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光宗也觉又累又饿,见马大麻子走得人影不见,这才忍着疼痛,在潭边喝了几口清水,慢慢蹒跚着走上山路。
乌光宗想起本来要去地狱寺游玩,却不料因为替人出头,接连打了几场大架,吃足了皮肉之苦,虽然白白吃了一顿午饭,却险些丢了性命。想到回家后不知如何向父母交待,如果给老人家知道自己受伤,定然被严厉的父亲责骂,想到这便不禁大犯踌躇。
已是傍晚时分,日薄西山,山野间飘来薄薄的雾气,斜阳、草树都没入了暮霭之中。白色的雾气却时聚时合,在山野间游荡,好似天上的云彩落到了人间。乌光宗拾起锄头,想起自己还丢了一把折扇,却换来几把锄头,莫非自己竟然要和这锄头打一辈子交道?心里升起莫明的凄凉之感,一步步地向村子方向挪去,好不容易走回自家门前。还好,父母都出门劳动去了,并不在家。乌光宗自带有钥匙,悄悄将锄头放在门后,溜回自己看书和就寝的左边厢房。
自从曾祖父辞掉保长的官儿,乌家就渐渐陷入贫困的境地。现在父亲也开始帮着母亲种地。乌光宗不敢给父母看见脸上的青一块紫一块的伤情,自己偷偷找了点药酒,抹了起来。
天将黑的时候,父母才回到家里,见乌光宗屋里亮着灯光,便叫了几声“宗娃二”,乌光宗连忙答应,父母见他回到家里,也就安心去生火做饭去了。乌光宗平时还算勤快,只是这一次受了点伤,忙着如何遮掩过去,也就没出来帮忙。
直到父母做好了晚饭,大声喊:“宗娃二,消夜了!还待屋头躲倒起爪子!”,乌光宗才慢腾腾的出来,他掩饰得甚是巧妙,父母亲的眼神不好,没有看出来什么。坐上凳子,木桌便将乌光宗腿脚挡得严严实实,父母并没有注意到儿子有什么异常。而是象往常一样,神色之间,唯有舐犊情深,满是怜爱的看着儿子。
昏黄的灯光照着乌家冷清清的中堂,一张破旧的圆木桌上,只摆了两样素菜,不过是青菜萝卜之类,另有一碟咸菜,不要说没有荤菜,素菜里连油珠也没几个。
就算曾祖父当保长的时候,也因为一袖清风而没有什么多的资财积余。辞掉职务之后没有别的收入,只能靠种田养植为生。虽然乌家倒有一个象样的书房,可是真正值钱的东西却没有几件。
乌光宗见父母都已经面容憔悴,腰弯背驼,须发苍然,想到他们半生辛劳都是为了自己,不禁心头一酸,泪盈于睫,转过头去拭泪。
父亲母亲不停给乌光宗夹菜,乌光宗为了让父母高兴,大口吃了起来。又分别给父亲母亲夹了些菜,一家三口虽然菜饭简单,却自有一番天伦之乐。乌光宗吃完饭,便说要去看一会儿书,其实他又觉得脚踝疼了起来,要再去敷治一番。父母见儿子懂事,嘱咐一声:“莫看嘿大一夜哈,早点睡。”便也就让他去了。
屋里一盏昏黄的油灯下,母亲却在和父亲唠叨:“李黑娃办生基酒,他请了我们,你说切不切?”父亲哼了一声道:“李黑娃和我们又不沾亲带故,切啥子?莫不是还要我们切巴结他嗦?”母亲道:“你说不切那逗推脱了哦?”
“是噻,他办他的生基酒,我们家还有吃的,不稀罕。”
乌光宗关了门在卧房里包扎伤腿,听见父母二人对话,才明白李黑娃做生的事连母亲也知道了,在乡村这种事本就传得快,倒也不是他李黑娃名声大。他对李黑娃毫无好感,觉得父亲说得很对。虽然马大麻子送了礼,李幺妹也开了口,但他却没有半点心思,因此也就没给父母说明此事。
第二天将近正午,远远的便看见李黑娃家方向腾起一大团烟云,慢慢的越聚越多,半个时辰还不见有消散的意思。原来李黑娃家正在放鞭炮,大批炮仗炸响,腾起大片烟雾,所以远远都能瞧见。看来去给李黑娃捧场送礼的人着实不少。
乌家人虽然能看见鞭炮燃腾的白烟,但由于相距甚远,只能隐隐听见鞭炮爆响。母亲出门张望了一下,回来时说连隔壁的叶石匠也去了,自然叶石匠少不得紧巴巴的凑了些“礼性钱”。
母亲念叨了几句,便将红薯砍成几块,放入掺水的铁锅内;父亲则在灶下添柴,煮起了“红苕稀饭”,小半个时辰便闻香气飘出,乌光宗知道父母又煮熟了中饭,便放了手中的诗书,出来帮着端菜端饭。
一家三口正准备吃午饭,忽听有人在大声呼喊:“宗娃二,宗娃二!”
乌光宗听出是马大麻子的声音,连忙放下筷子,出了院门看时,只见马大麻子满头大汗的赶了过来,气喘吁吁的斥责道:“你啷克不切吃酒?李黑娃冒火了哦!他喊赵铁匠带话,说如果我们两个不切的话,要喊人把我们绑过切!整得老子都要走拢了,还要迢回来喊你!”
乌光宗气愤的道:“嘢!我不切还要绑我切!李黑娃他是棒老二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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