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子矜轻轻掠到墙边,听得屋中有人说话。他耳力大涨,加上屋内诸人并未压低声音,是以听得清清楚楚。只听一人道:“四弟怎地现在才来?”那书生笑嘻嘻道:“大哥恕罪则个,小弟在路边替人画像,谁知人家却不领情,反倒抱以老拳,小弟被追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还是二哥及时赶来,方才脱困。”
那黑须老者声音道:“四弟你也忒顽皮,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么?定是故意给人家尊容抹黑。”一人忽的叫道:“吾乃阎立本是也,为尔凌烟绘相,何以恩将仇报焉?”众人齐齐大笑。这阎立本乃是唐初画家,唐太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图便是其杰作。
吴子矜却是心头一动,适才那人声音分明是那酒楼上伶人,想不到此人却是个高手。那二哥道:“八弟这几日也过足戏瘾了罢?函谷之约在即,明日我等便即启程,去与五弟、六弟、七妹会合。”众人应诺,那二哥却声音转厉道:“四弟虽是顽劣,总还知晓轻重,三弟你也是个读书人,早过了知天命的年纪,怎地这般不知轻重?你看不惯人家纨绔子弟大手大脚,出手薄惩便是,干么将人家的银钱尽数盗了?若是人家就此没了倚仗,出事了怎么办?明日早上快快将钱囊还给人家!”这二哥几句吩咐,众人无不遵从,看来他却是这伙人的首领。
吴子矜心头震动,潜身探到窗边,透过缝隙望去,一个书生背对自己,正是自己苦追不至的盗银贼人。他心神略分,忽地“哗啦”作响,眼前劲风扑面,有人喝道:“何方宵小偷窥?”吴子矜这月余来多逢激斗,经验早非年前相比,不假思索,右掌凝力拍出。
“啪”的一声轻响,吴子矜但觉一股大力涌至,身子一震,倒退了两步。却听一人道:“这人的内力好生奇怪。”
其时天『色』已黑,一轮明月方自升起,吴子矜就着淡淡的月光往那人面上望去。原来是个宽衣老者,高额凸颊,手中抱着一句瑶琴。那老者看了吴子矜一眼,摇头道:“好个少年!只可惜了怎地去做宵小!且听我一曲罢。”言毕忽作“金鸡独立”势,左足牢钉地面,右腿蜷起,瑶琴置在右膝上,十指轻弹,“铮铮”两声琴音透出,犹如利剑划过夜空。其余人等并未出得庙来,显是对这个大哥武功颇具信心。
琴音入耳,吴子矜只觉心头一震,旋即平复。那老者双手轻抚,琴音忽凄厉,忽柔缓,吴子矜从未见过有人如此对敌,当下左手捏个剑诀,右手拔剑,喝道:“叫那贼子给小爷滚出来!”
那老者却是大惊,他所弹奏的乃是自己苦心造诣二十年的“惊魂曲”,琴韵音波之中满涵着真气,听者心魄俱『荡』,年少者更是被曲中的一抹靡靡之音所扰,却不料眼前这少年居然浑作没事。
他却不知道,吴子矜日日夜梦行功不断,早将心智练得极为磐固,何况他已跨过“炼精化气”玄关,年岁虽轻,把持力却是极强,这老者的“惊魂曲”在他听来只不过是一首平常的曲子而已。
吴子矜心道这老头古怪得很,还是速战速决为妙,当下长剑抖动,刷刷刷连刺三剑。那老者虽大是诧异,手上却是不慢,瑶琴轻轻斜推,“叮叮”数声,吴子矜三剑尽数被撞开。他手法颇是巧妙,每次都是击在吴子矜剑脊上,瑶琴却是丝毫无损。
吴子矜见他气定神闲,显是出招留有余力,心道此人武功甚高,不可与之纠缠,还是尽快寻到那贼人才是。手中长剑颤动,一招“白鱼入舟”疾刺过去。他在天山密室中为童姥所困,潜心磨砺剑术,如今终是大有成效,那老者但觉眼前剑芒闪闪,竟不知所指何方,无奈之下,再也无法轻描淡写化解,只得后退暂避其锋。吴子矜一剑『逼』退老者,人已是疾掠入庙。
一盏油灯挂在墙角,灯下四人齐齐望来,黑须老者与那书生赫然在列,另一人却是满面油彩,正是太白楼上伶人。吴子矜双目瞪视中间那人,怒道:“好贼子!还我钱囊!”飞步上前。
那戏子口中唱道:“郎君慢来!”甩袖击打吴子矜膝盖。吴子矜嘿的一声,挺剑疾刺,这招后发先至,不待水袖击实,便要洞穿了对方胸膛。那戏子呀的一声,忙不迭侧身闪避,口中兀自道:“退避三舍,退避三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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