毕。我们两个都穿着带污渍的运动服,臊眉搭眼,她住一号三单元,我住三号一单元,要是她愿意的话,可以每天来我家骚扰,连带吃喝——只要她找得到吃的——我绝不会有半句怨言,但她宁愿选择步行一公里去诊疗所,还要为干坐在沙发上和我胡说八道付钱,这世界上真是什么人都有。
晚上九点,门萨街十三号仍然灯火通明,高朋满座,幸好不用排队,我和艾琳循例往角落一坐,在服务员来点菜之前,艾琳循例开始吃我豆腐——在普通人那里,吃豆腐的意思是上下其手,语气轻薄,在我这里,是开始诉说人生失意,是不是一死了之会比较好。
但是我当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我的眼光一面四处逡巡,看这家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牛肉面店到底有何特别之处,值得我老头在电脑里隆重留下记号,一面在艾琳说到第三句话,中心意思是没有爱人生就没有意义的时候,简洁地说:“三百块。”
她的诉说嘎然而止,我简直可以看到那言语的抛物线飞过我头顶,然后燃料耗尽落地的痕迹。这时候服务员终于来了。
“要点什么?”
“牛肉面,一个三两,一个二两。”
“什么汤底,超级无敌辣,小辣,还是清汤?”
通常我都点超级无敌辣,等一下走出去的时候头发全部竖起来,媲美强力摩丝效果,而且绝对无色无味,但是今天我脑子一短路,张口说:“我要长情水。”
服务员从点菜牌上面,狐疑地看着我,说:“啥?”
说不心虚是假的,但我还是勇敢地重复了一遍;“长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