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正淳说话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自有一股亲近人的魅力。吴子矜听他盛意拳拳,便答应下来,众人随着段正淳踏入竹林,过不多时,便见到三间竹子盖的小屋,构筑甚是精致。
“段郎,你出去打猎怎地这么久?是不是又想不辞而别了?”远远一个娇媚的女子声音传来,段正淳老脸一红,咳嗽了一声,道:“各位请。”
人影一晃,一个绿衣女子自屋中走出,道:“段郎,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她一袭草绿衣裙,面容秀丽,一对大眼睛顾盼神飞,大约三十五六岁年纪。
段正淳道:“这位是……这位是阮……”那美『妇』『Сhā』口道:“我叫阮星竹,嗯,是他的么……是被他抛弃的不幸女子。”她说话倒也直截了当,段正淳面『色』一红,不好意思搭话,快步走入竹屋。
众人跟入屋来,阮星竹却早已备好了上等的太湖碧螺春。茶过一巡,段正淳道:“我此行来到中原,乃是便装而行,所到之处都尽量隐匿行踪,吴公子怎知道我的身份?”吴子矜道:“在下日前在信阳道上救了个汉子叫做古笃诚,知道阁下身份也是凑巧。”段正淳神『色』一惊,道:“古兄弟怎么了?”吴子矜道:“他只是中了『迷』『药』,眼下已无大碍。”段正淳道:“那就好,那就好。”
吴子矜见段正淳担忧属下之情似乎乃是自然而发,并无虚假,心下也有些疑虑:“此人到底是大『奸』若贤,还是至情至诚?”当下不再绕圈子,直接道:“段王爷,在下想跟你打听一件事。”段正淳道:“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吴子矜道:“阁下当年曾做过一件于心有愧的大错事,是也不是?虽然此事未必出于你本心,可是你却害得一个孩子一生孤苦,连自己爹娘是谁也不知道,是也不是?”段正淳满脸通红,随即转为惨白,道:“不错,段某为此事耿耿于心多年,只是大错已经铸成,再也难以挽回。唉!真不知那孩子如今是怎样的境遇。”
吴子矜见他坦然相承,内心已然证实了他“带头大哥”的身份,想到乔峰如今的情形,胸腔之中一股怒火冉冉升起。乔峰得有今日之灾劫,归根到底,乃是拜他所赐。只是当年雁门关外杀人乃是误会,杀玄苦、徐长老等人却又为何?吴子矜道:“你又杀了这许多人,扪心自问,难道便不觉得自己行事太过毒辣了么?”
段正淳摇头道:“坐在我这个位置上,杀人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我自知杀孽太重,此生只怕要下地狱,惟愿身边诸女诸子平安,此生再无他求。”阮星竹嗔道:“好好的,你胡说八道什么?”
吴子矜心下再无疑问,一时间胸中恼怒之极,只恨不得拔剑刺入这衣冠禽兽的胸膛。他强自按捺下心中的杀意,心道:“这杀父杀师之仇,还得大哥亲手来办,我可不能抢了机会。”他寻思离了此处,要尽快找到乔峰,将此事告知于他,右他尽快配合。
他既是忍住不出手,却再也坐不住,不想与这伪君子多待上一刻,当下立起身道:“今日多承关照,吴子矜不胜感激,就此告辞。”段正淳啊了一声,起身道:“吴公子不再坐会儿吗?”
吴子矜踏步出屋,段正淳送将出来。吴子矜想起杏树林中智光大师的那番言语,心道:“若是当年大哥被寄养给乔三槐后做个普通的农家子弟,反倒比今日境况要来得好多了。如今大哥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往昔立的功劳越多,只怕自己心下越是愧疚。”当年智光、带头大哥、汪剑通三人将乔峰送人抚养,智光为免除后患,力主让乔峰一生做个普通农民,莫要再卷入江湖恩怨之中;而带头大哥却说对不起乔峰父母,要将他培养成为一位英雄人物。须知本领越大,责任也就越重,错误更会重大。乔峰这些年手上沾的同胞鲜血,只怕早已可以将他自己淹死了。
吴子矜摇头道:“段王爷,当年你要是采纳了智光大师所言,只怕今日便不会有此事情了。”段正淳茫然道:“智光大师?听说他慈悲为怀,采『药』救人,行万里路,曾发下宏愿,飘扬过海找寻草『药』治愈了大批百姓。他虽失了一身武功,却赢得了光彩夺目的慈悲名声。这等行径,我向来是佩服的,只可惜一直吝于一见,实在是可惜得紧。”
这句话吴子矜走出了三步方才领会过来:“他怎么没有见过智光?”倏然转身,问道:“段王爷三十年前到过中原么?”段正淳点头道:“来过。当年我随着家兄中原一行,方知天下之大,远非我坐井所想,世间事物之奇,远非云南弹丸之地所能囊括。”说话间悠然神往,想是想起了当年自己少年闯『荡』江湖的经历,那毕竟是一份美好的回忆。
吴子矜道:“段王爷当年是否被尊称为‘带头大哥’?号令天下群雄,一呼百应,地位尊崇?”段正淳愕然道:“我当年连二十岁都不到,又非大宋之人,资历浅得很,哪里有什么资格做‘带头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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