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入夜前赶到了一家小镇,找到了一间客栈投宿。依旧是要了两间客房,金世遗一间,玉海烟帶着小狐住进了另外一间。
今日是腊月十六,昨夜刚替自己放了一大碗血,今天又赶了一天的路,一关上门,厉胜男便只剩了一个念头,那就是爬上床去休息。怀里的小狐适时地醒了过来,动了动,倒也不急着从她手中挣脱,反拿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盯着她不放。
厉胜男轻抚着他额上的柔毛,轻柔的哄它:“饿了吗?”也是,流了那么多血,又昏迷了一整天没吃东西,它不饿才奇怪呢。厉胜男寻出银白色的面具带上,打开门,叫小二弄一只烤鸡来。又想起流了很多血的岂只它,自己昨晚也流血不少,白日里赶路时也才啃过两块硬邦邦的干粮。于是,一只烤鸡变成了两只,外加一大盘烂熟的牛肉和一壶浓茶。
等小二把饭菜端进来的时候,玉海烟都已经快睡着了。小二出去后,她强打起精神,摘下面具,将一只烤鸡扔给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小狐,然后一杯浓茶下肚。猛烈的苦涩味冲击下,她终于得以让自己再多清醒一会儿。趁着清醒的时刻,她一把抓起香喷喷的烤全鸡。美食当前,岂有亏待自己的道理。
当她津津有味地嚼着最后一根鸡腿骨头时,金世遗过来敲门了。她呆了一下,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和他同行这么久以来,他从未曾敲过她的房门。当然,以他的性格和为人,她也不会傻得以为他会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她将啃得干干净净的最后一块鸡骨头扔回盘子里,擦干净双手,收起幼稚的坐姿,将桌上的面具复又带回脸上,这才起身开门。
拉开门,询问的话语还未出口,那呆头鹅就抢白了:“玉姑娘,我想……我想问你些事。”
“何事?”现而今,在他面前,她永远都是冷冰冰的玉海烟。曾经那个既冷傲又幼稚的厉胜男,怕是会埋在她心底,一辈子都无法与他面对了。
“我……我可以进去么?”金世遗矗在门口,局促地等着她的决定。
厉胜男听见自己在悄悄地调整呼吸,一小段时间的静默后,她回身走回桌子,捡起筷子自顾自地吃起来,回头望见还杵在门口的金世遗,有礼貌却又客套地开口:“金大侠,赏脸一块儿用夜宵么?”
金世遗的眼中闪出光来,连忙跨进门来,自己找凳子坐下,又自斟了一杯茶,一口饮干——嘶……怎么又是这么苦的浓茶?
玉海烟默默地看着他的举动,亏得这个呆瓜能听懂这暗示,要是四年多以前,他一定傻到真以为她邀他吃夜宵。四年……不知不觉就已经四年了么?四年来,她变了,他也变了不少,可是她爱他的那颗心,却仍是没变,他从未停留在她身上的那颗心,不知又变了多少呢?
金世遗好不容易咽下那口苦茶,总算开口问道:“听说玉姑娘以前曾在西门牧野手下。”
在西门牧野手下么?当然,她从成为孤儿开始,便没有选择的做了西门牧野的杀手,直到三年多以前才逃脱掉这始终笼罩她的魔爪。
她的嘴角抹上几不可见的微笑:“算是吧。”
“那……”金世遗的声调越发的小心翼翼,“玉姑娘可认识厉胜男?”
玉海烟嘴角的弧线整个儿地凝住。认识么?她认识那个叫厉胜男的自己么?老实讲,她也不知道,一个人,对自己的认识到底有多深呢?他问这个,又是为了什么呢?他的性格,从不是那种主动问讯打探别人的人,他对人是关心,却从不去开口问他没看见的、没听见的,他不知道的别人的事。要问他为什么,他大概会呆一下,然后傻乎乎地答:“愿意说的一定都会说给我知道啊,不愿意说的自然有不愿意说的理由,我又为何要问?”
迎着那双期待的眼睛,她艰涩地咽下口气:“我和她……不是很熟。”是啊,她从未和自己说过话,从未和自己一起玩,她和自己,当然谈不上熟了。
“不熟也没有关系!”金世遗急忙声明,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玉海烟,“我,我只是想知道她多一些,了解她多一些。我,我,我只是想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事。玉姑娘,你,你可以告诉我么?”
玉海烟夹肉的筷子停在了嘴边,今天的金世遗怎么这么反常?他突然这么想知道自己的事干什么?她仔细斟酌了一下以玉海烟的身份和性格应该如何用词遣句,终于开口道:“厉胜男?不就是一个杀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