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军官叉腰而立,满脸煞气的喝斥,显然对有人出言顶撞大是意外。旁边的一个宪兵忙不迭的给他递上香烟,另一个连忙为他点烟,一边又说:“勒龟儿子打棒槌儿打哈球了,彭副官长不要生勒两个鸭娃儿的气!”
马大麻子见宪兵骂自己是“鸭娃儿”,心里大不舒服,嘟哝道:“给老子说话硬是要带铧口耙子台安逸嗦?”声音却小得只有自己听得见。李幺妹却微微有些脸红。
乌光宗却嘿嘿冷笑几声,道:“我管你是住啥子的!逗算我们打架打哈了,还认得倒你们勒些‘刮民党’的兵!你们不切打小日本,跑到我们乡旮旮来干啥子?”他把“刮民党”这三字说得尤其响亮,李幺妹见乌光宗直言顶撞,不禁俏脸失色。马大麻子也听出来他话里有话,也害怕起来,连忙将他放开。
军官模样的人脸一阵红一阵白,腮帮上的肉鼓了起来,伸手从皮套里把铁家伙摸了出来。马大麻子认得是土匪们艳羡的德国左轮手枪,吓了一跳:“哎哟!”乌光宗却傲然而立,面带不屑冷眼相看。
那军官见乌光宗全无惧怕,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大声道:“跟老子,你娃看一哈,勒点哪个不是对我恭恭敬敬的?你娃硬是寿星老汉儿吊颈——嫌命长嗦?信不信把老子惹毛了,老子甩手一枪打死球你!”
李幺妹连忙过来打圆场:“唉哟,彭大哥,你啷克和人家一个秀才斗气哟!你们当大官的人嘿有见识噻。”一边回头向乌光宗连使眼色,示意他不要说话。马大麻子也吱了声:“人家袍哥绝不拉稀摆带!”
那军官得到李幺妹的奉承,登时眉花眼笑,把手枪收了起来。
乌光宗却不识趣,大声道:“你有胆子上战场打小日本切!把枪口对倒自己人,算什么好汉!”
那军官又把手枪摸了出来,铁青着脸道:“老子在成都混的时候,连省主席都把我高看一篾块,你跟老子乡旮旮的穷念书的算啥子东西?鸭子死了嘴壳子硬嗦?”
马大麻子连忙把乌光宗拉到一边。悄悄在他耳边低声说:“你哈唛?别个有硬火!你争啥子硬气!”转过头向那军官点头哈腰,正要张嘴说几句好话,却忽然改口大叫一声:“唉哟!”忙不迭的放开了乌光宗,好似对方身上长满了刺儿。接着就拼命划水向潭边逃走,嘴里却兀自“唉哟!唉哟!”的越叫越响。
乌光宗本要反唇相讥,却见马大麻子不知遇到了什么变故,一幅魂飞魄散的样儿,也不禁宛尔。山坡上的李幺妹也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声如银铃,婉转动人。那军官和两个宪兵见马大麻子出丑的样儿,也都放肆的哈哈大笑。
只见马大麻子逃上潭岸,慌忙掀开裤褪,从右腿脚踝处拧下一只海碗大的螃蟹,两手揪住,脸胀成猪肝色,直喘粗气。那只螃蟹在马大麻子手中仍然舞动双螯,狠命乱钳。马大麻子面色由紫转青,死命拧住那蟹的两只大螯,显然疲于应付,分外狼狈。那军官和两个宪兵见马大麻子狼狈不堪,更是捧腹狂笑。
马大麻子好不容易才制住那蟹,张着嘴巴呼呼直喘大气。
李幺妹见状又笑,脸上却有些晕红,好似漫不经心的道:“麻子,门天你一定要带着乌秀才来吃酒哦!”说完又看了乌光宗两眼,见对方正向自己看来,连忙将头转了开去。
马大麻子头也不抬,只是揪着螃蟹,应道:“要得,幺妹你逗放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