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尽头旌旗招展,一个斗大“燕”字分外醒目。萧峰在上京待了一段时日,讶然道:“是燕王到了。”
燕王名叫耶律延禧,乃是辽帝耶律洪基的皇孙,即未来史书中的辽末帝天祚帝。大康三年,其父皇太子耶律浚受谗被黜,旋即被刺杀,耶律延禧便成了耶律洪基的唯一继承人,自幼便被封为梁王,接受诸般教导,后又改封为燕王。耶律重元虽号称“皇太叔”,朝中却人人皆知,将来的辽主必是耶律延禧无疑。耶律洪基年岁渐长,自然对耶律延禧寄予厚望,如今耶律延禧虽年方弱冠,却已被任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总北、南院枢密院事,加尚书令,位与耶律重元同列,这也是涅鲁古几欲起兵造反因由之一。此次耶律重元在上京发动叛『乱』,耶律延禧正在北部女真部巡狩,却也算是逃过一劫。待上京消息传来,耶律延禧立时召集勤王兵讨伐,连女真族也出兵两千参战,数日内集结数万大军南下。
萧峰三人正穷途末路之际却刚好撞上,萧峰情急生智,忙迎上来军斥候,以契丹话道自己三人乃是辽帝身边护卫,给皇太叔叛军冲散,正欲寻援军为主复仇云云。吴子矜与木婉清在楚王军中多日,北地气候寒冷,二人早已换上皮衣皮帽,打扮与契丹人一般无二,皇太叔的追兵早已记下三人相貌、身材,燕王麾下却不认得。前军大将心知耶律洪基身边的飞熊军有不少奇人异士,亦不乏女子,面前三人身染鲜血,一脸疲惫,定是大战方歇,再加上萧峰手中持有飞熊兵令牌,心下已然信了八成。当下让三人换乘了三匹骏马,命人护送三人北去,自己则拔出长刀,喝斥军马向前。
滚滚洪流自三人身侧呼啸而过,想到大战再起,辽军自相残杀,势必实力大损,吴子矜与木婉清对视一眼,面上皆有喜『色』,萧峰却长叹一声,颇是郁郁。吴子矜醒悟过来,心中颇是歉疚,只是江湖男儿惺惺相惜则可,却也不必说什么安慰话语,徒添烦恼。
三人跟着信使逆向而行,过不多时寻个空隙,往人群中一钻,便不知去向,待信使发觉有异,返身来寻时,却哪里寻得到?燕王军大多为自各部族就地募集,衣着各异,彼此间或有不识,萧峰三人混迹其间,却是难以叫人辨认出来。吴子矜二人是功成欲退,而萧峰却是不愿见到族人溅血,三人心思一致,皆是往大军边缘处靠拢。
燕王军前锋已然堪堪过完,萧峰三人落在队尾,正要斜向奔出,蓦地蹄声震耳,尘土飞扬,跟着“啪”的一记鞭花在空中抖响,一个声音冷冷道:“干什么?想要做逃兵么?嘿嘿!原来契丹人都是这等贪生怕死之徒!”
这人说的乃是契丹话,吴子矜二人懵然不觉,萧峰却是听了个明白,立时停下脚步,返身怒目道:“你说甚么!”
但见对方身着兽皮,跨骑骏马,『露』出一双臂膀肌肉虬结,好一条大汉。那大汉见萧峰望来,哈哈一笑,道:“怎么?不服气么?袍泽浴血,你却临阵脱逃,老子最恨的便是你这种人!”说话间手中皮鞭扬起,复又呼的当头落下。
萧峰适才只是一时怒起,此刻已然平复心情,闻言大是羞惭,竟是矗立不动。皮鞭堪堪落及顶门,忽地剑芒闪动,那人但觉手中一轻,一条马鞭给斩作了十七八段,大骇望去,却见吴子矜扣指弹剑,口中作啸,不怒自威。
辽人素来敬佩英雄好汉,那大汉见吴子矜『露』了这一手,面『色』舒缓了许多,施礼道:“如此好身手,怎地不上前敌效力?倒真叫我等女真勇士小觑了。”
萧峰叹道:“自家人窝里斗,自相残杀,徒留鲜血,战它作甚?”那大汉愣了一愣,想必是在思索这句话,旋即笑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我女真部地瘠民贫,此次燕王爷许下了好大的富贵,却是不可不战,既是如此,你且让开,我女真部可要上前了,军情耽误不得。”
萧峰见这大汉精明干练,心下不由亲近之感,问道:“在下萧峰,还没请教阁下尊姓大名?”那大汉哈哈大笑道:“我是完颜阿骨打。”扬手拔出长刀,大喝道:“众儿郎!金山银山便在前面,大伙儿进发!”呼喝声起,一队队女真骑兵自三人身侧呼啸而过,直趋天边。
吴子矜见萧峰兀自发楞,他不懂契丹话,不知适才完颜阿骨打说了什么,忙唤道:“大哥,咱们快走罢,若是遇上后头的燕王中军,可就再也走不了啦!”
三人策骑斜刺里避开大军落荒而走,不辨方向狂奔一气。萧峰时不时下马伏地听声,总之离战场愈远愈好,如此奔波一日,早已不见身后数十万大军的踪影,草原上又恢复了宁静。
当晚三人借宿于一家牧民营帐,吴子矜问道:“大哥今后有什么打算?”萧峰叹道:“辽国已非久留之地,我愈往上京一行找寻阿朱,待会合后前往大理住些日子再作打算。”吴子矜虽做了丐帮帮主,却并非所愿,未曾告知萧峰。心忖丐帮有诸位长老料理,定无大碍,自己方自为丐帮立下大功,眼下帮中却也没什么大事。当下便道:“既是如此,小弟左右无事,便陪兄长走上一遭。”木婉清反正并无什么要紧去处,她这些时日已然习惯了与吴子矜相处,便索『性』同行。
第二日一早三人向主人问明道路,原来三人一日间竟是往北多走了三百里,忙转而西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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