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是渴望未熄的秘密
第六章
记忆就象一本笔记本,或详或略地记录着人生,有时候一页跳过许多年,有时候又不惜工本巨细无遗,翻一页,再翻一页,再再翻过一页,仍然停留在那难以忘记的一秒钟或者一个瞬间。
继续的激|情更加炽烈,全身每个器官每条血管每寸皮肤都充涌着前所未有的热力,细胞膜细胞质细胞核,身体里所有具有截然不同功用的部分,都变成了承载记忆的介质,让孙克在激狂巅峰上攀登的同时,还有余暇余力牢牢记下了这一刻的殷爱。
鬓角边汗湿的细软胎发,眼角睫毛上挂着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的一滴晶莹液体,红唇上清晰的齿印,小巧耳垂上的耳洞,用力吸气时体侧明显的肋骨,洁白胸口上被他吻出来的红痕,还有拂扫在两个人皮肤上的长发,从她身上传来的阵阵清香,低柔婉啭的呻吟,和似泣如诉的哀求。
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被爱与所爱,前缘与夙愿。只要是小爱,只要有小爱……
孙克咬着牙,一下比一下更快更猛地冲击着,本能是最好的老师,教给他这天地间最大的欢娱。殷爱的腿分得太开太久,左脚已经开始抽筋,她用力蜷起脚趾,十指掐握住孙克的背,把他当成浮木一样紧紧抱着,无意识地连声低唤:“孙克……哥哥……孙克……不要了……我不要了……”
孙克深深沉溺在这无与伦比的快慰中,汗水让他的皮肤焕发出晶莹光泽,修长的身体舒展在殷爱的身体上方,从头颈到腰臀再到两条修长有力的腿,紧绷着的肌肉在快速的冲撞时没有产生一点晃荡,他全神贯注地耕垦着世上最丰美的土地,竭尽全力取悦他的小爱。
殷爱是在突然之间就体会到那种美好的,前一声低唤还没有完全结束,她的嘴唇立刻就紧抿了起来,来不及散发出去的声音变成了带着浓重鼻音的轻哼。孙克明显感觉到了殷爱的震动和内里的紧缩,纸上谈兵学来的知识告诉他,这个路数就对了!可是他还没有学会在这种时候控制自己,激|情洪流来势汹汹,他根本就无法抵挡,除了被潮水卷走,还是被潮水卷走。
孙克觉得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长期锻炼积蓄的力量让他象机器一样感觉不到疲惫,意识迷离的时候,他只知道哪里是属于他的终点。只剩最后的一小段征途,只需要冲刺再冲刺,不远之处就是天堂。最最原始最最瑰丽的美景终于绽放在两个年轻人眼前,孙克两只手臂伸直撑在殷爱身侧,高抬起上身却低垂下头,哑声低吼走到这一段路程的终点。这种悸动太强烈,孙克很快就觉得自己虚脱了,他无力地趴下去,又怕自己压坏了殷爱,于是赶紧翻个身,把汗湿的殷爱搂进怀里,嘴里干涩地吞咽着,蹭着她的额头:“小爱……小爱……”
殷爱紧闭着眼睛伏在孙克胸前,这种身体的感觉很奇怪,她又是累又是疼又有点傻,还有种莫大的幸福感,活到这么大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幸福感。
两个人是祼裎相对,皮肤与皮肤之间没有任何障碍,拥抱已经很熟稔,他的手臂自然而然就能找到她腰间合适的位置,她也知道他肩窝哪里有柔软的凹陷,枕着很舒服,不会硌着头。孙克的怀抱里实在太安全,枕在这儿,她就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怕,安静地享受被珍视呵护的幸福。激|情充填在心腔里,原本的一些空洞全都被塞满,一丁点苍白的缝隙也没有剩下。
孙克的手掌在殷爱背上轻抚,刚才的快乐远远超出预想,如果不是他的小爱,还有谁能带来这么多美好?他乐得笑弯了嘴角,殷爱听见笑声,羞涩地把头埋低,在他腰上轻轻捏了两下:“你笑什么?”
“没什么?”
殷爱抬起眼睛看他:“没什么……是什么?”
孙克笑着摇头:“没什么就是没什么。那你呢,你笑什么?”
殷爱眨眨眼睛:“我什么时候笑了?”
孙克搂紧她:“傻样,你不一直在笑!”
“我有吗?”殷爱抬起手摸摸脸,努动一下脸上的肌肉,“我……我哪有在笑!”
孙克的指尖轻按在殷爱微弯的唇边,完全被她似醉迷离的眼神吸引住:“小爱,刚才……你……你舒不舒服……”
殷爱咬唇忍住笑,羞涩地动了动身体,感觉到有湿湿热热的东西从双腿间流出来。她立刻想起一件事,推开孙克就惊慌地坐了起来。孙克吓一跳,跟着也坐直:“怎么了小爱?是不是我弄疼你了?疼吗?哪儿疼?”
殷爱揪着条毛巾被掩在胸口,羞得不知道该怎么说,脸宠、耳朵和脖子都成了红色:“孙克哥哥,你……你怎么……”
“我?我怎么了?”
你买的那个什么本!那那那……那该是什么时候用啊!
殷爱实在是说不出口,又急又慌地干瞪眼,孙克只当是因为自己的粗鲁让小爱不痛快了,她不说,他就自己去检查。毛巾被轻而易举地就被夺走,殷爱两条蜷在一起的腿雪白修长,硬被孙克掰开的大腿内侧和底下的床单上有一些夹杂着鲜红血迹的白色液体。
傻了巴叽的大男孩用了十几秒钟想明白过来,顿时也有点晕,东打听西打听好半天才买到的冈本,怎么事到临头全都给忘了!他刚才的喷发……全都在小爱的身体里……这这这……这该不会……该不会那什么……
孙克拿手里的毛巾被擦拭着殷爱的腿,清清嗓子:“没事儿的,我听说,有一种,事后吃的药……”
殷爱低低地垂着头,急得都快哭了:“……都怪你……”
“怪我怪我!”孙克只会更着急,他搂住殷爱笨拙地开解安慰,“都怪我还不行吗!好了好了,我都说了没事儿的!回头我就给你买药去。”
殷爱推搡着他:“现在就去!现在就去!”
“好好好,现在就去!”孙克又急又自责,他嘴上安慰着殷爱,心里头小鼓敲得咚咚作响。妈的,好象是听说过有这么一种药,可到底管不管用谁知道呢!刚才的喷发和以前自我安慰的时候绝然不同,持续的时间那么长,出来的……肯定不少……小爱那什么的危险也肯定很大……
他跳下床用紧急集合的速度穿衣穿裤,系皮带的时候转过身来,看着殷爱:“小爱,真的没事!”
殷爱点点头:“我知道……”
她长发凌乱,嘴唇微肿着,胸口留着他的吻痕,身体沾满他的气息。孙克手里的动作停住,僵了两秒,俯身过去把殷爱从床上捞起来,狠狠地抱紧:“看你没出息的傻样,有我呢,怕什么!”
“我没,没怕……”
孙克扶握住她的后脑,轻咬她的耳垂:“有我在,不准你瞎担心乱害怕,听见没有!”
殷爱吸吸鼻子,轻轻地嗯了一声。孙克抚了抚她的长发,双臂一用力,把她横抱起来走向卫生间。殷爱吓一跳,揪住他的胸襟:“干嘛啊孙克哥哥!”
孙克用脚顶开卫生间的门,走进去把殷爱放在洗澡的地方,大夏天的,太阳能热水器里水温很高,他急急慌慌地调了半天,才调出合适的温度。
两个人都光着的时候还好,可现在孙克衣着整齐,而她□着身体站在他面前,这让殷爱非常难为情,羞得抬不起头来。孙克一手握着花洒一手拿着打满泡沫的海绵,神情肃然地在殷爱身上四处擦拭,肩背胸前都擦洗过后,他的手滑向了她身下。
狭小的空间里,殷爱手扶着墙,并紧两条腿:“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洗……”
孙克的表情有点愠怒,他抿着嘴唇,根本不理殷爱的避让,借着沐浴露的润滑,把手挤进了她双腿间:“把腿分开,不然要弄疼你了。”
“我自己……”
“听话!”
“孙克哥哥……”
“弄疼了可别怪我啊!”
“孙克……啊!”殷爱低呼着,全身惊跳了一下,孙克的手指也不知道从哪儿擦掠过,余韵未褪的情潮杀了个回马枪,一波浪头扑过来,从头湿到脚。
孙克有点紧张地停住,随即意识到是怎么回事,紧抿的唇角咧开一条小缝,手指还循着刚才的方向和角度,用同样的力道勾捻一下:“是……这儿?”
殷爱握住他的手腕:“不要……不要了……”
孙克顽皮恶劣地连连进攻,灵活的手指让殷爱很快就靠着墙粗重地喘息呻吟了起来。一股燥热从他脚底板向上爬升,就快要升到腰腹间,孙克在还在控制住自己的时候停住手,勉强镇定地对殷爱沉声说道:“叫你把腿分开,洗完了我还要去买药。听话,快点,别耽误功夫!”
殷爱从小到大受惯孙克的威胁,一听见这种口气的话,条件反射似地就依令行事,修长的腿慢慢打开,不再象刚才那样紧紧夹着。孙克捞起她一条腿,勾着膝弯抬高,让他能方便利索地给她清洗。
濡热的腿间,丰满的臀,还有两条长腿。手掌一一滑过去,孙克暗自在心里骂脏话,做男人难,做好男人更难,做柳下惠真他妈难上加难!好不容易洗完,用清水冲净白色泡沫,再拿块浴巾给殷爱擦干,再把她抱回床上以后,孙克身上也湿了一大半。他顾不上擦,板着脸把殷爱塞进毛巾被底下,扭脸就大步离开了屋子,用力把房门关紧。
殷爱在被子底下躺了半天,紧张的神经才算是稍微恢复正常,她爬起来找衣服穿好,坐在床边胡思乱想。
那个药……是什么药?去药店买的时候该怎么跟营业员说?那什么的时候,忘了戴那什么了,又害怕会那什么,所以来买那什么……
这样的话,人家能听懂吗?如果听不懂的话又该怎么说?孙克这样子冲到药店里,会不会被认识的人看见?如果有人知道他是去买那什么的,再告诉他妈妈,那就完蛋了!还有那个药,真的管用吗?以前看台湾言情小说,女主角都是一夜之后就怀孕,要真的怀孕了……那那那……那怎么办?
殷爱咬紧牙关,这个突然出现的题目比高考所有科目加在一起还要难,完全超出了她现在的水准,她根本没办法回答,只有把希望全都寄托在孙克身上。可是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她在床边如坐针毡,索性就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转,急得胳臂不是胳臂腿不是腿的。
敲门声只响了一下,殷爱就蹦过去一把拉开,门外阴暗的走廊里,孙克妈妈笑容满面:“屋子收拾怎么样了?也不看看几点钟了,还不快回去吃饭!你家电话停机了,你手机也没带。快走快走,我锅上还炖着排骨汤呢。”
殷爱唉唉地答应着:“这就去这就去。”
“孙克!”吴阿姨笑着在门上用力敲了两下,“老妈亲自来喊你们,你赶紧的!”
喊了两嗓子没人应声,吴阿姨把头向屋里伸伸:“孙克没在啊?我还以为他在这儿呢!”
“他……没……他……刚还在的……”
“那现在呢,窜哪去啦,这小子!”
殷爱又紧张又僵硬又犯傻,重重咽了口唾沫,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讪笑着:“他他,他买药去了……”
“药?什么药?谁病了?”
如果现在地上出现一个洞,殷爱一定会立刻钻进去。她瞪眼看着吴阿姨,不知道自己刚才哪条脑回路短路了。这可……怎么往下接啊!
“然后呢?你怎么跟我妈说的?”
殷爱脸有点红:“还能怎么说,我就说你是去帮我买止痛药去了。”
孙克哈哈大笑着向后躺倒在床上,笑得全身都在哆嗦:“真有你的,这样也能说漏嘴。不过要是真说漏了就好了,我妈肯定会押着我们俩马上就去领结婚证!”
殷爱坐在床边,没好气地踢了他的脚一下:“你还笑!”
孙克摇着头叹息:“我说殷小爱,就你这么笨的丫头,我怎么就看上你了。”
这种不讲理的玩笑话是孙克的家常便饭,可是今天不同于以往,刚刚经历过人生第一次激|情的殷爱无论身体或感情都在最敏感的时刻,她长长的睫毛眨了两下,唇角边的笑意慢慢消失。孙克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她身体中那丝不易被人发现的僵硬,他的笑声也顿住,侧着头看了她一会儿,伸过胳臂揽住殷爱的腰,把她搂过去躺靠在自己怀里。
吃过晚饭,也洗过澡,孙克房间书桌上的电脑放着音乐,空调温度设得有点低,殷爱的皮肤摸上去又凉又滑。孙克把脸埋在殷爱的腰窝里,隔着一层棉质睡衣,在她身侧轻轻咬了一口。
“傻丫头……生气了?”
殷爱垂下头,把发梢在手指上绕来绕去,半天不说话。孙克用力闻着她身上的香味,象是上了瘾一样舍不得松开,口鼻里呼出的气息吹得有点痒,殷爱欠了欠身子往一边避让,又给他拽了回来。
“真气了?”孙克坐起来,从背后抱住殷爱,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舌尖勾舔她耳垂,“真生我气了,嗯?”
殷爱抿着嘴唇,从鼻子里哼一声:“没有。”
“还说没有!你生没生气我还看不出来?”孙克用头蹭蹭她,“傻样,这也能气,我是那意思么!”
殷爱喉间吞咽了一下,头垂得更低,孙克伸手把她的头发别到耳朵后头,用脸颊紧紧贴在她脸颊上,双臂也在她身前环紧,低沉温柔地低唤她名字。
“小爱……”
殷爱的手指松开长发,慢慢地覆在他的大手上:“干嘛?”
当时年少春衫薄,此刻满怀柔情的年轻军人不知道誓言有多昂贵多脆弱,他只想把生命里最大的希望牢牢守护在自己身边,远方世界开阔无际,他现在能给小爱的,就只有双臂间这一方小小的怀抱。两颗年轻的心隔着最短的距离彼此跳动,孙克闭起眼睛,反手握住殷爱的手:“小爱,我爱你……永远都爱,一辈子都爱……”
女人不分年龄,只要情窦初开以后,最能打动她们的就是这个‘爱’字,从最爱的人嘴里说出的这个字,远胜一切珍宝财富。
电脑里不知道哪个男歌星正在深情款款地唱着,‘陌生的人,陌生的脸孔,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天空,找不到一个熟悉的角落,让我的心停泊……’
殷爱咬住嘴唇,憋着不笑出声来,孙克摇晃了她一下,轻笑着撒娇耍赖:“还气呢?还要我怎么说你才满意?你不是知道我嘴笨么,以前咱也没练过这个,不会说甜言蜜语,你就将就听听吧……还不行?小爱!殷小爱!这么狠心?真不理我?”
孙克洗完澡以后穿了一条棉质的运动短裤,松松大大的裤管盖在大腿中间,露出底下也被晒黑的两条腿。殷爱实在是有点忍不住笑,玩心被逗弄上来,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突然捏住几小根他腿上的汗毛用力一揪,孙克嗷一嗓子蹦起来,搓着被揪痛的地方怒瞪殷爱。
“你你你!你自找的,别怨我!”
殷爱大笑想躲,随即被孙克扑倒在床上,拣着她最怕痒的胳肢窝和腰弯里一通乱挠,尖叫声与求饶声盖过了电脑里的歌声。
‘远方的你,灿烂的烟火,何时能燃烧在我的天空,你给的回忆还温暖著我,如何能摆脱,是你让我无法再爱……’
走在楼梯上的孙勇副师长听见两个孩子的笑声,微笑回头对跟在身后的妻子低声说道:“要不怎么说是我儿子呢,跟他老爸一样,绝不放过任何有利战机!”
孙克妈妈嗔怪地笑着,在老公腰上用力一拧:“死鬼样子!多大的人了,比你儿子还不正经!”两口子笑ⅿⅿ地钻回自己房间,没去打扰两个正在亲昵欢笑的年轻人。
笑够了,也闹够了,并头躺在一张枕头上,殷爱闭起眼睛听孙克在耳边絮絮叨叨。在学校的时候有多想她,那些难眠的夜晚,突然怔忡失神的片刻,甘甜的回忆,急不可耐的憧憬,掰着手指头熬过去的一天又一天,有她的每个梦。
女孩的手从孙克腰间伸进T恤衫里,勾住他的腰,爱怜疼惜地偎抱住。孙克低低叹息一声,吻住殷爱的额头:“小爱,你那儿……还疼不疼?”
殷爱羞涩地摇摇头,孙克咧开嘴笑:“那……舒不舒服?”
回答他的同样是摇头,孙克哼哼地坏笑:“口是心非!”
“我才没有,本来就……”殷爱不好意思说,埋首在他怀里傻乎乎地笑,两具身体靠得这么近,孙克年轻蓬勃的热情很容易就被她身上的馨香点着,躺着躺着,他的手开始不规矩地活动起来。殷爱身上薄薄的一层棉睡裙,根本挡不住孙克掌心的热力。
“不要……”殷爱死命拉住孙克的手腕,把它从自己胸前推开,脸红耳热地坐起来,一边穿拖鞋一边低声说,“太晚了,我走了。”
孙克一把拉住她的裙角:“你走哪儿去?还早呢,还不到十点。”
殷爱把裙角夺回来:“我在你房间呆太久……不太好……我回家去了。”
“我陪你回去。”
“胡说什么呀,你陪我回去……你就回不来了!”
孙克笑:“不回来就不回来呗,我又不是没在你那儿睡过。”
殷爱不理会他的嘻皮笑脸,理理头发和衣服,推开门就走了出去,先和叔叔阿姨道个别,再把坚持要送她回家的孙克推回屋里,独自一个人离开孙家,向不远处的自己家走去。
十几步以外的电线杆下,殷爱停住脚步回头望,二楼那扇挂着蓝底白花窗帘的窗户果然打开着,孙克大半个身子都伸出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路灯黄|色的光线下,殷爱看起来比白天柔和很多,也美丽很多。她身上的睡裙是最简单的直筒式样,披散着柔顺的长发站在那里看他的时候,却象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公主。
晚上光线暗,孙克又背着光,殷爱不太看得清他脸上表情,不过那一定是依依不舍、难分难离。暗夜里突然就有了只属于他们俩的晴光璀璨,殷爱用微笑回应孙克灼烈的眼神,在他又厚又密的注视里,拎起裙角,象公主那样调皮地行了个蹲礼。
孙克简直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跑下楼去把殷爱揪回来,或者干脆揪到她家的床上去。他也不知道是在跟谁生气,笑着笑着就收敛起笑意,抬手用力关上窗户,哗地一声拉上窗帘,不再看外头那个小妖精。殷爱用手捂住嘴甜甜地笑了,她朝窗帘上孙克的背影挥挥手,趿拉着拖鞋,哼着歌儿向家走去。
上了三楼,从老地方摸出钥匙打开门,开空调洗漱,收拾完后殷爱才发现,洗了一下午的床单的毯子还晾在房顶天台上没有收回来!于是赶紧再跑出门,爬到七楼的天台顶上,推开门,一面一面的床单还在夜风里飘扬。
天台很大,上头的风也大,呼呼地从一个方向吹过来,带着被太阳晒了一整天的热气。
殷爱笑叹着踮起脚尖取下床单上的夹子,正忙活着,不经意间看见天台那一头的水泥护杆边站着个高大的熟悉的人影。她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惊讶地皱起眉。这么晚了,海洋哥哥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她慢慢地走过去,风声盖住了小心翼翼的脚步,张海洋面朝外站着,嘴上叼着根香烟,也不吸,也不动,好半天落下一截烟灰,他才虚起眼睛取下烟头,随手往楼外一抛,长出一口气,转过身准备回家。
突然出现在身后的殷爱让他愣住,张海洋调整着脸上的表情,微笑起来:“吓我一跳,你是……上来收床单的?”
殷爱在张海洋背后站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生硬地笑着点头:“是啊,我都给忘了……”
“我来帮你收。”张海洋抬起脚步从殷爱身边走过,“怎么洗了这么多。”
“海洋哥哥!”
“嗯?”
殷爱看着朝她扭过头来的张海洋,尴尬难言:“海洋哥哥……”
“怎么了?”
“我,我……”
张海洋深深地看着她,点点头,象是明白她心里要说的话。殷爱有些慌乱地避开视线,小声说道:“你怎么,站在这儿啊?这么晚了……”
张海洋笑:“在家跟老头子吵了一架,给打出来的。”
“啊?怎么会!为什么吵架?”
“也不为什么,就是我毕业分配的事。”
殷爱不解:“分配?你开学不是才上大三吗?现在就要忙着毕业分配的事啦?”
“就是跟老头子讨论了一下。”
“讨论?那为什么要吵?”
张海洋顿住,低笑:“他要我回宁城,我想去野战军,所以就吵了呗。”
殷爱更不解:“你不想回宁城!那怎么行!什么野战军?哪儿的野战军?你想分到什么地方啊!”
“我们学校在北京军区,我想去三十八军,那是王牌军,我很向往那里。”
殷爱根本没想过会有这种事,她张着嘴愣了好半天,着急地说道:“你不回来你爸妈怎么办?叔叔阿姨都在宁城,你要是留在河北,那他们多孤单!你,你是开玩笑的吧海洋哥哥!”
张海洋垂下头:“我没开玩笑。”
“可……”殷爱急得不行,象是张海洋马上就要离开一样,两步跨过去就用双手拉住他的手,“那可不行!你一定得分回来!不准你去别的地方!”
“小爱……”
“就是不行!不行不行!”
天顶上的星星落进殷爱的眼睛里,在她黑色的瞳眸中溅起散碎浮光。从小到大拥有的一切中,孙克和张海洋无疑是最重要的两个,殷爱不能忍受突然就将要失去其中一人,她只希望永远永远都能象过去一样,所有她爱的人都生活在一起,相亲相爱,快乐健康。
殷爱执拗的神色多少给了张海洋一点安慰,他拍拍她的头顶,宠爱地摇头笑:“傻姑娘,这还是没影的事,你怎么跟我家老头子一样,都是属炮仗的,一点就炸。”
殷爱犟起来的时候也很犟,她紧张地拉着张海洋:“那你跟我说你不会去外地,一毕业就分回来!”
“这种事,我说了也不能算数啊。”
“我不管,你跟我保证一定要回来!”
他笑出了声:“小倔驴。”
“张海洋!”
张海洋震动地挑了欣赏眉梢:“小爱……”
殷爱心里百感交集,她不是不懂,但也不是真懂,朦朦胧胧之间,仿佛能从张海洋的眼睛里看到一点慌惴不安。年轻的女孩还没学会把一切都归罪给命运,她立刻就把海洋哥哥的痛苦归罪给了自己。她已经明白了他的心,如果自己爱上他,那他就不会痛苦了吧。可是如果爱上了他,那孙克该怎么办……
如果她不爱孙克了,如果今天晚上站在天台上抽闷烟的人换成了孙克,如果是孙克告诉她毕业以后不想回来,想要留在遥远的河北……这些不可能发生的未来,仅仅是想一想,也让殷爱心痛得咬紧了嘴唇。她无能为力不知所措,能做的就只是继续顽固继续抓紧张海洋的手。
“反正要回来!你要是不回来……我一辈子都不理你!”
张海洋的手被她的指甲掐得有点痛,他用自由的另一只手拂开殷爱被风吹乱的刘海,渴切地看着她美丽的脸。
所谓爱恨,都是网罗,只有装出来的超然事外,没有人能真的全身而退。明明是亟亟待逃,但还是心怀着不切实际的虚幻梦想,张海洋嘲讽地笑话着这样的自己,从来没有哪个时候象现在颓丧。风声听在耳朵里也象是叹息,他低不可闻地笑了。
“小爱,其实……其实我宁可你一辈子都不理我……”
夜晚宁谧燥热,仅仅是站立着不动,也被热风吹出了一身的汗,张海洋的手指上还留着烟味,握住他的那一双手,慢慢变得冰凉。殷爱象是没有听懂这几个字,不死心地瞪着他,希望他能再说一句两句话,好让她确定自己确实是弄错了,海洋哥哥不是那个意思,他怎么会对她说出这么绝然远逝无法追回的话
张海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他在殷爱清澈期待的视线里找不到地方遁逃,可是也不敢迎面直对她的双眼。
她不是别人,她是殷爱!她是他的小爱啊!
他看着她从一个蹒跚学步的小毛头,长成了现在这样美丽善良的女孩。他还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就知道有好吃的好玩的要先留一份给她。他从初中起,每天早上都和孙克抢着早起床,好得到用自行车带她去上学的机会。他觉得自己是从初见时起,就开始急切地等待自己和她一起长大。
他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的笑声能那么好听。他第一次因为少女微微隆起的胸脯而脸红。他第一次在别人的眼泪面前手足无措。第一次发火第一次打架。第一次做缠绵旖旎的梦。第一次痛苦第一次绝望。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思念。第一次疯狂地想恨另外一个男人。第一次无法原谅这么懦弱无奈的自己……
那么多的第一次,那么多不欲人知的秘密,那么多翻飞着的短暂甜美,全都只属于她一个人。
把手从殷爱的手里抽出来,张海洋沉着脸走到随风飘扬的床单边,一床一床从晾衣绳上拉下来,挂在臂弯间。殷爱无所适从,说不出话来,可也不敢掉头离开,她象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紧紧跟在张海洋身后,一步也不离远,怔怔地看着他利索的动作。
最后一床床单拉到一半,张海洋停住,侧头看着抓住床单那一头不肯丢手的殷爱。殷爱生怕全收完了,他也要走了,一抬手用力握紧床单一角,嗫嚅难言:“海洋哥哥,我……”
张海洋拉了几下都没能把床单拉过来,心头上那股冲着自己的火腾一下就冒上来,烧得他想立刻找条河跳下去,让自己好好冷静一下。殷爱见他不作声,就又叫了一声:“海洋哥哥……”
张海洋皱紧眉头,把手上的床单毛巾被一骨脑全塞到殷爱手里,转过身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天台。殷爱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地抱着怀里这一大团,也跟着小跑地追过去。
老式的宿舍楼,走道里灯坏了好几个,一截亮一截暗,张海洋三步并作两步往楼梯下头跳,拐弯的时候还要避让不知哪家堆在这里的杂物。他腿长步子大,一转眼就窜到了二楼,然后就听见楼上忽通忽通一阵钝响,中间杂着殷爱惊恐的尖叫,象是有什么重东西从楼梯上滚撞下来。
张海洋一把握紧楼梯扶手拉住自己向下的冲势,疾如闪电地转身,用比下楼还快的速度向楼上冲去,心在听见殷爱叫声的时候已经蹦到了喉咙管,在那里一跳一跳地堵住呼吸。他慌张地围着楼梯一圈一圈转上去,在五楼和四楼之间看见了躺在地下的殷爱,她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一大团被单,摔下来的姿势很别扭,昏暗楼梯道里一眼之间也看不出伤在哪里,张海洋扶她在怀里,沉声呼唤:“小爱,小爱!”
殷爱摔得头昏眼花头重脚轻,全身上下都痛,心里也痛,她本来就是个娇气的丫头,生病了打个针挂个水都会哭,现在躺在张海洋的怀里,就更加哭得一发不可收拾,握着他的手臂可怜兮兮地哼哼掉泪。张海洋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好在殷爱摔倒时的尖叫声引来了同住在楼里的邻居,他们七嘴八舌地让赶紧把殷爱带到医务室去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摔到骨头。
一路把殷爱从宿舍楼抱到距离不近的医务室去,张海洋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不过还好,大概检查了一下,她没有骨折,只是右脚脚踝扭了一下,青紫地肿胀了起来,细细的脚脖子肿得老粗,看样子挺吓人。还有就是额头、手肘和膝盖上有擦伤。值班的中年女军医给开了点扭伤的外用药,用碘酒擦了擦破皮的伤口,治疗完毕以后笑着递给张海洋一块湿毛巾:“给她擦擦脸吧,这小姑娘娇滴滴的,哭这么伤心,怪让人心疼的。”
张海洋点点头,接过毛巾。女军医体贴地拉起了挡在诊疗台边的布帘,给两个年轻人留出一点单独的空间。张海洋这才觉得心落回到了肚子里,手里攥着毛巾站了好一会儿,走到床边,轻轻擦拭起殷爱脸上东一道西一道的泪痕,小心地不碰到她的伤处。
为什么有人说对女人不能太宠,那是因为女人确实有借题发挥、恃宠生娇、蹬鼻子上脸的天性。脚踝上喷了止痛喷雾,身上的擦伤也不怎么痛,可是在那块毛巾一贴上脸颊的时候,殷爱的泪水更多地涌了出来。张海洋手腕一动,立刻把手收回来:“碰疼你了?”
医务室房间很大,一台柜机的功率不够,屋顶上还挂着两台吊扇,正慢慢悠悠地转着,页片滑过日光灯,划出流动明灭的光影。低低的电流声里,殷爱的啜泣声更低。她低着头专心地哭着,想把从她知道张海洋对自己的情思时起就郁结在心里的所有憋闷全都哭出来。
张海洋喉间吞咽了一下,牙关紧咬,太阳|茓上微微耸动。殷爱微微抬一抬眼睫,看见他垂在体侧的手正死死握成拳,他握得那么紧,用力地微微颤动着。用手背抹一下眼睛,殷爱缓慢地伸手过去,握住他有力的拳头,五根细长手指贴按在他黝黑的手背上。
“海洋哥哥,你……你真的不想理我了?”
“小爱……”
“海洋!”殷爱吸吸鼻子,“别不理我……我心里难过……”
她的手还是那么冰凉,张海洋闭起眼睛不再看她低垂凌乱的长发。他深深呼吸着,屈起长腿蹲跪在病床边,握住她的手,俯下头去把脸埋进雪白床单,压抑出声音听起来很沉重:“我不会的,小爱,不会不理你……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接到电话立刻赶过来的孙克站在深垂的布帘边,沉默地看着里面垂首拭泪的女孩,和张海洋俯首时宽阔微弓的背影。医务室里的消毒水味儿变得非常刺鼻,刺挠着他的鼻子和喉咙。如果现在握着小爱手的是别的男人,他会生气,很生气!
但是海洋……不知怎么的,孙克觉得自己能深深体会出张海洋现在的心情,他对小爱的爱有多深,张海洋此刻的痛苦就有多深。他什么也没说,只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就悄然转身离开了医务室,皱着眉大步流星往前乱走。
张海洋敏锐地觉察到一些什么,转过身去,只看见布帘上一道正在离开的身影。他似乎明白过来,用力握了握殷爱的手,跟着那道背影离开医务室,看见了垂头在路灯下快步走着的孙克。跑步追上去,张海洋伸开胳臂拦在了孙克面前。
孙克心思很乱,没听见脚步声,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把他吓了一跳,等到看清是张海洋,他脸上惊谔的神情也迅速地转换成了镇定自若:“海洋,你怎么……在这儿?”
张海洋淡淡地笑着,放下手臂:“是我让护士帮忙给你打电话的,小爱在楼梯上摔了一跤,没伤着骨头,脚扭了,可能有好几天走路都不利索。”
“海洋……”
“药都上好了,你赶紧带她回家去,折腾这么久,她累了。”
“海洋,我没别的意思,我不是……”孙克着急地不知该怎么解释,他不是在生张海洋的气,其实他也不知道该生谁的气,这种完全超出控制范围的局面让他很困惑。
张海洋也同样困惑无奈,但此时此刻,总得有个人站出来把话都说清楚。既然做不得绝然离开,那么以后就还是好兄弟,殷爱也还是他的好妹妹,无论如何,他也要让三个人的关系回到看似相同的过去。所以他后退一步,两只手□裤兜里,深吸一口气,潇洒地笑了:“到这里为止了,孙克,从明天起我不会再为了这种事烦恼,这次就算是你赢了。你小子也别太得意,就这么一次,以后任何事我都不会再输给你,是男人的,咱们今年比武赛场上见,我等着看你被削的样子!”
孙克定定地看着张海洋,轮廓分明的脸上也浮现出笑容,他抬起拳头,往张海洋肩上轻轻一擂:“谁被削还不一定呢,你最好不要得意太早,比武赛场上我不会给任何人留情面,包括你也一样!”
两个男人相视而笑,年轻爽朗的笑声在夜色里飘远,军人的血脉里除了柔情还有热血,用力燃烧的生命虽然不能为了爱情而灿烂,但也可以绽放出夺目的火花。转身看一看,背后也有一大片夜空,同样宽阔辽远,同样深邃晴朗,同样闪烁着点点繁星。
张海洋往孙克肩上回了一拳,转过身昂首挺胸走向前去,步履矫健身姿巍然。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他是男人,他是军人,他要坚强如钢,勇敢承担生命里任何挫折痛苦。
在我们胸腔里跳动的那颗,就叫心。
可是心是用来做什么的?
王尔德说,心是用来碎的。
殷爱看到这句话的时候琢磨了好半天。碎?为什么碎?要怎么碎?象跌碎的玻璃杯一样四分五裂,还是干脆就全部化成齑粉,连一丁点原本的形状也看不出来?她拿着书好半天都没有翻一页,静静考虑着这个为赋新辞强说愁的问题。孙克捧着半只西瓜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她出神的样子。
“咱们这儿的西瓜没有河北的好吃,我在学校吃的红沙瓤西瓜真是甜。” 他坐在床边,用小勺子挖了西瓜最中间没有籽的一大块塞进殷爱嘴里,伸头往她手上的书瞄一眼,“看什么黄|色小说呢,看成这样?”
殷爱笑着拍打他:“你才黄|色小说。”
孙克也给自己塞一大口,挤眉弄眼地嚼着:“你别说,我这儿还真有几本,绝对劲爆,你要不要看?还有真人版动作片,嘿嘿!”
殷爱改打为掐:“牛忙!”
孙克被掐得跳起来,手里的西瓜没捧好,歪了一下,几滴西瓜汁正巧滴在殷爱胳臂上,他哈哈笑着低下头把这几滴香甜的汗液吮干净,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视线看向殷爱笑弯了的嘴唇。
殷爱赶紧拿起书挡在口鼻前,大大的眼睛从书上头看着孙克,笑着往后缩:“你想干嘛!”
孙克哼哼狞笑地欺身过去:“你,说,我,想,干,嘛……”
背后就是墙,躲无可躲,在孙克的脸离着只剩下几公分的时候,殷爱突然一声大叫:“吴阿姨!”
孙克妈妈在楼下高声答应:“干嘛,小爱,什么事?”
殷爱神气活现地盯着孙克,嘴里嚷嚷着:“我要吃冰棒,孙克哥哥不给我拿!”
“孙克!”孙克妈妈笑,“快下来给小爱拿冰棒!”
孙克咬牙拧脸,用手指点点殷爱,放下西瓜跑出屋,一眨眼的功夫就又跑了回来,孙克妈妈的笑骂声直追上楼:“臭小子,跑那么快干什么,你妈忙成这样你没看见哪,也不来帮把手。”
殷爱看看孙克递过来的冰棒,哼哼两声:“我不要吃这种,换根红豆沙。”
孙克三下两下撕开包装纸把冰棒塞进殷爱手里:“爱吃不吃啊,我这两天也给你欺负够了,等你脚好了,咱们老账新账一块儿算。”
殷爱哈哈大笑:“你不用陪着我了,我一个人看书挺好的,下去帮阿姨干点活吧。”
孙克往床上一赖,挤到殷爱身边,头枕着叠起来的被子,环抱住她腰:“得了吧,我下去没五分钟她又该嫌我碍事了,还得给她轰到楼上来陪你,我才不费那个劲呢。”
殷爱脚扭伤了以后,这几天都留在孙克家里,给她留的那间房没装空调,于是孙克每天都跑到楼下睡客厅,把自己的屋子贡献出来给小爱养伤。他一个一米八多的大个子,委委屈屈地缩在长条沙发里,每天早上起来都喊腰疼,孙克妈妈让他到殷爱家去睡,他又舍不得晚上的那点甜蜜时光,死也不肯去。
可能是真的没睡好,两个人聊着聊着,孙克忽然就不出声了。殷爱低头看看,他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睡得很香,一边睡着一边还固执地揽紧她,不让她乱动。
窗外的阳光透过蓝底白花小窗帘,柔和地照在孙克的侧脸上,他光洁的额头,挺直的鼻梁,新剃的胡茬,耳畔鬓边的汗毛,还有年少的轻狂和从不改变的执着,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孙克……
殷爱没有发现自己又露出了不由自主的微笑,她定定地看着身边这张熟睡的脸,她的孙克真是个好看的男人,怎么看都好看,越看越好看。现在这张平静的脸,竟然能带给她这么大的幸福,只要盯着他看,就满心欢喜。
她轻轻把书放下来,头垂得更低一点,把他看得更清楚。这个男人长着比女人还要浓还要黑还要长的睫毛,真是很可气!殷爱想着在小说里看过的情节,笑着开始数,可是数来数去,眼睛总是会看花,怎么也数不清他的睫毛有多少根。贴得太近了,殷爱的呼吸吹在孙克皮肤上,他脸颊动了动,不满地皱皱眉,把脸更侧进她臂弯里,叽咕呢喃:“有蚊子……”
殷爱屏息忍住,过了一会儿等孙克又睡沉之后,小心翼翼地把吹气的目标换成了他的耳朵。耳朵是人身体上最敏感的器官之一,那么多微小的汗毛立刻感受到一股异乎寻常的温暖气流,孙克痒痒得半边脸都在抽,他象赶蚊子一样抬手在耳边挥了挥,半梦半醒间也不忘显摆自己:“太帅了……招蚊子……”
殷爱快要笑倒,她好不容易才拼命克制住不笑出太大的声,这回干脆拈起自己的一小缕头发,用细软发梢轻轻搔弄孙克的耳朵。只是搔弄了好一会儿,孙克却再也没有反应,闭着眼睛睡得连睫毛也不动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头发不好使吗?还是非得再吹气才行?于是只好故伎重施,小心地低下头去,对着他的耳朵轻轻吐气。
孙克揽在殷爱腰间的手臂突然一紧,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翻了个身的他牢牢压住。孙克嘿嘿地坏笑着,按住殷爱顽强挣扎的双手:“小样,暗算哥哥,嗯?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吗?”
殷爱笑得两腮泛红:“压得我难受死了,快放开啊!”
“现在知道难受了?早干嘛去了!”孙克当然不会这么轻松就放手,他抿紧嘴唇,身体向前冲撞似地一拱,视线变得有些黝深,让殷爱明显地感觉到了小腹下头某一处坚硬的触感。殷爱顿住,又羞又急地别开脸:“你……你又……”
孙克咽口唾沫:“我什么时候又了?我这是,一直都……”
每多说一个字,孙克的眼神就往情*欲的方向多滑一步,殷爱着急地往上推他:“赶紧让开,我脚压疼了。”
“谁让你又是摸我又是吹我的!哥哥我是正常男人,我最架不住这个。”
“我哪里……我就是开个玩笑!哎哟,真疼了,快放开我吧孙克哥哥!”
“根本没碰到你脚,鬼叫唤什么,”孙克轻笑,“我好不容易憋了好几天,你非要把我撩起来,怎么办?”
殷爱紧张地堆出满脸微笑:“好哥哥,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
孙克眉梢一跳:“还撩我!”
“没有啊!”
“还说没有!有你这么叫哥哥的吗,你这不是……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