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Rock & Roll Camp: Let,s Rock
文颜峻
图陈小·廖伟棠绘徐福骞
北京是这样的一个城市:你来到这里,然后恨它、喜欢它、诽谤它、粉饰它、打击它、祝福它,不知不觉已经成为它的一部分,而你是瞎子,它是象。它不够疯狂也不够宽容,但是它足够大,越大的系统就代表越多的空隙,它冠冕堂皇的高楼背后,是人性发芽和进化的小胡同。
我们带着不同的口音和文化背景,在夜晚穿行于北京的漏洞之中,目的是摇滚起来。这也可以解释为,中国大陆最丰富的地下摇滚场景,就在这样一种复杂的景观中展现开来,那些最讨厌中心的地下人,必须来到和加入中心,然后完成他们的摇滚、蜕变、愤怒和娱乐。
遗憾的是开心乐园已经是历史,莱茵河 · 声场酒吧已经在2002年7月易主,豪运在2004年初歇业,CD Cafe改成lub没有几个月,终于势如山倒地转给了餐厅,至于北京波希米亚文化的圣地,河(River),也在2003年8月永远地消逝,化做种子被浪人们带走。今天,北京只剩下新豪运(Get Lucky)、愚公移山、无名高地和13俱乐部可以有常规的摇滚乐演出。北京的“铁托”——发源于京郊外地摇滚乐村落的新词,就是忠实支持者的意思,more than groupies——必须习惯于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在观看演出的过程中成为活地图和超级游魂。
外地来的愤怒的重型乐队,曾经在无数周末游击着,聚集着,改写了北京夜色中的甜蜜。但摇滚乐也在分裂和进化,叛军失去了旗帜,改换了语法。在工人体育场北面的太平洋停车场里,从桌球俱乐部改过来的愚公移山,成了最坎普(camp)、最迷离、最多元的空间。独立朋克、欧洲爵士、本地的笔记本噪音、巡演的某国电子、临时召集的跳舞party、蓄谋已久的地下文艺联欢会……北京最有名的乐手和最无名的战士混在一起,在那个分明是空旷的场子里,穿过蓝色的灯光,向柔软的沙发倒去。
但新豪运显然没有这么时尚,它不是相容,而是分裂,同时属于夹着手机包的老板和刺着铁拳纹身的青年。高大的舞台和专业的设备,摆在一些饭桌那样的方桌前面,周围是半圈亮着红灯的包厢。崔健的演出门票是限售的,其他大牌也一样,包括已经不会唱歌的张楚。当那些流着穷人的汗,一心只想着摇滚乐的年轻人经过燕莎女人街对面这块灯红酒绿之地时,他们只是路过而已,因此新豪运的演出也越来越像是一种路过。
无名高地又是一类,属于专做演出,兼营酒吧的地方。所以它的顾客除了来看演出的自己人,就是年轻一些的上班族,至少不用担心他们的耳朵。位置在亚运村医院北面,也就是说,已经出了四环,周围是罕见文艺青年的住宅小区。没有演出,谁会大老远跑来?所以这里的演出是单纯的,地下金属大par、新生代朋克大par、实验电子聚会、民间民谣聚会,还有每周四的不一定乐队的固定演出,黑暗中人们也不高声交谈,他们坐着,看着,直到凌晨一点,所有的色彩和热情都被重新亮起的灯光洗干净……那些已经退役的步话机、子弹带、伪装网,把这里打扮得像老兵俱乐部,而老板也的确是老兵,在这个和平的年代,他和摇滚乐战士在一起,想必是快乐的。
更专业的就是13俱乐部了。它打着“重返五道口”的旗帜,由军械所乐队吉他手刘立新经营,就在蓝旗营万圣书店对面的几根歪歪扭扭的霓虹管下面。除了演出,就是演出。不大,简单,live house的标准范儿。和无名高地一样,金属、朋克、民谣、英式来者不拒,因为靠近高校区,所以有学生冒着回不了宿舍的危险来看演出,他们在无所依赖又无所畏惧的乐手中间,静静地站着,静静地离开,让人平白就感慨起来。
唉……别忘了河,那个集中了各路摇滚人士和各国浪人的梦乡。从三里屯酒吧街往西再往南,就是曾经的波希米亚式的南街,那些青岛啤酒只卖五块钱的小酒吧吸引了满街的老外和文艺青年——比较穷的、比较闲的、比较容易交朋友的那一类。除了周日和周一清静一点,河酒吧总是爆满的。说爆满也不对,因为很多人只喜欢坐在门口,他们下围棋、喝商店里买的二块钱的燕京啤酒、在固定时间背着鼓到来并敲打、歌唱和起舞。里面倒是总有演出,甚至有最优秀的地下乐队来做免费的非正式演出,像王凡、木马、木推瓜、美好药店等等。在这个狭小、低矮、朴素的空间里,总是有人愿意待到整条街都空了,然后推着自行车,优雅地离开。“有生活的地方就有河”,它关了,却让几十个几百个人流淌成了新的河,给北京,给中国的年轻人文化撒下了蒲公英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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