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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的第一个身份

第一章 我的第一个身份

想想,刚脱掉军装,就穿上了警服,我简直太兴奋了。并不是因为职业有多么高尚,我真正在乎的其实是枪,我喜欢那东西,有灵­性­,握在手里踏实。说实话,我没敢想过回地方能当警察,据说要走不少关系才可以弄进去。如今,这不敢想的事情却实现了,我有点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正所谓“好饭不怕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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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正在乎的是枪

我真正在乎的是枪

在特种部队的时候,不管白天怎么训练,阳光怎么暴晒,我的皮肤始终都很白,也许这得益于哈尔滨的水养人。洗澡的时候,其他人都黑黝黝的,只有我浑身上下都很白,因此战友们都叫我“小白脸”,喜欢诗词的郎队长调侃说,“万抹玄青独少白。”从那以后,战友们都变斯文了,叫我“少白”。复员的时候,这个绰号被裹在行李里,一起托运回了哈尔滨。

午夜的哈尔滨被昏黄的路灯包围着,街上已没有什么行人,只有空驶的出租车四处寻找着“猎物”。我跟战友连野、邵年坐在烟雾缭绕的路边小摊上吃着烧烤。邻近的一桌是几个刚下班的舞厅小姐,一边吃着,一边唧唧喳喳品论着她们经历过的男人。

邵年没怎么说话,一口口地喝着啤酒,把眼神扔得很远很远。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心事重重的。连野就好多了,­色­眼眯眯地系在了邻桌一位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身上。

“别看了,有什么看的。”

“你说,她要是不做小姐该多好。”连野颇为遗憾地叹气,摇头,喝了一口闷酒。

邵年苦笑一下:“你就是咸吃萝卜……”

连野用瓶嘴指了一下邵年。

邵年低声说:“淡­操­心。”

连野瞪着眼睛:“你蛋什么蛋。”

“说错你了?就是瞎­操­心,没准人家觉得这样挺好的呢。”我说了一句。

“什么世道,现在的女人怎么这么现实……”连野说着又回过头去看那个女孩。

“我说你别看了行吗?”邵年有点不耐烦了。

“你们俩真是越来越多事儿,我看看小妞怎么了?”

“行!你就别回头了,坐我这边,省得大脖筋拧折了。”邵年搬起凳子往连野这边走。

“换就换!”连野一ρi股坐在了女孩的对面,直勾勾地看着她们。眼神是有感应的,那边的几个小姐似乎注意到了连野过分的注视,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突然,一个小姐起身走过来对连野说:“你怎么总看我们啊?说吧,看上哪个了,帮你联系联系。”

我跟邵年抬眼看了一眼女孩,闻到她满身廉价的香水味,同时把脸转到了一边。连野用手指了指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哦!喜欢她啊,等着我给你介绍介绍去。”小姐一蹦一跳地飞了回去,接着听见那些女孩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一个嗓门极高:“怎么样,我说是雪儿吧?你输了……哈哈,你,你,拿钱,快点、快点……”

“傻蛋了吧,让人当猴耍了一通!”邵年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

“他妈的,表子无情!”连野狠狠地骂了一句。

“没钞票就消停地待着,她们是什么人,你没钱都不正眼看你。你有钱,你就是猪头三,她们也觉得你帅,还在这儿玩眼神呢!眼神值几斤几两。”说完,邵年和我哈哈大笑起来。

“哼,等老子有钱的,挨个儿收拾你们。”连野一口喝净了瓶中的酒,随手将啤酒瓶扔向了马路。小老板正想说瓶子是有押金的,但是看看我们几个,便转过头继续烤他的羊­肉­串去了。瓶子在空中画了几个圈,“啪嚓”一声撞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连野盯着瓶子落地,仿佛同时摔碎的还有他的某种希望。

我拍拍连野的肩膀:“兄弟,男人有点正事,别天天掉眼儿里拔不出来。女人究竟是什么东西,你还没弄明白啊,别让人家拿你当荷兰傻瓜。”邵年把手里的啤酒递给他,“就是!喝酒吧,不服又能怎么样!”

静夜沉寂得像一口棺材,出租车放慢了速度,像蚂蚁一样在街上滑行。司机无奈地扫视着这边,希望有人招招手。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汽车的马达轰鸣声,声音由远到近。一辆黑­色­本田从夜­色­中杀了出来,穿越每一道被路灯割开的马路,犹如蚂蚁窝里飞来一只马蜂。本田的后面,一辆红­色­桑塔纳紧随其后。瞬间,车子开到近前,突然本田轮胎“砰”的一声,爆胎了。车身一横,随即冲向了路边的广告宣传栏,将整个灯箱撞得粉碎,顿时火星四溅。由于车速太快,惯­性­太大,车身飞过便道,撞在了路边的花坛上面,停了下来。后面的桑塔纳一个紧急刹车,在路上转了一圈,滑了20多米,才停在了马路中间。再看本田车,前轮高高扬起,车子呈侧仰状支在了花坛上,周围到处都是粉碎的玻璃。机盖翘起,“呼呼”冒着热气。

邵年打了连野一下,说“:都是你­干­的好事儿,那车肯定是压在碎瓶子上了……”

“闭嘴,瞎说什么!”连野打断了邵年。

我们继续关注着这场意外。

桑塔纳的司机试图启动车,但打了几下发动机都没有动静。而那边的本田,则传来“砰砰”几声。只见车门被踹开,一个男人满脸鲜血地从车里蹿了出来,声嘶力竭地喊着:“救命啊,杀人啦……”见我们这边人多,便跌跌撞撞地朝这边跑来。

我们被这突然的一幕吓得惊呆了。就在那个男人距离我们还有不到30米时,我看见从桑塔纳车上下来了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突然举起手,“嘭”的一声,响彻夜空,子弹呼啸而来,打在了我们身后的墙上。

“我靠,什么枪法啊!4班的吧。”连野骂道。旁边的人全部吓得四散而逃,烧烤店的小老板也缩在了烤炉下面。那个男人慌乱中,被绊了一下,“扑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还没等他爬起来,那俩人已经追到了近前,照着他的后背连打3枪。只见那个男人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

我们坐在原地没动,远远地看着地上的男人流出了许多鲜血。而追杀的俩人中,其中一个狠狠地踢了一下趴在地上的人,嘴里念叨着:“跑啊!我看你能跑哪去。”当俩人确定地上的人真的死了后,才拎着枪,向我们这边走来。

连野拿起一只酒瓶,放在了桌下。

我们三个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俩人走到我们跟前,恶狠狠地说:“看什么看?”突然其中一人用枪指着我们,我们三个一动没动。“走!”另外一个人拉了一下拿枪的男人,然后两个人不紧不慢地消失在了夜幕中。

“救人!”我起身就想过去,却被邵年拉住,“有人想杀他,你去救他,下一个杀的就是你。”

“人命关天啊!”我跑过去一试鼻息,发现那人已经死了。

“真他妈的牛!跟电影里一样,拿枪崩人。”连野喝了一口啤酒,看着地上的男人说。

“你有病吧!羡慕这个。”这时几个胆大的,从墙后面跑了过来,围在了周围。那男人睁着眼睛,手向前伸着,后背上血糊糊的一片。

“死了吧?”邵年问。

“3枪都是致命伤,肯定完了。”我看着鲜血从那人身下流了很大一摊。

就在这时,那几个小姐也凑了过来,躲在了我们身后。“死了吧?吓死我了。”连野回头很鄙视地看了她们一眼。“帅哥,你们不害怕啊?我看见他们拿枪对着你们。”

“有什么可怕的,枪见多了。”连野这话绝对没有吹牛,只不过,我们当时是在特种部队。附近听见枪声的人,都聚了过来,人越来越多。

邵年捅了我一下:“走吧,雷子马上就到。就咱们看见了那俩人长什么样,肯定要好一顿盘问,赶紧走,免得麻烦……”我们三个挤出人群,打了辆车离开了那里。

回到家,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一闭眼就是那男人睁着眼睛的惨状。

第二天,我特意留心了一下新闻,也没看到报道,心中暗想:看来死一个人已经算不上什么新闻了。

中午吃完饭,无所事事,索­性­又回到了床上。虽然很困,但就是睡不着,脑袋沉甸甸的。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好久,从复员回来到现在,差不多都是这样。其他的战友都已经分配了工作,而我家因为事先没有打算让我转业,所以对我的突然复员,没有任何准备。现在再去运作,显然下手有点晚了。

日子一天一天往后推着,工作的事情也没着落。这段时间,我基本上就是在家待着,或者去附近的台球室转转。我家住的这个小区是我当兵的时候建的,所以邻居我基本都不认识。在邻居眼里,我每天这样的出出进进,似乎是个游手好闲的人物。

这天,我不想看父亲的脸­色­,照例在楼下转了一圈。到快吃饭的时候,才懒洋洋地推开了家门。老爸正在打电话,他老人家很有内容地看了我一眼。这些我已经习惯了,我回房躺在了床上,听着客厅里老爸的声音……

“洪义啊!这孩子复员已经快半年了,工作的事情还得麻烦你帮着安排一下啊……是,我知道,但是怎么说,他也是你亲侄子吧,他这个工作再不安排,这个兵不就白当了吗?我知道你生气,但是他都已经复员回来了,再说这些也已经晚了,总不能再把他送回部队吧……我知道现在安排工作难,但是咱们家就你是个处级­干­部,认识人多,有能力,我总不能找外人帮这个忙吧,你脸上也无光啊……你要是这么说,我这个当大哥的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不求你了……”老爸“咣”的一声把电话摔了,接着父亲铁青着脸出现在了我面前:“有你这么个儿子,真是气死我了,怎么说你好呢!在学校就知道打架,挖门子求人好不容易把你送部队去了,你倒好,人家怕累,把你个后勤兵换成特种兵,你连声都不吱,还乐得够戗,在部队又练了4年打架。本来都已经跟你三叔说好了,饭也请了,钱也送了,第五年就提­干­。你连个屁都不放,自己偷摸着复员了,现在好,还得为你的工作求人……”

老爸缓了口气,继续训斥道:“我告诉你,我活这么大岁数,都没这样求过谁,为了你的工作,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你小子不是翅膀硬了吗,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找门子去,从今儿往后,我还不管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这个当爹的是够意思了。”说完,饭也不吃,门一摔走了。老妈看了我一眼,摇摇头进了厨房。

我已经记不得这是老爸第几次这样骂我了。“是啊,为什么复员呢?”我百无聊赖地走到窗前,趴在窗台上,看着老爸愤愤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楼宇之间。

我心里烦闷透了,突然觉得自己复员是一个错误。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寻找着眼神的落点。突然看见楼下车棚里,一个小青年推着一辆自行车走了出来。我仔细一看车子后轮,没转。“偷车的!”心里骂道。那人鬼鬼祟祟地抬着车,向楼后走去。我来不及多想,穿上鞋,飞奔着冲下楼去……

“你­干­吗去?马上吃饭了!”身后传来老妈的声音。

果然,在楼后的偏僻处,我看见那小子正在吃力地撬着车锁。看那费劲的样子,就知道是个生手。我一看那车,居然是我们家的那台老“孔雀”,心里叹道:“多亏爱管闲事,否则这台承载我童年记忆的老车不就丢了!”

我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别费劲了,我有钥匙……”那人猛一激灵,站了起来,手里还拿着螺丝刀。我盯着他手里的螺丝刀,说道:“怎么个意思啊?偷车是吧。”

“我的自行车,我……我偷……什么。”

“哈哈,你的自行车?它跟老子快20年了,怎么今儿就成你的了。”

“你的……还给你……”

“没那么简单吧,你怎么就不长眼啊,今天让我看见,算你倒霉。”

“你想怎么样?别……别找不自在。”

“行!都这份儿上了,还这么牛,来吧!”我冲他摆摆手,他躲在自行车的后边,手里哆哆嗦唆地捏着那把螺丝刀。我猛然抬起一脚踹在自行车上,自行车的大梁砸在了他的腿上,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转身想跑,我跃过自行车,一个扫堂腿,他“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接着,我朝那小子的脸就是一脚,他一闪,随即用他右手的螺丝刀向我扎来。我顺手往外一搪,第二拳,鼻子,十环!第三拳,眼眶,十环!他捂着鼻子,可是那血还是喷了出来,弄得满脸都是。他欠身想站起来,我上去一脚将他踢翻在地,用膝盖压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也不行啊?就这两下子还学人家偷车。”我夺下他手里的螺丝刀,将螺丝刀扎在他的手上,“服不服?啊?”他拼命地点头,螺丝刀扎进­肉­里,他龇牙咧嘴地向我求情。

“呵呵,服也不行。老子好久没动手了,陪我练练。”说着我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拎了起来,一个窝心脚踢在了他的胸口,“咚”的一声闷响,他再次摔倒在地上,蜷缩在一边,“别打了,别打了,大哥,我也是第一次。”

我蹲下身,拿着螺丝刀敲着他的脑袋:“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但是跟你不一样,我是第一次跟老百姓动手,你小子运气好。滚吧,再到这里晃悠,见一次打一次。滚!”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等等,你不能就这么走了。我车摔坏了,你得赔钱。”

那人“啊”了一声,疑惑地看着我。在他看来,今天是小偷遇劫匪了。他睁着一只眼睛,很意外地看着我:“自行车能坏到哪儿去?”

“是不是还欠揍啊你,车摔坏了,赔钱!”

他摸着口袋:“我没钱,真的,大哥……”

“少废话,没钱我就把你送进去,看那些条子怎么收拾你……”

“别,别,我找找……”他翻了半天,全身上下,一共不到20块,“我就这么多。”我接过钱,冲他摆摆手:“滚吧!”那人站起来,老鼠一样遁之。

我把钱揣在口袋里,刚把车子扶起来,身后猛然传来“你­干­啥去”,吓了我一跳。回头一看,一个满身污渍、衣衫褴褛的男人正嘿嘿地冲着我傻笑。一看就知道是个傻子,左手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脏馒头,右手握着一瓶没商标的白酒。“你­干­啥去?”“跟谁说话呢?”“你­干­啥去?”他自顾地笑着,始终重复这一句话。

我抬着自行车,推到楼前,正巧遇见刚买菜回来的老爸。“你推它­干­什么?”老爸问道。

“没什么,刚才一小子想偷,被我抓到了。”老爸往我身后看了看:“车棚不是有人看着吗?那人呢?”“我放了,给你。”我把那20块钱递给我爸,“今天遇见我算他倒霉,这叫偷­鸡­不成……”

“这是什么钱?你勒索他?”“怎么叫勒索,他偷咱们家自行车,我没把他送派出所就够意思了。”“你可真行,过几天,你去市场收保护费得了。”老爸一甩手,没接我那钱,拎着菜上楼了。

“我有错吗?黑吃黑嘛!”我一边推着车子,一边嘀咕着。

我拿着钱,到小卖店买了一盒“红双喜”,撕开,点上一支抽着。当兵当了4年,回家第一次动手,成绩就优秀。刚才被老爸训斥的那点郁闷,荡然无存。有时动动手,真的可以释放一下情绪,我有滋有味地抽着烟。突然觉得腰上有点痒,我信手按了一下,居然有点疼。再加点力,更疼了。

我回到家,躲进卫生间,解开裤子一看:腰上居然被扎了一个小口子,因为有腰带挡了一下,不是很深,但已经开始往外溢血了。王八蛋,死小子到底扎了我一下。

“­干­什么呢?出来吃饭!”老妈在外面喊着。

“知道了!”我应了一声。我仔细地看着腰上的伤口,用肥皂清洗着伤口,冷冰的自来水洒在伤口上,一股钻心的疼。我咬牙忍着疼,用卫生纸简单地盖住了伤口,用腰带勒上,从厕所走了出来。

我坐下吃饭。可是当我每动一下时,腰带就会摩擦到伤口,我就会疼一下。妈妈看看我说:“你怎么了,吃饭也不老实。”

“没怎么!”我吃了几口饭就回到了房间。松开腰带,血已经将卫生纸浸透了,裤子上已经粘了血迹,我重新找了些卫生纸换上。这个时候,妈妈推门进来,看见了地上的卫生纸,连忙问道:“你怎么了,怎么这么多血啊?”

我手里拎着裤子,从铁路二院医院走出来,心里那个恨啊。本以为成绩优秀,却被“老百姓”暗算。

“你可真行啊!刚回来几天啊,就被别人刺伤了。等你爸骂你吧!”妈妈一边数落我,一边拉着我过马路。我甩开妈妈的手,心想:这么点伤算什么。妈妈瞪了我一眼,不再理我。走到楼下,又看见那个傻子坐在那里,手里拿着酒瓶子,“你­干­啥去?”“我没事儿,你有事吗?”“你­干­啥去?”“靠!不懂人话。”

“妈,这傻子哪来的?”

“我不知道,前年来的,这里的人总给他吃的,他就不走了。”

我看了看他,才注意到,他没有双脚,齐齐的足踝就像两根棍子支在那里,咧着嘴嘿嘿傻笑。就会一句话:你­干­啥去。

回到家,老爸预期的“问候语”随着关门声,开始迸发:“你不是觉得很能打吗?特种兵就这么两下子啊?”老爸看着电视,看也不看我一眼。他不会担心我伤势如何,在学生时代,我受伤是常事。每次只有妈妈会看看伤得怎么样。记得初中的时候,我被三个外校的同学围攻,我捂着脑袋回到家。本以为只是几个包,哪知手一松,血一下子涌了出来,滴得满地都是。老爸只是瞟了我一眼说:“今天是几对几啊,看样子没赢啊!”因为这些事,我总是觉得父亲并不在乎我,所以我自然跟母亲亲近很多。

我回到自己的屋里,门一关,躺在床上,懊恼不已,还是情不自禁地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哪招漏空了?

天快黑了,我的“乖”妹妹才放学回来。吃过饭就来慰问我这个“伤病员”:“哎哟,特种兵同志,听说勇斗歹徒,英勇受伤啊!”

“去,去!一边去。”

妹妹大笑,关上门出去了。

小伤没几天就好了,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炎热的天气熬得我都想把身上的皮给扒了。连野、邵年早已找到工作,开始上班了,而我这个堂堂的特种兵尖刀班班长仍在家服预备役。父亲四处求人,给我安排工作,邻居这姨那叔的问候语也是“什么时候上班啊”,“分到哪了”,烦得要命。这个时候,我开始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应该听三叔的安排:在部队提­干­。但是,现在想这些都晚了。只有看着老爸今天请这个吃饭,明天给那个送礼。但爸爸沮丧的脸上依旧清晰地注明着——我的工作仍然没着落。

连野是油库的保卫,一个班一天一宿,休息一天,所以他一休班就来找我玩。他告诉我,油库给他配备了一把五连发,天天没事就在油库的后面放枪玩。因为他爹是分局治安处的,看在他爹的面子上,他的领导也不怎么管他,每个月给他开个1000多块。工作看上去还是很清闲的,不过连野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只喜欢枪。

邵年是我们三个中最早分配工作的,还没复员,家里就已经把工作找好了。据说档案都没进民政局,就直接飞到了单位。他被分到了幸福路的自来水公司,做水务稽查。每次他俩见到我,总会给我讲些单位上的事。听完后,我多少有些失落,都已经半年多了,我的工作仍然没有眉目。

那天的一大早,连野刚刚下了夜班,就蹿到我家里。我们家的门最讨厌他了,有门铃不用,偏偏喜欢“咣咣”地砸。

“兄弟,我告诉你,昨天晚上出了点事。”

“什么事?”

“昨天来了一个油槽车,灌了不少油,结果会计点钱的时候,发现有1000多假币……”

“假币也归你管?”

“不是,不是,当时那车还没走,会计让我赶紧拦住那车。我什么素质你知道,我一个箭步,都没走门,直接从窗户飞了出去……”

“后来呢?你说话怎么这么慢啊。”

“你急什么,后来那才叫一个惊心动魄呢!我还在飞的时候,人没落地,子弹已经上膛了,这就叫素质。我脚刚落地,那车就启动了,我就往车前一站,大喝一声:‘停车!’你猜怎么着?”

“他敢撞你?”我哼了一声。

“哎,你真说对了,那车子犹豫了一下,接着,车就启动了。一踩油门就冲我过来了。我一看,来真的。一拉梭子子弹就推上了……”

“你刚才飞出去的时候不是上膛了吗?”

“他们不是没看见么,你别打岔,子弹都上膛了,我心想,这车该停了吧,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结果车没停不说,按着喇叭冲着我就开过来,要撞我……”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小子当时一个鱼跃,在地上滚了一个圈,然后非常潇洒地举枪­射­击。”不是危言耸听,我对连野的了解,就跟农民兄弟了解大粪一样,这个机会他肯定不会放过的。因为在部队的时候,我就亲眼见到他把一个偷白菜的人,打到医院住了半年多。因此那一年他没领到一分钱的军贴费。

连野眉飞­色­舞地比画着:“我什么身手啊,能让他撞着,我的第一套方案是一个后倒,从车底下过去,然后从后面上车,对付司机。但又一想,汽车不是坦克,万一司机打个方向,我不就那啥了吗,所以我当机决定,第二套方案,一蹿,跳到一边,就那么轻轻一扣……砰!我想我这一枪绝对没给咱特种兵丢脸。”从连野脸上的神情来看,一定是圆满完成任务。

“真放了,说吧,是不是冲天放的。”

“骂我,冲天打谁啊!”

我看着他那股自豪劲儿,真想知道这个虎玩意儿,一枪的后果。

“哈哈,一枪喷车门子上了,倒镜都打飞了,这五连发近战可真有威力啊。”

“人呢?”以我对这枪的了解,那么近的距离,击穿车皮应该是没问题的。

“一个重伤,一个轻伤,都在公安医院躺着呢,哈哈哈……”连野说完,大笑。

“你还笑得出来,你开枪把人打成这样,打死了我看你还笑不笑,1000块钱,至于你这样吗?”此时我实在无法理解,这一枪究竟给连野带来了什么样的感受。但我看得出,他根本就没拿这一枪当回事,我便耐着­性­子听他继续讲。

“后来,油库的经理,我家老爷子,都来了。还是我爹厉害,居然把刑警队带过去了,到那又拍照,又取笔录。后来他们一商量,居然说我这一枪属于正当防卫,我们领导说我为保护油库财产,表现出­色­,还奖励我3000块钱。哈哈!”连野说着说着就拍了拍上衣口袋里鼓鼓的钱包。

“连野啊连野,你是不是虎啊,这一枪如果出了人命,你老爹就算是局长也保不了你啊!”

“至于嘛,他开车撞我,我不反抗吗?你忘了,咱们队长怎么教咱们的。先发制人,才是胜利的关键!”

“老大啊,我们复员了,不是在部队那时候了。再说,你只是一个油库保卫而已。”

“你真会打击我,我总不能让他把我撞到公安医院去吧,反正枪我放了,没事不说,还有奖金。就这样!报告完毕,­精­彩不?”

“不是,我想问下,因为1000块假币,奖励你3000块真钱,他们脑子不是进油了吧?”

“你怎么能这么算?胜利不能与战利品相比的。”

我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连野从兜里拿出一盒中华,扔给我:“给你一盒,给邵年留一盒。对了少白,有个事儿。我刚才上楼的时候,发现你们这个单元里,好像有一个小妞,个子一米七,挺瘦的,我就看到一个背影,估摸着前面也差不了,你认不认识……”正说着,老爸推门进来:“小野来了!”

“叔好!”连野就是嘴甜。每次到我家,我爸妈对他都特别好。

“中午在这儿吃饭吧!”爸爸客气道。

“不了,一会儿我们出去吃。”

“怎么中午请我吃大餐啊?”我瞟了他一眼。

连野又拍了拍上衣口袋:“请得起,有福同享嘛。”

临出门,爸爸叫住我:“晚上早点回来,我找你有事。”老爸的神情很严肃。

我点点头,拿上衣服,随着连野走下楼,他还念念不忘地问我:“说啊,那小妞你认识不认识啊?帮我联系联系。有偿的。”

“我哪知道你说的是谁啊?得点糟钱,你就烧包吧。”其实我知道他说的是楼上郑阿姨的女儿。我复员之前,郑阿姨就跟我妈说过,想把她家姑娘介绍给我。但我回绝了。

“你不说是吧,把烟还我……”

“什么人!见­色­忘义的野驴。”

“我告诉你啊,我这个外号,你绝对不能告诉别人,什么野驴野驴的,多难听。再说了,都没见着正脸,我倒想忘义。”

我们俩去了道里的曼哈顿商城,转了一圈,连野也没买什么,就花了2000多块。还买了三块假劳力士手表,邵年我们三个,一人一块。这个习惯是我们在部队的时候养成的。当时,家里汇的钱,不管谁的,不管多少,肯定是我们三个人分着花。后来,我让家里少汇点,我妈却感动地在信中说我长大了,知道替家着想了。每次仍然多给,其中苦闷无法言喻。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我一进门,才发现三叔也在。自从我复员回家到现在,三叔还是第一次来我家。说实话,我不想见他,复员半年多了,他愣是跟我这个侄子较劲儿,就是不给我安排工作。我从他的眼神中能看出,他至今还在生我的气。听老爸说,三叔为了给我办提­干­的事,跟部队的­干­部喝得都吐血了,在铁路医院住了半个月。

我脱下鞋,走过去:“三叔来了。”三叔没答理我,一副官架坐在沙发里,喝着茶水,妈妈示意我坐在一边。

“你三叔给你办好了工作,你好好感谢你三叔!”老爸欣喜地说。

“啊?有工作了?在哪啊?”

“警察!”妈妈说。

“真的啊!那可太……”我激动地差点蹦起来。

三叔咳了一声,慢悠悠地说道:“这回你再给我丢脸,就别怪我不管你了。”

“是!放心吧三叔!哪的警察啊?”说着,我给了三叔一个标准的立正。

三叔看看我爸妈,继续慢条斯理地说:“现在还定不下来,具体到哪里再说,你还小,可能先到派出所实习。”

“哦!”我多少有点失望,觉得当警察就应该是当那种出生入死的特警,要不怎么对得起我这个特种兵。

复员军人回地方,最想进的就是公检法这样的部门。好在我在部队入了党,而司法部门也喜欢招收特种兵,没别的,素质好,能吃苦,又赶上今年扩编,三叔一顿酒,我的工作落实了。

当天晚上,我兴奋得没睡好,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连野和邵年。“这个消息,我早就听我们家老爷子说了,这批政审很严,只要党员,我是因为没有入党,才没有弄进去,要是在部队的时候听你的就好了……”连野有些遗憾地说。

想想,刚脱掉军装,就穿上了警服,我简直太兴奋了。并不是因为职业有多么高尚,我真正在乎的其实是枪,我喜欢那东西,有灵­性­,握在手里踏实。说实话,我没敢想过回地方当警察,据说要走不少关系才可以弄进去。如今,这不敢想的事情却实现了,我有点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正所谓“好饭不怕晚”。

第二天,三叔来电话,告诉我下周一报到,让我在家等着他,他把我送过去。算算还有4天,觉得日子出奇的漫长。在这4天里,妈妈根本不让我出门,生怕我出点什么意外。我就索­性­在家里看警匪片。

妹妹知道我当警察的事后,­阴­不­阴­、阳不阳地扔了一句:“这样的人,在学校打架出名,在部队又‘强化’了四年,混进党组织不说,今天居然又打入了警察队伍,社会的治安会好到哪去?”但我心情好,不生气。那几天,我天天看着日历,希望周一快点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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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不是这么­干­的

警察不是这么­干­的

今天已经是周一了,凌晨三点……

我早早醒来,昏暗中,瞪着眼睛看着墙上的时钟,秒针“嗒嗒”走得真慢。我索­性­坐在床上,抽着烟。

五点:老爸起来去公园锻炼身体。

六点:妈妈开始做早饭。

七点:我收拾完一切,站在窗前,等三叔的车。

八点:小区门口仍没有见到三叔的车。

九点:妈妈跟我一起站在窗前,等三叔。

……

下午快两点了,三叔才出现:“上午我有个会,走吧!跟陈局长打过招呼了,你先到刑警队,那个刘队长上午有案子,现在他在,我带你过去。”三叔带着我走下楼。

“刑警队?”我来不及多问,照照镜子,跑下楼,钻进三叔的车里。

当车子停在动力刑警二队的门前,我感觉自己有些紧张,跟着三叔走进这幢灰­色­二层小楼。楼道来来回回的都是警察,他们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便继续忙着手边的工作。那时警服仍是绿­色­的,比军装暗些。那些人穿着显得有些不是那么很合身,略显邋遢。

我们上了二楼,推开门,里面站起一个人,非常客气地跟三叔寒暄着:“上礼拜,陈局就通知我了,你那么忙,也不用亲自跑一趟……”后面的话,基本上都与我无关。我像一棵大盆景一样立在一边,环顾着四周,锦旗、电棍、手铐、防弹衣、钢盔……直到我看见三叔站起来,指着我说:“这孩子不听话就狠狠收拾,别看谁的面子。”刘队送走三叔后,门一关,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没了。

“坐吧!”刘队指指我身后的凳子说。我腰板笔直地坐在那里。

“放松一点,从今天起,你就是一名人民警察了,你身上所担负的是人民群众的安全……”眼前这个刘队神情庄严地说着,而我心里却在笑。刚入伍的时候,就听过这一套,如今从一名警察嘴里说出来,语句差不多,但是味道上似乎显得小气了一些,我很耐心地听着。

我听了一会儿,才想起临出门,妈妈塞在我兜里的“玉溪”,忙不迭掏出来,递了一支。刘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问道“:你烟抽得很勤吗?”我摇摇头,“不,就是没事的时候想抽一支,要不这盒烟给您留下吧!”我把烟轻轻地放在了他的桌上。

刘队看看我,哼了一声:“小子还挺会来事儿的嘛,这烟你拿回去,我抽不惯,年纪轻轻的还是少抽点。”“是!”我一个立正。他看着我笔直的站姿,笑了。“暂时你先在内勤学习,按理说,你起码应该在派出所实习一两年以后才可以进刑警队的。既然你已经直接来到这里了,咱们就从头学起。不管你们家什么门子,做警察这行是不讲关系的,该上的时候,我不管你是谁的侄子,明白吗?”

我感觉刘队明显在给我施压,我点点头。他继续说,我便继续点头。不知道刘队说了多久,他不停地接电话,然后又继续说那些规矩。终于等到了他作最后总结:“你暂时先到王勇那组实习,先不要介入大案的侦破工作,你现在需要的就是多学多看,明白吗?”我还是点头。“还有,送你一句话:不是当警察就应该在任何情况下送死,我们不缺烈士。”

刘队带着我走下楼,来到厕所旁边的几个屋子,一一给我介绍。说实话,当时的感觉好像刚出监狱一般,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警察都长得跟黑社会一样,我才会有这样的错觉。王勇非常热情,过来跟我握了一下手。那是一只大手,非常厚实,比我的手大一圈。他挨个给我介绍,大家都很亲切。我没感到压力和生疏,王勇把我拉到一个铁皮柜子前,对我说:“这个是你的箱子,自己买把锁。”没一会儿,刘队就叫我去分局领警服。

突然感觉肚子里有点波涛翻滚,便小跑着去厕所。我刚推开小门,见里边有人。“对不起!”我刚想关上,奇怪的是,那个人站那里,右手好像托起一个炸药包一样,高高地举起。这时候,我才注意,原来他的右手戴着手铐。

“怎么关在厕所里?”我在路上问刘队。

“关到总统套房,谁不都犯罪了?”他说完,继续开他的车,可能是为了赶时间,他拉响了警报。当路人向我们张望的时候,我感到无比的自豪。

下午五点下班,手里拿着崭新的警服,心情多少有点迫切。如果当兵4年算工龄,我现在直接就是三级警司。一回到家,我便穿上了警服,站在镜子前,转来转去。妈妈在一旁微笑地看着。我掏出新办的警官证,对着老妈说“:市民同志,从今天起,你的安全由我保护!”老妈会心地笑了。在他们心里,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老爸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其实我最想给他看看。

晚饭刚过,楼梯走廊里就传来连野的大嗓门。他和邵年来找我,说什么都要庆祝一下,毕竟我这个工作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于是,我在妈妈那“借”了300块。

四年不在家,家里的变化很大。原来不起眼的马路,如今已经是很宽的街道了,道两边有很多发廊、饭店、洗浴中心。我们穿过小区,在体育场附近找了一个饭店,这个饭店的名字叫“东平饭店”。

我们三个陆续走了进去,也许是我穿警服的原因,门口的服务员看我的时候,有些异样。酒店的装修还可以,门口赫然矗立着关公的雕像,下面香火缭绕。连野拜了几下,伸手拿了一个苹果,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可能是已经过了饭口时间,饭店里人不多,三三两两的,最里面有一桌,大概五六个人,看情景,已经喝大了,嗓门很高地嚷嚷着。

我们点完菜,坐在那里闲聊。也许是他们的声音太吵了,连野几次回头看他们。我注意到那几个人中也有一个人在向这边张望,我觉得这不是巧合。那个人的目光与连野的目光撞到了一起,之后没再分开过。我跟邵年都没说话,预料会有事情发生。我们慢慢地吃着,眼睛一直盯着那边。直到那个人起身去了厕所,我们才松了一口气。

正当我们都以为不会出什么事情时,那个人从厕所走了出来,没有回到他们的桌边,反而摇摇晃晃地冲着我们走了过来。我们停下手里的筷子,看着那个人像螃蟹一般走到我们的跟前。那个人搭了搭连野的肩膀,说道:“你认识我吗?”

连野用余光瞟了我跟邵年一眼,摇摇头。“那你老盯着我看什么。咋的,跟一小警察在一起就了不起了?”

连野吼道:“把你那爪子挪开。”

“你跟谁说话呢。”那人伸手就想抓连野的领子。

连野一侧身,突然双手握住那只爪子,一个反剪,将那人按在了桌子上。那人的脑袋磕在桌子上,发出“咣”的一声:“今天就让我认识认识你。”连野力道用得到位,那个人“啊”了一声:“放开我,听见没有,胳膊快折了,啊,你他妈的是不想活了……啊……”那个人趴在桌子上惨叫着。

连野一抬膝盖,正好顶在那人的脸上,再一翻手,那人仰面朝天摔到了地上。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那个人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擦着嘴边溢出的血。我想他大概想不到连野会出手。我将警服脱下来,搭在椅背上。

这个时候那边跑过来两个人,手里拖着椅子,嘴里喊着:“废了他们!”邵年跟我不约而同地将桌上的啤酒瓶子抓在了手里,背在身后。

这个时候,从单间里冲出一个人,大喊了一声:“都给我住手!”看服务员围在那人的身边,想来应该是这儿的老板。那人不到一米七的个头,脖子上戴着一条宽宽的金链子,手腕上一块黑得发亮的永不磨损的雷达手表,特别是左脸上有一道很明显的伤疤,长长的直到眉梢。他站在我们中间,说:“怎么回事,为什么动手?”

连野没说话,指了指对面的几个人:“咱们出去练,别砸人家的场子,看看谁应该认识谁?”

“行啊!今天非他妈整死你。”几个人都有意往外走,老板却拦住去路:“别介!事儿在我这儿起,就跟我有关系,有什么恩怨,我大平看见了,就想弄明白,有什么事情在我这儿解决!”那边几个人听了这话,都乖乖地站在原地。而此时谁都没说话,那个叫大平的转身问我们:“怎么回事,因为什么动手?”

连野没说话。“不因为什么,你问他过来什么意思吧?”邵年指指那个用餐巾纸擦血的男人。大平转过头去,一瞬间,我看见他领口里露出了一小块文身,那是一条龙的尾巴,看样子此人有点来头。先不说在这里撑这么大个酒店,看他那身行头,感觉也是个社会人。我们不认识他,但那边几个人肯定知道这个大平什么身份。否则,一个个也不会那么听话,伫在那一动不动。

“有没有大仇?啊?有没有?”这个大平注视着两边的人,谁都没说话,此时大平看见我搭在椅子上的警服,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就挥挥手说:“既然没什么杀爹卖娘的仇,就给我大平一个面子。今天的事儿就这样了了。”声音不是很高,但是听起来却很有分量。那边几个人放下板凳,搀着那个挨揍的人回到了位子上。我们三个相互对视了一下,虽然不清楚这个大平是哪个“山头”的,但我们感觉得出“他身上那股道上的味道”。

我们坐在那里,虽然结完了账,但却不知该以什么方式走出去。我们都不说话,抽着烟,看着对面那几个人。那个叫大平的,先走到那桌,不知道说了什么,但是我看见那些人对他都是毕恭毕敬的。没一会儿,他又走到我们这里,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你们家是这附近的吗?”我们点点头。“怎么没见过你呢?”他又指指我,“你是哪片儿的?”

“刑警二队的!”我把警服穿在了身上。

“二队?老刘还是头吧?”我知道他所说的就是刘队,但我没有回应他。他冲服务员招了招手,要了两瓶啤酒。他看了看连野,给他倒了一杯啤酒:“小子,身手不错啊,但是手是不是潮了点。”

邵年往椅背上靠了靠,这才把手里的酒瓶放在了桌上。但这个小举动还是被大平看见了。大平微微一笑:“别拿空酒瓶砸人,人不结实的,会砸死的。知道吗?要用里面有点酒的,瓶子才能碎,这样才不会出事儿!”连野掏出一支烟给大平:“老板,兄弟今天不好意思。”说着给大平点上,大平抽了一口,点点头:“烟不错,小兄弟,什么来路?”

邵年一皱眉,连野到嘴边的话就重新咽了回去,想想才说:“刚回来!”

“刚回来?你们在哪个监?”

“监狱?我们不是放出来的,是当兵刚回来!”大平哈哈大笑,指指我们三个人:“看你们也不像!刚出来的,怎么这么不懂规矩。敢在我大平这里闹事的,整个哈尔滨应该也没人有这个胆量吧!”话说完,脸上的笑容就瞬间消失了,冷冷地看着我们三个“小毛孩子”。

“千万别吓唬我们,我们小孩子胆小!”连野也把笑容收起来。大平轻轻地站起来,拍拍连野的肩膀说:“小兄弟,有点意思,这样吧,你们明天再来我这里吃饭,我请客。”他转身走了,没几步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一回头盯着我说:“但是我对你有个要求……”他转身的瞬间,正好看见我把捏了半天的啤酒瓶子放在桌上。我随口应了一声:“什么?”

“以后到我这来,别穿警服,来我这的人都不喜欢雷子!”他话说完,盯了一眼桌上的半瓶啤酒,笑了笑,转身走了。

我们三个人走出来,觉得这饭吃得有些莫名其妙。连野伸了一下腰说:“看样子是应该好好铲一铲了,没人认识我。”

“铲什么?我们又不是黑社会。”邵年平静地说。

“我回家问问我们家老爷子,这个大平什么来头。再跟我装蛋,我就让我们家老爷子找找他的毛病!”连野自言自语地说。邵年看看我:“那明天咱们来这吃饭吗?”我心不在焉地说:“再说吧!”

“再说什么,明天咱来,怎么能被他吓死啊!”连野没好气地说。我把连野脑袋扳过来:“小子,老实点啊,否则我真抓你啊!”连野微微一笑:“小样的,别忘了,我还救过你的命呢。”说完,他把剩下的烟塞在了我的兜里。

回到家,爸爸已经睡了,还是没有让他看见我穿警服的样子。

也许是当了警察的缘故,上班的第二天,我就开始了晨练,跟老爸一起起床,到中医学院的­操­场上锻炼。老爸陪我跑了两圈后,就跟他那些朋友在一边聊天,我继续跑着。也许是好久不训练了,跑完5000米,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我靠在篮球架子下喘着气,气息调整好一点后,就来到单杠下面。当过兵的人跟地方老百姓不一样,当然是动作规范,花样繁多。做完第一组以后,我高高地从单杠上跃下,朝着老爸的方向望去,看见老爸还站在那里跟几个老伙伴聊天。可是在视线的同一个方向,有一个女孩,一身白­色­­干­净的运动装,脑后扎着一个马尾辫。老爸冲我摆摆手,示意我该回家了。经过那女孩的时候,我刻意地看了她一眼,觉得她好美。

回去的路上,老爸跟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你妈并不喜欢你做警察这行,怕有什么危险,你也不小了,如今已经走上社会,遇事多动脑……”这是20多年来老爸第一次和我心平气和地谈话。内心些许感动:当警察真好,亲爹都拿你当人看。

我到队里的时候,屋里已经坐满了人,我这才发现我们队里居然还有一名女警。我刚踏进门槛,她就坐在桌子上冲着我喊:“呦!是他吧!小伙子挺帅的嘛。有对象没?”屋里人哈哈大笑起来。我的脸一阵发热,她仍不依不饶地说:“哎哟,你看他,居然脸红了!不是特种兵吗?哈哈!”我一时间愣在了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关键时刻,还是王勇帮我解了围:“别欺负人家孩子,这是咱们队的法医柴姐。”

我拿起扫帚开始扫地,大家奇怪地看着我,王勇拍拍我说:“党员同志,你这分明是抢顾大姐的饭碗。每天七点以前,她就把咱们这里的卫生打扫完了。”我无可奈何地把扫帚放在一边,发现地面确实已经很­干­净。一抬头看见柴姐正看着我,“还别说,你这孩子还真不错,有时间柴姐给你介绍个对象。”她很认真地对我说。

下午一点,队里就接到了警情通报:亚麻厂储蓄所发生重大抢劫案,罪犯携有枪支,上级命令全队马上出击。

我们刑侦二队有十几个人,可防弹衣只有8件。刘头没说话,迅速拿上一件穿上,旁边几个也争相穿上,到我这里的时候,8件已经被拿空了。我当时觉得这是欺负我“新”来的,都说警察很黑暗,也用不上这么惜命吧,心里很不是滋味。

刘队长回头看了我一眼:“你留守,不用去了。”余音未了,人已经冲了出去。我看着空空的值班室和烟缸里没熄灭的烟头。

不到一个小时,大家回来了。人还没进来,声音已经飞了进来。“我说王勇,你那枪法是不是应该好好练练啊,你看着他跑进居民区了,要不就当场击毙,要不就打他的腿,而你那枪却打在肩膀上,是不是有失水准啊。”我看了一下他的胸卡——肖克。他一边说,一边脱下防弹衣挂在墙上。

王勇没笑,冷冷地说:“说实话,我是真想一枪就把那小子撂了,什么瞄准不瞄准啊,那是一个活动靶,能打中就不错了。其实我是真想打他的腿啊,哈哈!”大家照例嘻嘻哈哈在那里谈论案情,我在一边绷着脸,其实一切都写在了脸上。刘队看在眼里,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怎么了,不让你去就不高兴了?”其实我想说:我短枪打得特别好。我没说话,愣愣地盯了一眼墙上的几件防弹衣。

第二天一上午,一直没见到刘队,后来才知道,刘队头天晚上带人去了外省抓人。午饭刚端到桌上,就接到了110指挥中心的电话:安元街东平商场,一人手持炸药,扬言要炸毁那里。现在队里只剩下我们不到7个人,防弹衣不用抢了,一人一件都富余。我说什么都不留守了,肖克看我这么坚持,也就安排了别人留守。

到了现场,商场外面围满了人,罪犯站在二楼的电梯旁,情绪激动,开始砸东西,传来一阵阵的玻璃碎裂的声音,并且大声地喊着什么,所有人都被紧急疏散到了外面。我往前站的时候,肖克一把将我拉到了身后,“往后站!”我当时不知道哪来的气,但是又不好发作,心想太瞧不起人了。几番交涉,那人渐渐平息了下来,最终缴械投降。原来是原商场的职工,下岗后对单位不满。

回到队里我还是忍不住,质问肖克:“穿防弹衣是不是要看资格?”他先是一愣,然后笑着说:“这小子,你是新来的吧!”众人大笑。

我不知道治安是太好了还是罪犯都放假了,这几天,竟然一个大案要案都没有,都是一些溜门撬锁的小案子,案件也没什么科技含量,案犯被抓回来问几句,都招了。我文笔比其他同事稍好些,所以我主要的工作就是“记录”罪犯们的犯罪过程。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问王勇:“咱们的工作是不是太清闲了?怎么连个大案都没有?”王勇狠狠瞪了我一眼:“你小子还真乌鸦嘴,头儿听见肯定骂你。­干­咱们这行的,真希望社会安定,懂不?”

也许是太闲了,饭也吃不了多少,我拿着剩下的半缸子饭倒在了厕所的垃圾桶里。我刚推开门,就看见刘队抓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对我说:“把他铐在厕所里。”我拿着手铐将那个人铐在了水管上,那人龇牙咧嘴地喊道:“哥们儿!轻点,手腕子快折了。”我没答理他,将手铐狠狠地握了一下,“咔咔”两声,铐子又紧了两扣:“这回舒服了吧?”

我回到屋里,看见刘队和王勇在低声说着什么,其他人都站在一旁。过了一会儿,王勇把我拉到一旁说:“头儿分配给我们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我一听,很高兴,心想终于有表现的机会了。

我赶紧问他是什么任务。“局里让我们写一个年度总结,你文笔好,我们都是大老粗,都写不了。遇到这样的事儿基本上都是我们洋洋大公主写。可是她最近忙着写毕业论文没有时间,所以就……”他拍拍我的肩膀,扔给我一沓卷宗和稿纸。我有些奇怪,堂堂刑警队,写报告居然还要用什么“公主”,说出去简直不可思议。

我真搞不明白,刑警到底是­干­什么的。他们在一旁聊天,我趴在角落的桌子上完成那“艰巨”的任务。柴姐走过来,抓起我还没写完的报告,看了一会儿:“小伙子挺有才的嘛!字写得也好,看样子咱们队有秀才了。你这个对象,我是介绍定了。”柴姐刚把报告交回我手上,电话就响了……

王勇撂下电话,冲大家一挥手:“出现场!”我站起来,王勇却对我说:“你不用去了,你的报告明天就要给局里。”什么事儿啊这是,敢情我成文书了!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有资格参加这样的案子。

房间里马上就空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安静得能听见旁边屋子的电视声。算了,有什么怨言都没有意义,我趴在那里继续写报告。正写得入神的时候,厕所里传来喊声:“报告政府,报告政府……”我突然想起厕所里还铐着一个人呢,我放下笔,打开厕所的门,见那小子憋得挤眉弄眼的。

“叫唤什么?”

“报告政府,我要上厕所!”

“你不是在厕所里吗?就地解决,叫唤什么叫唤。”

“报告政府,我是要大号。”他哀求道。

“大的怎么了,就地解决。”我没好气地说。

“政府,我站着怎么解决啊?”我这才想起来,他那只手还在上面铐着呢。“你给我老实点,听见没有。”我拿出钥匙打开上面那只手铐。当我一打开手铐时,那小子突然猛一推我,我没留神,身体撞出了厕所的门,摔倒在地上。

他­奶­­奶­的,我的火“腾”地蹿了上来。

那小子跟猴子一样,企图从我身上跃过去,我伸手一抓,正好抓住了他的裤脚。也许是报应,那小子“砰”的一声与门框来了一次亲密接触。我翻身骑在他的身上,把他的两只手一背,膝盖压在他的脖子上,“想跑,啊?你跑得了吗?”我抓起他的脑袋往地上猛地磕了一下,他不说话了。我重新给他铐上,不同于上次的是,我给他增加了点难度系数,他必须翘着脚尖,才可以缓解手腕上的疼。

“记住啊,有屎往里边拉。”我照着镜子,擦了身上的水迹,“王八蛋,这是我的新警服!”

“兄弟,身手不错啊!我告诉你,我是跟福利的,对我好点!”他套近乎地说。我看了他一眼:“那你不行,我老大是政府。”我把门“咣”的一声关上了。

看样子我低估了这些人,他们油滑得很。如果这小子在我手上跑了,我怎么交代啊!于是,这回我多了个心眼,在门口听了一会儿里边的动静,见没什么异常,就拿了一把椅子靠在门上,然后继续写我的总结报告。

快下班的时候,刘队一行人才返回队里。原来在量具厂的仓库里,丢失了3公斤的工业用汞。柴姐拎着工具箱进来,摘下了手套,往桌上一摔说:“谁这么缺德,偷那东西­干­吗用,那东西是剧毒,人沾上一点就完了,救都救不了。”

刘队没说话,返身回了二楼。肖克走到我跟前,看了一会儿我写的报告,转头问柴姐:“柴姐,你刚才说汞是剧毒,不是有人想用它来药死谁吧?”

柴姐没好气地说:“药死人也不需要3公斤吧?那些剂量能药死全城的人。”王勇这才走进来,把车钥匙往桌上一扔对我说:“说你乌鸦嘴吧!这下子有的忙了,3公斤的汞,这要是流入社会,后果不堪设想啊!”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柴姐,那东西值钱吗?”柴姐回头看了我一眼:“不知道,属于重金属,应该很值钱吧?你是说,有人把它偷走了,准备卖给什么人?”肖克大概是觉得我说得有道理,拿笔在本子上记录着。“我们是不是要先弄清楚这东西的价值?”

刘队快九点才回来,一进屋,就把帽子往桌上一扔。

“大家过来一下,把那案子分析一下……”我拿着稿纸凑过去。刘队看了我一眼:“你的任务完成了吗?”我把手中的稿纸挥了挥,他接过去看了一会儿,从他脸上的神情,我知道那报告通过了。“小子手快啊,写得不错!”我突然意识到这不是表扬,而是一个巨大的“陷阱”。从今天起,队里所有的报告就不需要那位什么洋洋公主完成了。

正当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丢汞的案子,来了一个电话。王勇接完电话向大家说:“刚才量具厂保卫科来了一个电话,说丢失的汞已经找回来了。”大家都如释重负,柴姐也松了一口气:“我的妈哟,吓死我了。找回来就好啊!”

这时,刘队一抬手制止住大家:“王勇,你跟小柴马上去一趟量具厂,看看这汞是在哪里找到的,我总觉得这事有点太蹊跷了。他们自己的保卫科也不是没找,我们去了也没见到,这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呢?”

“头儿,你看现在都几点了?”

“今天的事情就别拖到明天!赶紧去。”王勇跟柴姐得令而去。

我一时揣摩不透刘队的分析,东西丢了,找回来不就行了吗?但是看着刘队态度坚决的样子,似乎也觉得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

大家都在那里等消息,刘队把一张没开封的手机卡递给我:“自己买个手机,这卡是局里配发的。别挑什么号了,就这玩意儿。”我有点疑惑,警察还发手机卡?后来用了才知道,电话费属于公免。

眼看着墙上的钟已经快到十一点,但是因为王勇他们还没回来,所以大家都没走,有的看报纸,有的看电视,刘队则回到他的办公室里没出来。我这个时候才想起厕所里还铐着一个,我捅了捅看报纸的肖克:“肖哥,厕所里那个怎么处理啊?”他一扬头:“那小子,几进几出了,一会儿有人来提,现在先关着再说吧!”接着继续看他的报纸。

时间已经接近零点,王勇和柴姐才回来,并且带回来一个40多岁的女人。柴姐打开审讯室的门,猛地一推:“进去,好好想想。”王勇喝了一口水,看看大家,问:“头儿呢?”

“在楼上,我去叫。”我几步上楼,门开着,刘队伏在桌子上睡着了。我走过去,轻轻推了他一下:“刘队,王勇他们回来了……”

在审讯室里,肖克跟我看着那个女人,那女人看上去很老实,外表也没有那种盗窃犯的神态。

“说吧,自己交代,别让我们问。”肖克声音不大。

我在笔录上飞快地记录着。

她始终低着头,所以感觉声音是从凳子下传出来的:“前天,我正好去库房领工具,趁同事老吴没注意,就把那瓶汞装在了兜里。今天上午,我看见你们去了,我很害怕,下午就又放了回去。”

“你拿它­干­什么?”

“我听同事说,那东西很值钱。我儿子马上要上高中了,他学习很好,我想让他上松蕾中学。但是我们家实在是没钱,他爸前年工伤死了。”

“没钱就偷啊,那是不是谁没钱都去偷国家的财产啊?”肖克显然有些生气。

“那东西值多少钱?”我很关心这3公斤的工业用汞的价值。

“我听同事说,好像值四五万吧?”那女人低声地说。

我手里的笔抖了一下,并不是因为四五万的价值让我震惊,而是我知道,我眼前的这个女人从今天开始就回不了家了,虽然她已经把那汞送回去,但是她的行为已经构成了盗窃罪,而且正如她所说,那3公斤的汞居然价值四五万元。

“准备卖给谁?继续交代。”肖克冷冷地说。

“我也不知道卖给谁。”

“你不知道,你就偷了?”

“我真不知道……东西我已经送回去了,我可以回家了吧,孩子还在家等着我呢。”

“你回不去了。”肖克说完,站起身,走了出去。

我让她在笔录上按完手印后,她问我:“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我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也许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能上一所好的中学,可是她将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而我此时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我合上笔录,跟着肖克走出了审讯室,她今天晚上就会转到分局的拘留所。我问肖克:“她要被判刑吗?”肖克点点头。“说实话,我看着她对孩子的那份心,我真想把四万改成一千。”我由衷地说。肖克停住了脚步:“我说兄弟,­干­我们这行不能有同情心的,明白吗?犯法了,就由不得人情存在了。”

王勇他们在外面,看我们出来就问:“怎么样?撂了吗?”肖克点点头。我凑到柴姐旁边:“柴姐,你们怎么发现她的?”柴姐放下手中的茶杯说:“上午我们去仓库仔细地看过现场,很确定当时汞的确是被盗了,而下午这汞又飞回原位了。”

“然后呢?”我似乎还没明白具体细节。

王勇在旁边把话接过去说:“仓库的进出是有登记的,下午前前后后只有8个人进过仓库,挨个梳一遍,自然就把案子破了。”我有些疑惑:“柴姐不是说,现场没留下什么痕迹吗?怎么就知道是她呢?”柴姐很神秘地一笑说:“看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看了一眼,里面什么也没有。我还是摇摇头。肖克拍拍我:“眼神会出卖自己的。没什么值得奇怪的,做贼心虚,低智商犯罪。”

看了一下值班表,今天我和肖克值班。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后就合衣在上下铺上睡着了。

已经后半夜了,有人砸门。我打开门,外面停了几辆车,从车上下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个子不高、小平头的男人,脖子上戴着宽宽的金链子,腋下夹着一个小包,走路摇摇晃晃的。

“你们找谁?”

“什么他妈找谁?你新来的吧,把我哥们关哪了?”

“你说话客气点!”

“哎呀,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管你是谁呢,外面待着。”我把门“咣”的一声关上了。

“谁呀?”肖克走出来问。“不认识,还挺嚣张的。”肖克打开门,“这不是福利嘛!这么晚,什么意思?”

“哎哟,我真以为这里没人认识我呢,那小子是不是新来的,连我都不认识。”

“现在不是认识了吗,说吧,有什么事?”

“我说肖同志,你们把我哥们儿给抓进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

“哪个啊?”

“跟我画圈呢吧?又不是什么大事,放了吧?这都几点了。”

“放不了,我们头儿说了,这小子身上有事,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吧。”

“我真不愿意跟你们条子打交道,得,我给老刘打电话……”他走到一边打电话去了。过了一会儿,他拿着电话递给肖克,我听见肖克说:“好,我马上办手续。”肖克撂下电话对福利说:“我们头儿说了,交5000保释金。”

“不就是5000块嘛!”

我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办好手续后,我进厕所把那小子拎了出来。

“大哥,你怎么才来啊?他们快要整死我了。”

“活该你,谁让你不遵纪守法了。快谢谢政府!”我给他打开手铐,那小子低声跟我说:“我不会让你白打我的,等着。”手铐打了一半,我一用力又掐回去了,“咔咔”几声,锯齿深深嵌入了他的手腕里。

“啊!”

我一笑:“对不起啊,弄反了。”那个福利走过来看看我说:“小兄弟,以后要记住我。”那几个人上车走了,我问肖克:“这小子什么都没招,就这么放了?”

“别问那么多,头儿的意思。”

一宿没怎么睡,回到家的时候,看见连野和邵年正在跟我爸妈聊天。我把衣服挂在门后,正准备跟他们讲讲今天的案子,连野站起来:“昨天的饭局你都忘了吧?”

“什么饭局?”

“别废话了,赶紧的,现在过去。”我这才想起来,前天晚上跟大平约好的。但是说实话,我真不想去,或者说是不想认识这样的人。

路上,连野给我们讲了他从他爸那了解的一些关于大平的背景。据说大平是动力区比较有名的社会人,年轻的时候因为重伤害,判了7年,出来不到一年,又在广州抢银行,被关了12年。前年出来后,开了这个酒店,也不知道钱从哪儿来的。

我们到酒店门口时,门口已经停着很多车。我记得昨天大平的“意见”,也就没穿警服。我们三个走进去时,正对面的四张大桌已坐满了人,大平正搂着一个人的肩膀喝酒。服务员把我们领进单间,我们几个喝着茶,等着大平。过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大平推门进来。

“来了些道上的朋友,都需要过去打个招呼,耽误了。”他很刻意地把“道上”两个字咬得很清楚,“昨天你们怎么没来?”“我那儿有案子!”

酒过三巡,连野跟邵年就有点高了。我面前的一杯白酒,倒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我坚持没喝,我也不去看大平看我的眼神,这些把戏对我没用。

连野拉着邵年去厕所,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大平两个。大平端起酒杯:“说实话,我大平认识的朋友里,你们是最小的,但是我看得出来,你们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我笑了笑,并不知道他所指的大事业是什么。他看我没说话,就继续说:“虽然你是警察,你信吗?你会有求到我的一天,你不信就回去问问老刘。我大平底子是不­干­净,但是我还是希望认识你们这几个小兄弟。”他说完后,碰了一下我面前的杯子,把一杯酒­干­了。我仍然无动于衷。他把酒杯放下,有些不太高兴地问我:“兄弟怎么称呼?”我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但还是回答道:“少白!”

“嗯,名字不错。你们哥儿仨,我觉得你最稳重,但是当大哥的送你一句话,警察不是这么­干­的。”话音刚落,连野跟邵年就回来了,两个人肯定是刚吐过,小脸煞白。

我坐在那里看着他们喝酒,琢磨着大平的那句话:警察不是这么­干­的!怎么­干­?

这顿酒喝了一个下午。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们三个才出了酒店。连野他们俩吐了几场,大平送我们到了门口,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少白,你们兄弟有事就来找我。三楼还有台球,以后没事就过来玩。”

回到家,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就是睡不着,脑海里浮现着那个女人此时在拘留所的样子。我想,她一定还在惦记着她的儿子。

第二天早上,我没有起来,但我知道早上老爸推开了我的门,看了一眼我就自己出去了。

上班后,一上午也没什么事。我去厕所的时候,发现昨天那小子居然又被铐在厕所里,但已经没有了昨天的嬉皮笑脸,不知道谁给他的手铐换了个位置。他神情疲惫地蹲在那里,我看了他一眼,就出去了,迎面遇到肖克:“昨天不是放了吗?”

肖克:“啊,是放了,刚出去就闹事,又抓了回来。狗改不了吃屎。”

时近中午,王勇他们抓回来一个女犯人,据说藏毒、贩毒。我捧着饭缸子一边看报纸,一边吃午饭。她就蹲在暖气片旁边,低着头不说话。许久,我听见她有气无力地说:“小兄弟,你多大了?”我白了她一眼,没答理她。

“一个月多少工资?”

我有点不耐烦:“好好蹲着,哪那么多废话!扣子松了吱声,我再给你紧紧。”

“咱们做个交易吧,你如果把我放了,我给你100万,你一辈子也赚不了这么多的钱……”

我仍旧没有答理她,继续吃我的饭,看我的报纸。

“100万啊,小兄弟,你考虑一下!”

我抓起桌上的台历,砸在她的头上:“你给我闭嘴,什么东西!你不知道毒品害死多少人。”

“是我害他们吗?你觉得他们不该死吗?”

“别人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你该死!”

她不说话了,但仍然仔细地看着我:“小兄弟,你很­精­神。有对象吗?”

“你……”我刚想发作,但看看手边也没什么可砸的,于是继续吃饭,看报纸。这时候,刘队吃饭回来,对我说:“出去溜达溜达,我看会儿!”

“不用了,头儿,你说多有意思,她说如果我把她放了,就给我100万。”

刘队看看我:“100万,挺大方啊!那你为什么不放啊!”

“放她?刘队你不是开玩笑吧?她携带一斤多的毒品,这是一个重犯,我把她放了,怎么可能?”我很认真地说。

刘队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说:“呵呵,之所以你能抵住诱惑,是因为你没看见那钱,如果把那100万搁你面前,那才是考验你的时候。”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接着又说:“对了,你有对象吗?”一句话问得我热辣辣。自从复员回来之后,找我妈给我介绍对象的人真有几个,但是我觉得让别人介绍很没面子,所以就让老妈一一推掉了。刘队这么一问我,让我突然觉得很没面子。

“陈局今天跟我说,想让我帮他物­色­一个人选。我一想,咱们队都是有家有口的,就你小子才工作,就想着把你介绍给他女儿,你看怎么样?不过,他姑娘好像比你大点……”

“啊?不会吧!”

刘队没继续往下说,只是冲我诡秘地笑了笑,掩门而去。

我把饭缸子放在一边,继续看报纸,不时看看蹲在地上的那个女人。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总盯着我看。

下午三点多,刘队急匆匆地跑进值班室对我说:“你看家,我们出现场。”我一把拉住刘队的胳膊,“刘队,多让我接触接触。我需要的是多实践!你不能总让我留守吧?”刘队大概觉得我说得有点道理,就让我跟着出现场了。肖克看看我说:“是不是觉得新鲜啊!待会儿,见到死人别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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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见多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尸体见多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案件发生在一座刚刚竣工不久的小区,此时楼下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我看了一眼这些人,便跟着队友上了6楼。还没到事发现场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很浓烈的酒味。屋里站满了各处的同事,门边也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地面满是积水,已经漫过门槛,流向楼梯。

我像他们一样,往鞋子上套了个塑料袋,走了进去。客厅的地板上盖着一具尸体,掀起盖在尸体上的床单,那是一具女尸,体态丰满,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她的面­色­有些苍白,却还有些很健康的粉红­色­。尸体旁边放着一个蓝­色­的塑料水盆,听痕迹科的同事说,发现尸体时,她的整个脸都浸在水盆里,拉出来的时候,脸部的皮肤表皮已经全部脱落。

正当我仔细地看尸体时,刘队碰了我一下,“小子行啊!没吐啊。”我刚想表示自己见怪不怪,刘队接着说:“注意观察。”我点点头。其实刘队不知道,我们在部队的时候,经常配合当地法警执行枪决任务。第一次看枪毙人的时候,我只和被执行死刑的人距离不到10米,那年我才17岁。尸体见多了,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我观察着死者手指上的钻戒。透过地上浅浅的水,我看见地板上有几条很清晰的刮痕,那分明是手指甲划出来的。我指给旁边的同事看,他们抬起那只手,仔细检查女尸的指甲,果然,指甲破碎不堪,有些已经往外翻,折断了。同事在卫生间找到了两个空酒瓶,据说凶手为掩盖气味,将两瓶白酒倒在了地板上。

在卫生间的浴缸里还泡着一个男尸,赤身­祼­体,神态安详,就像熟睡一样,但已经泡得像一只白条猪。死者身材很臃肿,把浴缸塞得满满的,就像浮在水面上一样。走廊上的水,都是从这里溢出来的。浴缸里的水呈淡红­色­,我觉得死者应该是在浴缸里被人杀死的。但当同事将死者从浴缸里搬出来的时候,我被吓了一跳。因为他的右手不见了,断肢处血已流尽,白白的骨头支了出来。看着法医正在仔细地勘察现场,我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

刘队站在窗口听现场报告,我穿着套着塑料袋的鞋踩着地板,地板已经被水泡得翘了起来。人走在上面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房间周围没有发现异常,没有搏斗的痕迹,没有血迹,门窗也是完好无损。女死者穿着睡衣,手上的钻戒和男死者的贵重手表都在。

不久,尸体被陆续抬走,我也随着队友走下楼梯。突然刘队盯着墙上的电话分线盒,停住了步伐。这时,我注意到电话线上都有重新接过的痕迹,胶布都是新的。刘队看看我:“你去询问一下邻居,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现象?”我答应了一声,就上去了。最后调查发现,前天晚上,这个单元的电话突然打不出去了,后来发现是电话线被人割断了,大家还以为是小孩子顽皮。

回到队里后,刘队召集到过现场的人开会,初步和大家交流了一下意见。尸体已经送去法医解剖,痕迹科和法医的勘察结果还没有出来。

第二天午饭后,我们又被召集到了会议室。

刘队抽着烟,翻看着现场的资料照片,之后很无奈地把照片扔在了桌子上。大家纷纷传看着,谁也不说话。刘队把烟头掐灭后,指指死者的照片说:“现在死者身份已经确定:男死者名叫周继海,五铃黑龙江省总代理,在宣化街经营了一家汽车配件商店;女死者名叫钱云,四川人,原是周继海公司的一名售货员。”

因为周继海在哈尔滨有一定的知名度,所以消息一传出去,马上就上了报纸头条。当天晚上的新闻也播出了这个案件,一时间周继海之死在哈尔滨传得沸沸扬扬。

尸检结果很快出来了。两名死者肺腔的积水证实,他们均是窒息死亡,所不同的是男尸的肺泡没有充血迹象,而女尸在死前曾有剧烈挣扎。尸体的胃内检测报告显示:周继海死亡时间比钱云早4个小时。在周继海的胃残留物中,法医提取到了一种类似艾多非的药物,而且剂量很大,而这种药物主要用于­精­神病患者。与此同时,周继海的血液检测结果显示其是一名吸毒人员。

法医最后确定:周继海死亡时间是4月16日18时左右,而钱云死亡时间是同日晚上22时左右。而地面的积水,是有人刻意洒的,原因很简单,罪犯不想留下任何痕迹,看来这是一个非常老练的罪犯。除了周继海的右手失踪,家中财物没有被盗痕迹。在现场找到了一个“春城牌”香烟的烟头,因为被水浸过,已经无法提取dna。由于钱云与周继海都不吸烟,所以可以推断这个烟头是罪犯留在现场的唯一证据……

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有一个“春城牌”烟头,证据远远不够,因为抽这烟的人实在太多了。大家都感觉这个案子非常棘手,根本没有头绪。

上头将此案命名为“4·16特大杀人案”,并迅速成立了专案组。这一次,刘队似乎打算带带我,对于没有刑侦经验的我来说,算的上是“破格录用”了。

上面命令我们要在短时间内破案,以平息来自媒体和群众的压力。电话一个接一个地催,所以大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刘队给我们布置了任务:查亲属、朋友、债务、经济纠纷等等,看看有没有什么宿怨。调查结果显示:死者生前不曾与人有债务上的纠纷,商界口碑也不错,没有明显的仇家。唯一可疑的是周继海生­性­好­色­,经常拈花惹草。

初期的调查取证没有实质进展,而那只失踪的手也没有找到,这使得案情更加的扑朔迷离,没有头绪。大家忙了几天,还是在一个小圈子里打转,没有任何突破。队里少了平日的说说笑笑,刘队总是盯着墙上的照片,眉头紧锁,显得有些无从下手。

这天,会议室烟雾缭绕,烟缸我已经倒了几次,现在又装满了烟头,刘队还是盯着满墙的照片,神情凝重。王勇站起来,走到照片前,指着照片里的脸盆问刘队:“头儿,为什么要把死者的脸浸在水盆里?”

刘队看看大家,随口问道:“有没有人知道因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当我的眼神与刘队触碰时,他似乎看出了我有话想说。刘队冲我点点头,我说:“我跟柴姐聊过,报告显示,水盆里的水经过化验,有水垢沉淀,经过水分子化验,原来是开水,说明死者被溺死在开水中,手段极其残忍,而且女尸的肺部也有大量积水……”

我顿了顿,刘队示意我接着说。“我觉得凶手之所以用开水溺死死者,应该是有深仇大恨,否则掐死就好了,何必大费周章,非用开水呢。所以我们应该从死者的仇家查起,逐个排查。”

我说完后,大家还是一片安静。“为什么两个死者的死亡时间间隔那么长?砍掉死者一只手能证明什么?总得有个理由杀他们吧!”这些问题游移在大家的脑海里。

晚上回到家,我没怎么吃饭,拿着材料躺在床上看。老妈走过来说:“工作不可以带到家里来。”

“尊敬的英雄母亲,这可是我接到的第一个案子,没准可能还是我破的!那你儿子可就厉害了。”老妈哼了一声,关门出去了。

晚上快八点的时候,连野带着一个人来到我家,经连野介绍才知道他叫李放。连野看着我床上的资料,信手拿过去看,我赶紧抢回来:“不能看!这可是机密文件啊!”说完我笑了笑。连野却又一把抢了过去:“我就不信了,偏看。”

我也没争,反正我知道不是他­干­的。李放从口袋里掏出烟,递给我一支,我接过烟,这时候,我才注意到李放给我的烟就是“春城牌”烟。“你为什么抽这个牌子的烟?”

“刚开始学抽烟就抽这个,现在习惯了。”

“我听我家老爷子说了,这他妈是够狠的,还有这样杀人的呢?第一次听到。”连野骂了一句。

李放看了一会儿,突然说:“尸腐时间差距那么大,肯定不是同一时间死的,这么看来应该是有先有后的,我觉得还是这个女人有问题。”我接过材料摇了摇头,“白给你俩看了,说了跟没说一样。”李放一笑,“我们不是警察,肯定没那么专业。”看得出来李放非常有涵养,比连野强多了。

连野非要出去喝点东西,我又不能喝,但是没办法,因为跟李放第一次见面,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应酬一下。连野找了一家朝鲜餐馆,这小子明明知道我不吃狗­肉­,居然吃狗­肉­,都不知道他居心何在。但有李放在场,也就没说什么,大不了我不吃就是了。

我们随便聊着,连野总是提起那件案子,我几次制止都不奏效。后来想想反正是在包间,说说也没什么。突然李放问我:“你不觉得这个烟头说明了什么问题吗?”

“什么问题?”

他放下筷子,拿起一支烟:“如果你杀完人,你还会待在那儿,点上一支烟欣赏你的作品吗?”

“你的意思是说,烟是杀人之前抽的。”

“我想死者应该与凶手认识,这样凶手才有机会抽这支烟。你想想……”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回到家,我躺在床上继续琢磨这个案子,脑海里猜想着凶手进入房间、抽烟、杀人、溺尸、离开的过程。但疑点多多,而且是几个人作案都无法确定,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早上刚到队里,就见刘队脸上有些喜­色­,大家的气氛也很不错,问怎么回事,也没人告诉我,好像在都跟我玩神秘。后来还是肖克告诉我,昨天晚上“4·16特大杀人案”的凶手主动投案自首了,目前在市局押着呢!

“自首了?怎么可能呢?”我拉着刘队问,“凶手下这么大的工夫是不想我们轻易破了这个案子,怎么会去自首呢?刘队,你不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吗?”我的一番话使大家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疑点这么多,确实不符合常理!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刘队瞪了我一眼:“一会儿跟我去一趟市局!”说完转身出去了。大家都看着我,二组的一个同事拍拍我的肩膀说:“新来的,有些事情你还不明白,上面盯得那么紧,这个案子能有个结果已经不错了。去档案室看看,有多少案子至今还没破呢……”我满脸疑惑地看着众人。

我坐在车上看了一眼刘队,刘队开着车,一眼都不看我。我想是不是我刚才不应该那么说呢!刚走到大庆路上就遇到了塞车,刘队看了一下表,拉响了警笛。当我们到达市局的时候,迎面撞上治安科的老蔡:“老刘消息灵通啊……”

“什么消息?”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有屁放,玩什么神秘。”

“哟!二驴又来劲了。”老蔡笑了一声,马上认真地说,“4·16案的主犯今天早上在号里死了……”

“什么?死了?”我跟刘队都非常意外,昨天刚自首,今天就死了。

“你快去看看吧!”我跟着刘队急忙跑到后院的太平间,迎面走过来一个老头,身材纤瘦,看上去有些单薄,但是眼神中充满了诡异。刘队指着我向他介绍:“新来的小赵!”我冲他点点头,心里琢磨着:如果没有比我更新的,那我永远是新来的。

“老古,到底怎么回事儿?”

“不正常!先去看看再说!”老头手里拿着一串钥匙,走在前面。刘队悄声说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他已经是局长了,破过很多大案、要案……”我这才带着景仰的眼神看着那个­干­瘦的背影。

门打开了,一股寒气夹杂着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我们在老古的带领下直奔墙角的那张床。走到近前,我掀开白布单——这是一个大概二十几岁的男子,体格非常瘦弱,面­色­青紫。

刘队见我捂着鼻子,就瞪了我一眼,其实我是不喜欢来苏水的味道。我看了一下四周:旁边有7张床,上面都躺着一具尸体,我随便地掀开旁边的一个,看了一眼。当时吓了我一跳,死者的脸已经被割得分不清五官,喉咙处有一道裂开的大口子,白白的气管支在外边……我赶紧盖好白布单,回到刘队这边。刘队盖好布单,随着老古走了出去,我尾随在后。

笔录上没有几个字。死者死亡之前,根本就没交代什么有用的线索,甚至连他作案的经过也没留。刘队放下笔录,看看我说:“走!回队里。”一路上刘队没有说话,我第一次发现他已经有白头发了,那种神情很熟悉,很像我的父亲。

原以为主犯自首,大家可以松一口气,现在这个人却在没有任何口供的前提下意外死亡,大家脸上失望的表情重新袭来。我和刘队分析认为:单凭那个“主犯”的身材,根本不可能杀掉两个人,而没有任何搏斗痕迹,所以他不具备这个作案条件。

案子重新回到了原点,大家都不说话。因为大家知道时间越久,抓捕的难度就会越大。大家都有同感,这个案子不好破,但没人敢说。大家都知道刘队肩上的重担。来自社会方方面面的压力,使得整个刑警队感觉有天棚压下来一样。此案不破,刘队队长的位置估计就难保了。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了,上级交代的最后期限也已经过去了两天,刘队天天往局里跑,每次回来都是灰头土脸,料想一定又被训了。正当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案发小区的居民反映:4月15日,住在该单元的一个女孩深夜下班回家,在楼道里遇见了一个正在上楼的男青年,当时男青年还回头看了她一眼。男青年的面孔很陌生,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衫。因为这栋楼基本上都是动迁户,邻居互相都不认识,所以女孩害怕就没有走进去,在楼下等着父亲来接她。

了解到这个情况,大家一下子来了­精­神,刘队的脸上也有了难得一见的笑:“天无绝人之路。”刘队立刻给我们布置了工作,分两个方向继续排查:第一,找那女孩子了解情况、取笔录、绘画像;第二,继续调查死者身边的人。

经过一天的调查,两条线索浮出水面:

第一,王勇从周继海公司的职员那里了解到钱云与周继海的一段故事。原来周继海平时就是一个行为非常不检点的人,而且还是一个专吃窝边草的“老兔子”,经常打公司女孩子的主意。有的女孩为了钱就妥协周继海,日子一长周继海玩够了,就继续追求下一个。钱云刚到公司没多久,就被周继海盯上了,当时钱云有一个相处4年的男朋友程生,在教化的电子商城卖电脑。起初,钱云并不吃周继海的那一套,多次拒绝周继海的非分要求。有一次,钱云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了周继海一个耳光,公司很多人都看见了,接着钱云就辞职了。可是没多久,钱云就与周继海姘居在一起了,其中细节大家都不是很了解。王勇去教化找钱云的男友,而程生却恰巧在案发后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随后,王勇去了他的住处,发现此人的东西都在,根本没回来过。种种迹象表明,程某有重大作案嫌疑。

第二,经过电脑的画像分析,查出了12个相貌接近的人。按照资料显示,大家都将目光集中到了一个外号叫“二狼狗”的人身上。此人真名郭小东,曾经因为盗窃被处理过,一直在社会上游荡,属于社会闲散人员,无正当职业。

当电脑合成的画像出现在大家面前时,所有人都愣住了,只有肖克在一边窃笑。

此时,刘队夹着包走进来,看见大家的表情,好奇地问:“都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肖克还是在笑。刘队指指他说:“你先说,那女孩都说了些什么情况?”肖克把画像递给刘队,这时候大家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原来画像上的人跟刘队非常相像,五官特征几乎跟他一模一样,只是此人的头发比刘队的长一些。

刘队一看:“缘分啊!”接着把画像一扬,“看见了吗?就我这样的,看见就抓……”大家笑成一团。

领导命令已经下达,兵分两路,队友们迅速展开了抓捕。因为郭小东行踪诡秘,经常出没于网吧、台球室,居无定所,有家不回,所以几天下来,我们也没有发现郭小东的影子。程生那边也没有消息,难道这两个人集体消失了?最终,刘队决定派人在郭小东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蹲坑守候。

大概因为我是“新人”,所以刘队把我和他分到了一组。夜里十点多的时候,我俩去东平桥替换上一组人。我们蹲在距离桥头不远的地方,盯着消防队门前的那条路,因为那是去郭小东父母家的必经之路。据邻居讲,别看他在外面常常惹是生非,但是对母亲特别孝顺,所以刘队将这条路视为重中之重,24小时全天候蹲守。这条路通下去,就是一家煤厂,黑漆漆的煤堆得像山一样高。刘队在煤厂值班室里泡了一大缸子浓茶,放在一旁提神。

夜已经很深了,我们俩就蹲在靠近煤堆的树丛后面,眼睛盯着那条马路。深秋的哈尔滨,已经有些寒冷,昏暗的路灯下,时而能见到几个下夜班回家的人。到一点多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什么人影了,偶尔有车灯滑过,把电线杆子抹到墙上后,转瞬远去。

渐渐地,我有些支持不住了,困意在脑海中蔓延。刘队敲了一下我的脑袋,小声说道:“清醒点,你就知道穿警服威风啊!”我努力睁大眼睛盯着那条路,竖起耳朵听着附近的动静。时间过得很慢,就像当初在部队站岗一样,一分钟像一小时那样难熬。

其实这样蹲守的几率,谁也不知道有多少把握。我和刘队一直蹲到天亮了,才收工回去。回到队里,见到凳子上已经睡着几个昨天晚上在其他地方蹲守的兄弟。

我找了一个凳子趴在桌子上打盹,想回家那是不可能的。­干­警察这行比不了那些朝九晚五的上班族,随叫随到不说,哪有什么加班费,既然你选择了这行,对不起,你基本上就属于警队了。我在穿上这身衣服的时候,就深深明白了这点。

大概睡了两个小时,大家就被刘队挨个扒拉了起来。看大家的表情就知道,还是没有结果。

随着郭小东的神秘消失,大家愈加觉得他的作案动机巨大,抓到他的心情也就愈加迫切。接连几天,谁也没休息,没洗澡没换衣服,队里就成了我们的家。连野给我打了几遍电话,我也没接。

功夫不负有心人,4天的蹲守终于有了些成果,我们得知郭小东在一个叫极限的网吧露面后,又神秘消失了。因此,我们可以肯定,这小子还在哈市。而程生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局里已经派人支援,到程生的老家调查情况,而且已经申请公安部发出协查通报。接下来,蹲守的继续蹲守,刘队又将组员扩充到14名,加大了对动力区几个网吧的便衣巡查。与此同时,刘队私下找了几个混混,帮助留意郭小东的消息。

这天下午,我和肖克还在外面调查,接到刘队的电话,让我俩迅速赶回队里。进门一看,大家都在,各个蹲点的人都撤了回来。

刘队非常严肃,看见人到齐了,就拿出郭小东的照片分给大家,并布置抓捕任务:“今天是郭小东母亲的生日,这小子特别孝顺,一定会回家给他母亲过生日,这也是我们最好的抓捕机会。所以一会儿散会,大家马上准备‘动’他。有一点提醒大家注意,据一个混混讲:‘郭小东曾经跟他说过,他有一把手枪。’所以一会儿行动的时候,大家穿上防弹衣,小肖去库里申请两把长枪……”

刚到刑警队那天,看着柜子里摆着的几件防弹衣,还觉得很新鲜,心想社会这样安定,我能穿上几次呢?看今天的状况,是必须穿上了。平时大家虽然有说有笑,像兄弟一样,可到了动真格的时候,一件保护小命的防弹衣却能把人自私的本­性­显现出来。人啊,都是这么现实。

15分钟后,所有队员已经把郭小东的家围了个里外三层,真所谓“进得来、出不去”。刘队派人找来居委会的大娘,去郭小东家看看他在不在家。大娘出来的时候点了点头。刘队小声布置了几句后,就下令就地抓捕。我拿着上了膛的手枪,手心阵阵出汗,毕竟第一次,说不紧张是瞎话。

敲了几下门,一位白发的大妈开了门。瞬间,刘队带人一拥而入。“不许动……警察……趴下……赶紧搜他的身……”几声断喝,等我进去的时候,发现郭小东已经被摁倒在地,几名队员正在搜郭小东的身。我看了一眼这个小屋,很简单的几件家具,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个家。桌子上摆着碗筷,还有一盒生日蛋糕,蛋糕还没打开。

大妈被眼前的情景吓坏了,木然地站在那里。郭小东被戴上手铐,押了出去。大家陆续走出这个小屋,我最后一个出来。我回头看了一眼郭小东的母亲,只见她紧紧地抓着门框,看着我们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辛酸和无奈。我这才记起今天是她的生日。

回到队里,我们马上提审了郭小东。看着眼前的郭小东,真的跟刘队像极了。奇怪的是,他的头发很短,难道是事发后剪的?

“你自己说,还是让我们给你说,­性­质是不一样的,你明白吗?”王勇慢条斯理地对郭小东说,刘队则坐在一边抽烟。

他打量了我们一眼,摇摇头:“我不知道说什么。”

“自己­干­过什么,自己不清楚?”刘队一拍桌子,可郭小东就像没听见一样,一丝反应都没有。

“我给你提个醒,钱云你应该认识吧,你最近见她是什么时候?”

“我不记得了。”郭小东把头扭向一边。

“你什么时候剪的头发?”

“8号。”

“你怎么这么确定?”

“因为那天我发工资,就在安元街阿刚发廊剪的。”

“你发工资?你连工作都没有,怎么会有工资。”

“因为……因为那天别人还我钱了……”

“是钱云给你的钱吧?”郭小东的腿抖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但这细微的举动还是被大家看在眼里。

“说话!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你最后见她是什么时候?”

“我真不记得了。”郭小东一脸无辜的样子。

“不记得,我帮你记着呢!4月16号!”

“我没见过她,你们可不能冤枉我。”

“我们冤枉你,冤枉你什么了!你的手枪现在在哪里?”

“什么手枪,我哪有手枪?”

“还狡辩,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我根本就没有那东西,打死我也不敢整那东西啊!我那是跟别人吹牛的,我真没有手枪。”

“先不说枪的事儿,4月16号你见过钱云没有?”

“我没杀人!姓周的不是我杀的。我知道你们现在这个案子破不了,但是你们不能拿我当替罪羊,你们不能诬陷我……”郭小东的情绪突然失控,大喊道。

“我们诬陷你,钱云的死跟你没关系吗?”

“啊?她也死了?”

刘队把王勇喊到外边,王勇很快就开着车出去了。

大家都不说话了,因为我们知道,一旦他的防线崩溃就会全部交代,而这个时候,我们只需要给他点时间整理而已。刘队冲我使了一个眼­色­,我拿着一支烟递到他的嘴上,并帮他点着了。他狠抽了几口,就把烟吐到了地上。“我说……”

很快王勇回来了,他拉过刘队说:“那小子的确是8号去理发了,因为他总在那里理发,所以一提‘二狼狗’都认识他。”

我们从审讯室出来的时候,刘队把肖克叫到一边,小声嘀咕道:“人不是他杀的,再问问有没有其他重要的线索,没有就放了。”肖克点头返回审讯室。

据郭小东交代,原来他与死者钱云是在蓝天舞厅认识的,当时看着钱云很有钱的打扮,就主动与她勾搭,不久二人就有了不正当的男女关系。钱云曾经跟他说过,想让他弄死周继海,并承诺事后给他20万。郭小东胆小没敢接这个活儿,同时也觉得钱云这个女人很危险,就不再与她来往。可在4月16日下午,他接到钱云的电话,电话里钱云告诉他:周继海死在她家里,不知道是谁­干­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没敢报警,让他去看看。那天晚上他就去了钱云的住处,但他走到二楼时,觉得事情似乎没这么简单,就匆匆离开了。

从电信局查到的手机通话记录与郭小东说的完全一致,有着丰富审讯经验的刘队,断定郭小东所说的是事实,没必要在他身上耽误时间。因此,我们迅速将视线转到了程生身上,尽全力抓捕。

按照郭小东所说,钱云发现周继海已经死亡,她为什么不报案呢?问题又绕回到了钱云的身上。钱云的背后还有程生,必须加大对程生的抓捕力度。刘队重新布置了行动方案:重点清查钱云身边的人,找到可疑人物;从周继海的公司切入,寻找可能的生意恩怨。刘队认为,我们肯定有疏漏的地方。

这是我穿上警服后办的第一个棘手的案子,不同于一般的普通案件。上面又增派了一名非常有经验的老刑警协助调查,就是大名鼎鼎的黄宗宇,绰号“黄老邪”。这个人60多岁,整天叼着一个烟斗,看上去很深邃。听刘队讲,他早就退休了,局里又把他请了回来,不因为别的,因为他是一位百年不遇的刑侦专家。

从周继海的司机的口中得知,与周继海有生意竞争的,还有一个人,叫卢大海,人称“老海”。此人曾经跟周继海有生意上的过节,但是很快被中间人说合了。可案发后,这个卢大海也不知去向了。查过出境记录,并没有出境记录。

黄老邪最终在珠海找到了他,原来他去了情人那里。调查后得知:卢大海有不在场的证据,而且并未对周继海有什么怨恨。黄老邪连夜折回了哈尔滨。

刘队看着死者的照片:“我就不信了,无缘无故就杀人吗?”黄老邪也是一副很凝重的样子,皱着眉头抽着烟。

大家已经习惯了失望,所以这一次显得淡定了许多。我的心态也平和了许多,学会了不急不躁地去解决问题。

黄老邪把烟斗磕了磕,发出“嘣嘣”的闷响,抬头看了一眼刘队:“那个自首的验尸报告出来了吗?”刘队把一份报告扔过来:“一个吸毒的,也不是什么自杀,当晚犯瘾了,谁也没管他,他就……”老黄翻着报告,然后冲刘队摆了摆手,两人便走出了会议室。剩下的人开始闷头抽烟,烟缸里的烟头,满满当当地竖得到处都是。没人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我看着烟缸突然想起了李放对于烟头的一席话。我曾经告诉过刘队,当时刘队听完后,点了点头。

这时候,会议室的门响了,肖克看看大家,才慢吞吞地走过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女孩,长长的头发,­干­净的脸,穿着一条牛仔裤,手里拿着一个饭盒……“哟,这不是我们的洋洋公主嘛,来找头儿的?他出去了。”肖克打趣道。这个女孩的到来犹如一片新绿,使得屋里的气氛轻松了许多。我突然觉得这个女孩子很面熟,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

“肖哥,我爸一个多礼拜没回家了,我给他送点吃的。”原来她是刘队的女儿刘洋,而我却没听刘队提起过她。他们都认识她,只有我不认识,我起身去厕所,回来的时候,在走廊里正好遇到准备离开的刘洋。我稍微停顿了一下,我们的目光停留了一秒后,她给了我一个很难忘的背影,就像她后来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一样……

大概过去了有一个多小时,老黄才跟刘队回来了。老黄没有继续抽他的烟斗,而是从刘队手里接过了一支卷烟。刘队向大家布置了下一个任务……

第二天,我抱着一大卷从电信局打出来的电话清单,开始了我的“职业电话查询”:核对每一个电话的时间、通话内容、电话地点。我看着像一卷手纸一样的号码和打印得不是很清楚的字,晕乎乎地筛选着。足足一天时间,我终于将近3个月周家的座机电话、周继海及钱云的手机的通话记录看完了,划出了近300个可疑的电话号码。

当我拿着这些筛出来的单子找到刘队时,他正神情专注地看着桌上的照片。我走过去,发现那是刘洋的照片。“头儿,这是……”“放这吧!”“哦!那我先出去了。”我还没走到门边,刘队就叫住了我:“小赵,你等一下,你去一趟我家……”

我按照刘队给的地址来到了他家,一幢很普通的平房,院门几乎快要贴到屋门,在这窄窄的缝隙中还有一棵杨树,高高地漫过房檐,伸向天空。敲了几下门,屋内没有声响,我站在外面向里张望着。

好久,门才打开。我看见刘洋站在门边,才一天不见,她突然憔悴了好多,脸­色­异常的苍白。“刘——洋,头儿让我过来看看你,他走不开。”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叫我洋洋就行了。”我随着她走进房间。屋子不大,因为背光,所以略显­阴­暗。

“你是新来的吧?喝水吗?”唉,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不是新来的。

“不……不用了,你没事吧?”我试探着问她。

“没事,有事又能怎么样?”她苦笑了一下,站起来去给我倒水。她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差点摔倒,我急忙把她扶住。“你生病了,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了,老毛病,一会儿就好。”

“你等一下,我给刘队打个电话。”

“别打了,打了也没用,他不会回来的。”说完沉沉地坐在床上,低着头不说话。

我坐在她的旁边,看着刘洋。说实话,刘洋跟刘队几乎没有相像的地方。刘队的棱角很粗犷,而刘洋却有着一副很细致的面孔。许久,我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呆呆地坐在那里。

“你们为什么都喜欢当警察呢?”她突然问道。

“我喜欢这个职业,当兵的只能­干­这个。”

“怎么跟我爸说的一样。”

“头儿也当过兵?”

“是啊!他没跟你说过吗?”

“没有,他很少说家里的事,你昨天要是不去,我都不知道还有你的存在。”我笑了笑。

我们就这样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我喜欢看她微笑的样子,很甜美,没有那些世俗的污浊。

“你当兵回来,为什么不再重新学习呢?”

“学习?算了。我要是学习好,我家也不会让我去当兵。我压根就不是那块料。”

“我觉得你应该再学点什么,你年纪又不大。”

“别提‘学习’两字,我听见就头疼。再说队里这么多的事情,我哪有时间啊。”她看着我,“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少白就行了。”

。。

一枪还一枪,天经地义

一枪还一枪,天经地义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汽车的警笛声,我竖起耳朵听着,那警笛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刘队的家门口,接着是一阵急急的喇叭声。我急忙开门出去,果然是刘队,他坐在车里冲我招手。我急忙上车,后座上的老黄依然叼着烟斗。车启动后,我一回头,看见刘洋站在门口。

“头儿,你为什么不进屋看看刘洋,她生病了。”

“没时间了,赶紧回队里,案子有进展了。”

“老刘啊,你也真是的,都到家门口了,进去看一眼!”

“什么时候都能看,这个时候……”

“有线索了?”

“是的!”刘队好像不想说细节,我也就没深问。看着刘队的表情,我觉得做警察要放弃很多。

我们急匆匆地冲进屋里,大家都已经到齐。

老黄冲刘队点点头,刘队将一张照片传给大家:“你们给我牢牢记住这张脸,他叫门振生。今天晚上行动,谁也不许外出,消息封锁,大家听见了吗?”大家答应一声,谁也没问为什么要抓这个人。我们都明白,该说的会说,不该说的,也别好奇去问,这是规矩。

“怎么突然就有进展了?”我问王勇,他摇摇头说:“刚才头儿跟黄老邪出去了一趟,回来就有消息了。”我疑惑地看着眼前的黄老邪,他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刘队把签好的申请单和车钥匙递给我:“马上跟肖克去局里枪库领几把长枪。”我答应了一声,便和肖克开车去了局里。肖克换了一件警服从楼上下来,带着我去了枪库,一共申请了两把微冲,两把“八一”式步枪,六顶钢盔,四件防弹衣。我抱着这些家伙回到车里。

回到队里,大家都在吃晚饭,所谓晚饭就是康师傅方便面。我把那些宝贝摆好,子弹都放在柜子上,随手拿过一盒方便面泡上。因为不知道几点出发,刘队也没说,所以大家都是一头雾水。吃完了,大家开始检查那几支枪。“八一”式是我最熟悉的枪支,在部队整整陪伴了我4年。如今又遇见老朋友,我的心里不免有点痒痒。我把枪拆开,透枪膛,擦撞针,空弹击发,然后迅速装上,动作­干­净利落,大家都感到惊讶。

“今天晚上,这把‘八一’式就归我了。”我心爱地抱着那支刚刚擦过的枪。“谁告诉你这是你的了。”刘队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后把大家召集到黑板前面,在黑板上画了一个民房的草图,细致地分配了每个人的位置。

时间在分秒地过去,仍不见刘队的指示,黄老邪坐在一边也不说话,与往常不一样的是,他今天抽着刘队的卷烟。眼看着已经快到了午夜,吃过的饭都已经代谢完毕,肚子又开始叫嚣。刘队看看表,“腾”地站了起来,跟老黄对了一下眼­色­。“行动!”一声令下,大家迅速武装自己。我没有去“抢”那几件防弹衣,因为今天每人一件,不用着急。

大家一切装备完毕,看着刘队。“最后检查武器!”大家又把枪支、弹药检查一遍。刘队一挥手:“出发!”

外面已经是夜­色­浓重了,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刘洋,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车子呼啸着驶出市区后,就关掉了警笛,四辆车顶着夜­色­向郊区急驰而去。

由于天黑,根本判断不出要去哪里,我看着天上的星星,知道车子是在向南开。在公路上跑了有一个多小时,汽车在岔道上下了公路,开始有些颠簸。大家都手捧着钢盔,只有我戴在头上,这是在部队养成的习惯。钢盔偶尔会撞到玻璃上,发出“当当”的响声,但没人注意我。而此时的防弹衣更像一件三层保暖内衣,沉重而闷热,紧紧地贴在身上。月­色­下,我看着飞驰而过的树木,心里有点紧张,额头开始渗出汗珠,我摘下钢盔,用袖子擦了擦汗。大家都不说话,抱着枪坐在那里,和车子一起摇晃着。

车子在一个村子外的一棵大树­阴­影中停了下来。所有人悄悄下了车,刘队压低声音说:“按照事先分配的位置,大家就位,尽量不要惊动其他人,如果拒捕,当场击毙,明白吗?大家一定要保证自己和同伴的安全。”一行人悄悄地摸进了村子,我看了一下表,凌晨1点20分。

因为刘队下达了如有反抗当场击毙的命令,所以我就更加紧张了,几次深呼吸均不奏效。我们在距离一所民宅20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按照事先布置的位置,各就各位。

我跟肖克、三组的二强负责后窗,如果罪犯狗急跳墙,就在这里制伏罪犯。我们采取的是2+1的位置(两个在窗口的左右,一个正对窗户5米外),我特别紧张,手心里全是汗。当听到撞门声后,屋里一阵­骚­乱,显然罪犯早有防备,门没有被撞开。这时候,窗子突然哗啦打开,一个身影跃出窗外。我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落在了地上。借着夜­色­,我看清楚了他手里拿着一把手枪。

“不许动!”我们三个人同时扑向罪犯。罪犯很狡猾,居然就地一滚躲了过去。由于已经清楚确认罪犯持有枪支,因此我举枪­射­击,一扣扳机,枪没响,因为我过于紧张,居然忘了开保险,而罪犯的枪却响了。就在这个时候,我被撞了出去,摔在一边,二强中弹倒地,旁边的肖克举枪击中了罪犯,罪犯号叫着瘫在那里。肖克立即冲过去,一脚踢掉了罪犯的枪,擒住他的双手,戴上手铐。

我心里明白,如果不是二强把我扑倒,挨这一枪的就是我。我奔到二强身边,看见他痛苦地捂着肚子,满手的鲜血。肖克跑过来,“怎么样?打哪了?”当他看见二强捂着小肚子的时候说:“没事,没事!小肚子没事的。”他将二强扶起来,我右手轻轻打开保险……

“你把那小子带到车上……”肖克冲我喊,我拎着枪向那罪犯走过去,他看着我说:“你他妈命真好。”

“是吗?你命却不好。”我用枪顶在他的肚子上,打了一枪。肖克听见枪声跑过来,我松开手,那小子像烂泥一样瘫了下去。“你­干­什么你,他已经伏法了,你明白不明白!”肖克一把将我推到了一边。

队友们听见后院的枪声,纷纷包抄过来。刘队简单地查看了一下二强的伤势,再看看我,没说什么。路上,几辆车警笛长鸣,向市区飞奔而去。在罪犯家厨房的水缸里,搜出了20多万的现金,一个弹夹。

一切结束后,肖克把我枪击罪犯的事情如实地向上级作了汇报:我在罪犯已经没有拒捕能力的时候,开枪打伤他。事后陈局单独找我了解了当时的情形,在总结会议上,所有人都得到了嘉奖,而我得到了严重警告。

我买了一些东西去看望救我的二强,他躺在那里,旁边是他的女朋友。子弹击中腹腔,还好没有伤及脾脏。他救了我一命,我知道这个人情我一辈子也还不起。我把水果放在一边的时候,他还打哈哈说:“­干­吗?贿赂我。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然后又继续笑道,“兄弟你可够狠的,你还想把那小子给毙了,但是这一枪你不能开,你太意气用事了。”

我点点头:“一枪还一枪嘛!”二强递给我一个苹果说:“警察不是这样­干­的,你啊,还小……”

罪犯因为失血过多,在公安医院里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我跟刘队开车去市公安医院做笔录,罪犯的病房由市局亲自派人“特护”,我和刘队出示证件后,才进到房间。那小子戴着手铐躺在那里,看着窗外。

“你是今天说呢,还是以后再说呢?”刘队慢条斯理地问道。他没说话,继续看着窗外。因为是“特护”病房,所以窗户上都有铁栏杆,所以看上去就是一个监狱。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我记得你!就是你打的第二枪,想打死我,哼,老子命大,阎王爷那晃一圈,又回来了。”

“你……”这个时候还这么嚣张,我真想给他一下。刘队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我话到嘴边又无奈地咽了回去。

“门振生!”刘队低声地叫了一声,他就像没听见一样,头一扭,直勾勾地看着窗户。

“都这个时候了,还扛什么?”

“我他妈有什么好扛的,怎么都是一死!你们赶紧的,给我一个子儿,就完了。”

“你怎么就知道你会死,你态度好些,把案子交代清楚,有立功表现,不见得会死。你就那么求死啊!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杀周继海,他跟你有仇吗?”

“说话要有证据啊,我可没杀什么周继海!”

“你没杀?你现在都这样了,还敢说没杀!”

“我说没杀就没杀,你们这些雷子就喜欢栽赃。行,你们说是我杀的就是我杀的吧。”刘队看了我一眼,伸出两个手指头,我以为他要抽烟,把烟递给他,他点着后,打开了门振生的一只手铐,把烟递到他的手里,“来,抽支烟!”病房里突然静了下来,我拿着本子坐在一边。

“原来是想杀那个姓周的,但是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他终于开口说话,我急忙拿出笔,“已经死了?你说清楚点。”

“我到他家的时候,他已经死在浴缸里了。”

“就他一个人吗?”

“开始是,后来那个娘们回来了,我就……”

“那女的跟你没仇,你为什么杀她?”

“有人让我­干­掉姓周的,结果有人替我把事办了,我拿点东西回去交差就行了。可谁他妈能想到,我正准备走的时候,那娘们儿回来了,这人不是我杀的,也成我杀的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

“按照你所说的,周继海不是你杀的,你杀了钱云,对吧?”

“我不认识那个女的。她活该,偏偏那个时候回来,命催的!”

“你说拿点东西回去交差,是什么东西?”

“拿人钱财,肯定得有个说法吧!虽然人不是我杀的,但是我拿了人家的钱,就得给人一个说法。我剁了姓周的一只手,便宜这小子了。”

“那只手现在在哪里?”

“送人了!”

“送给谁?”

“那我不能说!”

“我觉得你还是说出来的好,如果你不说,你肯定是死路一条,其实我们现在就可以结案了,两条人命往你身上一推,我们什么事都没有了,如果是一条人命,你兴许还有无期的可能。我的话你考虑考虑。”屋子里又恢复了平静。

好久,他才缓缓地说:“卢大海……”我的笔在本子上飞快地记录着,而此时的门振生却是出奇的镇定。

从公安医院出来,刘队给老黄打了一个电话:“你怀疑的没错,马上抓他!”回去的路上,我问刘队:“说实话,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们是怎么确定就是他­干­的?”

“以后你会知道的,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因为不合规矩。”半路上,刘队把我扔下就开车走了,我知道他一定是回家看刘洋了。

我拿着笔录,走进队里,屋子里没几个人,一问才知道跟老黄出去抓人了。我打开自己的抽屉,拿出手机一看,上面有12条信息,逐一翻看,都是连野的。

我突然感觉很累,靠在屋子的沙发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也许是太累的缘故,居然都没做梦。

很快卢大海在海南被捉拿归案,我跟刘队到机场去“迎接”这位恭候已久的贵宾。奇怪的是,我看见卢大海双腿打着厚厚的石膏,走起路来像一个木偶一样。到了外边,肖克才给他戴上手铐。车上,我问肖克:“你们把他怎么了?”

肖克奇怪地看看我:“什么怎么了?”我哼了一声:“是不是因为案子总也不破有怨恨了,抓他的时候,故意把他的腿打折了。”

刘队边开车,边拍拍我说:“我说你瞎琢磨什么呢,腿上打石膏只是为了怕他逃跑。飞机上戴手铐不方便。”当时我的脸便羞得像猴子的ρi股,看样子我该学习的东西还很多呢。

随着卢大海的落案,案情有了阶段­性­的成果。如果抓住程生,整个案件就可以真相大白了。经过省公安厅批准,“4·16案”主犯程生的红­色­通缉令已经发布。

关于案件,目前所了解的情况是:某知名品牌汽车近期将在哈尔滨设立总代理,周继海是卢大海最大的竞争者。代理该品牌后,每年将有上千万的利润,因此卢大海决定铤而走险,20万元雇门振生杀死周继海。门振生为了这次杀人,事先准备得很充分,还买了一把手枪。但门振生永远也不会知道,老黄就是从卖枪的人那里得到了线索,才把他抓到。但是老黄为什么不抓这个贩卖枪支的人,这就是一个谜了。

门振生盯了周继海4天,觉得时机成熟,便准备4月16日在包养钱云的住处­干­掉周继海。可是当他撬开房门进入室内后,发现周继海已经死在了家里的浴缸里。既然别人­干­了,那就省得他动手了,他带回点周继海身上的东西就可以交差了。正当他砍掉周继海的右手,准备离开现场的时候,碰上钱云从外面回来。他当时想,即使不是他杀了姓周的,但是眼前这一切,也是说不清楚的。思前想后,门振生最终还是决定­干­掉眼前的这个女人。他先是用力掐住钱云的脖子,使之窒息昏迷,后又将钱云溺死。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抽了一支烟。事后,他在现场停留了近半个小时,将找到的白酒全部倒在了地上,放开水龙头,确定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后才离开现场。

我曾很好奇地问过他:“为什么要把钱云浸在水盆里溺死,而且还用开水?”他告诉我:“钱云死后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我,非常可怕。我记得电视里说过,人死后,瞳孔会留下最后的影像,所以就拿来开水,将她的脑袋浸在开水里……”

随着红­色­通缉令的发布,程生很快在深圳自首。

据程生交代:程生与钱云是大学时代的情侣,可是当钱云到了周继海的公司以后,周继海就不断地纠缠钱云,最后周继海竟让人把程生一顿痛打。程生生­性­懦弱,无奈之下与钱云分手。钱云虽然最后与周继海姘居在一起,但是心底的怨恨从没有消除过。案发当天,钱云用路边的磁卡电话给程生打过电话,她告诉程生,这辈子她只爱他一个人,所以她偷偷攒足了一笔钱。她将周继海迷倒后,浸在浴缸里溺死,之后便给程生的卡里打进了30万,两人约好在深圳见面,在那里出境。结果当钱云返回家中的时候,正好遇到门振生,最终还死在了门振生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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