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他在朝中扶住,我就不用担心了,无忆一定会成为西周的另一位明君,丝毫不逊色于他的父皇。
当摄政王幸着无忆的手,走出灵堂时,无忆脆脆的嗓音又再次响起:
“娘亲,以后不要喊我无忆,”他顿了一顿,语音里带了一丝威仪,“朕叫赢玄忆。”
我怔怔地望着无忆,他已经快地随摄政王走出灵堂,顺公公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娘娘,是万岁爷遗诏的意思,无忆本是万岁爷因遭奸人陷害,暂安宫外的子嗣,应予以皇子宗姓,故改赢玄忆,继承大统。”
顺公公只会称一人为万岁爷。
原来无忆继承皇位,并不是天灏的那道圣旨,是天烨所留的圣旨。
那他,一早就知道无忆是他的孩子,一早我为奴时的举动,他都留心关切着
“娘娘,您该启程了。”顺公公从一侧端来黑色托盘,上面,是泛着冶艳光泽的鸠酒。
我执起这杯酒,未再颦一下眉,过往的悲伤,随着这杯酒的饮下,一并烟消云散吧,这紫禁,我看不穿几重天,也不愿去挣几重天。
这一生,苍茫地走过时,我才发现,情缘苦水,流过身体,没有留下痕迹。
纵是有刻骨的爱恋,因着蹉跎,不过是凄美的谢幕。
执鸠酒,我掩袖遮面,一饮而尽。
掩袖的瞬间,有一颗泪清澈剔透的滑落,那是我人生最后可流的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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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宣十五年,靖宣帝因漠北兵败,重饰弥留之际,愧对宗庙,择贤而立,禅让皇位于皇弟赢天灏,待其终后,再传位于靖宣帝嫡子赢玄忆,史称:文徵帝。
璃真皇后追随靖宣帝而去,册文曰:“兹委身而蹈义,随龙驭以上宾,宜荐徵称,用彰节行。”
文徵元年,文徵帝因辛劳政事,感染伤寒,病重不治,遵靖宣帝遗诏,传位于其先皇后嫡子赢玄忆, 史稚:承明帝。
承明元年,承明帝尊璃真皇后为璃真仁宪端懿慈淑恭安纯德顺天翼圣章皇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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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智渐渐清明,我触到无数次在梦中才能见到的,墨黑如星辰的眸子,这,又是一个梦吧,我没有如往常一样伸手去碰这个梦,怕,会再次惊醒。
这样近近地望着他,就好。
“宸儿——”他轻唤,凑近我的脸,呼出的热气,让我的脸颊一阵酥痒。
我闭上眼眸,复睁开,他竞还在,迟疑地伸出手,他的手已握住我的,冰冷
沁骨。
莫非,这不是梦?
对,这不是梦,我已被赐鸠酒,又怎会再见到他呢?
“烨,我说过,你若死了,我必不独自活着。你没有守住对我的承诺,但,我守住对你的承诺。”我放心地让他握住,身子,倚靠在他的怀中,依然那样温暖。
他轻声地笑了,柔声问:
“我何尝没守住承诺了?”
“你说,让我在紫禁等你凯旋归来,可,我没等到,我等到的——”我浸入人世最后那场死别的记忆中,泪水渐渐弥漫,竟无法连贯地说下去。
“我是没有凯旋,但,我确是归来了,我并没有违约。”
他低首,望着我的泪水,轻轻地,替我吻去。
他没有自称‘朕’,人死后,是不用再自称这个束缚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称呼吧。
“但你的归来,却只是以梓宫的彤式,并不是真真切切,活着,站在我面前。”
“呵呵,我是不能站在宸儿面前,你倚在这榻上,又靠着我,我怎么站呢?”
他的话,让我疑惑地抬起眼眸,正对上他满是笑意的眸子。
我打量西周,是一间非致的小屋,隐约可见,窗外的盎然生趣。
“想不到,人死后,竟然还是和活着,差不多。”
我感慨地说,复慵懒地倚进他怀中,死,真的比活着好,至少,可以重新开始,不必背负过往,那些过往,逐渐压抑人到无法呼吸,太重,太累。
“疼吗?”
他轻捏我的脸颊,我不仅羞赧地俯侧螓首,嗔:
“当然疼。”话甫出口,我隐隐觉到有些不对,怔愕地望向他,他依然笑意盈盈。
难道做鬼也会感到疼痛?
还是——根本——我没有死,那么他——
“怎么,还没明白过来?”
“烨,你没有死?”我的手反射性地覆到他的背后,去摸出征前的那道伤痕,因是夏天,衣裳单薄,我清楚地摸到那条深深的伤痕如今正结着一条长长的疤
“才见面,就咒为夫死,”他捉狭地说,再没有从前那种不苟言笑的神态,“怎这么追不及待?以后为夫有的是时间和宸儿共处。”
“你骗我!”我突然反映过来,他的驾崩,乃至让我殉葬都是一场精心策划好的骗局,否则,怎么可能无忆这么顺利就登基,摄政王又怎会从封地返回辅政,两位将军亦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呢?
我的素手捶着他的肩膀,他笑着将它们捉住,正色道:
“不然,我怎么知道,宸儿是愿意做皇太后,还是愿意陪着我待在黑暗的帝陵内?”
我愤愤地一咬唇,别过头:
“不是被顺公公逼着灌酒,我怎么会放弃皇太后不做,陪你到地宫呢?”
他朗声大笑,将我揽进怀中,所有之前经历的悲痛,在这一揽中渐渐平息,其实,从我醒来,见到他开始,我就已经忘记所有的悲伤和仇恨,有的,仅是一种莫名的静好。
这样的静好,是我从未有过的。
也是在这样的时刻,我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样轻松没有拘束地和他嘻笑,而他,也不再如以往那般阴郁沉闷。
因为,此时,他不再是前朝的皇上,我,也不再是六宫的嫔妃。
所以,我们能坦然,面对彼此。
“雪崩,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冥曜在你心中不是谪神吗?他救了我。”
“那他现在怎样,为什么没有返回北溟?”
“你似乎关心他多过关心我。既然是谪神,终归是要回到天上。”
我没有再问,当天国玫瑰随着圣洞在冰雪融化中消逝后,冥曜一旦受伤流血,就一定不治。
“他让我一定好好照顾你,代替他。”
我不再说话,只是将螓首依在他的怀中,感受这属于我们美好的时光。
他为我默默做的一切,我没有再提,他因为孝道,必要灭我一族,我因为孝道,才会封闭自己这么多年。
当所有的磨难,仅是上一代人的恩怨所造成的蹉跎时,我们所能做的,仅是更加珍珍惜剩余的时光。
毕竟,我们没有多少个十年可以耗费。
“你是我今后唯一的妻……”他低声,吻住我
承明元年伊始,他放弃江山,陪我在靠近镐京的一处世外桃花源里,安然地度日,那一天开始,我终于知道,这一生,江山美人间,他最终的选择。
山间, 有悠远的歌声隐隐传来:
抛去江山如画,
换她笑靥如花,
抵过这一生空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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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言风语 番外:何必虚情慰寂寥
虽是夏末,窒热如初。傍晚时分方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微风。抛下永无阅完之日的奏章,走出御书房。
方步出殿外,小顺子便已跟在身后。眉心微皱了皱,负手信步而去
纵然残阳如血,余辉仍不可直视,微风似也拂不去心头烦闷。思绪不平间,已停在一座宫室前。
小顺子轻声请示:
“万岁爷,要进去坐坐么!”
恍然惊觉,抬目,“鸾鸣宫”三字匾额赫然。
“安陵滺”这三字随即涌上心来。曾经,这名字对朕意味着是倾尽六宫之爱的女子,今日,却独独是一个讽刺。
那日,凤仪宫,当她近身宫女鸾朱拿着其与安陵涵往来的书信禀于皇后时,朕始终不信她有任何逾规之举,可,当婧瑶传她前来,她言语间颇多庇护于安陵涵却着实让朕无法再置若罔闻。
当晚,另传了安陵涵和她一起至昭阳宫单独询问,本是想用朕的信任与三年的恩宠,让她迷途知返,可惜,她的言词,却真真地让朕觉到了心痛。
当三年的宠爱,换来的,却是她的心早有所属。于朕而言,莫过是耻,莫过是恸。
于是,发狠了心,一连一月未曾驾临鸾鸣宫。
可终是不忍废黜于她,毕竟,她是第一位让朕真的心动牵念的女子。
但今日,信步走来,竟又到了此处。
不发一言,徐步入内,正听得一声轻叹。
殿内的冰块冉冉地冒着冷气,她背对着朕,叹息间微微拢了臂上的云纹绉纱披帛,香炉的薰香却似已燃尽,纤手正握了一把香准备添于炉内。
对着日渐清减的背影,沉沉开言:
“贵妃似是心事甚多。”
她缓缓回身,眸华淡然,凝望着我福身,行礼:
“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曾经,私下,她只唤我烨郎,如今,却是一句皇上,我知道,彼此间是生疏隔阂了。有些感觉,有些情愫,不过是彼时的一场戏。
安陵氏,要的不过是那权倾前朝,才于后宫逢场做了那一出出的戏。
如此尔尔。
数日不见,她似清瘦了些许,但气韵依旧。听她平静问安,语音不闻波动。果然,于她,朕到来与否并不重要:
“起来。”同样清泠的语调命她免礼。
环顾四周,分明余热未息,却觉出静冷意味。呵,三年来,鸾鸣宫虽不至车水马龙,却也客未断息,何曾有过今日冷落。目睹此景,朕应当是快意的,但对着伊从容神态,另一种愤然在心头滋生。
珍藏着那人的书信,她怎会在意朕给予的一切。只怕,对她而言,那人的只字片言也胜朕千言万语。
她添的香,恰原来还是这苏合香!这香朕一直素是不喜,她虽在进宫时曾薰过,因着朕的不喜,也早换了零陵香。
直到那日,昭阳宫见得她的堂哥,朕才赫然惊觉,原来苏合香是那个男子惯常所用!
所以,这才是她最珍爱的香吧。
蹙紧了眉心,自己,终究还是在意的。
她望着朕,似是觉察到什么,悠悠回身,将炉顶以清水浇息,另要拢一边的零陵香。
“这香,许也是贵妃思慕的依凭罢?”
甫一出口,便再难收回。可笑,朕难道也似那等凡夫,斤斤计较微末小事了么?不待她回答,喟言:
“宫门一入深似海,三年时光,亦是很难捱过?”
她的手僵在半空,冰块的冷气袭到她如皓月皎白的腕上,湮生的白气袅绕,必是冰冷沁髓。
她的声音略带了些颤抖:
“这香,臣妾入宫前,就一直薰用。如若皇上认定这是思慕凭证,臣妾亦无话可说。”
她将香灰洒入一边的琉璃盏内,另拢了零陵香,:
“三年的时光,不过弹指须臾,岂能言捱,不过皆是命数。”
为何,你不断然否认?还是不肯否定曾经的依凭?“命数”?原来三年的相依只是因为命数注定。那么,你,是否恨着自己,因为不能逃脱。而,困着你的朕,更是你的劫难吧。
恼意渐炽,语音高了些许:
“那凭证,贵妃不一直珍而重之地收着么,何必意指朕捕风捉影!”
此言一出,梗在心中的郁结似泄出。然,密密注意她神色变动,以期窥心一二。
她继续燃上炉底的香烛,然后放下香炉之盖,抬首,望向我:
“故人书信,珍而收之,亦是对曾经过往的缅怀,皇上,难道不认为即便有些事虽已逝,但心中,终是留了那一隅之地,这一隅,纵不可再得,却始是隽永弥贵。”
静淡的言语最是能刺伤人,多想透过她无波的脸容看进她的心底。帝君之傲,岂容你心有一隅非吾所有。前尘过往,朕要的是一笔销清!语音森冷:
“原来,贵妃心底仅是他一人。”
愤意无可释放,袍袖一挥,掌已击上琉璃盏。琉璃应声而碎,灰烬轰然而散。掌心已被尚有余温的香灰炙到,然,手心的痛,又算得了什么。
将手敛入袍袖内,挥退意欲上前探视的小顺子,目光紧迫凝着她,哑声:
“让你错付三年韶华……”骤然顿住,却不知何继。
她将碎破的琉璃盏,一块块捡起,收于丝帕中,抬眸,凝向朕:
“错付的何止臣妾一人。红颜未老恩已断,古而有之。进这后宫,又岂是臣妾所愿的。今日,臣妾对皇上有的,只是感铭,让臣妾多承了这三年的隆恩。”
心中钝痛,原来不是心有一隅非朕所有,却是朕在其心毫无立足之地!好,很好。果然都错了
这琉璃盏是她初入宫,朕见其爱薰香,方才赏的。今日,终是毁于朕之手!这三年的情感,也是如此不堪一击。
她继续莞尔浅笑,那笑却似利器一刀刀撕割着朕的心。
“臣妾愚笨,只知道,有些东西东西碎了,便终不是瓦全。”
敛于袍袖内的手愈握愈紧,红肿渐起,如此一握,痛不可当。然,似只有如斯疼痛,才能盖过她言语诛心之痛。
发肤之痛让言意分外冷酷:
“朕心所容,自是德容言功四全女子。贵妃心有所寄,只怕也不稀罕。”
斜阳如血,透过窗棂映于殿内诸物,更是惨红欲滴:
“琉璃已碎,大梦方醒。所幸尚不算迟。如今,便让朕结束彼此的错付!”
绝然转身,迫自己不再看她安然面容,目视残照,缓缓吐出决断:
“贵妃安陵滺,言德失宜,出语无状,即日起禁足英华殿思过!”
“多谢皇上成全!”
她行礼,跪地,这一跪,跪去的便是那三年积蓄至今的情分。
她与安陵涵之情,终是朕于她的恩宠所无法抵得过的。孰知,那却是不容于世的堂兄妹之情,而朕,连这,都比不上。
唇畔嚼出一丝苦涩的意味,原来,朕,是如此地在乎于她!
错付的真情,收不回。错付的真心,仅余着恨。
当两月后,在避暑山庄得知母后赐鸠于她时,朕知道,一时的绝决,最终导致了永远地失去!
彼时,心中苍茫到已觉不出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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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于群内尽兴演绎,偶得此一段。
稍加编辑修改,全做了番外吧。匆匆而蹴,略有疏漏,他日再容许雪来补尽:-)
(多谢谢演绎天烨的姐妹,因为你,我才能完成今日的番外第一章)
风言风语 番外:步步惊心宁为殇(1)
(安陵羽熙)
熹宁六年,当我以大理寺廷尉之女的身份应诏待选进入紫禁时,正是桃李缤纷的春天,我率真如冰矶的眼眸在这数十名秀女中,虽带着一缕悔婚八王嬴仲逸时的悲伤,但,仍是欣然接受家族的安排。
我的姑母安陵咏汐亦是前朝进宫为妃,虽不得先帝专宠,亦算圣恩不断,然,却福薄,难产而死。
噩耗传到府中,我只记得母亲对我说过一句话:
“羽熙,在宫中,善良忍让或许是可以舍弃的,千万要记着。”
彼时,年幼的我并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直到现在我站在紫禁城中,蓦地,隐隐有些知道这句话背后所含的意味。
然后,在众秀女中,我看到了她,赫连宛如,她也注意到了我,眼神中蕴着的竟是一丝愤怒,若干年以后,我才知道,一直深深爱着仲逸的人是她,因仲逸向我提亲,她才遵了父母之命,入宫为妃。
她是先帝胞姐,凤睿长公主与睿清侯之女,身份金贵,幼年的我只是她的伴读,也因此,认识了仲逸,当今皇上的八弟。
我对她显赫的身世,一直是羡慕的。可,也在若干年后,我发现自己所得到的,亦是她一直渴望所拥有的,那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幸福很久而不自知。
选秀不过是过场,宛如直接被封为云修媛,不仅是同届秀女中得到封位最高的,更赐“云”字为封号,独居永乐宫。而她自这日开始,便与我形同陌路,童年的情感不过脆弱如斯地,付之一炬。
而我,也被封为宝林,居鸾鸣宫。
后位是当朝丞相墨飞之女淑颐皇后墨音,圣宠的则是泠妃,她没有显赫的家世,但,她的美艳犹如夜空中唯一璀璨的星辰,纵然我也曾因绝色闻名京城,但在她的面前,却是黯然失色。
入宫后过了很久,久到我已忘记数过多少次更漏声响,熹宁帝嬴仲轩才翻了我的牌,红烛中,我象所有新嫁女子一样,带着几许惶恐,带着几多娇羞,等待我夫君的鉴赏。可这一切,却被突然而至的内侍禀报说,“泠妃*抱恙”所残忍地打碎。
仲轩匆匆离去的步子,在那一夜,让我的心冰冷到极致。
可,我不能认输,哪怕,她有着世人无法比拟的美貌,但,我安陵羽熙,有着,过人的聪慧!
我明白自己进宫的目的,为了家族的权势能更稳固,否则,此刻,我可以是八王妃。但,那样,决不是父亲所要的,也不会是我日后所甘心的。
我不要,在白发苍苍时,回想起过去,只是曾经的美冠京城,而没有任何的痕迹可以长久地留于人们心中。
风言风语 番外:步步惊心宁为殇(2)
于是,我学会步步筹谋,在每次的宫廷宴会时,竭力表现出自己的才艺,迎合仲轩的喜好。
知道他爱清莲香,此香便成了我一直会薰的香。
知道他独爱筝曲,古筝便成了我一直抚弹的琴。
一切一切,只求君心可以容我一隅之地,而这一隅之地便能让安陵一族在前朝得到更稳固的权势。
可,当我如愿地在仲轩身下婉转地承恩时,撕裂痛心的那瞬,心底,想起的,却是月下决别,怆然离去的那抹石青的身影。
这一生,如果注定相负,那么,仲逸,请原谅我的残忍。
原来,我还是忘不了,可,却不得不忘!
仲轩待我,仅是后宫雨露均泽中的一人,我的风华在泠妃的覆盖下,如同暗夜无光的银器一般,唯独她,是万丈光芒的明珠。
但,这一切,始终还是敌不过前朝争斗的翻云覆雨。
熹宁八年四月,淑颐皇后因病薨逝。
熹宁八年六月,睿清侯弹劾丞相墨飞与四王结党营私,意欲谋反,仲轩严令大理寺彻查此案,同年七月,大理寺廷尉,也就是我的父亲,呈奏折,称其罪证据确凿,仲轩大怒,遂以谋逆之罪将墨氏满门诛杀,牵连十族。四王亦赐死,并削爵,擢宗室,籍家产,罢庙享。
熹宁九年元月,赫连宛如册后,封号“云雅”,居凤仪宫,同月,泠妃册为贵妃,赐居为其新建的倾霁宫。
家族的缘由,登上后位的是宛如。泠贵妃圣恩再浓,不过仅至贵妃。
从这一刻开始,我便更加清楚明了,家族与后宫的地位是相辅相成的。
纵然宛如不得圣宠,但孕育了皇三子嬴天烨,加上她身后显赫的家世,让她一步步问鼎了后宫最尊崇的位置。
父亲经审核墨飞一案有功社稽,亦提为御史大夫。
彼时,我方晋到婕妤。
圣恩宠眷的,始终仅是泠贵妃一人。
倾霁宫,取倾尽君爱,霁光亘远之意。
我,何时才能得到君心旦怜一人的那一天呢?
那一天离我多远,我并不知道,我所知道的,是这一天一定不能在我韶华已逝时才到来,或者说到了那时依旧遥遥无期。
纵然,此时,我并不爱仲轩,可,爱在这后宫,其实是最不重要的东西。即便深深爱过仲逸,离开他,疼痛随着时间依然可以慢慢痊愈。
或许,我该学会为自己去争取,而并不是等着帝王回心,因为属于女子青涩美好的光阴不过屈屈几年。
既然泠贵妃的光华罩过我,如果她不在了,是否,我的机会也就来了呢?
作者题外话:记得群里有位大大说,看到现在,看不到烨对宸是否有爱,希望能看到关于烨的番外。
但关于烨的番外,如果雪要写,也是放在最后,因为只有到那个时候,他的感情才会以最圆满的状态显现出来。
最近更出的是关于前朝皇上所谓的爱。
安陵羽熙,以“帝”为封号,得到圣宠胜应是胜过任何人的。
但,她是怎么得到的呢?有对比才更能看出得到何种帝王爱为幸吧。
如果现在烨对宸是残忍。那么请看完前朝,再去想,这是否真的是残忍?
雪曾考虑用步步惊心皆为殇,还是宁为殇。后来选择用宁,因为这更贴切。
和另一个写手聊到很晚,关于帝王之爱,终是虚浮。能怜惜,已属幸。
最怕的是,他将伪装的爱赐给你。那么,当某天剥去这层伪装
风言风语 番外:步步惊心宁为殇(3)
精心用凤仙、芍药等调制出丹蔻色,这种红是如此的绚目,如此的娇美,以至于泠贵妃在第一次见到时,便禁不住称赞起来,而我,恭顺地细细涂在她粉白光洁的指甲上,再用尘封地下一年的雪水浸润她的玉手,这样,色泽便能保持更长时间。
春日的阳光下,她的美愈发明艳,我的眼微微眯起,唇边却划过一道犀冷的弧度。
夏末,泠贵妃突染急症,一病不起。
而卧床之前,恰食用宛如送去的糕点。
仲轩大怒,将送食盒的皇后近身宫女吟芩交宗正寺严刑拷问,并禁了宛如的足。
我却在此时,独独出面保了吟芩,并在仲轩面前立誓,如若十天内,查不出真相,就一并落罪。
我看到仲轩的眼中,第一次认真地凝注于我的身上。
是的,当所有后妃等着看好戏时,唯独我,偏偏站出来,伸出援手给四面楚歌的宛如,甚至不惜以自己的前程一并做博。
而牵连到泠贵妃的安危,这背后的真凶,更是让他无法容忍,欲除之而后快吧。
这样的女子,该是他从未见过的,所以他会记得。
我唇边的笑意渐渐清晰。
我令宗正寺从贵妃身边排查起,不过三日,负责调查此事的人已从泠贵妃平日所戴的护甲中发现有残余的马钱子毒,正与太医院所诊出的毒素如出一辄。
真相大白。
原来泠贵妃为了扳倒皇后,不惜以身试毒。
君心又岂容如此蛇蝎心肠之人,纵然曾经海誓山盟,在解开残酷真相的同时,只会化作更厉绝的催命符!
仲轩下旨将仍在病榻上的泠贵妃废为庶人,打入长门宫,泠贵妃的喊冤声在那一夜,尖利地响彻了整个紫禁。
彼时,仲轩倚靠在我怀中,落下了我见到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君王垂泪。
乃至于后来,哪怕我隆宠时间长达二十四载,却始终不能知道,他是否真的爱我,抑或在他心底,只有伊人的痕迹。
宛如重新执掌后宫的凤印,但君心疑虑后,终是更多的疏远。吟芩感念我的救命之恩,反成了我和宛如之间最后的维系。
而我,亦因着此事,得到仲轩的青睐有加,晋为妃,一年后,诞下皇五子天尧,扶摇直上,晋为贵妃,赐号:“帝”。
这个称号,自西周开朝以来,无人得过,因为象征的,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哪怕尊贵如皇后,亦因着这“帝”字封号,刹那失了颜色。
册妃那日,我在百官朝贺中,再看到仲逸的熟悉身影时,发现,往昔的感情,已是慢慢淡去。
经过仲逸的身边,我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清莲香。
原来,我用何种香料,他亦都上了心。
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我望着仲轩站在太极殿最上的那层,容颜浮出的嫣然一笑,却皆只为他。
紫禁后宫,至此,再无人可与我相媲美!
风言风语 番外:步步惊心宁为殇(4)
当我缓缓踏进长门宫时,*的味道不仅让我颦起了眉,昔日,那个矜贵娇艳的泠贵妃就将在此度过剩下的日子吗?
宫女帮我推开西侧一扇破落的殿门,我拾裙而进,屏退了众人,看到,她消瘦憔悴地蜷缩在床的一角,再无往日的神采。
我浅浅笑着,将手中的食盒放在她面前,道:
“泠姐姐,这是本宫让膳房特意为你准备的点心,都是你以前爱用的。”
她失神地凝着那食盒,忽然,闪过一丝光芒,挪上前来,脏污的手抓住我的,企盼地问道:
“是皇上让你来的,是吗?他原谅我了?”
我淡漠地拂开她的手,语音清冷:
“皇上很久都没有提起姐姐了。”
“怎么会,怎么会?不可能,他说过,牡丹再美,也及不上我的一颦,我的回眸一笑,更是后宫所有佳丽都比不上的。他不可能忘得了我!不可能!”
我仔细地端详着她,这个以绝色驰名宫中,专宠长达十年的女子:
“泠姐姐,先尝尝,这些点心可还合心?”
我打开食盒,精致的点心静静躺在其中。
她的目光在看到这些精制的点心时,费力咽了下口水,才拿起一块玫瑰酥,放到嘴中,却禁不住一阵干呕。
见她这样,我的黛眉颦得更深了。
忙唤了近身宫女砚墨,让她去倒碗水给泠庶人。
冰冷的水,她却若获至宝的喝下,整个人方才松了一口气,倚靠在床栏边:
“合心?我再不合他的心了?他真的都忘了……”说罢,眸中的泪水一颗一颗溅落于落满灰尘的床沿边侧。
“泠姐姐身子不适,还是好好将养吧,妹妹改日再来看姐姐。”我站起,然后缓缓往外面走去。
这里的阴暗压抑,再多待一会,或许,我都会崩溃。
因为,我知道,一手送她进来的人,正是我。
藏于护甲的毒是审查此案的人所放,而真正的马钱子毒,却是在我呈献给她的染指丹蔻里。
马钱子,无色无味,虽些许不足以致命,但长期少量服用,中毒症状才会显现。
三日后,冷宫传来讯息,泠庶人小产,彼时,我正抚琴,《春江花月夜》的曲子悠远绵长的映衬着仲轩惊愕,旋即落寞的神情。
他挪了一下步子,似乎想去寻回什么,但,还是毅然绝然的收住身形,孑然孤独地立于月下。
我看到明黄的龙袍下,他的身子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
可,这,又怪得了谁呢?
后宫中,本就是步步惊心,谁都无法预测下一步,是死,还是活。
而帝王的恩宠,是这些殇血的源头,亦是最虚无缥缈的。
就如同,直到若干年后,仲轩驾崩前,将那方密诏郑重地交予我时,我才知道,这一生的付出和筹谋,终于因这道圣旨,而使意义截然不同!
我,或许,终究还是输了……
风言风语 番外:安得与君相诀绝(1)
(上官寰柔)
十年,整整十年,我在这雪峰之颠,最近,亦是最远的距离,伴了他十年。
一个女子,有多少十年可以耗费在无止境的等待中呢?
从十三岁,到如今的二十三岁,最美好的年华,就这样,如流水逝去,而他,始终在彼岸,淡漠、疏远地如谪神般不让任何人靠近。
所以,渐渐,我试图让自己深信,他没有爱,因为,他毕竟完美如神,神,又怎会懂得凡俗的爱呢?
直当那日,在恢复容貌的安陵宸手腕上看到雪魄玉镯,我已平静无波十年的心,竟然也会痛到无以复加,原来,他还是会爱的,不过,我并非是他愿意给予爱的那个人。
雪魄玉镯,历代北溟皇后的信物,他,终是戴在她的手上。
或许,只有那样绝色倾城的女子才能匹配他。从第一眼见到宸,我便深深地有种自卑,这样的绝美,虽然有残缺,可,我依然比不过。
我唯一能媲美于她的,恐怕仅仅是平静如水的温柔。
当她容貌恢复的那刻,我知道,除了他,没有任何人会有这种能力。
可,她毕竟是西周国主的后妃,又怎会属于他?
他此时的深陷情网,为何独独吝啬怜取眼前之人?
宸走的前一晚,我奉诏去冥宫伴驾,甫进去,旦见他眸光清冷地望着轩窗外的月色,身上笼着的,除了淡淡的愁绪,再无其他。
“陛下,明日宸昭仪即将返回西周,通关文碟陛下可已赐予?”微微启唇,却是言她之事。
“几日前的大雪,怕早阻了云中的驿道。”他依然望着窗外我未知的一隅,缓缓道。
“正是,不到三月雪融,回西周只有取道漠北。”
“如此,不妨劝其三月再启程吧。”他的语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却一字一字,攫住我的心,然后,那里,慢慢渗出一丝苦涩。
“臣妾遵旨。陛下,可曾召见过宸昭仪?”终是忍不住,还是问出这句话。
他微微怔了一怔,方道:
“不曾。”
他果然,还是否认。可,雪魄玉镯,在我来北溟之前,哥哥便已教我识得,并说,只要我有一日能戴上,那东歧必可保得万年周全。
“既然如此,倘若宸昭仪执意明日要走,还请陛下伴臣妾一同饯行,亦算是尽国君之道。”
“她终是西周的后妃,孤无论召见或是饯行,怕都不妥,你处理即好。”他回身,眸光凝望着我,“今日是除夕,孤连日繁忙,倒是忘记陪你了。”
是吗?都是不妥,那如果妥当,怕也不仅仅是这些了吧。
他的唇畔泛起淡淡的弧度,而我,已醉在这弧度中十年,此刻,我仍然愿意一醉,醉了,才能不去计较吧。
我害怕自己变成善妒的女人,从见到宸时,就开始害怕。
我走近他,轻声道:
“陛下,臣妾晓得为帝之辛劳,臣妾能长伴陛下身边,已是感怀铭记。”
他愈深地笑,在他冰灰眸底的深处,我恍惚看到,似乎映现出我的身影,如果,能一直伫留在那,又该有多好啊。
宸还是按期返回了西周,可,不过月余,他竟遣婚使向西周请婚,而西周国君,所送的和亲之人,正是宸的妹妹安陵言,然后,我更加悲伤地看到,冥封她为皇后。
原来,得不到那女子,她的妹妹,于他,也是种慰籍。
与君相伴十年,十年间,我是他唯一的妃,可,连这仅存的幸福幻想,如今都被残酷地剥夺。
我欣赏着宸,与之惺惺相惜,但,心底此时的酸痛,却亦是来源于她!
风言风语 番外:安得与君相诀绝(2)
安陵言,是宸的妹妹,但她的犀利,始终不是宸所有的。自她入北溟,我愈渐少出皎雪宫,而冥,也不常去她的倚凰宫,所诏亦很少。这个皇后的位份,更多时候,我看到的,却似乎是另一个承诺。
偶尔,在宴席中见到,她眸底的冷凛常让我莫名觉得心悸。
她不过十四芳龄,可在这青涩韶华的背后不知藏得几幅丘壑,虽也是美极的女子,但这份美,与宸相较,终是少了那缕纯真的淡幽。
我有些惧怕她看似温婉的眼神,总觉得若多一次凝视,便会被眸底的那缕冰冷的寒意所刺伤。
但,真正刺伤的我,却还是那位我一直深爱的男子,那位如谪神般的男子,终于,将我伤到没有办法去承受。
十年!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结束。
结束我的痴念,结束往日的恩情。
光曌十一年七月初一,北溟对东歧宣战。
光曌十一年八月初五,北溟攻破东歧都城。
固然,是东歧滋扰西周边陲在先,导致西周奋起反击,但,北溟此时的宣战,却无疑是坐收了鱼翁之利。
冥,我素来敬你行事光明磊落,无愧北溟光神君主的美誉。
但,你唯一一次的阴暗行事,恰正是针对我的哥哥,东歧国主上官星刻。
他将我献于你十年,而你,连这十年蓄积的恩情都不顾,就灭我故国,囚我家人。
你,让我该怎样去面对呢?我,毕竟不可能做到大爱无私!
当,那群内侍,虎狼似地将紫苒从我皎雪宫带走时,我没有阻拦,因为,她去了,倒还干净。
她是哥哥派于我身边的监视,我一直都知道,但,毕竟我是东歧的公主,活在两国的间隙中,没有她,也迟早,一步步,走到绝境。
而,今日,就是我寰柔的绝境吧。
一袭素白衣裙,手中是刚熄的火折子,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到圣洞,这里,晶莹剔透,碧池涓细,宛如仙境。
走进那丛天寰玫瑰,脚底似血迤逦,氤氲进我的心中,却无血,无泪,惟有恨难绝断的情绊。
“天寰”,“寰柔”,这个寰字,是如此的巧合,所以,待到将来,他念到这玫瑰时才会想起曾经的柔妃吧。
那么,既然决定离开,这一点痕迹我都不要留下,质本洁来还洁去,这圣洞,不若是最好的归处。
作者题外话:今日还有一更的,大概在晚上。明日开始恢复正文连载。
风言风语 番外:安得与君相诀绝(3)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这圣洞四面皆为冰雕,惟有这天寰玫瑰生长处,有一隅的沃土。
否则,恐怕,我的归去,倒不能在此处了。
旖旎花香芬娆在周围,我的容颜淡泊地掩映于花中,倒添了几分的红染嫣灼。
眸华最后望了这一片玉凿清冷,环顾的尽处,与我同样素白的身影出现在入洞的那头。
“柔妃私入圣洞,规矩都忘了吗?”他语气平和,冰灰的眸底却是我永远无法探究的渊深。
“自来北溟,臣妾记着所有的规矩十年了,今日,再不愿去记。”缓缓启唇,对上他无波的眸华。
“也罢,你先过来。”
莲足不自禁地向前挪了两步,但,还是止住,一如止住所有再试图企盼的希冀。
“陛下,您和臣妾之间,始终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以前,臣妾可以自欺欺人地让自己相信,这鸿沟终将可以随时间而渐渐填补,但,今天,您认为,臣妾该怎么说服自己继续欺骗下去呢?”
“柔妃,只要你过来,你还是孤唯一的柔妃。”
轻轻摇头,缓缓道:
“不是了,再也不是了!从宸昭仪来北溟疗伤,臣妾知道,不再是您心里唯一的柔妃;从皇后和亲北溟,臣妾又知道,连形式唯一的柔妃也不会是。而如今,东歧不在了,寰柔又岂会独在呢?陛下,您一直都知道的,对吗?”
他的箫从来没有与我的筝和过,这该是最后的遗憾吧。但,与宸的弦音相和,也是我记忆中最珍视的部分。
唇边浮过一抹极淡、极轻的笑靥,如同那年,在卓奥峰底,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我笑着,将手放心地交给他,这一交,就是十年,可到头来,牵着这手的人,至始至终,仅是我一人,今天,当我将手松开,才发现,他一直都没握住我的手。
不过如此,不过如此而已。
他没有回答我,也不再说一句话。
其实这个回答,一早就清明于心,所以,问不问,不过是最后的绝断罢了。
他眸光孤傲、冷漠地睥睨着我,温润的背后,一直都是这样的拒人千里,可,我却不愿意清醒地,醉在其间十年!
今日,我再不能只看着光彩的表相,而不去想残酷的内在。
将手中的火折子凑近樱唇,只那么轻轻地一吹,死灰已是复燃,可,心死,却不会再有余火,剩下的,或许,仅是关于过往的灰烬。
将燃烧的火折点燃脚下的天寰玫瑰,火势触到妩艳的玫瑰,竟愈渐汹涌,逐渐吞没这一片血洋,温暖而炽烈地火舌吞噬过我的裙裾,融化着漫过腰际,但,我感觉不到灼痛,只是在愈渐模糊摇晃的火光中,望着他,以最远,也是最近的距离,以最初,也是最后的留恋。
就让我记着他的样子,哪怕过了奈何桥,喝下孟婆汤,失去所有记忆前,至少,这般真实地记着他的样子。
而他,永是这样远远地站着,连眉心都没有最后为我蹙一蹙。
该死心了。
如履薄冰的感情在火光中破灭,我不知道人死后会看的第一种颜色是怎样的,但我希望它是无彩的,就如同他沧远孤冷的心,一直让我看不见,也无法触摸。
也许起点和终点,必是相同的,都是眼泪与温柔;
所有的孽恋,终将回归虚无,开始的那天,已注定离别是唯一的结局。
在灵魂即将离开躯体的那瞬,我依稀听见那悠远缠绵的低吟浅唱:
你我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你我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风言风语 番外:琉金倚凰嗟流年(1)
(婧瑶皇后)
从嫁他为太子妃的那日开始,我就将自己的幸福寄托在这个男子身上——西周未来的帝王,嬴天烨。
彼时的我,头顶华盖,红纱覆盖下,是对未来幸福的憧憬。
他不光是西周身份尊崇的太子,也是我父亲的学生,身份最尊贵的一位学生。而他的天资聪颖也是父亲这么多年来,唯一赞不绝口的一位学生。
当得知皇上将我指于他为太子妃时,我的心中,就蓄积起浓浓的甜蜜。
可,洞房之夜,他似乎是看着我,却更象是看着一件摆设,草草的履行完夫君的义务后,他便起身往书房行去。
他的手很冷,而没有他的夜,同样很冷。
后来,他又奉皇上的旨意迎娶柳若,沈水澜为侧妃。
再后来,我渐渐记不清度过多少冷清寂廖的夜,或者,从我成为太子妃开始,便一直是冷清地度过。
他对我履行的一直仅是义务吧。
当三年后,我诞下依韵,我看到,他素日淡漠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笑意,那是属于父亲慈爱的笑,而无关乎其他。
也在那一年,侧妃柳若诞下天烨的第一个儿子嬴玄铭。
或许,这对我的正妃位置是个绝对的威胁,可,谁又知道,我的眼里自依韵诞下后,就已经很满足,其他的,在彼时,似乎已经变得不再那么重要,或许,也包括,爱情。
当先帝驾崩,他继承大统,成为靖宣帝。
当柳若,沈水澜从侧妃分别变成德妃、贤妃。
当我戴上那金碧光耀的凤冠,成为他的皇后,站在太极殿前,听他赐号:“婧瑶”时,心中多年的冷寂突然因着一丝的喜悦而渐渐地融去。
“靖”和“婧”二字,谐音,笔划构成亦是相近,就如我和他之间丝丝缕缕的牵缠吧。
可,这份牵缠,因着她的出现,终于被彻底地割舍,安陵滺,当她出现在第一年的选秀台前,从天烨的眼中,我就知道,他心中的爱只会给她。
她是这般的完美,虽背负着“安陵”这个姓氏,但,依然没有阻止天烨对她的挚爱深宠。
一年后,在她诞下双胞帝姬,册封“贵妃”那日,我的泪,第一次清然坠落在妆台前,这是在紫禁流的第一滴泪,是一个女人哀悼从未得到便已失去关于爱情的幸福。
原来,爱情于我,一直是如此的重要,只是我清楚无法得到是必然的结局,所以刻意地回避至今。
我不是善妒的人,我只想,今生今世,真真切切地去爱一个人,也被那个人所爱,可,这一切,在帝王家,是奢望,当破灭的奢望点点滴滴融汇起来,我才慢慢品到,绝望这个词,原来离自己一直那么近。
而我,却依然如此贪恋痴嗔。
有时候,望着我唯一的女儿依韵,我会觉得满足,这是他赐于我的最珍贵的礼物,亦是我在冰冷的紫禁中,得以慰籍温暖的依靠。
风言风语 番外:琉金倚凰嗟流年(2)
宠极哀之至,当安陵滺在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下,终于芳魂一缕随烟逝时,我看到,天烨眼中那抹深恸悲怀。
那一刻,我甚至以为,他从此失去了爱的能力。
当我试图去接近将自己囚于昭阳宫的他时,我看到,在森暗地没有点一支蜡烛的殿内,他神色晦淡地凝望着窗外,紫檀桌上,是空落的玉壶酒盏,我被呛鼻的酒味冲得颦紧眉,然后他看到我,冷冷地笑,一如殿外萧瑟的空气。
我不知道是怎么从昭阳宫出来,只知道,出来的时候,我浑身的锦袍已被汗水濡湿,他的不发一言,比痛斥我没有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更加让我明白拒人千里之外这个俗语的意思。
后宫和前朝素来是密不可分的,前朝重臣之女一定会成为嫔妃。
安陵滺的位置自然,也会由同宗的女子顶上。
所以,在中秋家宴上,我看到了奉太后旨意进宫的安陵宸,她是滺的妹妹,虽是姐妹,她和滺的美截然不同,滺的美更接近于人间的真实,而她的美,远远看去,却让人不能直视,是一种眨眼间,便将要归去天穹的那种美。
彼时的她,眸中纯涩懵懂,即便是别人欺凌,亦不知反抗。
但,她在天烨的眼中,或许,只是让他记起,和滺往昔的种种甜蜜演绎至今的不堪吧。
他冷落她,但又一次次地不能忽视她。
我一直无法分辨天烨对她到底是怎样的感情,看似漫不经心,却处处地维护在意。
淡淡地看着这一切,直到她被封为璃妃,我依然淡淡地看着。
或许,曾经,我有一刻不能做到淡然——她在凤仪宫那次的意外,让我的眼眸内有过一丝地惊惶,看到深红的血从她裙摆下缓缓流出时,我甚至有过一种惧怕。
因为这和她被指证推贤妃跌落朱雀台,导致子嗣不保的后果是截然不同的。
而,这惧怕终在太后禁我的足,并暂免执掌后宫之权时来得更加凌厉且真实。
牡丹茶是那人提醒,才命紫凌奉上,在贤妃推倒安陵宸时,唯独我清晰地看到,也是那人所使的绊脚。
我一直忽视那人太久,殊不知,她要的,远远不止现在的位分。
或许,这凤印金璀的背后,终是万人的鲜血锤炼所就的。
天烨在得知宸可能小产时的眼神,我想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那是一种蕴涵着痛惜、悲伤、戾气的眼神,当这所有复杂的情感纠结地出现在他眼底时,我知道,宸在他心底的位置,或许,比滺还深。
因为,滺薨后,天烨的眼神中比起这次,少了一种眼神——戾气。
天烨,他一直是内敛至冷漠的帝王,即便滺的死,于他,不过是浸染着痛惜、悲伤的封闭。
可,这次,仅仅因为宸的小产,他的眸底竟凐出清晰的戾气,这,或许,只有我,才看得到,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吧。
风言风语 番外:琉金倚凰嗟流年(3)
我,真实清楚地看到,天烨眼底对宸的那抹愈来愈深的爱恋。
安陵氏的女子,必定是被下了巫蛊,所以,才让西周的三代帝王都与之情隽意永吧。
我只有这么想,才能让我的心继续冷静,淡然,而不在嫉妒中迷失。
当又一年的冬天到来时,我隐隐觉得,或许,这将是我度过的,最寒冷的冬天。
轻轻哼着歌谣,哄依韵入睡,这一刻的岁月静好,如果能长久,亦是幸事吧。
“母后——”睿雪怯怯的声音在殿门处响起。
这一声“母后”是她第一次唤我,眼眸中,竟然有些热气涌上。
固然,早在她被交于我抚养时,我已告诉她可唤我“母后”,但她对这个陌生的称呼却始终带着抗拒的心理。
直至今年入秋后,她染上风寒,我衣不解带地悉心照料她这月余,她才终于唤出这一声“母后”。
金诚所至,金石亦为开,可,对于他,无论我用多深的爱去等待,终是空吧。
但,此时弥漫开愈浓的感动,我朝她招手,她的脸上却有着另外一抹哀伤的神色。
今晚,早早就哄她睡下,没想到,她还是在夜半醒了,莫不是,又做梦梦到贵妃?
“母后,庭园的桂树死了,树枝好可怕,睿雪怕怕。”她扑到我膝上,抬起小小的脸,泪嚼在她的眸底,是什么让这样幼小孩子哭泣,不该仅是因为树枝在暗夜透影的可怖吧。
贵妃生前最钟爱的就是桂树,鸾鸣宫更是栽满各种名贵的桂树,每年的深秋,那芬芳旖旎便四溢地渲染出那一隅曾经的帝王隆宠。
可,如今,那里的桂树该都枯萎了吧。今年的冬天是这么的严寒,连凤仪宫的这株桂树竟都熬不过去了。
“睿雪,明日,母后让御花司移走这株,另替你栽植新的,可好?”
“好!”她小小的脸上绽出嚼泪的笑,然后,小手揽住我的颈部,“睿雪要和母后一起呼呼。”
她娇嗔地蹭缠于我面前。
“嗯,母后陪睿雪一起呼呼。”我转身,替依韵掖好被角,然后抱起睿雪,往主寝走去。
如今近身侍奉的宫女仅剩紫凌、素锦二人,其余都被我摒至外殿待命。
既然被禁足,那么,或许安静地存在,是我唯一的选择,而人多眼杂,一个不慎倒亦是我的过失。
紫凌去宫外采办已有数日未归,值夜的素锦在打着磕睡,我缓缓走过她,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锦履踩在光滑的青石砖上,微微觉得冷硬,窗纸上借着月色朦胧,斑斓地投影出枯枝肆虐地张扬,犹如潜伏已久的猛兽,嗜血而残忍。
睿雪小小的脑袋靠在我的胸前,让我觉到丝丝的暖意。
彼时的我,不可能知道,迁徙走枯死的桂树所将给我带来的万劫不复,或许,该这么说,哪怕,不因这件事的谛因被陷,接踵而至隐匿于暗处的阴谋一样会将我逐渐吞噬。
这后宫中,不是避让,就能换得一隅安宁。
我头上耀眼璀璨的凤冠,历来都是阴谋的争夺物。
谁又能知道,我心底,只是希冀着简简单单地,守着他到老。
但,这终是我的一个梦境,梦醒了,我才发现,他的身影一直离我很远,很远,而我,一直默默地只能在他背影守候,当他下一个转身时,却已是我路的尽头!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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